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赵挚才飞快朝宋采唐递了个眼色:等我。
大步走到车前,赵挚挑开车帘,慢腾腾行礼,慢腾腾说话:“王妃,路已通,想必不会再耽误行程。”
王妃睁开眼睛,定定看着他。
他不闪不避,平静回望。
良久,王妃再次闭了眼:“走。”
赵挚便放下车帘,让开路,让身后少女过去。
少女脚步很慢,慢慢靠近,慢慢停在赵挚身前,距离很近。
“今天家里准备了很多菜,王妃亲自盯着,都是表哥惯常爱吃的……”
“不必了。”
赵挚冷硬拒绝:“我还有事,告辞。”
“表哥——”
少女声音再急切,再挽留,哪怕带着哭腔,也留不住一个真心想要走的人。
赵挚回来时情绪明显不太好。
宋采唐便猜想,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她不甚了解赵挚的生平,却知道赵挚现在是郡王,逝去的父亲却是亲王,他本该为世子,继亲王位,现在仍然挂着郡王头衔,是因为几年他犯了事,几方压制,皇上为权衡,不得不压一压,一直没下旨。
但他立功良多,承继亲王位,是早晚的事。
赵挚父亲封号为平,膝下只有他一子,是嫡王妃所生,嫡王妃生产时落了病根,拖了一年去世,死前为平王定了继王妃,也就是她的庶妹。
方才平王府马车里坐的,被幂篱少女唤为王妃的,想必就是这位继王妃了。
平王常年征战,威名赫赫,不太顾家,赵挚是被继王妃照顾大的,继王妃一直没有子女,坊间传闻母子关系甚好,实乃世人楷模。
今天看这样子……好像有点不太像?
可这家事,赵挚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眼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案子,她知道了一些信息,看到了一些事,但事实不足,不好主观判断,还是得先验尸。
今天……能行吗?
赵挚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明天一早,我派人去接你,过来验尸。”
案子从京兆尹转到刑部,再到他手里,有些手续还是要走一走的,尸体移交准备也需要时间。
宋采唐点了点头:“嗯。”
……
刑部尚书杨广康回来,大门口闹剧已经结束,守门小吏也被赵挚带走领罚。
他一路面色肃正,回到房间方才叹了一句:“……看来是怪我们办事不力了。”
文书文涛将新批的卷宗摆在桌上,闻言轻声相劝:“刑部汇全国案件,哪能事事俱全,大人不要对自己要求过高。”
杨广康拿起笔:“本官不要求,别人也会要求。”
“可自古查案断案,非主官一责,仵作,推官,捕快,文书,小吏,所有环节配合好,方才有探得真相的可能,仵作没验出异样死因,推官找不出疑点,捕快小吏查不到有效信息,文书记载模棱两可,不要说是大人,换做神仙来了,案子也破不了。”
文涛挽起袖子,垂着头,给上官磨墨。
这些话他说的,有些话,他却没说。
刑部掌刑狱讼案,经常遇到敏感案件,皇上意思不明,大臣的讳莫如深,下面人不敢说话,便是说了也不敢说真话,怎么查?
案件判定,要事实确凿,铁证如山,总不能平白抓个人,你说是凶手是凶手。
刑部事宜,必须依国律法典,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他没说,杨广康也知道。
笔尖顿了顿,杨广康下令:“让周仵作跟着过去看看吧,有些东西,还是多学学的好。”
“是,”文涛应道,“周仵作老成持重,自年少就有高名,肯定能偷师。”
杨广康“嗯”了一声,又想起一件事:“空缺的推官还没补上?”
文涛顿了顿:“您要真放宽要求,一堆人愿意来。”
“我要一直沾着裙带关系的歪瓜裂枣有什么用?没真本事,宁可不要。”
“那大人就得等一等了,这可不好找。”
“不好找……也得找啊。”
……
周仵作这边,很快听到了调令。
“你说什么?大人要我帮忙一起合作验尸?跟个小姑娘,姓宋?”
堂下徒弟束手垂头:“是。”
周仵作放下手上的验尸格目,捋了把灰白的胡子:“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徒弟走了,他目光顺着窗子,看着窗外高远天空。
“姓宋啊……”
207.联合验尸
次日巳时初, 赵挚派来的马车准确的停到了关家门前。
胡管家还在凝眉思考, 为什么平王府会知道他们这里,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少爷的时候, 宋采唐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施施然出门了。
关婉跟在她身后,握着小拳头目光坚定:“表姐放心,你不是一个人!”
宋采唐揶揄:“不害怕了?”
关婉背着手, 视线可疑的转移:“反正……我只挺表姐!”
圆脸小丫鬟青巧正一脸严肃, 盯着人将两口大箱子放到车上:“都小心点,一会儿小姐要用的,哪都不能磕着碰着!”
事已不可阻, 胡管家闭闭眼, 让开了路:“两位小姐此行必顺遂,小人在家等小姐回来。”
马车走的没影子了,胡管家仍束手远望了很久, 直至觉得身体发寒,才叹了口气, 转身往回走。
如此乍眼, 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马车此行去的不是刑部,而是赵挚特意准备的工作地点。
门面高大,庑廊悠长, 庭院宽广, 安静又肃穆。
自进了门, 一路都是人。
宋采唐想起分开前赵挚说过的话, 心里有了底。
赵挚说,请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验尸,反正她向来不怕。消息散开越广,效果就越震撼,如果谷氏不是凶手,那真正凶手,一定会来。
今日朝中无事,罢朝甚早,此地围观人群里不乏穿官服之人,听着他们窃窃私语,看着他们怀疑不信任的目光,关婉下意识握住宋采唐的手:“表姐,你别怕。”
宋采唐:……妹子你也别怕啊。
青巧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出来,盯着小姐盯着箱子盯着三小姐,还能顺便盯一盯周围,看谁敢对她家小姐不敬!
隔着很远,宋采唐就看到了停尸台。
半人高的台面,平静光滑,死者尸体躺在上面,以白布覆之,台边站了个老人,头发梳的整齐,衣着素净,正拱手跟赵挚说话。
赵挚看到宋采唐,亲自迎上来,给她介绍:“这位是刑部老手周仵作,今日和你一起合作验尸。”
周仵作认真看了看宋采唐。
眉目英慧,眼神清澈,气质不俗。
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早就听闻姑娘高技,如今有缘亲自得见,着实荣幸。”
宋采唐也看了看这位老仵作。
须发灰白,面目方正,气质也很方正,眉宇间沟壑很深,眼神中不见一般老者的混浊,反而很是清明。
她微笑福了福身:“我年纪还小,有很多需要同前辈学习,还请周先生不吝赐教。”
“闲话稍后再叙,我们先开始?”
周仵作是个不爱寒暄,一心正事的人。
正好宋采唐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表面工作,当即点头:“好。”
于是大家都还没准备好呢,就见两个仵作开始工作了!
周仵作有徒弟,宋采唐有青巧,两边一看这是习惯了类似工作,动作又轻又快。
“苍术,皂角。”
圆大的陶盆,置苍术皂角,点燃。
“水。”
“酒。”
“姜。”
分别以温水,酒,濯洗双手,以食指蘸酒液抹鼻,口含新鲜姜片。
“罩衫。”
“工具准备。”
除了宋采唐这边多一个解剖工具箱,两边程序步骤一致,频率相仿,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点不但围观群众惊讶,宋采唐和周仵作自己也很惊讶。
仵作一行,都是师傅带徒弟,技艺一脉传承,但每个人性格不同,习惯不同,验尸年限不同,不可能所有动作同步,她们两个一模一样,显然,思维模式和速度定然十分接近。
周仵作看向宋采唐的目光里带着欣赏:“青出于蓝啊。”
宋采唐微笑:“看来今天果然能跟先生学很多。”
“宋姑娘的剖尸绝技,我亦很想见识——”周仵作说着话,看向赵挚,“宋姑娘能剖尸吧?”
赵挚抱着胳膊端站在侧,闻言点头:“自然。”
“那咱们开始?”周仵作看向宋采唐。
宋采唐目光平静:“开始。”
周仵作的徒弟上前,掀开了覆尸白布。
宋采唐和周仵作上前观察尸身:“验——”
“死者令蔺飞舟,男,年二十至二十四。”
“左胸第四肋骨下有刺创痕,横刺而入,长一寸两分,深三寸五分,初步确定为致命伤。”
“刺创创角一锐一钝,该为单刃。”
宋采唐和周仵作一人一句,结论给的很快,观察亦不失细致。
明明没有在一起共事过,却难得默契十足。
“刺创痕迹与当场发现凶器特点一致。”
因死者当众被杀,死亡时间确定,伤口初步检查完,宋采唐和周仵作就注意起了其它。
“死者领口褶皱很多——”宋采唐示意周仵作看。
周仵作看了看,话音笃定:“他曾与人发生过争执,被人狠狠拽住领口。”
宋采唐又看到一处,拿起死者右手让周仵作看:“不只,死者尸僵已经缓解,唯这只手不对——”
这不是尸僵,是尸体痉挛。
死者在死亡瞬间受到刺激,或猛然发力,形成了特殊的尸体现象,不会随尸僵消失。
宋采唐道:“他手里曾拽到过东西。”
“现在没有,不是当时没抓住,就是被人给取走了。”周仵作眯眼。
若为后者,就是很重要的破案方向了。
说着话,他看了眼赵挚。
赵挚颌首,表示知晓。
“死者嘴角……似乎有抹淡红色。”周仵作叫宋采唐,“你过来看看,是不是我花眼了。”
宋采唐过来看过,点头:“您看的没错,的确有抹红色。”
痕迹并不很浅,但很少,不仔细很容易忽略。
周仵作凝眉想了想:“我记得当日昭泽寺在做法会,散发福饼,每块福饼内都有红丝馅料,表面亦有红点点缀——死者是否当时吃过福饼?”
“有这个可能。”宋采唐凑近闻了闻,轻轻掰开死者嘴,发现除了嘴唇,内里并没有任何痕迹,“也有另一种可能……女人的胭脂。”
颜色淡红,嗅之有香,除了食物,就是胭脂,没有其它可能。
要么,死者吃了昭泽寺的福饼,要么……他曾和一个女接过吻。
“死者鞋底有湿泥痕迹——”周仵作已经转到死者脚边,发现鞭子有些异样,“不只,还有草叶。这种草叶,只有昭泽寺后山有。”
周仵作在刑部辅助办案多年,不仅验尸经验丰富,对汴梁城也很熟悉,走过的地方很多,这种草叶,绝不可能认错。
宋采唐眼梢微抬:“看来我们这位死者,生前非常的忙。”
……
宋采唐和周仵作,一老一少,观察侧重点可能不同,但都很细致,得出结论双方皆十分认可,相当有默契。
死者外表征状看完,解衣,最后仔细观察左胸刺创。
周仵作手指伸进伤口,想了片刻,比了个方向:“凶手刀刺角度应该是这样——”
他摆出这个姿势,不仅宋采唐,在场所有人就都明白了,进刀角度近乎平直,说明凶手身高与死者相仿啊!
周仵作琢磨:“刺这么深,力气还很大,很凶才行。”
“不仅如此。”
宋采唐指着刺创位置:“一击毙命,角度刁钻,没有丝毫犹豫,正中要害——要么,凶手运气非常好,要么,凶手对人体要害极为了解。”
运气两个字,世间不是没有,但太过缥缈,事关命案,从不首先假设这个,除非所有疑点彻查清楚皆没问题。
所以,凶手……很可能并非出手一次。
可能以前也杀过人。
周仵作和宋采唐对视,彼此眸底观点相同。
但这个问题,验尸解决不了,还得看之后主官破案。
体表检验完成,周仵作定定看着宋采唐:“要剖尸了?”
宋采唐“嗯”了一声,转身走到青巧身前,从托盘里选了把锋利的解剖刀。
这把解剖刀刀柄长,刀身短,小巧精致,小姑娘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可在宋采唐走动中,刀尖折射阳光,泛出刺眼寒芒时,众人不由倒吸一口气。
他们深刻明白了自己这是在哪里。
这是验尸现场!
这小姑娘要剖尸!
随着宋采唐手执解剖刀,一步步朝尸体走近,围观众人没忍住,齐齐后退了一步。
赵挚打了个手势,示意护卫们注意维持秩序。
所有人都盯着宋采唐的动作,宋采唐的刀,周仵作也一样。
他眼神直直盯着宋采唐,越来越激动,感觉宋采唐一步步走在了他的心跳上……他就像当初最开始进入仵作一行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忍不住兴奋激动。
剖尸……果然真的存在行家里手么!
宋采唐工作一向心无旁骛,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照着自己节奏来,刀尖落在死者肩头,毫不犹豫往侧下方划,直接划出一个‘Y’字型。
死者心脏被刺,出血很多,她这一刀下去,几乎没什么血流出来,视觉效果算好,没那么吓人。
尽管这样,也有人已经受不了,白着脸往后退。
解剖刀配合解剖剪,划开死者皮肤,分离组织,脂肪层,血管,宋采唐动作干净利落,死者腹腔很快暴露。
有些人甚至觉得这个过程太快,太刺激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周仵作离的最近,也最震撼。
他当然是不怕的,甚至开始研究,原来剖尸要用这样的工具,才事半功倍,原来筋膜要这么勾切,才能整齐不误伤,原来血管最好这样斜着分解……
周仵作眼睛越来越亮。
宋采唐见他一脸跃跃欲试,让开一些:“先生可是有何见解?”
周仵作看了看敞开的腹胸,没说话。
说实话,仵作这一行,哪个本事高的没想着开创更高技艺,剖个尸体看看?可就算剖尸熟练,知道怎么剖,也不一定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没任何资料记载留下来过,剖是剖开了,然后呢?
什么征状是什么问题?
仍然不知道。
仵作本职工作,不是猎奇,不是看切割手法,而是根据事实,给出相应的准确答案。
这个,需要系统学习,需要大量资料,而他们,并不具备,就算沉下心努力研究,观察比对,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形成一个完整理论。
绝学难得啊。
周仵作站在一边明目张胆的偷师,脸不红心不跳:“正要请宋姑娘赐教。”
宋采唐看出周仵作意图,也没介意,略一沉吟,朗声道:“这些脏器,颜色不对。”
周仵作探头去看——
委实没瞧出什么。
“死者年纪正盛,看起来很健康,肤色也没问题,可脏器周边颜色樱红,是中毒迹象。”宋采唐伸手轻轻捏了捏死者的肝,“此处已有硬化,颜色比正常健康肝脏深上许多。”
“脾脏,肾脏亦有相似症状。”
周仵作认真看,仔细对比半晌,方才认真点头。
他看不出跟正常人健康脏器有什么不同,但这几个,的确有相似点,与其它脏器相比,透着淡淡的不协调感。
“请问宋采唐,这是为何?”
宋采唐:“中毒。慢性毒。能将身体内脏糟蹋成这样子,这毒中的定然很深,如附骨之蛆,死者必定曾经常年受其折磨,观这内脏表现,这次避过凶险,死者也活不过两年。”
周仵作眼神立刻警觉。
宋采唐知道他在想什么,摇了摇头:“然本次死因,绝非此毒,致命伤只有心脏要害一处。”
208.目击证人
死者脏器表现有毒, 乃沉疴未愈, 绝非几日几月能致。
宋采唐仔细检查各个脏器, 解剖刀剪齐用,取下死者心脏,按照痕迹特征,和周仵作一起分析比对凶器大小, 形状, 长度, 当时可能遇到的情况, 凶手的表现……
周仵作一脸严肃, 眼睛发亮,胡子都翘起来了,再认真缜密的职业禀性, 都压不住源自灵魂的兴奋。
对于解剖知识, 宋采唐从不敝帚自珍,尽量解答清楚,可惜法医学涉及很多医理知识,系统庞大,别的不提, 单只细菌两个字, 要翻译成古代语言说清楚都很困难。
宋采唐心想, 要把现代的法医知识在古代传播, 实在任重道远。
没有各种高精尖的分析仪器, 能做到的事有限, 解剖尸检的最后一步,宋采唐仍然取了胃部切开。
这里能告诉她死者的最后一餐在什么时候,吃的什么……
先是剖腹,对着死者脏器各种指指点点,然后把心挖出来,翻来覆去研究,手指还时不时穿过被匕首戳出来的洞,现在连胃都切下来割开了!
外面的围观群众已经吐成一排,胆子小的直接不敢看了,早早躲到了最后面。
“老先生方才说,昭泽寺派发的福饼有红色玫瑰丝做馅料。”
宋采唐一边翻着死者胃里的东西,一边问周仵作。
周仵作对此非常肯定:“没错。”
“而腌制过的馅料,一般不容易消化。”
“是。”
“可是您看,死者胃里没有任何红色东西——”
宋采唐便懂了,死者唇边的红痕,一定不是福饼,可能性只有——女人口脂或胭脂了。
周仵作亦明白,见状点头:“看来只能是这样了。”
“死者胃部充盈,内里食物很多,大部分变软,外形不太完整,小部分形状近乎完好,没怎么没消化——”宋采唐看完断定,“我们人体食物消化是有规律的,半个时辰变软,一个时辰移向小肠,由此可见,死者死前,短时间内吃过两餐,一餐——”
她翻了翻模糊的糜状物:“面条,青菜,鸡蛋,普通人家经常食用之物,另一餐——”
她拿着镊子,夹出两样形状完好,颜色也非常容易分辨的东西:“东西虽少,却不得了。”
这个不用她说,周仵作就认出来了。
“鲍鱼,海参!”
这两样东西价格不便宜,何况现在入冬,汴梁又没挨着海,此一等食材非有钱就能买到,还要有门路,或者,有地位。
死者蔺飞舟,不是个穷书生么?
在哪吃的这些东西?谁给他的?
结合刚刚宋采唐说过的话,看看两样东西,周仵作眯了眼:“面条先吃,鲍鱼海参后吃,一样是在死前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一样就在死前不久,许还没有一刻钟!”
宋采唐点头:“是。”
所以这两餐饭,感觉就很关键了。
鲍鱼海参固然可疑,蔺飞舟作为一个只能租得起几十文房子的穷书生,面条青菜……加蛋,也不是一点问题没有。蛋也不便宜,像是他特别心疼自己,或者谁特别心疼他,特意窝了一个,代表着某种情绪。
“查死者之前行迹,都跟谁接触过,尤其这两个时间点,定有收获!”
周仵作老而持重,掷地有声。
检验至此,各种疑点引发出不同思考方向,别的不说,认罪凶手谷氏的嫌疑稍稍轻了些。
只身高,下刀角度力度分析,就有点牵强了。
周仵作看着宋采唐:“这谷氏——怕是另有隐情。”
宋采唐点了点头。
尸体检验过,她对自己心中想法更加确定,谷氏嫌疑减轻,但却不足以脱罪。
目前证据不够。
提到谷氏,角落里一个少男突然握紧了拳。
关婉在夜圣堡见过自家表姐剖尸,仍然不能习惯,今天过来想给表姐撑场子,又不敢靠的太近,只敢在后面悄悄看,之前她没注意,这时突然看到少年,杏眸登时睁圆。
这这这不是——
船上那个瘦的皮包骨,只有眼睛亮的像星星,死活不肯好好吃饭的少年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采唐没注意到周围变化,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
死者生面孔,来汴梁赶考,住着一个没什么人气的院子,书案上全是情诗,生前走动不少,与人有过冲突,与姑娘接过吻,身上还着沉年旧毒……
宋采唐反复检查过死者肝脏,确认这些毒是死者很早中的,甚至是幼时,当时定是九死一生挺了过来,身体内部受到重创,不可能好,别人看不出来,他本人肯定知道。
这个蔺飞舟,很有故事啊。
他此番来汴梁,为的是什么?真的是赶考?
两个仵作检验尸身,一边录官刷刷刷按着他们的话,书写验尸格目,现场一片安静。
安静很久,仵作们都没继续动,有人心急了。
“所以今日,检验结果就是这样了?”
一道苍沉声音出现,带着官威,在场人没认识的,度支副使厉正智。
和户部副使左修文不对付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