他不得不同情眼前这位一脸沮丧的兄弟。
程海鸣漠然:“关我什么事?”他都不知道闹不清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放着自己身后一群追逐者不管不顾的,整天跟着他。奇怪是奇怪的,居心是叵测的。也看不出来她有多在乎他,偏偏时时刻刻撵也撵不脱。
不过白搭。不care就是不care。
罗憩树摇头,看不上他的束手无策:“办法还不有的是?”程海鸣阴阴地笑:“那行啊,我一早就看上那个三拳头打不出一句闷屁的夏朝颜了,罗先生,您愿意割爱吗?”罗憩树眯眼:“程海鸣——”程海鸣知道触到这小子的痛脚了,举手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正厮闹间,就听到一个柔嫩然而有点迟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罗憩树——”
跟听到天籁一样,罗憩树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朝颜!”很欢天喜地。程海鸣遮住脸,别看我,我不认识他!
“我来。”
“……”
“朝颜,我来!”
“……”
“朝颜——”
夏朝颜一板脸,手一松:“那好,你什么都自己拎自己扛,还要把我叫出来干什么,逗我玩呢是吧?”边上路过的一对小情侣走过去,窃窃私语,抿嘴盯着他们笑,罗憩树有几分讪讪地挠挠头,递给她一个小背包:“呶,这个给你。”
朝颜接过来,背好,盯着他:“还有呢?”一个大拉杆箱,一个小拉杆箱,外带一个大背包,难为他还真够有力气的,她伸手,“把小拉杆箱给我吧。”罗憩树又挠头:“朝颜,这个……太沉了。”朝颜皱眉,傻瓜,她又是一板脸:“不给我可走了啊?”
罗憩树乖乖交了出来。
巷子口上,朝颜停下脚步:“罗憩树。”
“嗯?”罗憩树突然想起了什么,眉飞色舞地:“朝颜,我给你带了好多北京特产,回头给你送……”朝颜接住他的话:“能不能先别让你爸妈,还有我爸妈知道?”
“嗯?”罗憩树愣了一下,紧接着皱眉,声音骤然高了好几度,“为什么不让?”朝颜有几分烦躁:“反正先别说。”罗憩树老大不高兴地:“夏朝颜,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朝颜抬头,眼里竟然有几分复杂,渐转成浅浅的忧郁,罗憩树最见不得她这样了,连忙开口:“好好好,”他字斟句酌地,“那就暂时不说,好了吧?”
他心里哼了一声,要是别人看了出来,可怪不得我!
起初的一两天,朝颜老老实实在家里看书,夏勇夫妻俩倒没说什么,三天一过,许闻芹就已经开始旁敲侧击了:“夏朝颜,怎么不出去玩玩?”眼看着女儿顺顺利利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学期成绩单也寄到家里了,门门功课优良,家里境况也越来越好,她嘴上不说,跟夏勇两个晚上躺在床上,心里可真够骄傲。
她没事也喋喋不休跟邻居夸耀来着,有时候听得朝颜都不好意思。
许闻芹皱眉:“怎么,大学里没交什么好朋友?还是,”她目光一闪,“在外地?”
朝颜啼笑皆非:“妈,我在看英语!”还真让班主任说对了,高考,就是一个分水岭。
许闻芹挑眉:“怎么,瞧不起你妈,我不会英语又怎么了?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我倒是看你都快念书念傻了,”她掏出几张钞票,“去,上街逛逛去,你身上这件羽绒服也穿了快五年了吧,袖口那个地方都快磨破了,妈没空,你自己去挑件品牌的。”
朝颜看看自己身上:“挺好的啊,不用吧?”晚晴嬉皮笑脸凑过来:“妈,姐都说不用了,要不……”话没说完,手已经伸了过来。许闻芹啪地一声重重打了下去:“一边待着去!”她数落他,“你怎么跟你姐比?她天天住校的人每月生活费都只有你的一半!成绩比你好比你懂事比你节省,你说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许闻芹前两天告诉朝颜,晚晴从差班转到了好班,朝颜还奇怪:“妈,那不是要交好多钱?”许闻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用。”随即就把话题岔开了。
不过,也没见夏晚晴学习上有多大起色,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偶尔还是会跟朝颜争风吃醋。果然,他撇撇嘴,老大没趣地站了起来:“稀罕!”他凉凉地往外走,“只有姐姐是你们亲生的,我是捡来的,行了吧?”朝颜眉头轻轻一动,看向许闻芹,许闻芹的脸色也变了一变:“这臭小子,说什么呢满嘴跑火车?”她站起来,恨恨地,“我去看看他又想蹿哪儿去!”
朝颜叹了口气,阖上书,也站了起来。算了,也看不进去了,出去转转吧。
她瞥了一眼窗外,浅浅一笑。
罗憩树恨恨地:“怎么,终于舍得出来了?”在她家门口来回转了两三天了,好容易逮到活人。最可气的是,她小脸还养得圆圆的。他挖苦:“得,再宅下去,就成麦兜了。”
朝颜转转眼珠子,两个小酒涡深深陷了下去:“我高兴,你管得着?”罗憩树将手插在兜里,继续挖苦:“那你这会儿又出来干什么?”
朝颜爽快地:“书看完了呗!无聊呗!就出来转转呗!”她可不是看着某根电线杆天天杵在那儿难受,绝对不是!
两人挺有默契地一前一后朝巷子外面走去。一出巷子口,罗憩树便蹿了上来:“上哪儿?”朝颜回眸:“我说去哪儿有用吗?回头还不是又被你带到哪个乱七八糟的地方去。”罗憩树乐:“难得你一路盲还有这样深刻的自我评价,”他很自然地拉起朝颜的手,“那走吧,先说说,你想到什么地方去。”朝颜想了想:“我妈给我六百块钱,让我去买件新羽绒服。”罗憩树点点头,爽快地:“那就走呗!”他想了想,“你钱留着自己用,我给你买行不行?”
朝颜瞪他:“你挣工资了吗?”罗憩树作了一个鬼脸:“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一副“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拽样儿。朝颜不屑:“得了吧你,看你手敞的,”她举起他的手,放在太阳光下,“看到没有,每条缝都漏着呢!”他父母工资高,再加上就他一个宝贝儿子,基本上,说他多节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路过的一家耐克专卖店,她停了下来:“进去看看?”罗憩树有点摸不着头脑:“朝颜,你不是要去看羽绒服?”朝颜没理会他,已经走了进去,罗憩树摸摸鼻子也跟了进去,看看觉得不对:“哎哎哎,夏朝颜,女鞋在这边!”心里嘀咕,准又是给她那个宝贝弟弟看,嘴角撇了一撇,心里还有点泛酸,正腹诽着呢,朝颜向他扬扬手:“过来一下。”
她笑盈盈地举起手上那双浅棕色的运动鞋:“试试?”如果没有记错,他大手大脚的应该是四十二码吧。罗憩树不能相信,指指自己:“我?”朝颜白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罗憩树心中大乐,不过,想想还是推辞:“不行,你妈给你的。”
朝颜心想,别以为我不知道,夏晚晴那就是雁过拔毛的主儿。但她清楚罗憩树的脾气,只得绕着弯地跟他解释:“我给班主任女儿做了两个月的家教,挣了一点钱,这是另外的。”她又举了举,“试不试?”罗憩树瞪了她一眼,心想什么都要抢在我前头,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立刻坐到凳子上试穿起来,边上的营业员看着两个人好笑,凑趣地:“你女朋友眼光不错,这是今年的新款。”罗憩树还在看着脚上的那双鞋犹豫呢,一听这话,立刻脱下来:“就这双。”
朝颜微笑地在旁边看着营业员把鞋放进盒子,开票,她叮嘱罗憩树:“等我下。”拿了小票去收银台交钱。罗憩树笑嘻嘻地看着她,不争也不抢,营业员是一个中年大妈,看他翩翩少年的模样,存心逗他:“女朋友对你真好。”他笑得更是灿烂。等朝颜交了钱回来,他拎着装着鞋盒的购物袋出门,心想夏朝颜这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多半早就琢磨好了吧?还亏他之前亦喜亦忧心里七上八下的。
出门那会儿,他妈跟在后面叫:“今天你生日,晚上早点儿回来!”他还一脸的不耐烦,这会儿,那点子烦心早不知消散到哪里去了。
朝颜走在他身旁,抿嘴而笑。
不远的后来,朝颜想,幸福,来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当时的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一别,竟是漫长的一生。
第9章 秋千索
假使如新
亦可白首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特别是对那些小恋人来说。
《大话西游》里头的紫霞仙子说,我猜到了那个开头,但是,我没有猜到那个结尾。
对罗憩树跟夏朝颜来说,同样是如此。他们之间的事,在假期结束的前两天漏了馅。
原本许闻芹就在蹊跷,也没看朝颜跟晚晴怎么出门,再说了,她向来对孩子们的零用钱管得特别严,那晚晴房里源源不断的零食是打哪儿来的?茯苓夹饼,糖葫芦,果脯,大虾酥,还真够花样翻新的,某天她帮晚晴打扫屋子,居然在一堆杂乱无章的书本下面搜出几根还没有啃干净的烤鸭骨架出来,黏黏嗒嗒的,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她跑去翻翻晚晴房里的食品袋,好嘛,一水儿的北京特产。
她思索了半天,方圆百米范围内……
她心里开始打起了节奏很混乱的小鼓点。
问晚晴,那小子嘴巴贼严:“哥们儿去北京玩,回来送我的!”她啐他,他哥们儿?比阿飞好不了多少,一个赛一个没谱儿,出去玩还会惦记他?做梦呢吧!
她免不了忧心忡忡,晚上跟夏勇商量,夏勇一介粗人,再加上白天累得要死要活的,打了个哈欠:“不会吧,罗憩树?不是在上着北大呢嘛?跟朝颜?离那么远,你想多了吧。”许闻芹皱眉,叹了一口气:“夏勇,你别怪我疑神疑鬼的,实在是,想起从前来,我的心里啊,揪得难受……”夏勇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放缓了声音:“不会的,朝颜是个稳重踏实的孩子,不会的。”
许闻芹慢慢又躺了下来,两眼望着天花板,半晌之后幽幽地:“那当初的她呢?就不稳重,不踏实,不上进吗?”
结果呢?
夏勇肯定是听到了,就连呼吸都蓦然间重了起来。但他一直沉默着,直到很长时间之后,许闻芹抗不过倦意,沉沉睡去。
这个周末,罗憩树就要离开苏州回北京了,所以赶着打电话给朝颜:“喂,我大后天就走了,送我?”朝颜问:“什么时候?”“晚上七点。”
“哦。”朝颜想了想,“到时候再看吧。”许闻芹晚上也不一定准她出门呢。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管得朝颜很紧,只要在家基本上就是寸步不离。朝颜也不明白妈妈这朝令夕改的到底是怎么了。罗憩树多聪明的人,当即转转眼珠子:“那你爸妈呢?今天在不在?”
朝颜摇摇头:“不在。”又出门进货去了。“那,”罗憩树毫不犹豫地,“晚上来我家吧。”朝颜有点羞恼,朝天翻翻白眼:“不来!”说什么呢!没料到罗憩树反应比她还要大,低吼一声:“夏朝颜,你想什么呢?!”他也对着空气翻白眼,“你晚上哪有饭吃啊,今晚我生日,请了一大帮原来的同学,你不来不觉着奇怪啊?”
朝颜奇怪:“你怎么又过生日?”天天过,有瘾啊?罗憩树没好气地:“还不是你害的。”上次他跟朝颜在外面逛到天黑,吃得饱饱的回家,回来就看到老妈铁青的脸,准备好了的一桌饭菜好好摆在那儿,愣是一筷也没动。老爸朝他直使眼色,他自己也觉得有点理亏,刚想溜回屋去,温芬开口了,冷冷地:“干什么去了?”罗憩树站住,索性也不躲了:“出去玩了。”“跟谁?”罗憩树直直腰,刚想说什么,中途又停住:“跟……”想起朝颜的叮嘱,他改口,“跟程海鸣他们。”
温芬将信将疑:“真的?打你电话为什么不接?”临上大学前特意给他买的手机,话费一直冲得足足的。罗憩树不在意地摸摸口袋:“没带。”
温芬还是将信将疑地,不过,她想了想,话把话题转掉了:“手上拎着什么?”罗憩树扬了扬,得意地,“我新买的鞋。”温芬接过去,看了看:“唔,”她原先就打算给他买的,这样更好,儿子喜欢什么买什么,不过,“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本白的颜色吗?”也不太中意这种系带样式的。
罗憩树耸肩:“现在喜欢这样的。”
罗石看看儿子,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略带埋怨地:“二十岁怎么也算是个大生日,上饭店吧你又不肯,你妈做好了菜你又不回来吃,让我们等到现在,这都几点了还不快点洗手坐下来吃饭。”
好好的二十岁生日,却没能好好地过,温芬心里一直不舒服,这下,非要找个由头给他再过一次阴历生日,而且事先讲好了把一切张罗好了他们两口子就出去,绝不碍事儿。罗憩树原本嫌烦,后来想想倒也不错。所以,他连怂恿带埋怨地:“连大熊过生日你都去了,我的你能不来?再说了,宋泠泠也来。而且,”他瞅瞅身旁那个美滋滋啃着酱鸭的人,“晚晴可已经来了呵,你不来我可看不住,没准吃完饭他就不知道溜哪儿去了呢!”朝颜皱眉,她午觉起来就见不到夏晚晴,眼看着已经快奔高三了,成绩还是一塌糊涂,许闻芹本来叮嘱朝颜盯着他点儿的,奈何他脚下踩着风火轮一样,经常眨眼功夫就不见。
朝颜头疼:“好吧。我一会儿就到。”
半小时后,朝颜到了罗憩树家,一进门就想,乖乖,还幸亏他家庭院够大,要不这么多人,还真挺够呛的。
罗家的院子里树木扶疏,花草井然,左边一棵青松,右边五六根修竹,有两三人高,院角还种着两棵枝叶高高伸出院墙的果树,连同之字形的鹅卵石小路和两旁精心打理的草坪,处处都显示着这家的女主人温芬是个很会花心思也很有点儿情调的非一般家庭主妇。跟罗憩树的爸爸罗石一样,温芬也是上海知青,她心气素来挺高,奈何运气不好,大学毕业后折腾回沪折腾了很多年,但她自己父母只不过普通中学教师,再加上家里姊妹多顾虑也多,一直也帮不上什么忙,蹉跎到了将近三十岁才无奈之下跟等了她不少年的罗石结婚,罗石跟她同学,家里条件倒是略好,但为了小家庭干脆也放弃回城。两人又过了好几年才生下了罗憩树。温芬性格刚强,罗石对她言听计从惯了,所以在这个家里,包括在罗家亲戚那边,她一直是绝对权威。唯一敢跟她杠着来的就只有她的宝贝儿子罗憩树。对他,她还真没办法不气馁。
罗憩树一路跳着出来迎接朝颜:“来来来,快进来。”朝颜向里边看了看,人真多,犹豫:“晚晴呢?你爸妈呢?”罗憩树不在意地挥挥手:“他有事走了!”其实是听说朝颜要来,一早脚底抹油,“我爸妈说是出去接个人,来吧来吧,咱班好多同学外加大熊他们可都在!”一把就将她拉了进去。
温芬两口子为了宝贝儿子还是很动了一番脑筋的,小楼的一层大厅里桌子摆成长条,上面放满了随意自取的大盘小碟,放在最前头的枣泥拉糕,鱼肉春卷还有蟹粉小笼什么的一看就知道是直接从得月楼买来的。
不顾众人的玩笑跟打趣,罗憩树凑过来,笑嘻嘻地端过来一个小盘子:“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响油鳝糊可是我亲自做的,尝尝?”一脸的期待。偏偏宋泠泠也来凑热闹,恶作剧地调羹伸长了一舀,一大块就没了,罗憩树怒,追上去要回抢,朝颜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人打闹,吃不吃得到也不怎么要紧,只是好笑。
若干年后,朝颜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大学的学生餐厅里遵照文化交流课教授Patricia女士的要求紧张地准备着第二天的Food Fair,做着做着,突然间就泪流满面。一旁协助她的罗马尼亚交换生艾琳娜以为洋葱呛到眼睛了,善意地绞了热毛巾来递给她。
朝颜捂着脸,在毛巾底下肆意地无声哭泣。
吃了大概一小时不到,众人闹哄哄地已经开起露天派对来的时候,突然大门一响,有人进来。
院子里的众人循声看过去,是罗石夫妇俩,后面还跟着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旁边是一个精巧的行李箱。众人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就静了下来。齐唯杉站在宋泠泠斜后方,只瞥了门口一眼,眼神便不经意般直接滑向朝颜。
罗憩树先是挥挥手,接着迎上前:“爸,妈,回来了?”温芬笑盈盈地:“是啊。”她先朝众人礼貌地点点头,紧接着拉住身旁的女孩子,“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憩树爸爸朋友的女儿,住在珠海,也在北大念书,一直想着到苏州来玩两天,顺便回头跟憩树一起上北京!”她招呼道,“憩树,还记得小叶妹妹吧小时候人家可没少陪你,快点别傻站着啦把行李放到楼上去!”罗憩树看了朝颜一眼,慢腾腾地“哦”了一声,过去拎箱子了。
女孩子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广东人特有的微凹眼窝,乌黑玲珑的马尾辫和匀称充满活力的身材,挺漂亮也挺外向的一个女孩子:“叶静子,北大新闻传播系,”她顽皮地吐吐舌头,“其实我也想念经济来着,但没考上!”她抬头看看楼上,浅浅一笑。罗憩树在学校算是名人,他帅气,活跃,豪爽,仗义.
她无数次把现在的他跟当年那个小男孩的影子悄悄叠在一起,悄悄放在心底。
所以温芬电话一来,她二话不说,立刻动身。
大熊津津有味地笑了起来,嘀咕了一句什么,宋泠泠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温芬仿若未见,亲热地拉起叶静子的手:“好啦好啦,让他们玩吧,你先跟阿姨上楼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明天开始,让憩树带你到虎丘啊拙政园啊寒山寺啊的多去转转,顺便记好了一块儿去火车站买火车票!”走过朝颜身边的时候,她向朝颜优雅地,轻松地,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你,我又何苦劳这份神?
这下子的气氛,就不是微妙可以形容,而是理所当然的尴尬。宋泠泠忍不住了刚想说什么,衣角被轻轻一拉,她回头,撞见的是齐唯杉安静的眼眸。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不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齐唯杉瞥向朝颜,她静静站在那儿,真是难得,一贯牛仔裤的她今天居然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束腰连衣裙,还化了点淡妆。看上去就像一朵小小的顾自绽放的牵牛花。
清晨花开殊盛,朝日而蔫。
现在的她就有点蔫蔫的。
但奇怪的是,她一点点回避跟窘迫的意思都没有,虽然脸色略显苍白嘴角微抿,但她一直就那样看着温芬,不卑不亢,无喜无惧。
隔了好几步远,不知道为什么,齐唯杉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隐隐嘲讽。
三五秒钟之后。
黄睿静忙不迭抢先叫了一声:“哎呀,坏了坏了……”她皱眉,朝温芬抱歉地,“阿姨,对不起啊,我忘了件重要的事,谢谢您招待。”她冲着大熊恶狠狠地,“周传雄,还不送我回家!”大熊如梦初醒,赶紧打了个招呼就跟在她后面狼狈地溜走了。
几乎是立刻,一干众人相继开溜,不是这个健忘就是那个家里突然出状况,要么就是身体微恙。总之,三五分钟之后,除了怕朝颜吃亏坚持要留下来的宋泠泠,还有自认倒霉的齐唯杉,其他人走得一干二净。
就算想要留下来的宋泠泠,也被齐唯杉不动声色一把拉到了客厅的一角,大概一两分钟之后,他终于看到罗憩树从楼上下来,然后,他转过脸朝窗外望,清冷的月光,疏落的竹影。
一阵沉寂。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另一只,几乎是立刻,他向宋泠泠重重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离开。
人家的家务事,大概还轮不到他们这样的外人插手。
第10章 吹柳紊
五月的晴天
闪了电
“怎么不吭声?”回去的路上宋泠泠有几分好奇,“想什么呢?”
齐唯杉摇摇头:“不想什么,”他揿了一下喇叭提醒前方的一对小情侣注意,紧接着拐了个弯,“你也快回校了吧?最近一段时间见过宋叔叔没有?”他今晚的任务就是把她平安送回家。林佳湄离婚之后就搬了出来,在另一个高档小区买了套跃层,尽管母女素有嫌隙,但宋泠泠回来,还是理所当然跟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