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
您哪位?
张府尹昨夜与温元思说完话,久久不能入睡,感觉自己前途的岔道口到了。他为官多年,背后无甚势力,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思则变,变则通的心态。平时要稳,要滑,要四方通达,关键时候,却要懂分析,会站队,只要这队站好了,甭管本事能力如何,前程一准稳!
还有这站队姿势。
最忌犹豫,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效果好?一旦决定,就别在后面躲着了,越早让人看到越好!还得张扬,得大胆,让所有人知道,他张顾慎,支持这位宋姑娘!
他本来的意思,是放出风声去,让那位赵挚公子知道,自己这是在认真破案,内里有温元思,还有李老夫人一层……求那位给点关注。谁知这风声放的大了点,惊动了刺史。
刺史一向与他不对付,看温元思也不顺眼,这不,打压招就来了。
今天要是有个好结果,他跟温元思,以及宋姑娘,大家一起扬名,以后有肉吃,要是坏菜——得,没下回了,大家一起翻船!
他不动声色踢了脚旁边人群,大步走来,笑容极亲切:“宋姑娘,我姓张,乃是本地府尹,这桩案子,虽由温通判全权负责——”他说着话,看了眼旁边,结果没看到!
温通判呢?怎么跟着?
再一看,温通判……正被人群挤在后面,出不来。
出息!
张府尹瞪了眼温元思,转回头继续和宋采唐说话:“温通判向来君子谦雅,处事圆缓,这会儿走慢了点……但宋姑娘别怕,有本官架在这儿呢,你只管全力施为,本官保证不会有事!”
他一边说话,一边拿眼角余光溜了一圈周边众人,眼底隐意明显:这群人不是他安排的,千万别误会!
宋采唐看了看远处的温元思,再看看面前的张府尹,心下明悉,亭亭行礼:“有劳张大人。”
“不妨事,本官只愿宋姑娘全心尽力,襄助此案!”
张府尹捋着胡子,一派肃正。
宋采唐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府尹大人放心,我定不遗余力。”
这位府尹大人,也是个妙人啊。
“宋姑娘请——”
“府尹大人请——”
进了停尸间,张府尹见青巧手脚伶俐的放下箱子,问道:“这位是——”
宋采唐:“我的助手。”
青巧听自家小姐如此介绍,腰板又直了两分,动作更加恭谨伶俐,她是助手呢!千万要绷住了!
随着她的手,木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除了一般仵作常会用的酒,温水,姜等,最惹眼的是一排闪着冷光的工具。
刀柄比刀刃长的小刀,锋刃角度略有怪异,相似的就有几把。还有小巧的钳,夹,剪刀,还有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
个个都开了刃,闪着幽幽冷光,排成一排放着,哪怕有软布相衬,还是有股子说不出的吓人劲。
“这些——”
“没错,都是马上要用的。”
刀锋光亮配上宋采唐笑脸……张府尹心里打了个突突。
方才初见,他还觉得这姑娘长的漂亮,笑的也温柔微暖,现在看——
这是吓人啊!哪是什么温柔微暖!
宋采唐用温水洗了手。
正好青巧已将木箱子里的苍术皂角拿出,找了个盆点燃,宋采唐把手举在火烟间,熏干。
“酒。”
青巧拿来酒,倒在宋采唐手上。
宋采唐认真用酒搓过手,并且蹭了一点,抹过鼻间。
“姜。”
青巧打开小碟子,取出准备好的新鲜姜片,放到宋采唐嘴里。
“衣。”
青巧将之前赶制的宽大罩衣取出来,帮宋采唐穿上。
样式像超大围裙,连着袖子,绑带在后面,宋采唐自己一个人穿不上,但穿上后,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连裙角都露不出来。
趁这时间,宋采唐给自己戴上手套。
因时间有限,布料比较难挑寻,这外罩是一般料子,只取厚度,做遮挡作用,手套只稍稍隔水,弹性不佳,还好青巧手巧,给她特意量过,做出来的尺寸非常贴合,算是得用。
“面巾。”
青巧将一方略柔软,内嵌薄棉的面巾,覆在宋采唐口鼻之前,绑在脑后。
这一系列准备动作,宋采唐和青巧做的行云流水,不急不徐,别有股宁静味道。
可外面人,就不这么想了。
停尸间为取光线,门窗都开的特别大,所有一切,围观众人看的清清楚楚,立刻又有舌头嚼了。
“哟,今儿个可是新鲜了!”
“不过验个尸,哪来这么多花活儿?”
“果然是女人啊,这时候都得讲究穿衣打扮,涂脂抹粉哈哈哈——”
张府尹有些讪讪。
他是官,本来可以照官威,将这些人赶走,但这些人是刺史弄来砸场子的……刺史没明着说,他也不好明着怼。
“没事,”他安慰宋采唐,“咱们这不是见不得人的活儿,不怕看。”
宋采唐微笑:“大人说的是。”
本来她也愿意更多的人看,但——
说来说去都是女人怎样女人如何,真是吵死了!
她眼波流转间,眸底闪过一丝怒意。
闭嘴吧!都闭嘴!
“验尸格目书写——”她墨如琉璃的眸子沉静无波,“我需要一个录官。”
“我来!”
终于挤过人群,来到房间的温元思取过案笔:“我帮你写。”
宋采唐点了点头:“多谢温大人。”
之后,她一步一步,走到停尸台,掀开了覆尸布!
“验——”
她垂眉敛目,声音清润,手指轻轻触碰尸体:“死者男,年三十上下,身长六尺八寸,发散,衣乱,衣衫下摆有多处破洞,疑为利石擦刮,无巨大血量,无利器外伤,去衣,胸腹有大量明显拳印——”
29.解剖取胃
“肋骨折断,腹有淤血,脏器受损……死前生前曾被虐打。”
“尸斑颜色紫红,指压不退色,翻动不转移,全部分布于枕部,项背,腰臀……死者死时定为仰位,且保持很久,移至停尸间亦未曾变过。”
“死者背部有大片擦伤,血荫细而密,受力均匀,间有土砂,以及——”
宋采唐拿着镊子,垂头从死者后背擦伤中夹了一小块半透明,随风微颤,一看就易损坏的薄片出来。
“草蛉腋翅。”
她眉梢微展,乌黑眸底似有粲亮光彩:“死者必死于夜间!”
人证可能说谎,证据不会。
如今已是二月,天气虽因倒春寒陷入短期大降温,但倒春寒前,曾有过一段温暖时光,很多昆虫已经开始活动。
成虫草蛉有极强的趋光性,行动多在夜间,所以死者一定是晚上死的。
“死者手指红肿,拳背有伤,指节间有扭弯,小臂有自卫型击打伤……说明死者并非单方面被虐打,他与人交过手,战况很激烈,只是能力所限,敌不过对方。”
……
宋采唐这边一条一条说着尸体验状,非常稳,非常从容,不急不徐,实则速度很快。负责书录的温元思必须聚精会神,加快书写速度,方才能跟上她的讲述。
这些验状一出来,加上宋采唐的死亡时间估计,配合马三娘供词,以及官兵勘查现场所得……死者死亡时间已精准确定,就在二月初八夜里,子时至寅时,案发地点,就是当时尸体被发现之处,不会存在任何其它可能!
窗外门边,能及站到房间内的围观人群,声音渐渐的小了。
这女人……难道真的行?
瞧这架式,这熟练程度,要说害怕尸体,从来没验过,完全不可能!
有人悄悄站定,和熟识的旁边人交换了个眼色,转回头来,仍双目炯炯,继续盯着宋采唐。
往下来!这才哪到哪啊,后还长着呢,有本事你继续!
张府尹却捋着胡子,眸底泛出精光,心内长长呼了口气。
温元思果然没骗她,这女子真的行!
他也目光炯炯的看着宋采唐,不同的是,别人的目光带着喝倒彩的奚落,他是真期待,恨不得不顾形象撸起袖子,喊两嗓子。
宋姑娘,好好亮亮你的本事,叫这起子混球瞧瞧!
“死者头部伤痕……”
宋采唐看完身体,来到重中之重的头部,眼梢微微一眯。
昨夜到底光线还是太暗了,有些东西,没看出来……
她略凝眸,看了温元思一眼。
温元思意识到她的停顿,腕悬于纸前,笔尖停住,眸底灼灼。
感觉好像……有什么大料要出来了!
他有些激动,不由自主的看向宋采唐。
宋采唐眸色微敛,仔细检查死者面部伤口。
死者脸烂的已经不成样子,血肉模糊,隐露森森白骨,她却一点都不怕,为了看清楚,头还垂的很低,离的很近。
“创口皮肤未有收缩痕迹,边缘无皮下出血,无红肿血荫,无痂皮形成……死者头部伤痕,该是死后造成。”
温元思眼睛一眯。
死后伤?
难道凶手把死者虐打至死,仍觉不过瘾,顺手把人脸给拍烂了?
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宋采唐不等温元思想透,接着往下说:“死者面部塌陷下沉,骨折边缘有弧度较大的波浪前轮廓,该是经类似石块的硬物重击——不下数次。”
“从死者胸腹伤情,所受击打程度情况来看,凶手力量非常大大,想将死者脸拍烂至此,一两下就能做到,为何会反复拍打这么多次,才有这样的创作表现?”
温元思笔尖微顿。
一两下就能做到的事,非要拍这么多下……
还是死后伤。
说明打死人的凶手,和拍烂脸的人,不是一个!
温元思眼睛微微眯起。
这当真是个了不得的进展。如果是前后两个人对死者做不了不同的事,二人目的肯定也不一样。打人致死不用说,必有什么巨大动机,拍烂脸的行为,就有些微妙了。
要么,是想毁了面部特征,不想让别人认出来,帮凶手一把,或顺手搅搅局;要么,是出于更大的仇恨,觉得这样死还便宜了死者。
不管哪一个,都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死者是外地人,在本地不为人知,天华寺里,只结拜三兄弟,加一个厨娘,如今一人死,一人失踪——这拍烂脸的人,很大可能就在这剩下的二人之间。
马三娘,还是那一直风寒未好的安朋义?
最最重要的,这拍烂脸的人,是不是见过凶手,知道凶手是谁?
温元思所想,也正是宋采唐有意提醒引导的方向。
昨夜问讯马三娘,她得到的信息不太多,但也知道,死者在这天华寺,社会关系并不复杂,有了这个方向,案子侦破会变的更简单些。
张府尹也明白这一点,太关键了,这是大线索,大方向啊!
不管最后剖尸成没成,这一点上,宋姑娘已是立了功!
他现在就可以挺直腰板了!
……
验尸的目的,不为炫技,不为惊人,而是平心静气,施展所学,尽所有努力找出线索,为侦破提供证据和方向。
宋采唐在众人围观嘲讽下,没有激动,没有冒进,自认做的还不错。
围观众人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只是来看热闹,顺便挤兑的,谁管你案情怎么样,有没有找出新线索,对破案有没有帮助,他们要的是剖尸!
你倒是剖啊!
别是害怕了吧!
周遭声音再一次放大。
宋采唐眯了眼,来到尸体胸腹之前,朝青巧伸出手:“钩镊——”
青巧十分伶俐,早就准备好了,把小姐事先教过她的那把尖端锋利,模样有点奇怪的工具递了过去。
宋采唐右手接过钩镊,微微低头,左手摸向尸体剑突部位。
剑突,在胸骨最中间,最下端,骨片偏薄,形状像一把向下的剑,胸腔上方肋骨骨廓保护到此为止,再往下,就是柔软腹部了。
宋采唐左手慢慢下移,约摸寸许,停在脐与剑突之间,右手执钩镊,过来钩切了一道小口。
她手指非常灵活,左手食指,中指,顺着插进小口中,略略上提,使切口处腹膜暴露张开于两指间——
“剪。”
青巧不敢看,闷头收回她手上钩镊,换了把小巧剪刀过去。
宋采唐接剪,一点没犹豫,直接将剪刀尖伸进左手两指间的腹膜,开剪——
暗红色的血,很快流了出来……
围观众人不由头皮发麻。
剪刀剪开人皮肉的声音,竟是这样!
有些滑,有些缓,带着剪刀分合特有的脆声……
还有那血,颜色很暗,很稠,带着股腥,也不是腥,味道同新鲜血液很不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而且这味道,随着尸体腹部打开更多,越发浓烈。
视觉效果加味道冲击,有人已经忍不住,下意识掩住了嘴。
终于……安静了。
没有人再说话。
现场鸦雀无声。
青巧也有点不舒服,但她吃过药丸,现在比不舒服更强烈的感觉,就是骄傲。
她横着眉,圆眼一个个掠过围观怂人——
你们一个个不是能说着呢么,说啊!
吓不死你们的!
宋采唐之前也嫌这些人烦,现在却一点都没注意了,她的整副精力,全在验尸上。
她手上换了解剖用的手术刀,沿肋缘切断腹壁肌肉,破开几层皮肤组织,脂肪组织,使腹腔充分暴露。
气味没什么关系,这尸体还算新鲜,并不怎么难闻,只是……
血量很多。
死者的脾,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肝脏也有破裂出血,怪不得之前用手指外触,感觉不大对。
肠子倒还好。毕竟死因明确,只是活活打死,没用外物利器。
目标是胃,宋采唐仔细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异常,立刻进行下一步。
用棉纱将多余的血吸去,把脾脏等稍做整理,摘出,使胃部形状充分的,准确的暴露。她又换了刀剪,该剪的剪,该割的割,很快,将死者的整个胃托了出来。
小姑娘干净透白的脸,清澈明秀的眉眼,衬着沾满血渍,捧着死人胃的手……
这视觉效果,着实震撼。
嗯,味道也很震撼。
“呕——”
已经有人忍不住,急冲出去吐了。
30.这个女人的手,有魔力
不管什么年代,什么地点,新鲜刺激,吸引眼球的事,从来不缺关注度。你都不明白消息怎么透出去的,就像它长了翅膀会飞,风吹到哪儿,哪就知道了。
很快,停尸房前,来了更多人。
这一回,什么样的人都有,有香客,有杂役,有探头探脑不知谁家的小童,甚至还有和尚……形形色色,越来越多,将小院围了个严实。
挤在前面,看到血腥一幕的,白着脸,抖着腿,晃着就出来了,走到旁边手撑墙面就开始吐;挤不进去的,看不到画面,光闻味道,也觉得恶心,没几个受的住,不掩鼻的。
味道本来就很可怕了,这群撑不住的怂蛋还强行加戏,吐的那叫一个翻江倒海,气势如虹——
也不知道一个个之前都吃了什么,那又腥又酸又臭的味儿,恶心透了!
引的别人也忍不住了!
于是一个接一个,跟排队似的,挤在墙根哇哇吐。
场面一时……相当壮观。
靠前人群里,有一个人,十分醒目。
此人身材高大,比一般人都要高半个到一个头,肤色古铜,轮廓深遂,眉宇飞扬,尾端似剑锋利,星眸似海,锐亮幽远,身材比例完美到极致,宽肩劲腰,肌肉微微鼓起,似能将衣服撑破。
只看气场,就知道绝非一般人。
他很英俊,隐隐有股上位者的尊贵之气,但人们第一眼看去,最先注意到的,是其眉宇间的桀骜,以及一身极为强烈的男人味。
眼下,别人不是吐就是白着脸后退,唯他一人,面不改色,抱臂而站,别说捂嘴掩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站姿笔直如标枪,真真是……好一个鹤立鸡群。
房间内那亭亭少女,眸清眉秀,肤色胜雪,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打开死人肚子,又是剪又是割,把人胃脏掏挖出来,多吓人……他却像见惯了类似场面似的。
仿佛这场面太寻常,根本不叫事。
那些吐完,理智回归清醒的,一边猜测着此人身份,一边竖大拇指,这位绝对是牛人!
……
宋采唐剖开死者腹腔,再次肯定死者死于虐打,不会有其它可能后,取下胃脏,放到一旁的桌上。
“我要开始了。”
她柳眉淡扫,点漆眸光灵动清慧,温声提醒着房间里的几个人。
听她提醒,青巧赶紧侧过身去,不敢再看,张府尹并温元思倒是立刻点头:“宋姑娘尽管继续!”
宋采唐微微颌首,手中解剖刀映着寒光,往下一划——
胃囊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和味道。
粘稠粘液,流动糜质,中间混杂了不明硬物,其酸腐恶臭,比之刚刚所有气味加起来都要重!
张府尹之前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为官的架子还能端的住,现在么……他一息都撑不了,直接跑到门边,哇哇就吐!
门边人们躲闪不及,被他吐了一襟一脚。
张府尹一边吐,还能一边翻白眼,在心里骂人。
该!
叫你们来看笑话!
叫你们把门堵的这么严实害本官出不去!
恶心死你们!
气死你们!
其实不只是张府尹反应激烈,死者的胃一打开,那视觉效果,那恶心味道,简直能绕梁三日不绝,离的近的没有不吐的,往外跑都来不及,好些蹲下就吐。
有那承受力低点的,直接就翻白眼要晕。
“血……好多血……”
“胃……人的胃……死人的胃……”
“她下刀了!剖剖剖剖真剖尸了!”
“我我我我看到肠子了!”
惊恐气氛迅速传播,每个人神色反应都非常可怕。
现场只有几个人能站的稳。
宋采唐正在解剖过程中,自然没事,青巧事先吃过药丸,刚刚感觉有点承受不住,聪明避开,没看到吓人一幕,眼下拍着胸口呼气,太好了,绷住了,给小姐长脸了!
温元思坚持到此,脸色终于变了,开始以袖掩口鼻,眉头紧皱,用力忍住,方才没吐出来。
院中那桀骜肌肉贵气男……仍旧抱臂观看,脸色没丁点变化。
只目光流转间,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宋采唐,眸底更加幽深。
宋采唐心知,到了这一刻,没见过解剖的人很难坚持住,她也不为难青巧,自己取来刀镊勺子,仔细寻找勘别,挖出一部分糜样食物,以水冲洗,挑出可能有用的东西,排列放好……
良久,她才又出声。
“我们的胃脏负责食物消化,一般来说,用饭毕,胃袋盈满,半个时辰,食物慢慢变软,外形仍然完整,一到两个时辰,食物移向十二指肠,两到三个时辰,胃及十二指肠留有食物及残渣,三个时辰以上,胃部完全排空。”
当然,若遇死者身体带病,胃部机能与普通人不同,或者食用了过多肉类油腻食物,时间估测需得向后推延。
“大人请看——”
宋采唐身体微侧,将结果展现在温元思面前:“死者胃袋充盈,食物变软,内里有未来得及消化的花生米,骨脆,以及诸油炸肉食……”
“结合马三娘语言,我可断定,此人就是西门纲,且死亡时间在用餐后一个半时辰以内!”
宋采唐长眉舒展,眼梢微抬,眸底泛出灿灿光芒,自信,且坚定。
温元思放下笔录,走上前认真看了看这案上东西:“不错,正是炸过的花生米和骨脆。”
照马三娘证言,这样的食物偏好,乃西门纲独有,尤其这炸骨脆,当晚就放在西门纲前面,只他一个吃了,此人不是西门纲还能是谁!
他看向宋采唐,目光微闪:“多谢宋姑娘,帮本官解了死者身份之谜,这案若能顺利破解,姑娘该当大功!”
门外吐完的张府尹正好回来,听到这话,跟着道:“不错,此案若能告破,宋姑娘功在首位!”
“不敢。”宋采唐微笑,“两位大人对此案可还有别的要求?”
温元思和张府尹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那好,”宋采唐回身拿来针线,“剖尸取证就此结束,我缝合了。”
温元思和张府尹对视了一眼,缝,缝合?
他们没问出声,宋采唐便也没有解释,顾自低头,认真工作。
她先是将胃袋缝合,肌肉层,组织层,怎么打开的,怎么缝好……破裂的脾脏和肝脏,能缝合的地方也仔细缝好,使其尽量完整,再将它们认真放回死者腹腔,各归各位——
每个脏器,都精准回归它们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至此,动作犹未停止,她手持针线继续。
脏器怎么剪下来的,怎么接回去,剖开的腹腔也是,血管,组织,肌肉层,皮肤层,一层一层,她一点不嫌烦的,细细缝上……
最后,用沾了温水的巾帕往死者肚子上一擦——
除了多了道整齐的缝合线,除了看不见闻得着的特殊气味,死者与之前没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