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秦明这几日都与我在一起,确实从未进过赌坊!”白齐也争辩道。
“那你昨夜换下来的朝服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骰子?”丁恒甩出手里的骰子,足有十余枚,一枚枚乌黑发亮,不知道摩挲了多少次,显然用了很久了。
“这作何解释?”
薛晋在后面笑道:“这么多骰子,自然是常用常赌啊,六合坊的坊主也说你可是他们的常客啊!这事你可狡辩不了!”
秦明嘿嘿笑道:“看来薛总旗与六合赌坊的人也很熟,想必也没少去吧?大家彼此彼此!”
薛晋脸色一黑,争辩道:“我是去巡查赌坊的防火事宜,可不是去赌博!”
白齐道:“薛总旗说这话的时候,下巴高抬,眼神惊慌,声音陡然升高,显然是在撒谎。”
“臭书生,你说什么!”薛晋怒喝着便要上前。
“够了!”背后的姚谦站了起来,满脸愠色道,“简直没有规矩!我这几日只听丁百户、张总旗说来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新丁,我还不以为意,今日一见,简直就是无法无天!须知,进了我辟火司便要守我司里的规矩,你二人失职在前,顶撞在后,简直不把我辟火司放在眼里!今日若不重惩,如何服众!如何安定军心!”
“丁百户!”薛仁德大喝道。
“属下在!”
“你对司内纲纪最熟,这等情况该如何处置?”
丁恒声色俱厉道:“八罪之中,夜巡逃班者,一经发现克扣俸禄一石,加巡一月;有令不行者,克扣一月俸禄,严重者外加鞭笞二十;若还有参与赌博者,便要杖责二十,再削除军籍。”
秦明道:“夜巡逃班一罪我认,但这以下犯上、赌博二罪我可不认!”
姚谦指了指地上的骰子道:“这证据还不明显吗?”
白齐也争辩道:“捉贼捉赃,捉赌必是现场,光凭这骰子如何能定罪,万一有人栽赃陷害,故意在秦明的朝服中放入骰子,这又如何断定呢?”
丁恒冷笑一声,正欲说话,却不想秦明直接笑道:“这骰子确实是我的!”
丁恒和薛晋登即一喜,心想这个傻子居然自己承认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傻瓜,他二人齐声喝道:“既是如此,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还不服罪!”
秦明捡起地上的一枚骰子道:“只是光凭这骰子又能说明什么,或许它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骰子,而是我的独门暗器呢!”
他轻轻地捏住这骰子的两端,突然噌的一声,从这骰子中冒出一排尖刺,看起来就像一枚狼牙钉。秦明一甩手中的骰子,这东西当一声就钉在了离丁恒不足一尺的木柱上。
“金吾卫可以自己选择武器,我用这个狼牙钉做暗器有问题吗?”
“这……”丁恒和薛晋二人当场语塞。这骰子明明是丁恒指使人偷偷放进去的,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带机关的狼牙钉?二人捡起地上的骰子,用手指头拼命按住,直捏得手指都生疼,这木头都没有任何变化。
秦明讥讽道:“狗还认主人呢,我的暗器自然只有我能掌握其中的技巧,你们也想当我的狗吗?”
秦明原本就喜欢在骰子上做研究,上一次是可以设定固定点数的骰子,这次却是可以生出狼牙的骰子,都是他发明的各种奇怪骰子中的一部分。方才,他将地上的骰子拿到手里,不过手指一转,就偷梁换柱成自己的特制骰子,再化作狼牙钉飞出,以丁恒等人的眼力自然是看不出来。
姚谦脸色一沉,这人毕竟是久经官场博弈的人物,别的本事没有,上纲上线扣罪名的本事最大,他今日坐镇,就是要替薛晋出气,严惩秦明二人,事到如今管这二人怎么说,也决不能轻饶了二人!他大喝道:“就算赌博一罪可免,但是脱岗顶撞二罪不可轻饶,按法纲,克扣两月俸禄!加巡两个月!”
“大人!”薛晋俯首献计道,“这二人刚入辟火司,还未领取俸禄,属下以为这样克扣俸禄对他二人没有什么震慑力,不如改为体罚更好。我辟火司眼下正是需要整肃军纪之时,恰好可以此震慑其他卫兵,叫他们知道,违纪者必要受重罚的道理!”
“请大人秉公执法,重罚二人!”丁恒、张玉也俯首道。
“好!再加杖责二十,鞭笞二十!”姚谦道。
“薛晋,你这是公报私仇!”秦明大怒道。
白齐脸色大变,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但秦明这人却向来无法无纪习惯了,安能受这样的欺凌,他才不管这眼前的人是百户还是千户,这说出的话是军令还是铁纪,若是没有一个道理,他断断是不会心甘情愿领罪的。
他一把挣脱前来捆缚他的金吾卫,怒喝道:“姚谦,你不问青红皂白,徇私枉法,我凭什么要领罪!”
“反了!拿下!赶紧给我打!”
一群金吾卫蜂拥而上,这辟火司的人身手虽然没有兵马司好,但人数众多,手持各色刀刃器械,整体战斗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丁恒、张玉等人都是武斗高手,想要拿下秦明和白齐自然是绰绰有余。
“白齐,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生,非得在这受这等鸟气!我就问你,留还是不留?”进金吾卫是白齐一生夙愿,他这话自然是要问白齐的决定,若是白齐决定留,他便不管他,若是白齐决定不留,他便拉着白齐血战出门,痛打这群乌合之众。
白齐咬咬牙道:“你何须多问,若是这等风气,我还留着做什么!”
“好!痛快!”秦明嘿了一声,拉着白齐二人跑到训练攀爬的木林处,二人背对背而立,辟火司内几十名金吾卫个个手握钢刀、铜棍将二人重重围住。
姚谦站在高台上,犹如指挥官般,怒吼道:“众人听令,列阵,擒敌!”
辟火司亦有行军阵法,十人一排,皆是刀棍在手。
钢刀劈砍而来,白齐急忙拉出烛龙丝,利用各木柱快速绞缠牵拉,化出一个八卦阵法。钢刀划过,叮叮当当化作碎片飞落一地,而后秦明射出手中的袖箭,这些袖箭在空中炸裂,化作钢针直击这些人的面门,噗噗噗!直打得这为首的十几个人面溅血花,个个挂彩。
丁恒怒道:“真是反了!”
他正准备冲过去,突然想起白齐的烛龙丝好生厉害,立即退了两步,大喝道:“斩木柱!”
烛龙丝以木柱为根基进行牵拉,形成阵法,若是硬冲过来,这些金吾卫便是再多一倍也突不进来,但是若是砍断木柱,烛龙丝没有基柱,阵法自然就不攻而破。
木屑翻飞,不过片刻,七八根木柱就被硬生生击断。
阵法已然溃散,丁恒冷笑一声,翻出自己腰间的短刀,大喝道:“散开!”
第三十章 金吾令
他右手反握刀柄,整个人几乎与刀融合一体,化作一圈刀轮,快速地旋转切割而来。
这一招叫疾风斩,是刀法反握劈斩技法。
寻常反劈只有一刀,最多也不过三刀,称为三刀斩,但丁恒的身体敏捷程度远超常人,双膝半弯旋转之时速度奇快,这样人刀合一,就可以快速地将刀化作旋风,连着砍出十刀二十刀甚至上百刀!
刀劲夹着风力而来,秦明甩出的暗器,均被刀锋一旋劈成两半。
“白齐,你躲开!”秦明见躲无可躲,他一把推开白齐,整个人径直朝刀锋了扑上去,薛晋看出了秦明的意图,大叫一声:“小心这小子的匕首!”
话音刚落,短刀扑哧一声划中了秦明的左胳膊,绛衣裂开,血花飞溅。
但这短刀也只划了一刀,就不能再动了,因为秦明已经把藏锋破入丁恒的刀圈之中。秦明很清楚他的招法不如对方迅捷,也不如对方精妙,若是比拼招式,完全是自寻短路,所以想要赢,唯有冒险一招破敌!唯有比他更狠!
须知,丁恒的刀势是一个旋转的圆,那自己的匕首就必须要入圆圈,阻挡住这个圆的转动!
短兵相交,铿的一声!
丁恒的短刀直接被藏锋割断,他大吃一惊,回身想要再抽另一把短刀已经来不及了,秦明藏锋一刺,这匕首就在丁恒的右臂上划了一个大口子。
血肉翻飞,痛得丁恒右手一松,另一把短刀也跌落在地。
丁恒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堂堂辟火司武教头,竟然会输给一个刚进金吾卫几天的毛头小子,并非他功夫不如对方,而是手里的刀没有对方的匕首锐利,自己的杀意没有对方坚决!
秦明杀红了眼,他抬头一望薛晋,这个罪魁祸首正以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几分惊恐,几分怒意,还有几分不可思议!
秦明又砍一剑,丁恒大腿一痛,已是站立不稳。
而后秦明干脆弃了丁恒,反握匕首便朝薛晋杀去。
薛晋也算是高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上次比试时他的青钢剑被藏锋直接斩断,叫他输得一败涂地,这次他早已所有准备,右手一抖,直接抽出一柄亮白色的长剑,正是薛家的宝剑夜华!
夜华剑,剑如其名,浑身皎洁,如同夜色中的银月,就算是白天,也是清辉一片,这剑不单锋利无比,还可以反射光芒干扰对手的视线。
风物榜十大神兵排名,夜华剑虽然还难列前十,但是前十五还是有的,这样的兵器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再被人折断。
薛晋手持夜华,铮的一声画了个剑花,这一剑映照日光,幻化出光彩无限,当真是惊艳无比!
“小子,受死吧!”
一剑刺来,幻化出五道剑芒,分别对准对手的眉心、喉头、心脏、小腹和下阴,正是薛家狂剑中的“一剑挑五岳”!
这一剑本是十分厉害的杀招,剑身化出五个剑影,最后还要汇聚起来,合成一剑杀敌,薛晋若是再练个几年,必然要一举击毙秦明,但可惜他修为有限,五剑齐出,速度就慢了不少。
秦明看得真切,甩出五枚袖箭,一一挡了下来,而后再度转动匕首,想要破了这剑身,但这次只有火星飞溅,藏锋并没有割裂夜华。
显然,两把剑都十分坚硬,不分伯仲。
两兵对战,一寸长一寸险,夜华足有三尺,远比藏锋长了近三倍,加上薛晋剑法初成,颇有招法,二人斗了十余招,秦明已落了下风。再加上丁恒、张玉等人的奋力骚扰,秦明已是处处险象环生!
姚谦在后面大叫道:“给我速速拿下这二人,拿下者赏银五十两!官晋一级!”各金吾卫士气大盛,一个个疯了般围了上来。
白齐再也坐不住了,他收了烛龙丝便冲了过来,手中丝线舞动,似乎是结了一个阵法。
白齐烛龙丝的厉害,所有人都是见识过的,见他一比画,一个个都吓得急忙后退三四米,不敢轻易靠近。
但这动作也只能唬住这些武功低微的金吾卫,烛龙丝再厉害也是需要固定的东西来牵拉,若是一片平地,丝线如何撑起来?所以,白齐只是虚张声势,这丝线根本就还在他双手之间。
丁恒道:“骗谁呢?他没有东西固定,这丝线的威力根本就施展不出来,抓住他!”
众人再上,突然一道青光掠过,空气中爆发出一串叮当脆响,所有的钢刀、铜棒皆被震得脱手而出,甚至碎裂扭曲,一把斧头钉在了木柱上。
“啊!这是……”
辟火司大门外,荆一飞骑着追风骏马狂奔而入,她一身鲜衣如血,胯下黑马如风,甚是冷艳照人。
锁链飞出,一钩一带,七漩斧又飞回到荆一飞手中,她潇洒地收了斧头,淡淡道:“看来,来得还不算晚!”
姚谦神色微微一变,而后挤出一丝很难看的笑容道:“荆一飞,你来我辟火司做什么?”
荆一飞拍马减缓速度,却依旧如入无人之境:“前来带人协助办案!”
“办案?”姚谦问道。
“不错!”荆一飞根本没有正眼瞧看姚谦。
“凭什么你兵马司办案,要带我辟火司的人!我若不同意呢?!”
荆一飞冷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灿灿的令牌,上刻朱雀抱焰和龙鱼戏水,在阳光下闪耀着晔晔光彩。
荆一飞高举令牌,声如冰敲玉击道:“请问,姚千户还有何异议?”
薛仁德一见这令牌,立即神色大变。
倒是白齐叫道:“是金吾令!是指挥使的金吾令!”
金吾者,鸟名也,主避不祥。从大汉至今,便有执金吾一说,荆一飞所拿的正是皇上御赐的特殊令牌,名曰金吾令。雕刻龙鱼和朱雀,代表的正是金吾卫的职能,卫戍京城。
凡持金吾令者,必是领命于天子,任何人不可阻挡。
金吾令原本只有左右指挥使才能使用,今日在荆一飞手中,显然是受命于魏东侯,全权查办此案!
姚谦显然有些不可思议道:“这金吾令怎么在你手里?”
荆一飞冷笑道:“这便不是你该管的了!”她吹了声口哨,另一匹黑马,正是踏云狂奔入场。
秦明一见黑子,大喜道:“一飞,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真就见不到面了!”
荆一飞拉了下缰绳,道:“少废话,还不快上马?”
秦明和白齐急忙翻身上马,三人俯视众人,威风凛凛自不必说。
荆一飞道:“多谢辟火司派人相助了!”说着一拍马背,率先离去。
秦明落在最后面大笑道:“姚千户,你们不必恭送了!快快免礼!哈哈!”说着也拍马扬起尘土,疾驰而去。
姚谦、薛晋等人虽心有不甘,但金吾在前,犹如利剑高悬,所有人都不敢上前,也只能吞下怒火,俯首目送三人离去。
收拾了薛晋等人,秦明自然是大出一口恶气,他原本还想谢谢荆一飞,但不想这女子一路面色冰冷,根本不给他机会,秦明只好把这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三人一路无言,往北行去,正是朝着后湖的方向。
此事荆一飞向魏东侯禀报后,魏东侯不知为何始终不是特别上心,或者说有些犹豫不决。要知道这可是破获鼠兵雷火两案的重要线索,朱棣下令要他三个月破获此案,否则便是提头来见,他没理由不重视。
荆一飞思来想去不得其解,后来只能自我安慰道,定是魏东侯觉察到了什么,怕自己过早地介入党羽之争,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雷火案不能告破,他朱棣最多也就免了他的职,并不会真的杀他,但是若是介入党羽争斗,下场可就难说了!
三人一路疾行,不多时便到了后湖,此时时辰尚早,湖边还有团团水汽未散,一丛丛利剑般的芦苇在水雾中时隐时现,好似驻扎在湖边的卫士一般。
秦明环顾四周道:“就我们三个人吗?”
白齐笑道:“若只有我们三个,以荆大人的作风,必然不会这么晚才来,我猜她应该是先去通知了其他帮手。”
荆一飞道:“并非我需要其他帮手,而是这后湖乃是禁地,不允许外人入内检查,所以魏指挥使安排了幽潜司的人来清理湖草,我们一同跟着就是了。”
后湖之上有“巡船有役,过湖有舟,操舟有锁,钦定一六过湖,非其期不敢渡”的规矩,荆一飞若是直接入湖检查,一则需要禀报监湖官,监湖官还要层层上报,着实太过麻烦;二则这消息传开,必然惊动七煞门的人,甚至幕后的主使,就更麻烦了,所以他们找了个迂回的借口。
以清理湖草之名,检查后湖中的情况。
后湖内水草丰茂,荷花、花叶芦、菖蒲、蒲黄、水葱等依水而生,每到夏令时节,便会疯长,严重影响水质和美观,所以每年夏末入秋之时,都需要安排专人来清理枯死的湖草,打捞水中废弃物,对水质进行净化。
这些事按理说都该由监湖司的人负责,但是监湖司本就是个闲职,全司上下不过十余人,这么浩大的湖面打捞工作自然是难以完成,所以常常启奏皇上,请金吾卫幽潜司,或者附近水师的兵员协助。
今年金吾卫主动请缨,监湖司的人自然举手欢迎。
此时,日头渐高,水上雾气逐渐消散,隐约可见几团黑影从远处划水而来。
荆一飞道:“幽潜司的人来了!”
第三十一章 湖中奇阵
一艘中等的画船破雾而来,彩梁碧瓦之下站着一名老者和十几名上身裸露的汉子。
为首的正是当日负责金吾卫选拔考试的观水师易伯。他的身后,十余名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只穿着短裤的男子,正是传说中的鲛兵。
船还未靠岸,易伯便拱手道:“老夫方才先转了一圈,来晚片刻,还请荆大人见谅!”
易伯虽然连总旗都算不上,但他在金吾卫中资格甚老,为人又刚正不畏权势,颇得荆一飞尊重,她也拱手恭敬道:“易伯何须此言,今日之事有劳诸位了!”
易伯笑道:“不过是清理杂物罢了,小事一桩!几位快快上船吧。”
三人一一跃上画船,秦明笑道:“易前辈,不想今日还有缘再见!”
白齐也道:“当日易前辈凭肉眼观水辨真伪,着实叫在下佩服!今日多多劳烦!”
秦明也赞道:“我说易伯刚正不阿,痛斥了薛晋才叫我最佩服!”
易伯的眼神何其锐利,早就认出了这二人。他抚须笑道:“两位英雄出少年,能入金吾卫是朝廷社稷之幸,选拔之事,老夫一向秉承原则行事,这倒没什么可说的。”
他转头朝荆一飞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密道出口是在何处?”
荆一飞指了指前方有一棵枯树的水域道:“就在那附近,烦请驾船过去看看究竟。”
驾船人轻摇船橹,画船在湖面轻巧得就像一条大鱼划开水面,稳稳地朝指定的水域驶去。
到了目的地,易伯站到船头,往水下望去,此处靠近湖岸已有十余丈,水深更是达一丈多,好在这后湖水清澈见底,荷叶、菖蒲等大型水生植被都比较稀少了,所以一眼望下去还是能清晰看见水底的境况。
易伯指了指一串阴影道:“这里果然有一串足迹。”
这后湖虽然水质清澈,但这水下的足迹在秦明等人看来,完全就像若隐若现的水波阴影,尤其是水底还有泥沙水草遮掩,根本分辨不清,常人别说是站在船头隔着水看了,就算下了水,在水底认认真真看也很难分辨出这些所谓足迹的走向。
易伯又沉吟道:“这足迹小如婴儿,踩得颇深,一直往湖中央行去,显然是搬运什么重物,不过好生奇怪啊,若是常人这样水下行走,只怕不消片刻就会淹溺,这……可真是怪事。”
易伯的说法与众人那天夜里看到的几乎一致,鼠兵不足三尺,个如侏儒,足迹自然也就小如婴儿了,这些鼠兵还搬运着沉重的宝箱,无法浮起游泳,只能在水下抬着行走,但是在水里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不透口气一般人可真做不到。
荆一飞道:“那往何处去了?”
“这边。”易伯指了指湖心,而后他又朝都船道,“阿泰,你一会儿船摇慢点,今日湖面有雾,我看起来有几分吃力。”
那名叫阿泰的都船应了一声,再轻摇船橹,这船缓缓而行,易伯不时地提醒阿泰变换方位,跟着水底的足迹行走,又过了片刻,他突然叫了一声停,他轻轻揉了揉眼睛道:“此处湖水突然变深了,足迹似乎消失不见了。”
他又认真看了片刻,叹气摇头道:“唉,看来我易牙海真的老了,这才三四丈就开始看不清了。”
易伯唉声叹气,颇有几分廉颇老矣的心酸,秦明劝道:“此处快到湖心了,想必这些人的藏身之处就在这附近,不如我们下水去一探究竟。”
易伯道:“也罢,我只是担心这些人看不清水下的足迹,找错了方向。不过,此处已到湖心附近,料想与目的地也不会太远。”
荆一飞道:“那还请易伯速速安排鲛兵下水打探。”
易伯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往日我等只是打捞湖草,未曾下水,这后湖之下的水深且有暗流,不可不防。”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三片模样奇怪的树叶,正是用金、银、锡打造的桃叶形箔叶,此物叫分水箔叶,专门用于检测水下暗流。大海大江之中,水流常常上下分出几个层次,上面看似风平浪静,一下水却发现乱如沸粥,叫人措手不及。
易伯将这三种箔叶丢入水中,第一层锡叶悬浮在水面轻轻浮动,不曾下沉;而后金银箔叶缓缓沉入,银叶到了一定深度又悬浮在两丈多深的水里依旧静悬不动,只有金箔叶继续坠落,约莫三丈多的地方突然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易伯眉头道:“这水下真有暗流,而且速度迅猛。”他回头望了望几名鲛兵,似有些担忧。
一名鲛兵笑道:“易伯你又多虑了,深湖之中常有暗流,我等自小在汹涌海中采珠,区区湖里的暗流又算得了什么?诸位还请放心,我兄弟几人下去探明情况,立即就上来与你们禀报。”
“弟兄们,走吧!”
说罢,船上的十二名鲛兵在腰间系上绳索,口咬短刀,一个个迅速翻身入水,像游鱼一样消失在视线里。
这些鲛兵均来自安南、雷州、琼州等地,他们的祖辈都是十分罕见的采珠人。这些采珠人从小就从深海中打捞珍珠财宝,他们在水下的天赋和技巧世代相传,经过几十代的繁衍和学习,有一些采珠人身体素质开始异于常人,例如身材矮小,心脏紧缩,肺活量增大,能够在水下长时间地憋气,更可以承受十余丈深的水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