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片刻之后,她就有些狐疑地,端详着萧珊泪痕狼藉的脸:“这么一件天大的喜事,你干嘛哭啊?”
萧珊幽幽看了她一眼:“你爸爸,他――让我去动手术,作掉这个孩子。”她的脸上,带着无限的哀怨,和惆怅。她低下了头去,她的眼里,蓦然间,又盈上了满满的泪。
心素愕然,老爸这是做什么啊?他不是一向很爱孩子的吗,还一直遗憾老妈去世太早,家里太冷清,现在老来得此佳音,天降麟儿,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萧珊:“那,你有没有问,为什么――”
萧珊摇摇头,脸上仍然有些赌气地:“我不想问!”
心素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说起来都是满腹经纶的长辈,心理年龄比她还要不成熟!
于是,她好说歹说地,先把萧珊安顿进房内,然后,又悄悄回到客厅,准备拨电话。
几乎在同一时间,门铃就急促地响起来了,心素立刻去开门,果然,是一路赶来有些气喘吁吁的关先生,而且,一进门立时三刻就发问:“心素,怎么样,你萧阿姨好些了没?”
心素看着一贯镇定儒雅的老爸此刻惊惶失措的模样,不禁微喟,但仍出言抱怨:“爸,你这是做什么啊,萧阿姨有了宝宝,这是多好的事情啊,你干嘛――”
关先生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略略低下头去,微带疲倦地,挥了挥手,截住她的话。
默然了半晌,他才开口,他的话里,微带颤音地:“心素,你知道吗,你妈妈当初生你的时候,因为我的疏忽和忙碌,一直都没有恢复好,后来才……”他的话里略带哽咽,“萧珊年纪这么大了,万一有什么……过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我不想重新再经历一次,这辈子,到老了,有萧珊陪伴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他低下头去,他的肩膀,也是微微的,一阵抽动,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心素的眼睛顿湿,她下意识转过头去,萧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默默地,站在打开的房门前。
心素伸出手去,覆住关定秋先生的手,柔声地:“爸,你有没有想过,萧阿姨毫无怨言地,等了你这么多年,也盼了这么多年,她多希望能有一个属于你们的孩子,来弥补她前面那么多年的缺憾,让你们的生命,能在孩子身上延续下去,爸,你又怎么忍心,让她……”
她也说不下去了,她走过去,将萧珊轻轻地推到父亲面前,再转过身去,微微地,叹了口气,悄然走入房内,带上了房门。

第二天,周一上午,心素跟邱总请了半天假,和关定秋先生一起,陪着萧珊去做产检。
关定秋先生和萧珊终于还是决定听从上天的安排,留住这个命中注定要来的孩子。但是,在做检查的过程中,早已过了知天命年龄的关先生仍然十分紧张地,如同年少初为人父一样,一直小心翼翼略带笨拙地叮嘱这叮嘱那。
看着萧珊浑身上下洋溢着的幸福,心素感动欣慰之余,又有些惆怅。
她不知道,当他们三人走出妇产科医院大门的时候,被一个人刚巧路过的人尽收眼底。
她就是方慧。鉴于简庭涛先生十年如一日地,牢牢掌握住了方慧小姐的心理和特质,并善加利用,方慧小姐之于简庭涛先生的效忠程度,直指李莲英之于慈禧太后。
尽管屈指算算日子,有些略带惊愕,但仅仅在一瞬间,凭她历来无比聪明的脑袋,再加上对当年简关二人恋爱过程了解之至,蓦地灵光一现,似是悟到了什么,嘴角立刻泛起略带诡秘的笑,会不会……
她顿时觉得十分有必要将此事呈报给简先生,此外,再怎么说,心素跟她同学一场,以她一贯的古道热肠,本能地对叶青岚这个外人眼中的第三者有着极为强烈的排斥感,再加上小小的邀功心理,她不敢有丝毫隐瞒懈怠,只是稍微犹豫之后,便拨通了电话。

于是,当天下午,心素告别老爸关定秋先生和萧珊阿姨,略带疲惫地回到邱氏公司,刚刚在财务处坐了没到五分钟,连刚泡的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仅向闻讯赶来的邱总简单说了一句:“抱歉,我找关心素有点事。”便再也不多看他一眼的简庭涛先生,众目睽睽之下,一把胁持了出去。
而且,他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就将心素塞进了那辆加长的奔驰车内,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并坐稳,车便一下子呼啸开走。

半个小时之后,经过一路上的横冲直撞和左拐右弯,车突然间,停了下来。
脸色依旧阴郁的简庭涛大步跨下车,又是一把,用力地将心素扯了出来,并将她大力地,连拉带拽地,一路拽到了一间小小的木屋内。
心素一路跌跌撞撞地挣扎着,却始终挣不脱他有力的桎梏,等到她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看出,她所置身的是那间小巧朴拙的,当年曾来过多次的度假屋,她看向简庭涛,后者同样也在炯炯逼视着她。
突然间,她被简庭涛一下子,就用力扑倒在那个小小的木床上,他的身体迅即欺了上来,然后,他的一双大手,毫无预兆地,覆在了她的小腹上,心素一惊,被动抬头,看向简庭涛,后者的眼底,如蒙上了万年寒冰,一字一顿地:“谁――的――?”
心素茫然,还有些被他骇住了,下意识地:“什么?”
简庭涛的脸欺得更近,他的眼底,是不可遏制的怒气:“关心素,我再问一遍,谁――的――”
心素脑中仍然一片空白,她看着简庭涛的脸越来越近,他的鼻尖,几乎触到了她的,他的眼睛,带有些许疯狂地盯着她:“关心素,我最后再问一遍,”他的鼻息,在她眼前浮动,但他的话音,令人不寒而栗,“你肚子里的这――个――,”他的手,再次在她的小腹上重重覆过,“到――底――是――谁――的――”
事实上,从他接到方慧的电话那刻起,他就在正向他汇报业务兼陪同他共进午餐的叶青岚极端惊愕的眼神中,一言不发地直接夺门而出。他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萦绕――
关心素,去了妇产科医院,那么……
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瞬间击中,直至现在,他怎么都想不到,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认识了已有十年,签字离婚已有大半年的关心素,这个他在仳离之初曾下定决心只当陌路从此无缘的关心素,居然还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于是,他盯着心素的脸,屏息以待地,等着她的回覆。
心素看着他,突然间,她明白过来了,与此同时,她的心底,居然产生了数年来都未曾有过的悸动,那种眼神,那种表情,那种久违了的感觉,在十年前的简庭涛身上,她曾经极为深刻地感受过。
正是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悸动,让当年的她,在简庭涛的深情中,不顾一切地投入了他的怀抱,并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只是,只是后来……
她的心底,又是微微一痛。
于是,她无意识地呛咳了一下,呼吸有些不匀地,还带有些困难地:“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看着心素的脸色微微泛着红潮,呼吸困难的模样,简庭涛仓促间,猛地一下子就放开了她,但是,他的一只手,仍然紧紧抓住她的肩头,他的眼睛,也仍然紧紧地,盯着她的脸。
心素垂下眼,带着从未有过的一丝困窘和无措,轻轻地,向他解释道:“我……我是……陪别人,陪一个我认识的熟人,去医院做检查的――”
萧珊阿姨才怀孕两个多月,尚且处于不稳定期,因此,她不想多说什么。
简庭涛继续盯着她,显然有些不相信:“你是说――”
看着他那副显然将信将疑的眼神,和纯粹一副逼供的架势,心素突然间有些恼羞成怒,她用力地挣扎了一下,音调不由得略微高了起来:“简庭涛,请你不要忘了,我们已经签字离婚了,就算是我自己去做检查,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简庭涛听闻此言,不禁咬牙,很好!这个永远都无比倔犟和固执的小女人,总是知道怎样来最大限度地挑起他的怒气,于是,他将头重重地抵了过去:“是吗?!关心素,你这么急着要跟我离婚,就是为了迫不及待地要给那个男人生孩子?!”
心素极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他,这个简庭涛,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轻吐出一句:“简庭涛,你是疯了吗――”
简庭涛极其迅速地截住她的话,他别过脸去:“关心素,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疯了!”

仅仅过了片刻之后,简庭涛就突然间放开了她,他坐到了那个小小的休闲木椅上,一动也不动。
心素缓缓地,坐了起来,她抚了一下胸口,低着头,一言不发。
简庭涛继续无言地,坐在窗前,他的眼前,霎那间,又浮现出心素坐在桌前,无言但坚持地,推过那张薄薄的纸时,脸上的那种决绝。
那是一种让他瞬间心凉至极的决绝。
他看到那张纸的一瞬间,眼前就浮现出了他们结婚两周年的那天……
那一天,他特意提前下班,买了一大束鲜花,准备了礼物,心情愉快地,早早开车回家。
结果,在那个路口,在当年的那个路口,他看到了两个人。
关心素,和柯轩,而关心素的手中,依然捧着那一大束的桔梗花。
他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中,放在车子后排的那束鲜花,那同样,是一束绚烂夺目的桔梗,只是,一瞬间,绚烂得极其刺目。
他立刻想到了七年前,他亲眼所见的那个牵手,还有,多年来,心素和柯轩之间的那种无以名状的默契,那是一种他永远也走不进去的默契。
这根多年来一直横亘在他心头,拔也拔不出的刺,瞬间刺入他的内心最深处。
那一刻,甚至还来不及觉得疼,他的心,就已经烧成了灰。
那一夜,他彻夜未归。
那一夜,那束桔梗,在他目光注视下,在夜风中,迅速枯萎。
从那一夜开始,他和她,彼此的心灵,渐行渐远。
从那一夜开始,那些小报上,偶尔开始出现对他和叶青岚关系的种种猜测。
直到那一天……

心素一怔,她看向他,只见简庭涛的嘴角极其嘲讽地牵起,他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心素看着他的背影,他想起简家书房那夜简庭涛所说的话,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突如其来一阵微微的痛,于是,她试着开口:“简庭涛,我跟柯轩……”
我跟柯轩,不是你想像的……
简庭涛粗暴地打断她:“够了!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平息了一下胸口的愤懑,“并且,现在你跟他的任何事,恕我一无兴趣!”他转过脸来,嘴角牵起一缕略带讽刺的笑,他的声音,极其疏离地,“关心素,你说得很正确,现在,你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他的脸,重又转回窗外,半天,淡淡地,“谢谢你,这一次,让我真真正正,很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他站了起来,淡淡一笑:“很抱歉,占用了你的宝贵时间,”他做了个先请的手势,“我送你回去。”

一路无言,心素默默地坐着,简庭涛默默地开着车,直至车停了下来。
心素下了车,下意识回瞥一眼,只见简庭涛的侧影,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无言的坚定,还有极其的疏远,他再也没有看她,直接踩下油门。
在心素的视线里,车越开越远。

云上的日子
在剩下的这段时间内,每次当心素走近医院那栋大楼的时候,下意识抬头看去,总是会看到四楼南面一个房间的窗口,现出一张笑脸,和那双第一时间朝她挥动的手,那个笑容,带着无比的纯净和率真,映着明媚灿烂的阳光,却比阳光还要明媚,还要灿烂,让心素每每也不由自主会心一笑。
当心素进了病房,坐在简庭涛面前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总是有些脸泛红潮地,呼吸也开始有些不畅,当心素看着他时,他的眼神也总是左忽又飘,而一旦心素低下头去,他立刻就偷偷盯着她,让那两个在一旁的护士MM总是抿嘴而笑,悄然退开。
而且,每次心素要离开时,他总是不顾劝阻,执意要送心素出门,当心素已经走到了楼下,有一次不经意地,回望了一下,就看到简庭涛一直站在那个大大的玻璃窗旁,默默凝视着她,直到她走出医院门外,他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心素的心底,再一次,涌过一阵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她的心里,开始有了春天般的无限暖意,和青草般馨香的气息。

又过了一段时间,简庭涛的伤基本养好了,他重新返回了暌违已久的学校。
心素生平第一次地,心里居然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她不知道这个从来就不按牌理出牌的简同学,回到学校后,下一步,究竟要采取什么行动。那种轰轰烈烈的BBS大战,她已经深受其害,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拜那场BBS大战所赐,这学期开学伊始,当心素首次和其他同学去上新闻系的选修课的时候,那个人老心不老的,不但为人风趣,衣着也很赶潮流的前任新闻系系主任茅老教授,对着选修名单浏览一圈之后,似有所悟般,居然兴致勃勃地,立刻将心素专门点了起来:“谁叫关心素?谁叫关心素?”
一副极其仰慕,亟盼一见的表情。
心素有些纳闷,有些脸红地,在四周人群的窃窃私语和低低哄笑声中,站了起来:“我是。”
只见鹤发童颜的茅老教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垂着头的她老半天,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眯眯地“嗯”了一声:“不错不错,有乃父之风,怪不得能迷倒我们新闻系的高材生啊。”
一时间哄堂大笑。
心素看着这个风趣的老头子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样子,当时,窘得真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
所以,当时的她,铁了心要和简同学撇清一切关系。
但是,现时情况又有了新的变化,就连她的心,也渐渐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因此,她有些惴惴不安,还有些一筹莫展。

奇怪的是,出乎心素意料之外,简同学自返校后,有将近一个月,都没有任何动静。
而且,自打他回校之后,心素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他一直杳无踪迹。
心素有些如释重负之余,又不免有些纳闷,这个简同学,做事永远都那么出人意表,但是,既然他不动,她也就安安心心地,上自己的课,看自己的书,只是,居然有时候,心里会掠过一丝丝,极其极其细微的怅惘。
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上的项链。

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因关先生出差,心素近来一直没回家,就住在宿舍。这天晚上,她照例去上自修,因有些感冒身体微恙,便提前八点多钟回到宿舍。一走进宿舍楼的时候,她就有些奇怪地发现,那个胖胖的阿姨和善又略带诡秘地,直冲着她笑,而且,在上楼时,一路上,都似是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只是略略皱了皱眉,便安静地,穿越过那一层层的楼梯,走向自己宿舍。
一进宿舍,她就一愣,她们宿舍的另外三个女生向来用功,平时这会儿都还未归,她通常也正是趁这段难得的独处时光,听听音乐,看看书。但今天,这三个人,联同难得在她们宿舍露面的方慧同学,居然都在。
她有些奇怪,还未发问,只见方慧动作有些夸张地拍了拍脑袋,急匆匆地向外跑:“哎呀呀,光顾着串门,忘了我们宿舍菁菁的男朋友让我给带她话了,先走了啊――”
话未说完,便穿过心素身边,急急向外奔去。
心素知道方慧素来大而化之,倒也不以为意,一笑置之,跟宿舍里同学寒暄了几句,便躺到床上,闭上眼,下意识地,又听起那首已经听过无数遍的,Tears in Heaven。
一时间,沉浸在音乐中,她并没注意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宿舍里的三个女生,先后悄悄地,都出去了。
没过几分钟,有人敲门,心素环顾一下四周,室内没人,于是,拉下耳机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个子娇小的女孩子,一见到心素,眼睛笑得弯弯的:“你是关心素吧?”
心素有些诧异:“是啊。”
那个女孩子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我是楼下101室的,有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说完,没等心素反应过来,仍是笑着,立即转身走了。
心素有些发怔地看着那个女孩子蹦蹦跳跳跑远的身影,返回宿舍里,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得很是精致的信纸,她下意识地展开,上面是一行行的字迹,潇洒飘逸:
关心素:
今天,是我认识你的第一天。
我不知道,这封信,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才能送到你手中,但是,你知道吗,从在那棵相思树下见到你的那一刻,看着你的眼睛,我已经,完全不是我自己。二十年来,我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或许……
心素愣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最后面的,字迹挺拔飞舞的落款:简庭涛。
正在此时,又有人敲门,她拉开门,同样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笑眯眯地:“关心素吗?”
心素点头,只见那个女孩子同样拿出一封信:“有人叫我送给你的。”她有些调皮地冲心素眨眨眼,“我是102室的,别记错了啊。”
说完,也走了。
就这样,几乎每隔一两分钟,就有人来敲门。
“我是103室的,有人让我给你带封信――”
“我是104室的……”
“我是……”
……
心素就这样有些手忙脚乱,还有些目瞪口呆地,一次次开门,一次次地,接过她们手中的信。
终于,当她又一次打开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她们宿舍那三个女生的笑脸:“心素,我们是410室的,有人托我们给你带一封信。”
心素是好气,又好笑。
然后,就这样走马灯般,到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从101室直到630室,心素共接到180封信。
她不用拆开来看都知道,自然均是出自于简庭涛同学的手笔,凝视着手中厚厚一沓的,还细心地编上了编号的信,她的心中,涌上了一阵极为复杂的情绪。
她慢慢地,拆开最后一封信,一看日期,她想了起来,那天,是他住院前一天。
也就是说,那天,是他认识她的第一百八十天。
每一天,他都写了一封信给她,直到他……
她慢慢地,低下头去,坐在床边,她的心里,又泛起了一阵淡淡的涟漪。她一直低头坐着,直到电话铃响,宿舍里的一个女孩子去接,听了几句之后,对心素说:“心素,楼下阿姨让你下去一趟,说有事找你。”
心素愣了一下,还是推门出去了,走到楼下,阿姨还是冲着她和善地笑,然后,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盒子:“有人托我交给你的。”她又补了一句,“他让我转告你,要你当场打开。”
心素道了声谢,下意识地,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支小小的录音笔,和一副耳机,还附了一张纸条,仍然是那个挺拔飞舞的字迹:
请打开录音笔。
心素不自觉地,嘴角微微一牵。这个简庭涛,花样百出,不知道究竟想干嘛。
于是,她边上楼梯,边戴上耳机,按下按键,里面,果然是简庭涛那年轻而好听的声音:
“关心素,当你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收到我的信了吧。从我认识你,到我住院前一天,整整是一百八十天,每一天,我都给你写了一封信,写下了我要对你说的话,还有……”
心素静静地,一直听了下去,直至进了宿舍门。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听到了简庭涛深情而略带紧张的声音:
“关心素,现在的我,积攒了整整一个月的勇气,就站在你们宿舍楼下,你能不能从窗口,看一看我――”
话音嘎然而止。
心素拉下耳机,一眼看到宿舍里的女孩子们趴在窗前,而且,她仿佛是现在才意识到,似是有些微的喧闹声从窗口传来。
她慢慢走过去,走近窗前。
室友们回头一发现她,就立刻笑着,一齐把她推到窗口,她向窗下一看,一下子愣住了,窗下站了一圈人,当中站着的,是简庭涛。
这并没有什么,但是,在简庭涛的身前,用烛光,围成了三个数字:520。
520,520,520……心素的心中,微微一动。
原来,今天是五月二十号,巧的是,今天,也恰好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更让她心里一动的是,简庭涛的手中,抱着一大束的花。
浅紫色的,桔梗花。
他正抬着头,看向心素,他的眼里,无比的诚挚,他就那么默默地,抬着头看她。
在他四周,围成一圈的人群也瞬间鸦雀无声。
心素的心中霎那间一暖,她的眼睛,微微发涩。
桔梗花,桔梗花……

片刻之后,她站在简庭涛对面。
夜风轻轻地,吹动着她的长发。
俩人对望着,仿佛,四周寂无一人。
简庭涛静静地,凝视着她,然后,将桔梗花慢慢地,送到她手中:“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