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的这都什么玩意儿!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高卓你找死!”
他提拳就揍, 力气非常大, 这次动了真格, 迅速打破了高卓眼角,鲜红血液很快流了出来。
高卓武力不及齐兆远,而且这种事……在别人面前他尚能硬气,在齐兆远跟前,怎么都底气不足。
他身体缩成一团,任齐兆远揍。
不仅脸,耳朵也有些黑红,大概也觉得羞耻。
“我只是太想瑶瑶了……有时酒喝的有点多……”
“喝多了也不准想!”齐兆远目光森森,“她不是你能肖想的!”
这些画里有几张衣服穿的比较少,露了大片脖颈,身材曲线也是若隐若现,画者作画时存了什么绮思,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
齐兆远与云念瑶是夫妻,肌肤相亲,了解自然最深,他看一眼,就知道画的不对,跟云念瑶本人相差太多,显然是高卓自己的想象之作,并没有真正见过云念瑶是什么样子。
换作别人,用情至深,求而不得,自己私下里有些念想也能理解,可齐兆远不行。
就算这些画里没有更出格的,他还是不愿意自己妻子被人这么惦记!
还有那些手记里,什么太过害怕,得不到就毁灭,关起来就是我一个人的……
“瑶瑶……是你杀的么!是你杀了瑶瑶么!”
齐兆远狠狠咬着牙,声音有几分颤抖。
高卓比他更愤怒:“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她!我希望她过的好,一辈子开开心心,宁愿躲的远远,也要让她过的幸福无忧,我怎么会杀她!”
二人在院中撕打,孙仵作和郭推官对视一眼,十分满意。
郭推官看向李刺史:“恭喜大人,这案子看来是破了。”
李刺史捋须颌首,眼中有满意,也有后悔。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破,为什么要把功劳拱手让给赵挚!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赵挚:“看来证据确凿,不用观察使大人多费心了呢。”
能撕扯点功劳下来就撕扯点功劳下来,早凉了没处翻身的混世魔王不需要考评,他需要啊!
赵挚能生气耍脾气才好呢,他知事懂礼,好好圆个场,所有好处就都是他的了!
没成想,赵挚却没看他,莫说话了,连个眼光都欠奉。
赵挚此刻正皱着眉,看向宋采唐。
宋采唐看着院中撕打的两人,神情也是不甚明朗。
这般模样,懂她的人知道她许是在思量什么,不懂的人,就会觉得她这是失望了,接受败绩了。
比如孙仵作。
自从宋采唐一手剖尸绝技出来,就把他这个仵作压的死死,处处都出不了头,现在好了,他可以扬眉吐气了!
“我说什么来着?证据指向高卓,形势推演分析亦是他最合理,凶手不是他是谁!”
孙仵作盯着宋采唐,冷笑一声:“年轻人,还是眼界太窄,经验太少,过于相信自己不是什么好事,要学的还多着呢。”
会剖尸又怎么样,除了炫一下技,有毛的用处!凶手就是高卓,他一早指对了!
宋采唐被怼也不生气,拂了拂袖子,气定神闲:“看来孙仵作觉得自己所知所识已是巅峰,阅尽世间至理,不必再虚心向学了。”
“案子破不了,你骂我也没用,”孙仵作看着高卓,下巴高高抬起,笑容愉悦,“除了剖尸,你那一手缝合本事不错,仵作当不了,还可以做个绣娘,我就不行了,一辈子在这行当打滚,手下从无冤假错案,官府离不了啊。”
宋采唐眉目深深,双瞳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琥珀色光泽,神秘悠远,连出口的声音,都低沉了几分:“这案子,是真的破了么?孙仵作可莫要高兴的太早。”
这波证据出来的太过突然,正如高卓所言,在没有确实依据,官府未下发搜查令的情况下,以高卓的身份来历,的确不应该被搜查。
想想刚才来前听到的消息细节,是有人密告衙差,衙差为立功,悄悄趁高卓不在时去搜,找到了东西才发声昭告众人……
这密告之人,是谁?
眼看高卓被打的鼻青脸肿,惨不忍睹,还毫无还手之力,季氏急的不行。
“不是他……他那么好,怎么会杀人……”
她咬着下唇,看向齐兆远的目光十分不善,好似下一刻就能冲上去撕开这个人似的。
葛氏叹了口气,拉着季氏的手,摇了摇头:“虽然我也不相信,但官差们都在。”
这里不是她们女人能插手说话的地方。
许是被打的终于受不了了,高卓大吼一声,掀翻齐兆远,突然坐着大哭起来。
“我没有杀瑶瑶!”
“没有杀她!”
他狠狠抹了把泪,瞪着齐兆远,眼睛通红:“我喜欢了她二十年!从团子一样软绵绵的小人,到娇俏少女,我看了整整十二年!你不在的岁月里,我也从未离开!”
“我知道她春日里最喜欢西郊山涧的桃花,每年三月三都要亲手去采花瓣酿桃花酒,有一次追一只小兔子还迷了路,坐在溪边哭鼻子,是我把她找了回来!”
“我知道她夏日最喜欢清凉寺的泉水,说那水泡茶最解暑气,可每每取水回来,她都舍不得自己喝,全部献给长辈,我偷偷的使人专门送给她,她还不敢用,刨根问底,非要知道是谁关心她。”
“我知道她收集了一本书的红叶,专门谱了曲写了词,只因那日女儿心事,她从来不在人前弹演,连你面前也不曾。”
“我知道她每个冬天都在哪里堆过雪人,雪人什么模样,脚下写过什么字……”
“我知道她最喜欢吃李记的烧鹅王记的点心,知道她什么时节最爱哪处风景……”
“她生命里所有时光,我几乎全部参与,而你呢?你又知道多少!”
高卓额角青筋直迸,手指戳着齐兆远:“你小时候就爱欺负她,中间一声不吭去当兵,回来就说求娶,你凭什么!”
“可是她……喜欢你。”
高卓嘴里咬出血来,眼泪和着血一块往下流:“她应了你的婚事,当时我就想杀了你,抢了她离开汴梁,去哪都好,反正我不会欺负她,会疼她一辈子。可是看到她的笑,我就知道不行。”
“她的笑,比以前所有时候都好看。她同我说,虽然把我当哥哥,但到底不是一个姓,她要嫁人啦,我不能背她上轿,她也不能再随便见我,两个人都不能任性了。她叮嘱我说酒虽是雅物,到底伤身,不能多饮,说我自控力不够,一定要找个厉害点的嫂嫂管着我。说小时候天真无知,总在一处,大了总也忘不了,长大真是好扫兴。说等老了,没世俗压迫时,一定好好重聚。还说我们这般关系,不结儿女亲家太可惜,让我快点成亲生孩子,将来小的们在一起,她才能放心……”
说着说着,高卓突然捂脸,崩溃大哭。
“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没听她的话,喝了那么多酒,也没找女人成亲,生个儿子出来,小满可怎么办?将来嫁给谁?没娘的孩子,婚嫁都难,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将来指不上你,我的小满可怎么办……”
“我好后悔啊——”
最后竟是猛锤胸口,吐了口血出来。
齐兆远和云念瑶生的女儿,名叫小满,今年六岁。
齐兆远很想说我女儿自己会疼,不劳你操心,可看着高卓吐在地上殷红的血迹,他没说出声。
高卓这些话,戳自己肺管子,也戳了他。
“对不起……”高卓话音颤抖,已不能成声,“我没能保护好她……”
“我都来了……还让她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
高卓哭的太过悲恸,现场人心再硬,都没好意思发声。
张府尹轻轻叹了句:“也是可怜人。”
温元思若有所思,下意识的,他目光转移,看向宋采唐。
宋采唐此时却察觉到了赵挚目光,扭头看过去。
二人皆是眉蹙目敛,眸底情绪相同。
这次证据来的太过容易,而且高卓……并不像凶手。
当然,是不是凶手,不能由人觉得像不像来判断,要看事实线索。
这些东西虽不能定高卓的罪,但请他去牢里住一住,却是差不多。
孙仵作和郭推官非常高兴,已经眼色示意衙差去拿枷锁了。
在场所有人之中,季氏表现最为奇怪。
她哭了。
同高卓诉情云念瑶,各种后悔不一样,她眼泪掉的很凶,嘴角却在笑,还是那种讽刺的,嫉妒的笑……
衙差走近,手持枷锁,看样子马上就要往高卓身上套,季氏突然发声了。
“等等!”
平地一声雷,在场众人个个惊讶,没法不看她。
她往前两步,看向孙仵作和郭推官:“你们不是和宋采唐定了赌约?验尸赢不过,就在这里抖威风了?”
孙仵作冷笑两声:“官府之事,还由不得你置喙,而今证据确凿,要拿高卓归案,无关人等尽请回避!”
季氏不服,还要继续上前,葛氏皱着眉,拉住她的手:“大人们办案,你别胡闹,拦不住的……”
“呵,”季氏却大力甩开她的手,“谁说我胡闹了?”
“高卓!你就愿意这么被冤枉,这么死么!”
高卓现下已经哭完,木着一张脸,似灵魂整个飘走了,谁都没看:“瑶瑶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同她一起去,好像也不错……”
季氏狠狠咬牙,表情渐渐扭曲。
“我、不、允、许!”
她大声说着话,所有人目光集中到她身上,连失了魂的高卓都看了过来,每个人眸底似乎都写着相同的一句话:你凭什么不允许?
季氏腰背挺直,扬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因为云念瑶是我杀的!”
58.真假
云念瑶……是季氏杀的?
季氏一句话, 成功吸引了所有人视线,拿着木珈锁链的衙差都没再继续往高卓身边走,成功停在季氏身侧不远。
话既说出来, 季氏就不会后悔, 柳眉微平,话也淡淡的:“你们往我房间里去找找, 就知道了。”
衙差微微愣住, 看向在场主官。
事情变化太快,李刺史不敢随便再冒头, 看了眼赵挚,示意他发话。
赵挚冷笑一声, 扬了扬手指,让衙差们尽管去。
他倒要看看,今天这场到底是什么大戏!
众人表情也很微妙,明明说好凶手是高卓, 怎么一眨眼, 形势就变了?
变化来的太快,众人都没调整好心理表情, 唯有高卓,刚刚飘远的魂又回来了。
他阴阴看着季氏:“是……你?你杀了瑶瑶?”
“是!”季氏唇角轻扬,眼泪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 你眼里只有她, 只能看到她, 可知我为你做过些什么?你为她做的,我都能做到,还能更多!”
“你知道她为什么西郊山涧的桃花?因为那是我同她推荐的!她深在闺阁,并不知道那里桃花好看,可你喜欢,我去过多少次,你都没看过我一眼,我同她去一次,你就看到了。虽然你只随便问了我两句,就不再理,可能得那一眼,那两句,我也已经很开心。”
“炎炎夏日,你为她打清凉寺的水,可知你喝的茶水,从哪来?可知我一个姑娘家,为了让你喝一口我打来的水,得有多难?”
“你知她谱琴曲,有女儿心事,我呢?凛冽寒冬,你知道每一个她堆的雪人,可知你冻的狠了,回到马车上的热汤是谁准备的,细貂暖套是谁给你做的!”
季氏抹了把泪,声音微哑:“她嫁给齐兆远,我比谁都高兴,想着自己终于有机会了。可我去见你,你为她醉,还说甭管我是仙女还是丑八怪,你都不要,哪怕求而不得,你还是要为她守着!”
“我为你名声不好,远嫁它处,你莫说送,连眼色都没有一个;她嫁齐兆远,没你什么事,你却酒一壶接一壶,整夜未睡……”
“这不公平 ……不公平啊高卓!”
“凭什么你要被她耗一辈子?她嫁前吊着你,嫁后拖着你,还因自己要幸福,让你连汴梁都呆下去,到这破落小地方……凭什么!”
“所有悲剧,都是她造成的,她该死!她早就该死了!”
高卓听的手指都颤抖了:“因为你嫉妒,所以……杀了瑶瑶?”
季氏眼泪掉个不停:“是!因为我嫉妒,因为你永远也不会看我一眼!现在好了,你终于正眼看我了!”
高卓颓然坐地,以手掩面,声音更加悲恸:“所以瑶瑶是因为我死的……最该死的是我,是我啊!”
他伸手去抓齐兆远腰间的刀:“我该死,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季氏一脚踹上高卓的腰,力气用的很大,直接把人踹翻了过去:“你怎么还不明白,人是我杀的,不是你!”
真真是……好一场闹剧。
宋采唐长眉微微挑起,看了赵挚一眼。
赵挚微微颌首,示意她想做什么就做。
宋采唐心里就有数了。
现场这些人表情变化都很精彩,显然各有想法,但案子,不是这样破的。
孙仵作郭推官之流非常安静,想是这一出大大打了脸,现在暂时不想说话。
很好。
她往前站两步,问季氏:“你说云念瑶是你杀的。”
季氏冷笑:“是又如何!”
“云念瑶中了毒,是你下的?”
季氏唇角扬起不屑的弧度:“不就是蓖麻籽?”她嘲讽的看了眼在场男人,“这起子没用的男人便罢,你是女人,切记千万别小瞧了妇人们的集会,中馈渠道,驭下手段。蓖麻籽这东西,是新奇之物,男人不识得,我却是能弄到的。”
“哦?”宋采唐也不反驳,“倒要请教,付夫人这蓖麻籽是从何处购得,谁人去买,一共有多少,用了多少,现在是否有剩余呢?”
季氏扶了扶发,神色从容:“你这问题这么多,倒要我先答哪一个好呢?”
宋采唐笑笑,也不紧逼:“我对你杀害云念瑶的过程非常好奇。你是怎么杀害她的?”
“我同她相熟,也算闺中密友,毕竟只有跟她多来往,才能得到高卓更多目光。”季氏目光扫过高卓,“云念瑶心善,从不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我对她好一点,她便没了防心。”
“我早起了杀心,知她每夜都会早早安睡,床边不留丫鬟,一直在找机会。二月初八晚上,她房间的灯突然亮了,孕妇夜醒,能有什么事,肯定是饿了,正好我傍晚煮了酒酿圆子,高卓不领情,我就加了料,送给她了。”
宋采唐眼神微闪:“你在酒酿圆子下了毒,毒死了云念瑶。”
季氏点头,语音坚定:“是!”
“她就没挣扎?”
“她那么信我,为什么要挣扎?”
“你在哪里给她喂的毒?”
“怀孕妇人哪有多少力气,饭都要在床上吃,她死在床上,自然是床上喽。”
话问到这里,已经不用再继续,季氏,一定不是杀害云念瑶的真正凶手。
宋采唐看了眼赵挚。
赵挚自然也明白了,眉皱目横,脸色很臭。
事到现在,张府尹算是看出来东西了,眯着眼问季氏:“二月初八当晚,你何时去的死者房间,一路上遇到了什么,听到什么动静,为何将盛装酒酿圆子的碗埋在高卓屋前?你不是喜欢他么,为什么要陷害?”
一个又一个问题当头问出,季氏无法回答,干脆不答,斜着眼梢笑:“什么都叫我说完了,要官差干什么?你们不是个个会破案么?孙仵作郭推官那么厉害,叫他们来看,来推演事实啊!”
孙仵作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下意识推辞:“本案尸检工作由宋姑娘担任。”
季氏嗤笑一声:“她的尸检结果,你不是不认么?你不是靠经验真本事破案的么?你都不认,我凭什么认?”
“反正人是我杀的,我自首,有本事你们自己推出事实真相,没本事就乖乖把我抓起来,等着政绩掉到头上!”
这时,过去搜查季氏房间的衙差也回来了,带来了几样证物。
一些明显是高卓所作的书画,当然不是画着云念瑶那种,是山水,鱼虫,透着洒脱恣意,不管笔意还是纸张,都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是早年高卓作品,季氏悄悄私下收藏。
书画外侧,有一样东西非常引人注目,是个棉布为衬,彩色小裙子为面,上有一块白色纸片以银针扎在心口,并抹有一抹血迹的娃娃。
这是巫蛊咒术!
季氏用它来咒人!
至于咒的是谁,不言而喻。
除了云念瑶,她还会恨谁?
而且看这娃娃所用布料,身上绵软光亮程度,必是做了很久,用了很久,经常拿出来把玩,不可能是最近做出来应付的新东西。
这季氏,还真有杀人动机!
这一场闹剧至此,众人皆无言。
季氏本人自首,高卓这边也有终点奇怪,尤其那装过酒酿圆子的碗,在他门口发现,解释不清。
现阶段,把俩人下狱条件不够,但肯定要限制自由,着人看管,想在哪儿在哪儿,想干什么干什么的事,根本不可能了。
一场大戏,所有人各怀心思,一个个散去,宋采唐停在原地,看着微微泛橙的阳光穿过树梢,落在屋角,眉梢凛起,轻轻一叹。
“想什么呢,这么苦大仇深?”
赵挚走到了她身边。
宋采唐声音被微风卷着,有些模糊:“情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可否认,它是美好的,可个中折磨,好像更深。
它能织起一张大大的迷障,使多少痴男女不可自拔……
碰了它,多聪明的人,都会变成傻子,不理智,说话做事不过脑子。人生因它跌宕起伏,因它精彩纷呈。
好麻烦。
“谁知道。”
微风送来赵挚的话,朦胧深远。
他似乎只是路过走近,随便问一句,并没有和宋采唐交流的意思。说这话时,他已经走出很远,头没回,步没停,只大手举起停在空中,随便晃了一晃。
“天底下已经有这么多事,宋姑娘还是别再庸人自扰了。”
人已散尽,宋采唐也没有停留很久,很快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院子时,暮色正好。
丫鬟琴秀已经把今日的晚饭提回来了,见她归来,伶俐摆好,低眉顺眼的请她过去:“小姐,吃饭了。”
……
不知是不是今日看到了太多情情爱爱的事,宋采唐这夜睡的并不好,一直在做梦。
她梦到了很多爱恨情仇,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梦里,她好似一个旁观者,随着这些爱恨情仇心绪起伏,就像在看一场感人至深的电影,她没办法硬起心肠,必须跟着剧情哭哭笑笑,全身心投入。
有些时候,又像是剧中人,爱时甜蜜,痛时刻骨,这些爱情情仇,并不是编的,谁演的,而是她亲身经历过的。
这里有她的父母家人,有她的朋友仇人,还有……她的爱人。
宋采唐是生生是被吓醒的。
她活这么久,最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追求的是什么,爱情……是什么玩意儿,男朋友这种东西,她怎么可能有?
那难道是……前身?
宋采唐坐起,额头抵在膝盖上,双手抱着头。
她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怎么都想不起来。
良久,她长长呼口气,披衣下床。
已是月末,如水月光不见,安全感好似也随之消失,醒来哪哪都不舒服。
好在温度已经不像前些日子,低的那么吓人了。
宋采唐将衣服穿好,放轻脚步,小心走出院子,往北边走去……
夜色静谧,周遭无声,隔着很远,就能听到潺潺水声,瀑布遥响。
走到水潭边上,满口空气里都带着水气,宋采唐终于微微阖眸,满足的叹了口气。
好舒服……
水潭上没有竹筏,夜里水温也很凉,宋采唐遗憾的放弃了更加亲近水的想法,提起裙角,坐在潭边一块大石上。
抬头是澄净星空,往下是倒映了整片星空的潭水,还有微风徐徐,送来春夜花香,哪哪都安静的过分,心也跟着静了。
宋采唐真心觉得,再美也不过如此了。
她一直坐在水边,看着没什么亮色的弯月西移,不知过了多久。
“你还真是不消停,明知危机四伏,还敢出来作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嘲讽的声音,“好好活着就那么费劲么?”
是赵挚。
赵挚并没有走到水边,而是站在远处,抱着胳膊,一脸不善的看着她。
宋采唐此刻心情很好,并不同他计较:“观察使大人夤夜至此——是来寻我的?”
怕水,还找来这边,目的根本不用想。
而找她么,只有一件事。
“是哪边有了新线索?”
赵挚皱眉,声音又冷又硬:“你先从那石头上下来!”
宋采唐低头看了看,离水还很远:“不会掉进水里的。”
赵挚非常坚持:“下来!”
一幅不下来不说的架式……
宋采唐无奈,只得滑下来,走到他身边:“现在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