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未满。
浅浅银光洒在密密林间, 只轻拂了树叶花海,却照不到树下刀光。
利剑划破长空,发出金属锐响, 剑光后的黑衣人抑制不住兴奋的眯了眼, 弯了唇,似乎已能看到接下来的画面。
鲜嫩少女染上血迹, 就像一张纯白的纸泼上污渍, 心态趋于黑暗的人,遇到这一幕怎会不兴奋?
尤其这弄脏白纸的人是自己。
而他们, 即将赐予少女更脏更脏的东西……
黑衣人头领忍不住舔了舔唇,身体某处已经起了反应。
就在这个瞬间, 突然一点银光由远及近,只片刻,就追上了长剑。
这银光好似承着月辉,不招摇, 也不起眼, 可定睛看,就会发现它速度极快, 极稳,极犀利,眨眼之间, 它不但追上了长剑, 还“锵——”的一声, 同长剑撞上了!
也是这时, 黑衣人才看清楚,那哪里是什么银光,那是一只柳刃!是薄薄暗器!
暗器薄,就意味着没有多少重量,没有重量,抛太远必然势颓,再锋利,伤人程度也有限,可这只柳刃,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不但能飞,还携有风雷之力!
薄小一枚暗器,竟能与长剑撞出火花,还能将长剑撞飞!
黑衣人正在迷茫,或者反应过来有高手出现,并意欲保持那女人,分析着能不能敌,接下来是战还是逃的时候,一个矫健身影已乘风而来。
明明身材高大,手长腿长,可人飘在空中好像不费劲似的,杀他们,更不费劲。
大约只是一招,男人持着长刀,正手反手挥了几下,黑衣人只见刀光在眼前闪过,下一秒,头身已经分离。
原来遇到高手的时候,想什么都是多余,根本不可能再有烦恼。
因为结果只有一个,会死。
刀光,惨叫,瞬间而来,又瞬间消失。
四野变的极安静,落针可闻。
宋采唐却没闻到血的味道,清风拂面,裹着清冽的梨花香。
赵挚长刀一挥,血水瞬间甩出去,刀身再次光洁如初。他扛着刀,脚尖运力,跃到了宋采唐面前,眼睛不赞同的眯起:“大晚上在这山上乱晃,你疯了还是傻了?”
宋采唐比他更惊讶:“你不是走了吗?”
赵挚脸色更臭:“我是观察使。”
宋采唐:“所以?”
“所以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来来走走,全凭我愿意。”
宋采唐:……
好吧,你继续任性。
赵挚剑眉高高挑起:“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宋采唐言简意赅总结:“我随李老夫人过来赏梨花,遇到了刺客。”
“李老夫人呢?”
“下山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
“嗯,走散了。”
赵挚眯了眼:“宋采唐,我发现你真的胆子很大。”
他话还没说完,宋采唐鼻子动了动,视线下移,看向赵挚的腿,长眉微微蹙起:“你受伤了?”
“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赵挚语气相当不客气,宋采唐却没介意,围着赵挚转了一圈。
然后她发现,赵挚身上衣服有很多破处,血渍不少,细看都是细长形状,乃利器所致,不是刀剑就是剑伤。可大多都不算重,唯有两处不同,一在腰侧,赵挚用布巾紧紧包扎,隐隐透出药香,该是重伤,还有一处是腿,他的左腿,似乎已不能灵活活动。
“你这是……遇到事了?”宋采唐蹲下去,试着去捏赵挚的腿,判断他的伤情,“和我一样?”
赵挚却躲开了她的手:“你这女人,矜持点行么?”
宋采唐气的拍了下他的腿:“疼不死你的!”
这下显然很痛,赵挚脸色瞬间惨白,可他嘴唇抿的死紧,没发出任何声音。
末了,还能回过劲,调侃宋采唐:“你以为我是你?几个软脚虾都能逼死?”说着好像又不高兴了,嘲讽一哼,“宋采唐,你再不长点心眼,早晚英年早逝。”
“我可谢谢你了!”
宋采唐仔细观察着赵挚的动作神情,发现赵挚情况还好,并没有什么性命危机。
想来腿上的伤他也做好应对了,不让碰就不让碰。
宋采唐心里想,赵挚武功很高,刚刚那几个黑衣人,照面就被他杀了,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他受这么重的伤,遇到的情况肯定非同反响。
他明明已经离开,又突然回来,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并不正常。他一定遇到了很难的事。对付他的,会是更狠更厉害的人。
那么这里……肯定不安全。
体贴赵挚受了伤,宋采唐伸手去扶他的胳膊,还好心找了合适借口:“死人血腥味重,会招来野兽,我们赶紧离开。”
赵挚却往后跳了一步,避开宋采唐的手,十分傲娇:“我自己会走。”
于是宋采唐就看着他跳一下,再跳一下……
竟然单腿蹦着走!
累不死你的!
情况特殊,她是女人都没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他大男人倒好意思矫情!
宋采唐抚额,赵挚的毛病她治不了,现在时机特殊,人家还救了她一条命,再不满意,也得尽量体贴点。
她按下想收拾赵挚的冲动,看了看周边,发现运气还不错,旁边树下落了一排枯枝,都是直长条,大小也均匀。
她把树枝拉过来,解下身上披风,扯成长条形绳子扭在一起,递给赵挚:“绑结实点,你总会吧!”
赵挚狐疑的看着她。
宋采唐额头青筋差点跳出来:“你这么跳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让我扶,就做个小板子,我拉着你走!”
虽然这会有点累,但谁叫这位观察使祖宗救了她呢?
赵挚看了看绳子,看了看木枝,恍然大悟,没一点推却的意思,干脆应道:“也好。”
宋采唐:……
感觉赵挚像个男人的时候,下一瞬,他就会打破你想象,感觉他不像个男人吧,他本人又有相当的英雄气概,也实打实做着保护弱者的事。
总之,一言难尽。
走是走不了,手上活儿还是能干精细的,赵挚速度很快的把树枝拼一拼,绑成了个板子,大小合适,还很轻便。
宋采唐问过赵挚,知道他想的也是下山后,就更放心了。
往下拉板子,总比往上拉轻松。
事实也证明她是对的,往下有坡度,尽管板子坐上赵挚这么壮的一个汉子,拉着也并不费力。
走了几步,宋采唐开始有心情聊天了。
“你来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挚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
宋采唐也不追问,顾自往下:“安抚使卢大人失踪了,你知道么?”
“卢光宗失踪?”赵挚声音低沉,带着疑惑,宋采唐没回头都能脑补他皱着眉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你真不知道?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不知。”
宋采唐就把近来消息同他说了一遍,包括李老夫人说的细节:“你说卢大人失踪,同云念瑶案有没有关系?”
赵挚还是那两个字:“不知。”
宋采唐回头看他:“和你呢,有没有关系?”
月光下,少女目光清亮,似能看透人心。
赵挚沉默了。
良久过去,还是没说话。
宋采唐却有了答案。
赵挚手上,有一封云念瑶案留下的密信,同汴梁谋逆说有关。这事太大太重,赵挚此番遇险,时机微妙,很可能与此有关联。卢大人失踪之由,赵挚答不出来,如果没有,他会直接说不是,他不答,就是有。
或者,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知道。
宋采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轻轻叹了一句:“今晚的月光真好。”
如水银泻地,温柔的不像话。
这里是山腰往下,东面有个不大不小的悬崖,往下看去,角度刚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梨花。
不是正正经经梨花沟,梨花成片的美景,却也足够好看。
花朵簇簇如雪,微风拂过,花树微摇,花瓣飞扬,其景之美,人间难见。
宋采唐几乎觉得,那花瓣挟在风中,卷向了自己,身边处处都是梨花淡香。
赵挚没有看远处梨花,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宋采唐的背影。
宋采唐将与木板绑着的绳子拉在肩上,裙角翩飞,发丝轻舞,钗间流苏映着月光,轻轻抖动,发出如夜间溪流般的怡人脆响。
她细瘦的身躯似能迸发出无穷力量,如同那春日绿草,就算头顶有大石,也要拼命顶出生长。
接下来的路,两人都没说话,气氛非常安静。
安静,却并不尴尬,二人都很从容。
可是接下来……气氛就变了。
木板毕竟只是木板,宋采唐走在前头,没法准确掌握木板方向,木板的路,和人走效果完全是两回事,宋采唐很轻松走过的路,木板不行。
“唔。”
赵挚腿被旁边石头碰到了。
“嗯。”
赵挚被狠狠颠了一下。
“啊。”
赵挚被从木板上甩了下来。
如此数次,赵挚发火了:“宋采唐,你是故意的吧!还有这是什么路,你往哪儿走呢!”
宋采唐也懒的同他讲道理:“你闭嘴!绳子在我身上,我想往哪就往哪!”
她想着,反正她和赵挚身后都有追兵,追兵也有思路,会思考,肯定会设身处地猜想她们往哪跑,然后跟过来。走对的路才是傻,像她们这样,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往哪儿走,敌人不是更摸不着头脑?
绕也能绕死他们!
绝对不承认自己不认路,又迷路了!
也不知道赵挚是不是认命了,真的闭嘴了,没再说话。
直到……
第五次被甩出来。
好死不死甩到一片石子堆,石子又尖又细,划破了他的手。
“老子自己走!”
他放弃了木板,又要单腿跳着走。
宋采唐心内有些歉疚,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要不要我扶?”
她对着赵挚深沉的目光,无情宣布:“最后一次机会了。下山的路还很长。”
赵挚板着脸,似是在思考什么人生中极为重大的事,神情非常严肃,良久,才将胳膊搭了过去,言简意赅:“走。”
宋采唐有些意外,却也没揪着这话头得意,沉默的扶上赵挚,往前走。
尽管胳膊搭过去借力,赵挚身体却尽量离远,与宋采唐保持距离。
两人都以为,这次应该顺利了。
结果宋采唐忘记了,赵挚个子很高,非常高,几乎能高过她一个头。
她能顺利走过的树下高度,赵挚不能。
她能从容穿过的石堆群,赵挚不能。
于是——
“砰”一声,赵挚撞到了头。
“砰”一声,赵挚又撞到了头。
偏她速度很快,赵挚又似乎有点神游,呆呆怔怔的,每一次都没反应过来,每一次都没躲过。
赵挚捂着自己头上的包,以及撞出来的血,咬牙切齿:“宋、采、唐!”
宋采唐只得乖乖认错道歉:“对不起啊,我只想着看路认路,忘记你这个头了……”
“就你这脑子,能认得路吗!”
“那也不能不努力啊。”
“你不能消停点!”
“所以你要自己走吗?”
赵挚:……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仍然走的磕磕绊绊。
赵挚被宋采唐坑的一脸血,还是得认命跟着她走。
下山……半天没到底,宋采唐根本不知道自己绕了很多路,最后累的不行,见前方正好有一条河,边岸宽敞平坦,准备停下休息。
宋采唐知道赵挚怕水,没想着离水很近,远远就停住了,谁知赵挚这么没出息,见到水,没喊没叫,他直接昏过去了……
宋采唐叹为观止。
然而还是得休息,她是走不动了。
她到河边取了些水,喂给赵挚喝下,自己也喝了点,身体缓过劲来,才开始检查赵挚的伤势。
同她猜测的一样,大部分是皮肉伤,重伤在腰,伤口很深,走了这么久,血已经浸满绷带。腿倒比预料的轻很多,伤口很浅,愈合也会很快,只是这伤处颜色带青黑,好像……沾了毒?
还好赵挚心细,随身带的有药,宋采唐想了想,把染满血的绷带取下来,给他换药,重新换布包扎。
一通忙完,她双手往后拄,想要长呼口气,去去疲惫,结果……
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75.尸骸
宋采唐摸到了什么东西。
坚硬, 冰凉,略滑,带着水的潮湿和土的腥气。
她眉头皱了下, 慢慢挺腰坐好, 回过头,借着月光打量刚刚碰到的东西。
果不其然, 那种特殊的触感……她没感觉错, 这是骨头,人类的指骨。
指骨大半埋在土里, 只露出一小截,带着浅浅泥渍, 月光下透着惨白,仿佛在无声倾诉着什么可怕的事。冰凉夜风拂面,各种夜兽低吼充斥在耳边,眼下场景很能打击人心底的脆弱点, 不尖叫着仓皇而逃已经是很克制。
宋采唐却不怕。
这么多年, 她看到最多的就是尸体,各种各样, 一截指骨,还吓到她。
但她觉得,这大约……不是一小截指骨的事。
她小心后退, 用手拂去地面浮尘, 略往下挖了挖, 果然, 一整只手骨出现。
四下观察摸索,在指骨附近,又发现一片略浮的土,轻轻一挖,不用多深,就看到了另一块人类骨头——颅骨。
宋采唐皱了眉。
这里是河岸,宽敞平坦,没有坟包,土质各种也一样,没有新土。这只手骨,应该在这里被埋了很多年,也许地势被人踏平渐改,也许地底活动的小动物挖坑做窝,土质松动,把这骨头显露了出来。
她并不是圣母,天底下所有死人的事都要管,比如方才追杀她的黑衣人,被赵挚暴力一招解决性命,她就没有什么特殊想法。
每个世界,都有游走在黑暗面的亡命之徒,这个大安朝,赵挚除了贵族阶级身份,还是个执法者,行为亦为救人自卫,黑衣人的死,她主观上并不觉得有错。
可是这具尸骨,不一样。
非正常死亡,非一般形式的入土安葬……
这是桩命案。
正想着,一边晕过去的赵挚有了动静。
“唔……来……我这里……不怕……”
他紧紧着眼,眉毛皱的死紧,脸色十分难看,似乎在梦境里经受着难以言说的危机。
他声音很低,很含糊,宋采唐听不真切,只是隐隐觉得,他在保护一个人。
非常重要。
赵挚身体微微颤抖,手突然乍起,在四边摸着找着,宋采唐来不及反应,被他摸到了手握住,然后,整只手生疼。
赵挚的力气非常大,握着她的力道非常紧,好像害怕失去她,好像下一瞬,她就会消失不见。
奇怪的是,抓住她的手后,赵挚神情放松了一点,不再咬着牙整个人绷着劲,像下一秒就会失控的弦,他将她的手郑重放到胸口,轻轻摩娑:“我在,你不会死……”
宋采唐看着赵挚,眼梢微抬。
你不是讨厌女人吗!伸手照顾一下都左扭右捏不肯靠近,现在怎么敢抓女人的手了?
胆肥了啊!
宋采唐不知道赵挚把她当成了谁,手上已经疼的发麻,知觉渐消。
但她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甩开赵挚的手。
当然,她也甩不开。
赵挚神情渐渐平静,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宋采唐看着看着,发现赵挚闭着眼睛的样子温和多了。他相貌本就不错,剑眉高鼻,轮廓深邃,骨相五官都非常出色,没了平日里尽显骄矜桀骜,时有锋芒的眼睛,这张脸多了股优雅君子的感觉,似幽兰空谷,带着上位者贵神秘味道。
纵使脸上有很多细小伤口,额头还两个包,隐隐露有血丝,也并不影响观感。
伤口,肿包……
宋采唐心虚的咳了一声,视线移开,看向河面。
她也不是故意……把赵挚弄的满脸伤的。
他大男人气概那么重,应该会原谅吧。
赵挚并没有睡多久,宋采唐看会儿河面的工夫,他就醒来了,一睁眼就精神奕奕,精力充沛,仿佛刚刚不是见水昏倒,而是他走了太远的路,历了太多事,太累了需要休息。
宋采唐在呼吸频率略快,眼皮略有颤动时,就收回了自己的手,如今,这只手托着腮,配着面颊的吟吟浅笑,月光下清慧又温柔:“观察使大人,这一觉睡得如何啊?”
赵挚摸着后颈活动头部:“还行。”
“没做恶梦吧?”
赵挚目光闲闲射过来,剑眉挑的高高:“我像是那么没用的人?”
宋采唐赶紧捂住嘴,别把口水喷在对方身上,不雅。
“哈哈哈哈哈——”
赵挚侧头眯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刚刚你睡觉时,我想起个笑话。”
“想同我分享?”
“不,”宋采唐十分严肃的摇头,“想想还是给别人留点面子,不说的好。”
赵挚煞有其事的肯定:“你这种想法很好。”
然而他越说话,宋采唐就越想笑,为免出现意料之外的尴尬,赶紧把这波给过了,宋采唐直接话入正题:“既然你醒了,我有两件事同你说。”
赵挚大爷似的盘腿坐:“讲。”
“头一件,是这个——”宋采唐指了指身后那只手骨,以及颅骨。
为了让赵挚看清楚,她将浮土都清理干净了,手骨颅骨暴露非常明显,全部白森森。那圆圆颅骨,别说皮肉,连毛发都找不着了,就光秃秃一个头部骷髅,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不,眼洞看着你,怎么看怎么瘆人。
赵挚并不怕,不再盘坐,皱眉站了起来:“死人?”
宋采唐:“很显然是。”
赵挚:“卢光宗?”
宋采唐翻了个白眼:“这具尸体腐化这么严重,只剩骨头,卢大人近日才传出失踪消息,哪怕他月余前就失踪被害,也不会腐化的这么快。”
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赵挚一边唇微扬,他在笑。
宋采唐眯了眼。
赵挚是观察使,还是戍边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死人的将军,会不明白这个?
这是逗她玩呢!
真是恶趣味。
在宋采唐心中,赵挚的年纪,在她眼里只是个熊孩子,不成熟的小崽子,开点玩笑,她还能怎么着?总不能按住揍一顿吧?
赵挚摸着下巴,嗯了一声:“你给我看,是怀疑它出现在这里并不寻常?”
“没错,”宋采唐指着骨头,“虽光线不够,看的不太真切,但我已有些观察结果,可同观察使分享。”
“观察使看这颅骨,面部较大而狭长,乳突发达明显,眉弓明显,眉间突度显著,鼻根点凹陷很深——这些,都是男人骨骼特点。当然,此结论是否确实精准,还需要整具尸骨挖出验定,不过若我没看错,这具尸骨,应该是男人无误。”
赵挚没说话。
宋采唐继续:“我刚刚坐在此颅骨前仔细观察良久,死者矢状缝,蝶额缝,都处在开始愈合,且未完全愈合的阶段,遂可以推断死者年龄——”
赵挚似乎感觉有些新奇:“你看一具尸骨,可瞬间分辨男女,还能推断年龄?”
宋采唐点点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骨头承载着一个人的成长历程,我们的很多经历,都可以在骨相上看到。男女性别不同,骨骼细节也多有不同,尤其盆骨,基本上看一眼,就能确定男女。至于年龄——”
她指着死者头骨:“我们中土人,颅底蝶骨体与枕骨基底连接处有一软骨相隔,叫做基底缝,这个缝,所有人愈合时间都一样。二十一至二十三岁,它开始愈合,二十四到三十岁,它基本愈合,有残留痕迹,而这具尸骨的情况是,开始愈合,且未愈合完全,所以——”
赵挚:“他的年龄,肯定在二十一到二十三岁。”
宋采唐微笑:“没错。”
她手指指向指骨:“观察使大人再看他的手,他的掌骨宽大,略有磨损,以他如此年轻的年纪,想要有此骨头特征,必然常年累月的做一件事,手要出很多力,他很勤奋,甚至日夜不辍。”
赵挚皱眉:“农人?木匠?”
宋采唐不做评论:“具体是干什么,只凭这个,我看不出,但不管他干什么,他一定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很勤快自律的人。”
“他的颅骨,观察使也看到了,有破损。年深日久,天色又暗,我看不出这破损伤痕与死因有关,还是死后意外所致,但很明显,他这个样子出现在这里,很不同寻常。”
宋采唐抬头,与赵挚视线相汇,两人眸底情绪一致:这怕是一桩命案!
良久,赵挚方才说话:“不管是不是命案,今夜是没空理的,理也理不了,先拿东西盖上,等天亮了再说吧。”
宋采唐也有此意,和赵挚说这件事,并不是要马上解决,而是她觉得,赵挚应该要知道。
不能确定这具尸骨出现在这里是何原因,这里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赵挚和宋采唐除了拿东西把尸骨盖上,做上记号,还要保护现场,离的再远一点。
离这里远了,离水,就近了。
宋采唐半是担忧半是调侃:“离水近,观察使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