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伊…”她只说了两个字,便不知该如何接续下去。今天晚上的应酬小伊不愿意去,她感觉到了。她原以为夏小伊的“闺中密友”及“业务助理”完全可以是互相重合的两个角色,可如今看来,显然她又错了。

夏小伊一直低着头,目光长久地落在膝头摊开的报纸上,也不知那上面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新闻,竟看得如此入迷。不知又过多久,她叹口气,已恢复了平日里惯用的语气——仿佛在撒娇一般,天真无邪的少女般的声音:
“好好好,我去…我去总好了吧?琉璃亲爱的,先帮我把热水打开,我吃完这个苹果就去洗澡…求你了!”
封琉璃如梦方醒,忙不迭点头,忙不迭去了。
夏小伊脸上浮现出半抹浅淡笑容,将苹果送到唇边,狠狠咬下去,大口咀嚼起来。

紧赶慢赶,毕竟是迟了,下得楼来已将近五点十分,车子早已原地待命。两个人一出现,就有个年轻小伙子从驾驶室中一跃而出,高声叫:“哎呀,Sicily!你为什么不开机?我险些上去砸门了!”
夏小伊猛地在原地站住,不可置信地瞬了瞬眼,好半天才笑起来,结结巴巴道:“…高远?高远竟然是你!怎会呢?卓乐只是说…只是说…”
自《ONZE》之后不告而别,到如今竟会在如此场合骤然相见,实在是意外之喜。
“哈,Sicily大美女!有没有想过我?我可是想你想到彻夜难眠呢!”还是一样油腔滑调,还是一样…令人怀念。夏小伊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似乎时光从未改变,似乎还是当年的幸福生活。
“我也夜夜想你,想到睡不着。”夏小伊回答。高远满脸夸张的惊喜神情,双手捧在胸口,似乎怀中那颗砰砰乱跳的心,就要掉出来了。夏小伊笑得越发开心。
——时光回转,旧日重现,真好,真好。

“你今天怎么会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夏小伊不住埋怨。
高远挠挠头,咧嘴笑了:“‘惊喜’啊,小伊,这是个‘惊喜’不是吗?先上车再说吧,我们一定会迟到…对了,这位是?”
“啊,是我的错!我高兴糊涂了,可忘了介绍…”夏小伊连忙道,她向琉璃望了一眼,笑着说:“这是我‘妹妹’——封琉璃。”
——听到“妹妹”这两个字,琉璃只觉怀中一阵温暖;夏小伊平日里也惯常这么介绍她,可今日不同,不知为何,她竟险些落下泪来。

高远早就注意到夏小伊身边这个有点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女孩子,一张清水脸,干净秀气但是绝不醒目——这也难怪,你几时见过一样标致的两个小丫头真正结为知己良朋?他曾听说小伊的经纪人是圈内有名的利眼金西西,本做好了功课应付考问,谁知消息错误,临阵换了人,倒省下不少麻烦。

…他笑一笑,走到车前拉开门,冲里面喊道:“葛大少!今天有两个美女搭车,您还是坐前座吧!”
夏小伊耳中听得分明,身子猛然一抖——
卓乐…有你的…

“你手机带了么?”她忽然压低声音,问身边的琉璃。
封琉璃自然不明白各中关窍,只有点点头。
小伊强自镇定,在手袋中胡乱翻找片刻,翻出自己从诺基亚的尸体中抽出来的SIM卡,递了过去。
“…把这个装上,”她说,“我想打个电话。”

葛幕风依然是葛幕风,年轻、英俊、好像天边的月亮,封琉璃望着他,几乎呆掉了。
“小伊,谢谢你发消息给我…起初我还不敢相信呢,问到你公司才知道…没想到真的是你。”葛大少似乎也颇为激动,声音都在隐隐颤抖。
“我也没想到…”夏小伊生硬地回答,勉强对葛幕风挤出一个笑容,答,“抱歉,我有急事,打个电话。”
她不及葛大少回答,便径自从业已石化的封琉璃手中抢过手机,装上卡;幸好存有卓乐的手机号码,她拨过去,那魔女果然未卜先知,是长久的忙音。
葛幕风一笑,将头扭了过去。
——只高远一个仿佛毫无心机,开心地说着无边废话,脚踩油门,车子上路。

自古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也许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大家,请不要催某烟。
因为地震的影响,工地的事情特别多,而且晚上老要住在外面。
能写出来,我一定会更新的。我会尽量保证速度。
谢谢。
十二点(6.2补完)
高远的车开得相当快,只不过在北京,天空都有其固定界限,都会被摩天大楼阴沉的线条割断,何况地上的人呢?无论多么昂贵、多么拉风、多么性能优良的名车也无法飞渡冗长而迟缓的车河——唯有在堵车面前,人人平等。

出发前耽搁了不少工夫,到达会场时早已过了六点,离正式开始不过一个小时。场内久候的造型师、化妆师人人等着心焦,立时飞扑上来将一对金童玉女捉去摆弄;只剩下“司机”高远及“保姆”封琉璃这样的局外人,站在角落无人理会。
琉璃左顾右盼,但见众人出出入入,却没半张熟悉面孔,也不知此时该做什么才好,不由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别紧张,咱们都是幕后,安心看热闹。”高远忽然开口,用一种仿佛多年老友般亲切的语气向琉璃说话。
“我没有…”封琉璃连忙回答,脸上挂着刻意的笑,同时摆手不迭。
高远笑了:“我猜你在说假话,对不对?你这个样子能骗谁啊?你真让我想起小伊——我是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小伊的样子…真像…”
封琉璃非常惊讶,半晌也回不过神来;许久才低声说了句“谢谢你”,便再无下文。她万分感激高远的好意,那安慰似乎稍稍平息了她止不住的战栗,但说实话,心中却丝毫也不相信——怎么可能呢?那样成熟稳重的夏小伊,那样举止不凡的夏小伊,那样无所不能的夏小伊…她怎么可能和自己一样?怎么可能有过如此局促不安、胆怯而窘迫的时刻?
——她是生来就闪闪发光的明星啊!

“…你来北京多久了?”高远仿佛猛然间起了聊天的兴致。
“…将近…一年了,”封琉璃仔细想了想,这样回答。话一出口,忽然觉得有些许的恍惚——竟然已经这么久了吗?时间流逝的速度真快,快得…简直让人心生恐惧!

高远摆出了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继续说道:“哈!我可待了快七年了呢!虽然不怎么成器,可也算是老江湖。你这个菜鸟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尽管问我就好!”
他似乎有种天生的本领,总是能轻易和人打成一片,可以把明明很难开口的话径直讲出来;稍显卤莽,但绝不讨人厌烦——这实在是种深奥的学问;也是高远的聪明之处。
和他在一起,甚至连不擅长与男孩子相处的封琉璃都渐渐感觉自在起来。虽然小伊不在身边,但她现在已有了新的同伴,在全然陌生的世界面前平生底气。

“那个…”犹豫许久之后,琉璃终于小心翼翼问,“今天晚上…究竟是做什么的?”这问题实在很蠢,若不是对着高远这样的人,她一定问不出口。
“媒体答谢会啊,就是吃吃喝喝罢了…小伊是‘施兰雪黛’的代言人,今年他们家推出的‘春季特典’,几款首饰据说卖得都很好。这宴会就是给那些记者啊媒体编辑啊送钱的,让你好吃好喝好玩,然后好好继续作宣传,别添乱!”
封琉璃像用功的好学生一样专心听着,末了赞叹:“高远你果然是老江湖!”
高远又挠了挠头,仿佛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咱别管那些,总之他们闹他们的,咱们埋头苦吃就好;五星自助餐,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
琉璃也嘻嘻笑起来,不住点头;却忽然又问:“是不是该给小伊拿点什么?她可还没吃上饭呢,待会又要忙,不知道抽不抽得出空儿…”
高远笑道:“你这个助理做的似模似样啊!没问题,交给我就好——对了,小伊究竟爱吃什么?”

***

封琉璃望着手中的盘子——细腻的白瓷镶着金边,好几层密密的手绘花纹,一看就十分昂贵,简直昂贵得过了头——至少封琉璃看着这只盘子,就忽然感觉手腕有点哆嗦,连肚子饿的感觉都消失了。
盘子里堆着好几块黑椒熏罗非鱼,一排翠绿色的西兰花,还有玉米沙拉和枫糖蛋糕,虽然都是冷的,但量很足。夏小伊喜欢吃鱼,喜欢吃蔬菜,喜欢吃甜食——高远果然神通广大。
神通广大的人此刻就站在她身边,手中端着另一盘一模一样的食物,那是给葛大少爷的。
两个人就像是在这广厦之中玩捉迷藏的孩子,嘻嘻笑着,蹑手蹑脚地将食物“偷渡”出来,再瞒过高塔守卫的层层封锁,“偷渡”到王子和公主的房间。
——可临时作为化妆室的小套间内,竟然只有葛幕风一个人,小伊却不见了。

葛大少显然也没吃晚饭,看见两人手中端着的盘子,眼睛都发了亮。抢过来一看却皱起了眉,嘟囔道:“怎么都是我不爱吃的啊!”话是这么说,毕竟是真饿了;牢骚一发完,便毫无形象的大嚼起来。
“小伊呢?”琉璃问他。
葛幕风嘴里塞满了西兰花,正不住咀嚼,实在腾不开空说话,便用手指了指内里小套间的门,算作回答。
封琉璃不疑有它,端着盘子快步走了过去,手刚刚触到门把手,只听身后终于将满口食物咽下去的葛大少在轻声呼叫:“别!等等——”
可是已经晚了,门被推开,把屋内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这是封琉璃第一次看到“盛装”的夏小伊——不是又宽又大的T恤,不是随意的白衫搭配黑棉质裤,也不是普通的麻纱小套装,而是真真正正穿华服的公主:缀着暗绿亮片的曳地长裙像浸过水似的紧紧裹住她的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墨绿色的弧线;从膝部开始,越向上缀着的亮片越少,越露出漆黑宛如子夜的珠光缎底色来。夏小伊的头发绾得高高的,领口却开得相当低,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正站在她身后,双臂绕过她雪白的肩,将一条金绿相间的项链绕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封琉璃瞬间呆住,化成了一堆僵硬的石头。

“…啊,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还是高远反应快些,急忙赶过来,替里外三人解脱出尴尬境地。
“…找错门了,抱歉啊!”高远连声道,不由分说便将门轻轻合上,顺便拉住封琉璃的手腕,将她向外扯。
“可是…小伊…这盘吃的…”琉璃依然没有恢复过来,只觉得脑中乱成一团。
“吃什么啊,放这里吧!”高远将手指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封琉璃迷茫地摇头。
“是‘施兰雪黛’的老板啊!”
封琉璃依然迷茫地缓缓点下头去——心中却想,刚才,为什么小伊不说话呢?她的眼睛,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呢?

***

“施兰雪黛”是某著名玉饰的牌子,是两年前何飞替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夏小伊争取到的第一份大合同,是她功成名就的黄金跳板。因为广告效果相当不错,双方合作愉快,这合同便一年一年延了下去——至今你到高级些的金店去,一定还能在柜台后醒目的位置,看到夏小伊替“施兰雪黛”拍的巨幅广告画——冷青的色调,孤傲的美人,最高级的缅玉首饰,配有中英文双语的宣传词:
“优雅神秘,有如西西里。”
——卓乐说过,葛幕风替夏小伊起的这个艺名Sicily十分适合作推广;卓乐永远是对的。

“施兰雪黛”的老板姓易,是位在香港居住、在缅甸落籍的华裔巨贾。旗下有数座玉山,有专职采玉的工程公司,有传了几代的纯手工老作坊,也有从欧美整个搬来的精工设计室;从采掘、切割、打磨到制成精美绝伦的饰品最终摆上柜台,每一个环节都由他独占利润…总而言之,易铭玺就是那种有钱到掉渣的超级有钱人、顶级资本家、牛叉大老板——也正是传说中夏小伊的“后台金主”。
这只是传说,是不怎么好听的流言,不过,若你当面这样去问夏小伊的话,她说不定也会点头承认;因为事实的确相差仿佛。像易铭玺这样五十岁出头、有钱有闲,总之除了青春年少一去不返之外别无缺憾的男人,最喜欢的莫过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了。何况,在圈子里他是出名的爱捧女明星。
——幸好他并不讨人厌,虽然算是“外国人”,可汉语却说得极标准。总是一袭剪裁极佳却毫不张扬的深色西装,斑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夏小伊与他喝过两次茶,说实话,她从来不曾遇到过这么谦和、这么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绅士,完全没有想象中油头粉面、脑满肠肥的暴发户样子,何飞已经算是极有派头的人了,可和“易先生”一比,似乎还是差了一级。易铭玺对她也是出奇的温和亲切,简直就像是位慈父,在活泼调皮的宝贝女儿面前,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也摘了来给她当礼物。

“…很好看,你喜欢么?”绅士就是绅士,对方才的小意外视而不见;易大老板有条不紊地替夏小伊扣好翡翠金链的搭扣,笑着问。
“…好看的…”小伊随口回答,心却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她真没想到封琉璃竟然会闯进来,会看到这样的场面——虽然其实也没有什么,虽然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易铭玺替她戴项链的时候,那样轻、那样谨慎小心,指尖空悬,甚至连她后颈的肌肤都不曾触及——有什么呢?
稍有姿容的女孩子,大抵都曾遇到过被人有意无意揩油的不快经历,何况是夏小伊,在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是你根本无法去追究的,她早就习惯了。在她还没有香车代步的时候,不照样挤地铁、赶公车来来去去?遇到过的尴尬和侮辱还少么?即使后来成了“女明星”,这样的事情依然无法避免,比如一年前那次在宁夏出外景,为赶进度没日没夜的拍戏,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尽管年轻,可一个礼拜下来,终究是坚持不住,随时随地只要一合眼,整个人立刻就会进入睡眠状态。有一次拍摄间隙,她窝在片场避风的角落里打盹儿,在潜意识中拼命告诫自己不能就这样真的睡过去,可神智依然止不住地向下沉…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就有一只手不安分地轻轻贴在了她身上,慢慢游走,虽然隔着一层衣裳一层戏装,她依然觉得胃里阵阵翻腾——就连自己如今想起来都感到龌龊,这故事她永远不会讲给封琉璃听…虽然不曾睁开眼晴,她却大约知道那人是谁,她还记得自己在心中冷笑:“反正又不会少快肉…”那冷笑随着某种酸涩的感觉在怀里盘绕,像一条冬眠的蛇…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该上场了,那只手才骤然消失。夏小伊缓缓睁开眼,睡意早已不翼而飞,整个人清醒地仿佛刚刚被兜头淋了一桶冰冷的水。

…是啊,有什么呢?为什么她依然觉得有种巨大的焦灼,就仿佛那次在片场中一样,心里养着一条连自己都不愿去看的蛇。这场面是不该被其他人目睹的,特别是不该落进琉璃的眼里…虽然的确“没什么”,但那样假笑着的夏小伊,不是她想让琉璃看到的夏小伊,绝不是!她希望在琉璃心里,自己永远是多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是没有妥协没有退避、毫无顾忌活着的自己…她希望无论自己如何蜕变,那个夏小伊可以永恒。

***

“…喜欢,那就戴着吧;你戴着真的很合适。”易铭玺笑着说,眼角眉间都是丛生的深刻纹路,再怎样儒雅,再怎样气质不凡,他的确早就不年轻了。
夏小伊猛地从自己的心事中警醒,不可置信地望着易老板。他在说什么?这项链是“施兰雪黛”今年的VIP之作,只此一条,一向摆在总店的防弹玻璃展示柜中,只在拍海报的时候,或者如今日这样的重大场合才拿出来借夏小伊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喜欢就好,我会遣人将鉴定书一并给你送去。”
果然。

夏小伊意识里的保护伞猛然撑开,刹那间将世人统统隔绝于安全距离之外。竟然送这么昂贵的礼物给她!下一步呢?是不是就要提“条件”了?
“…抱歉,易先生,”夏小伊飞快答,一对刷着金绿色阴影的眼睫不住开闭,像两只异色的蝴蝶——她依然笑容满面,语气娇嗔无比,“你家的东西可太贵了,我只能看看可买不起…要不,等我再过两年赚点钱,再来找你好不好?你可要打八折给我。”
这话答得巧妙,易铭玺并没有生气,依然满眼宠溺望着她,笑道:“你这古灵精怪小丫头…”
那条价值不菲的翡翠项链,以及之后所以可能的桥段,终究无人再提。

***

大幕拉开,舞曲奏响,皇宫内灯火辉煌。

今日的媒体答谢会与通常的程序不同,七点半正式开始时只见“施兰雪黛”的一位副总与飞越的“女掌柜”卓乐两个人出来撑场面,相对讲着白开水一样既没营养也没味道的套话。台下诸位媒体从业人士早已得了风声,明明说夏小伊本人会出席,并且会趁此机会曝光一个大新闻的,此时却只见到这样的光景,没过多久便纷纷鼓噪起来。
可谁知他们还没来得及发作,台上的卓乐竟开口说出了结束语:“…总之有赖各位的支持,祝大家用餐愉快。”
众人哑然,浑不知这个业内著名的铁娘子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只见卓乐一摆手,施施然下台去了;而与此同时,宴会厅的四个角及主席台上方,各自从顶棚缓缓降下一台31寸的纯平电视来。
在几十双眼睛疑惑的注视之中,黑色的荧光屏渐渐变亮,浮现出一位绝色女子妖异的眸子;众人的惊叹声响了起来,镜头渐渐拉远,那女子身边分明站着位一脸凌乱气息的英俊男人,相映生辉!
原来美丽也是某种坚硬的存在,它硬生生压入观者怀中,令人人忍不住轻吸口冷气,心头微微颤抖…偌大的会场内突然鸦雀无声。
——那是夏小伊和葛幕风。
——有些东西,根本不需要你用嘴去说,语言这东西从来令人生疑;还是看在眼里最为直截了当,这就是电影蛊惑人心的秘密。

“…这是我们之前演的戏,”人群之中不起眼的角落里,不起眼的高远对身边的封琉璃说。电视屏幕上是大块的黑与白;是飞速掠过的世界的影子;是魔魅的女人和破碎的男子;是爱、是恨、是荒谬和疯狂——那是《ONZE》。
封琉璃仿佛中蛊般直直盯着电视,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样?”高远笑问。
电影里命运流转,封琉璃不由地身陷其中,竟对周遭一切恍若无闻。
高远真的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便急速凋零下去,露出花瓣下苦涩而有毒的果实。

——简直…简直不敢认…封琉璃宛如置身梦境,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琉璃自然知道小伊很美,可是此时荧屏里的她之所以令人惊艳,却绝不是因为单薄的美丽而已;琉璃当然也曾看过小伊出演的电视及电影,但是她敢保证,在任何一部戏里小伊都不曾如此时一般,整个人仿佛是团炽热的火,熊熊烧着,将诡谲阴郁的背景照亮了,辉煌灿烂不可逼视…
这…这真的是夏小伊么?

会场上放的并非完整的电影,而是经过剪辑的片花,时间并不算长,不过五六分钟光景。除却夏小伊本人的独角戏,几乎全都是她和葛幕风的亲密镜头:相对的脸,交叠在一起的手,充满默契的身体以及游离的眼神…那样接近,却游弋着奇异的哀愁韵味…
片子最终以夏小伊和葛幕风背向而立结束,整个场景定格成一副泛黄的图片,随着背景音乐的低沉而渐渐黯淡了下去,与夏小伊为“施兰雪黛”拍的广告画巧妙地衔接在一起。名贵的首饰,无以伦比的美人,“优雅神秘,有如西西里”…
——明明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剧情都支离破碎不知所谓,封琉璃却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结束之后很久很久,宴会厅中都是死寂一片;直到不知是谁忽然唏嘘,紧接着,高高低低的赞叹声便一同响了起来。不需要再说什么了,这全无预兆的“惊喜”已深深刺入了他们的脑海,只要闭上眼睛,夏小伊和葛幕风珠联璧合的影像陡然就会浮现在黑暗之中。
在明日的新闻里,他们会说什么?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会场内的气氛,终于在易铭玺携着夏小伊走上主席台,将她的手交在从另一端走上来的葛幕风的手里时达到□,台下众人竟不由自主的纷纷鼓起掌来。葛大少一袭极正式的礼服,齐齐整整就像是正在参加婚礼的新郎——简直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结婚典礼…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