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何苦?做一个自在逍遥的神仙,人人称羡,岂不更好?”
手上稍稍用力,就把她带入怀里,紧紧地搂住。“天上没有你,纵使做神仙又怎么能够快活?”
往日里在岐山上玩玩乐乐,在天界里游游荡荡,一个百年接着一个百年过去,都如同天河里的水,只见奔流不息,却永远看不到尽头。日子虽无尽头,心里无牵无挂,也不觉得如何难捱。神仙么,大抵都是如此吧,炼神眠气,逍遥遨游。往前看,云霄大道无穷无尽,再回头,来时路无始无终。
一天一天就这么过去,昨日和今日,今朝与明朝,说不上有什么不同。
如今却不同了。不论身在何处,心里总是牵念着那个身影。天河边看潮起潮落?岐山上看风起云涌?切,谁还有那个心思。所谓逍遥,不过是无聊的自欺欺人罢了。
此生唯愿,把一百年换她在身边陪伴一刻。百年,千年,万年,一刻又一刻…
搂着她细软的身子,附在耳边轻声地问,“不愁,此生陪着我,再也不分开,你可愿意?”
啾啾的鸟声,沙沙的树叶声,唧唧的虫鸣声,俱都随风远去。这句许诺终生的誓言,怕不是一个缥缥缈缈开满繁花的美梦吧?
脸埋在青色的长袍上,幽幽咽咽,“神仙爹爹没有骗我?今后真的再不离开?”问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这场梦若是破了,只怕要用一生来补。
“不许叫神仙爹爹,”他佯怒,“也不许叫什么凤公子,叫我如意。”
“如意…”胸口处传来低声的呼唤。
心里像装了漫天飞舞的翩翩彩蝶,一时间缭乱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股子柔和劲儿,“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你看我这凡人的衣裳,再看我这凡人的宅子,做得了假么?我可是打算要守你一辈子的,你要平平淡淡,我就给你平平淡淡,再不要跟我说什么当路人的话了。”停在这里,眼珠转了两转,掩不住嘴角汹涌而出的笑意,“要当就当夫妻。”
脸皮薄的丫头便拼命地往怀里藏。薄薄一件衣裳,又能藏得住多少?须臾便被如意从怀里捞出来,捧着脸定睛凝望。
一张粉面早就红得如院子里的玫瑰花,鼓着嘴巴装作不理。
如意收了收笑意,俯首向红艳的唇上啄去。丫头颤了颤,虽未推拒,却瞠大了双目不置信般瞪他。
再下嘴时便加了几分力,将口上的杏花胭脂悉数含吮了去。诸般辗转流连,才见丫头瞪大的眼渐渐黯了,闭了,身子也有些攀不住了。
含着软糯的唇瓣细细地品,舌尖一分一分地在红唇上扫过,再一分一分地撬开。缓缓伸了舌进去探,果然里面的滋味愈加甜美。说不出的香,说不出的滑,说不出的绵甜,教人欲罢不能。
嗯,这一千年的神仙,果然做得很冤枉。

天真的老狐狸

凤公子今天送来了一对翡翠鹦哥儿,那毛色碧绿油亮,果然就如翡翠一般。
凤公子又邀郡主娘娘明日一大早到府上听琴,赶紧吩咐厨娘,明日郡主的午饭晚饭都不必准备了,料是要天黑才回得来的。
昨日郡主上街买首饰,让马车在街口候着,刚走了半条街,就哗哗地下起大雨来。道了一声糟糕,这下可要挨淋了,谁知一抬头,恰好瞧见眼前有一人举着伞为她遮雨。你猜是谁?巧极,巧极,正是城东的那位凤公子。你说这不是缘份又是什么?
凤公子其人,才学比得上李状元,容貌更胜过太尉公子,跟郡主娘娘再般配不过了。
这个人说,那个人说,许许多多的人说,凤公子三字便如同熊熊之火迅速地燎原起来。什么李状元,太尉公子,都是无边落木,萧萧而下,在王府的人们脑海中随波渐渐远去。
城东凤宅。
暮色已沉,纱灯初上。廊檐之下,人影成双。
女子一身粉绿襦裙,盈盈回首,“如意,我这就回去了。”
碧罗宫灯下,男子追上一步,携了女子的手并肩而立,灯影里垂眸柔柔看她一眼,唇边浮起些许暖笑,“我送你回去。”
女子面上带着娇羞,垂下头去。这般可爱模样,不免又惹来几番轻吻。
两人步出府门,同上了马车。凤三太子隐去身形,肉眼凡胎自是看不见的。
一路上十指相扣,如意伸出左臂将丫头揽入怀里。“凡人真是麻烦,想见时也不能见,非要递了帖子报了家长才能见。若是能时时守着你,那该多好。唉,不过既然要做凡人,也只能按凡人的规矩来。你说,我去跟你爹爹提亲如何?成了亲,不就能镇日守着了?”
杨不愁脸上羞意更甚,横他一眼,“成亲可要两方父母合议才是,你可要告诉你那凤君爹爹你要娶个凡人女子为妻?让他亲自下山来下聘议期?”
“我凤族倒是没有娶凡间女子的先例,不知他肯也不肯。就算不肯,我随便找两个有道行的精灵变化一下不就行了?”
“你呀你呀,连父母都能找人冒充,教我如何放心和你共度一生?”
如意便急匆匆拉了她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摸。“我如意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今生绝不负你。”
如玉的脸上映着些薄红,在微光里仙姿隐然。
杨不愁心里便起了怜爱之意,冷不防抬起头来,迅速地在那薄红处轻啄了下。
谁料再快也快不过三太子。头还未来得及缩回怀里,后脑勺已经被人扣住。孤军深入,却不能全身而退。
如意手上一个反转,就将丫头横抱在怀里。主动送上门来的,自然无需客气。深深浅浅,反反复复,从唇角到舌根,从城东到城北,一路便在这个绵绵长吻里走完。
直到马车停下,有人在车外轻道“恭迎郡主娘娘回府”,两个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意犹未尽,又在额上落下几个轻吻。
伴着她走回自己的院子,又看着她进了房。扶着门框小心地问,“不如我还变做鸟陪着你吧?就只陪着,什么都不做…”
杨不愁伸手闭上两扇房门,从门缝里丢出两个字来,“休想。”
咣当一声,房门关得严实,差点撞上了玉雕一般的鼻子尖。又听里面喀啦声响,这是把门闩也闩上了。
悻悻地盯着房门看了半晌。抬头看看天,缺月如钩。唉,果然不是个圆满的日子。
“三太子叹的什么气?”
身后猛听得有人发问,如意惊了一吓。转头去看,只见梧桐树下素袍玉簪,不是那老狐狸又是何人?
本来已有几分沮丧,见了这人越发不耐烦起来。“本太子这几日心情不错,我劝你休要来碍眼。否则,我便费尽心机也要把你逐出涵玉谷去。”
独孤先生面上没有往日的温和淡笑,倒在这清风银钩之下显出几分落寞来。“三太子果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在凡间混一世了么?我劝你还是及早抽身,免得招来祸殃。”
如意更加怒了,“臭狐狸,从一开始时你便阻我,今日又来说这话,你到底是何用意?”
先生唇边扯出一丝凉笑,“仙即是仙,人便是人,若妄要结这仙凡之缘,定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你百年之后还有百年,可不愁呢?她百年之后还有什么?凡胎,不免要堕入六道轮回,到时候她会堕入哪一道,谁能预料?既动了情,必会有长长久久的念头,仅相伴一世,又如何甘心?从此生生世世地寻她,如意啊…我实是不忍心见你步上这一途。我这片拳拳之心,不求你能体谅,只求你三思而行。”
“哈哈!”如意冷笑道,“老狐狸,至于不愁么,我自有打算。这个不必你来担心。有这瞎操心的功夫,要是用来修炼,早就入了仙籍了。”
转身欲走,又在迈步的那一刻停下,回过头来得意地看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丫头脖子上挂的那颗珠子是何物么?”
不知哪里飘来一片云彩,遮住了一钩弯月。云边布着点点银星,明明灭灭,似隐似现。
院中早已不见了凤三太子的身影。
有人在梧桐树下喃喃自语,“如意啊如意,天意早有定数,你道那颗珠子便是随意用得的吗?你这般天真,我本不想理你,可不理你,我这心里又如何放得下?看来,我竟比你还要天真。”

谷中的少年

三界里若有谁问起,五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十有会听人说起天界那场鏖战。那个谁谁谁,搅黄了蟠桃宴,那个谁谁谁,砸烂了太上老君的紫金八卦炼丹炉,那个谁谁谁,闹翻了玉帝的灵霄宝殿。花果山上降下十万天兵天将,烟尘漫天,兵戈齐鸣,一场厮杀暗无天日。哪些大将在阵前和那人交过手,几胜几败,几百回合,黄毛小儿都能倒背如流。
可是若问起自己,五百年前啊,再大件事也比不得那日。
那天不知怎么,一睁眼就觉得兴致特别好。早上去东海边看日出,晨曦中的紫雾,暗云后的霞光,一片壮丽,美轮美奂,心里便起了一股蓬勃之意。
意犹未尽时,驾起东风,向昆仑山飞去。在云头上美甘甘地寻思,东海观日出,昆仑看日落,定是无限快意的事
他在云里穿行,擦着耳边吹着悠悠的小东风,眼前的云海如烟如雾,迷离缥缈。驾云行了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偶然间向下看了一眼。
后来想起时常常后悔。不该看那一眼的。那天本就是要往昆仑山去,若他当时心志坚定些,毫不停留,就那么直直地去了,想必也惹不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那一眼看下去,隔着缭绕的云雾,只见下界青青葱葱的群山之中,光华隐隐,五彩绚烂,不知是什么宝贝大放异彩。
他必是闲得发慌了,才起了好奇心,非要下去看个究竟。
那五彩的光芒越来越近,好像出自一个山谷。
再降再看,眼前真真是个神仙幻境。
山谷清幽,风光秀美。四时花色常新,时鲜果品长熟。清澈的涧水从山上一路迤逦而下,汇成谷中一方深潭。潭边的大青石早已被飞流而下的涧水磨圆了棱角。
万道霞光,都自那青石上而来。
修颈长尾,燕颌鸡喙,好一只摇光散彩的锦凤。
算了算路程,掐了掐方位,心里已经有数。所在之处,定是岐山无疑。早听人说过岐山上有一支凤族,想必这眼前的就是了。
锦凤正伏在青石之上临水而照,似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到来,突然地转过头来看他,口吐人言。“何方妖孽,竟敢擅闯此地,扰我清静?”
语气虽严厉,声音却说不尽的悦耳。心里有些荡漾,忍不住想,若是化成人形,不知该是长成什么样子?
禁不住嘴角含了笑,悠悠地答他,“九华山狐族茵陈,路过此地,见谷中宝光流转,一时间好奇心大作,便下来看看,不料竟是仙君在此休息,多有搅扰,莫怪莫怪!”
那只凤又傲气十足地转过头去,也不知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有幸看到我凤族真颜,是你的造化。看也看了,你这下可以走了吧?”
眼前这只小凤凰,羽翼才丰,面容稚嫩,眼神更是清澈地毫无心计。心里有些欺他年少的意思,胆子肥了肥,更上前走了几步,在他身边的青石上也席地而坐。
青湛湛的天,碧凌凌的水,水面上倒映着自己一身素袍,和身边那团霞光灿灿的锦羽。
那凤凰见他不走,抬了抬眼皮,目光凌厉,大大不悦。“喂,你这个人好生惫懒,本太子让你赶快走,没听到么?”
噢,太子?既是口中自称太子,必是和这山上神宫的凤君有些关系了,传说岐山凤君有三位太子,不知眼前这位是哪一个?有意要逗他,面上更添了几分嬉笑,“此间风光甚好,且略停上一停,赏玩山水。不忙赶路。”
果然就见他有些怒气了,那凤两爪撑地,霍地在青石上立起,锦色斑斓的尾羽在面前一扬,满天霞彩,绚丽无比。“山是我岐山的山,水是我神宫的水,岂容尔等下界小妖任意玷污?再不识趣,莫怪本太子手下不留情!”
“那我倒想见识见识,怎么个手下不留情法儿?”他依然笑,依然玩笑般地激他。
年轻总是气盛,总是经不得激的。
眼前金光一闪,只见那燕颌鸡喙,飞翼锦羽,俱都化去不见。金光渐渐收了,里面现出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长眉,凤目,睛若寒星,锦袍上五色斑斓,华美异常。
那一刻狐狸觉得,涧边那些盛开成一片一片的芙蓉花,海棠花,野菊花们,全都不能看了。
这少年长得真正是好。怕是翻遍三界也寻不来一块这种成色的羊脂白玉,雕出这么个水灵灵的人儿来。那眉那眼,长得正好,那两片薄唇,也红得正好。
不素一分,亦不艳一分,正正好好戳在人的心尖儿上。
目光粘在他身上移不开眼,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了。
正怔仲时,突然变故陡生,少年猛地出手,隔空打来一掌。
电光石火间自己心里转了无数个心思,哪个心思都没有给他逃避的理由。隐去全身的仙术,将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前微微迎了迎,恰好迎在那一掌上,硬生生地接下了。
果然凌厉。胸口处瞬时翻江倒海,哇得一声吐出口鲜血,染红了胸前一片素袍。身子软了软,向后倒去,快着地时及时用手肘撑住,才避免了脑袋撞青石的噩运。
眼前的少年脸上有些发白,愣愣地看着他道,“你…你明明是有法术的,怎么不躲?”
狐狸脸上依旧挂着笑,比先前更灿烂了。这小凤凰个性虽自负,总归是善良的少年。看出他身怀法术,才敢用这样的方式。
凤凰见他不说话,惧意更甚,俯下身子对他左看右看,手臂就撑在他身旁的青石上,“喂,你说话啊,你不会死吧?”
嗯,会恐惧会害怕,年轻得还是不经事的年纪,只怕也才几百岁而已吧?缓缓伸出左手,轻轻地抚上他玉雕般的脸,“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只盯着看他会不会死,并未在意其他。“如意,岐山神宫的凤三太子如意。”
狐狸笑得狡猾,“如意…好名字…”说完这几个字,便心怀大慰地向后一倒,昏过去了。
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在岐山神宫。碧玉床,青罗帐,来来往往几个俏丽的小侍女,忙着服侍。
耳边隐隐听见房里有人在训斥什么。“…混账,刚变成人形才几天,就敢肆意伤人!不成器的东西!”
然后就听见那悦耳的声音带着委屈,“我也不是故意的…谁叫他乱闯我的涵玉谷?”
“孽子,竟敢在我面前狡辩,还不跪下!”
那边扑通一声,跪得很犹疑。
后来就在岐山神宫养了半月,岐山凤君日日来探,还特意备了花红酒礼送去九华山狐王那里,以表歉意。
那叫如意的小凤凰也日日来,次次都是被他爹押着来见的。
嘴边噙着笑问他,“那日可是你背我回来的?”
他冷着脸嗯了一声,不说话。
心中有些窃喜,连带胸口也没那么疼了。
趁着养伤的功夫,跟凤君好好地套了套交情。今后成了熟人,再来往就方便得多了。
你来我往,来来往往。
自从那次伤愈,狐狸去岐山的次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连老黄历上也记不下了。岐山凤君偶尔也回访,拜望一下九华山的狐王。
只不过,如意总是躲着不见他。就算迎面见着他来了,也是鼻孔里哼一声,别过脸不理。
狐狸便知,这少年怕是有些不喜见他。
越是见不着,就越是想见。两千多年没执着过什么,如今却挤破脑袋将一张热脸往人家的冷面上贴。
从九华山的酒窖里取了两瓶狐王珍藏千年的仙酿,带上岐山。与凤君对饮时,谈经论道,又说起这千年来四处游历,几乎将天下游遍,却没有哪一处如岐山般让他流连忘返的。若能在涵玉谷中住上一辈子,那可比上天当神仙快活多了。
凤君呵呵笑道,“我岐山本就是天精地华所孕生而成,其中不知住着多少精灵。玄猿白鹿都住得,狐公子自然也住得。若不嫌弃,便在涵玉谷落脚吧。我这人爱热闹,有狐公子常常来陪我解闷,我正求之不得。”
凤君其实是个胸怀磊落的君子,不知怎么生出这样一个狭直自负的儿子来。
狐狸从此就在涵玉谷住下了。每天早晨醒来,看着那一潭碧水,想着今日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
一日又一日,如意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有时看见那锦衣的身影从花荫里走过,衣带当风,深衣广袖。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他面前,正好拦住了去路。抬手挥去绕在他身边飞舞的几只彩蝶,笑笑地问,“如意哪里去?”
少年面色凛然,“如意这两个字也是你叫的吗?”
狐狸不恼,勾着唇角道,“在下痴长几千岁,唤一声如意也不为过。如意,如意,如意…”玩笑般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喊一声,心里的喜悦便更盛一分。
少年终于拂袖而去。狐狸站在花荫之下,一双带笑的眼直随着那身影,直至再也不见。如意啊…呵呵。
后来的某一天,凤君派人来邀。
原来是灵山神宫派青鸾使者前来送帖,邀岐山凤君上灵山听西天如来佛祖讲经说法。岐山凤君正巧前几天刚应了南极仙翁去蓬莱岛下棋,无暇分身。青鸾使者说可让几位太子代他前往。可是大太子携眷去西山神宫拜望亲家翁,二太子去了东海龙宫给老龙王贺寿,只剩一个三太子如意,才成人形,年纪尚轻,于佛法上没什么造诣,去了也听不进妙音,解不得禅理。思来想去,想起涵玉谷中还有他这个九华山上听过经的狐狸,便派人来请了。
佛祖的面子,灵山神宫的面子,哪一个都驳不得。若他不答应,必然是要如意去的。
地藏王菩萨讲经他也确实听过几场。菩萨慈眉善目,法相庄严,高坐在莲台之上,演说禅法,教化众生。能领会的自然觉得是妙音至理,听得如痴如醉,欢喜不尽,而那心浮气躁道行不深的,哪里能静下心来坐个几天几夜?听又听不进,走又走不得,真比得上身入樊笼,受罪一般。传说佛祖登坛说法,总要求个圆满之数,没有个九九八十一天,这经是讲不完的。
九九八十一天,那鼻孔朝天的少年,哪里耐得住这样久坐?况且佛家的饮食又极寡淡,定是吃不惯的。到时候若是耐不住了,耍些孩子脾气,惹了那路菩萨都不好收场。
于是便欣然领命了,打点了行囊准备上路。
甫一出谷,便瞧见云路上霞光灿灿,锦衣玉面的少年站在前面阻住去路,横眉冷眼,好不气恼。
“臭狐狸!”如意气冲冲地这么叫他。
许是从那时起,臭狐狸,死狐狸,老狐狸等诸多不雅的字眼便纷纷往他身上招呼过来了。凤三太子啊,只怕永远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吧?
“你强占了我的涵玉谷不算,如今又来抢我的风头么?灵山神宫明明是来邀我凤族去听佛祖说法,哪里有你这死狐狸的份儿。有本事也回去找你那狐王大哥,弄一张佛祖的帖子来?你处处跟我作对,都是成心的吧?”
狐狸笑得心里一阵发苦,“如意啊,你竟然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少年气得涨红了脸,挥掌就劈了过来。
雕虫小技,五百年的道行,怎能伤得了他?今日不同那日,不能硬接。狐狸一伸手使个仙术,瞬间把他的手腕抓在掌中。如意立在面前动也不能动,瞠大了眼睛瞪着他,怒火熊熊而烧。
狐狸手上使了几分力道,将他拉近了些。少年刚成人形不久,身量还未长成,脑袋顶也只到他的肩膀。他垂着眼看他,细如白瓷的肌肤,粉嫩润泽的唇,晶亮清澈的眼,眉宇间还锁着一股怒气。
看了片刻,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如意啊…我…”
他都是为他好,他却怎么都看不明白。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手掌在他的腕上缓缓滑落,手心里还留着细滑的触感。罢了,跟小孩子计较些什么呢。
五百年,少年都长成弱冠男子的模样了,两人之间的疙瘩还是解不开。狐狸总是对着少年笑意盈盈,少年总是对着狐狸怒火冲冲。
有那么一日,如意离开了岐山之后,好多天没有回来。用了三千年的道行细细掐算,原来是进了人间。没忍住,便也尾随而来。老梧桐,澧王府,还有那个叫杨不愁的小丫头…原来如此。
五百年前心里就有了计较,能够日日看见你,便是世间最快活不过的事。哪怕,你从未看我一眼。
揭了澧王爷的延师榜文,成了澧王府的坐馆先生。
站在前厅面朝门外,远远地见那锦衣高冠的人儿越来越近。拱一拱手,目光越过小丫头,直向院子里的人道,“在下独孤沉吟。”
如意啊如意,你毕竟不记得我的名字吧?
独孤沉吟,茵陈孤独是也。

七夕的相会

千百年来流传的古老传说里,此岸牵牛,彼岸织女,于每年七夕之夜,踏上鹊桥相会。
金鼎焚龙麝,纱窗月影斜。小郡主的院子里,早有侍女摆上香桌儿和瓜果,杨不愁穿戴一新,妆扮停当,在蒲团上盈盈跪倒,对着遥遥星汉殷勤参拜。
乞巧,乞巧,乞得心灵手巧。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盛世万万年。
又有丫鬟捧来一盏罩纱红烛,送上一根红丝线和七枚银针。民间云,若对着灯影,将丝线连续穿过七枚针孔,便是乞得巧来。
左右侍女们互相递一个眼色,便齐齐退下了。中文网郡主娘娘穿针么…向来都不大适合围观。看得人痛苦,穿的人也难堪,这种事又是帮不得忙的。只能先退下,等她穿完了,回头再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