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莲 作者:柳如烟
内容简介
讲述他曾经承诺:朕若得卿,生不二色。她含羞回复:君不负我,我不负君。然而,当曾经的万种柔情尽皆化作千般利用,当那个后位染上了她家人的鲜血,她体内的白莲血终究不会屈服。她留下最狠辣的诅咒,如飞蝶般坠下城楼,去赴一个死神的约会,却没想到,此举竟为自己飞跃关山万重留下了机会。随着白莲血的觉醒,她不但收获了白莲军的忠心,收获了匈奴王子的爱情,也收获了驰骋江山的快意与斩断命运锁链的机会。
编辑推荐
1. 这个世界上,最能够让人成长的,是痛苦和磨难。正是在一次次痛苦的磨难中,一朵深闺中的娇弱花朵意志一天比一天坚强,心胸一天比一天宽广,终于成为一枝拥有铮铮铁骨的白莲,成为江山变换,君主易人的故事中绝对的第一主角。作者用流畅自然的文笔,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碰撞,书写了一个这样一个令人心神向往、酣畅淋漓的蜕变故事。
2.在网络上颇具人气,比肩《皇后策》。“美人谋”是古代言情精品系列,第一波出版有《尚宫》《江山莲》《一笑千金》《宫砂泪》。
乱世奇情回肠荡气,英雄美人千古传奇!当女人学会了坚强,命运也为之折腰!比《皇后策》更酣畅淋漓的江山美人传奇!
专业书评
看小说有些年头,现在绝大部分的故事要么文辞华丽内容空洞,要么情节有趣文笔粗糙。真的很久没有看到这样一本文笔和情节同样令人惊艳赞叹的好书了!恢弘大气,字字珠玑;两三万字就一个起伏,悬念层出不穷,从头到尾绝无冷场。原来言情也可以这样写!
卷一:长相思,在长安——那时我是大齐的皇后
【〇一】嫁衣
宫里的玉册到来的时候,驸马府中一片忙乱。上柱国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领太子太保连铉急急携着妻子昭阳长公主摆香案跪迎。果然是权势熏天、北齐一等一的天潢贵胄,纵九横七足足六十三枚鎏金门钉的朱漆正门徐徐开启,绣毡铺地,花飞如雨,山呼万岁之声随风而起,轻飘飘直向龙首原上不夜的太极宫。
多么繁华热闹,盛极一时——不过热闹也是白闹的,长安想。
她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场面,她不用看也知道连大将军定然面色铁青,花白胡子根根竖起;昭阳公主大概又惊又怒浑身颤抖,脸上擦的胭脂簌簌而落,像绯红色的雨…长安垂下头,手中绣针丝毫不停,大朵素白莲花在棚架上一瓣一瓣绽放,拱卫着纯金丝线织就的蕊。琼枝树、万宝瓶、飞舞的龙和凤,她每针每线都绣得极小心;这是皇后娘娘的嫁妆,下错了一针就是一记鞭子,给你长记性。
白莲只剩下最后小半片花瓣,绣房的门突然“哐”一声震开,震得房梁上的浮尘扑刷刷掉。长安依然没有抬头,动作越发一丝不苟越发慢条斯理,任夕阳将道道人影投映在面前的棚架上。四周寂静,只有屋外的鸟鸣声,啾啾响。
“说话啊!”心底有个声音冷冷在笑,“我看你们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皮靴的底子擦着青石地,棚架上那排人影里居中的一个忽然变大,将她整个笼罩。刹那间,眼角寒光骤闪,长安下意识抬头,但见一道霜影直击而下,擦着她持针的手,一刀将棚架生生劈为两半!持刀人赤袍金甲,却生着张与自己相似的俊俏容颜——美得像火,美得像莲,美得像垂死前的妖艳。
“贱婢!”那人对她戟指喝骂,“灾星转世的贱婢!看我今日不取你狗命!”
到底是给割破了,手上火辣辣疼。长安静静望着自己的血从瓷白的肌肤中淌出来,流过足足绣了十五天、如今却已破成两片的织锦幔帐,将上头的白莲花染成鲜红。她知道连怀箴不敢动手,只不过撂撂狠话罢了,否则刚才那一刀已然将自己砍作两半,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她不怕任何威胁,这件事从一开始,早就冒着必死的心思,早就抛却一切什么都不顾了——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她一点不害怕。
怀箴果然只是骂,再也不敢上前半步;手中那杀敌无数的名刀夜雪,再也没能举起来。
“…够了,箴儿,住口!她是你姐姐。”门外传来一声威严呵斥,当朝驸马终于出现。长安依然埋头,抓起半片织锦紧紧压在伤口上,冷冷笑。
——姐姐?我没福气做“盛莲将军”的姐姐;更没福气当您的女儿。
怀箴从来都是掌上明珠,在父母面前百依百顺,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气得连佩刀都抛在地上,掩面大哭着跑了出去。
——跑去找你娘吗?跑去找那个看上有妇之夫,因而逼人休妻再娶的霸道女人撑腰?省省吧,连怀箴!拿你当宝贝的糊涂老昏君已经死了,如今坐着御座的是咱们大齐从未有过的圣明天子,是二十四岁的中兴之主。我的债,我娘的债,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
连铉咳嗽一声,语气是刻意的温柔:“女儿…”他迟迟疑疑开口。
长安施施然还了个大礼,盈盈笑出一对酒窝:“是,‘驸马’!”
做父亲的表情就像给人狠狠揍了一拳,竟然语塞。
连铉一挥手,众人识相的纷纷退出去,关上门。狼藉遍地的绣房之中,父女二人长久沉默。长安并不催促,她急什么呢?多少年都等过了,还等不得这一会儿?
“你…陛下什么时候和你…”连大将军终于发问。
长安原以为他会谄媚,他会暴怒,他会捶胸顿足大声忏悔…可是都没有。她微微一怔,随即实话实说:“就见过那么两次,大人您都知道。一次是陛下登基前到府里来时随众人拜见;还有一次,就是半年前…”
提到…他,提到她与他相识的过往,一抹飞霞忽然飘上长安的脸。上天可怜她,一定是苦命的娘在冥冥中保佑着。
“半年前那一次不过是意外…”连铉垂首沉吟,双眉紧紧蹙在一处。他年轻时是也曾是有名的美男子,否则也不会被先皇最宠爱的御妹一眼看中,寻死觅活非他不嫁。现在虽已将老,又过早谢顶,若去掉冠带头上便油光可鉴;可一辈子戎马生涯,当年的底子打得极好,近六十了依然身形健壮,气宇轩昂,连玉带下的腰腹都是平的。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现下虽没什么娇妻宠妾,身边人总也有几个,怎么会无缘无故看上你?陛下都对你说了什么?难不成他一见面就表露…表露了倾慕之意吗?你把他对你说的那些话,只要记得的、有印象的统统告诉爹——对了,特别是他有没有提到咱们…莲花军?”
长安的脸猛地涨至通红,她彻底无法克制自己的怒火,一瞬间爆发开来:“够了!”她大叫,“你只知道你的‘莲花军’!你凭什么命令我?你以为你还是权倾天下的驸马爷吗?你以为那恶毒的女人还能给你庇护?现如今万岁要迎娶的人是我,不是你的心肝宝贝连怀箴!要成为当朝皇后母仪天下的不是长公主的千金,是来历不明的下堂妇生下的我——连长安!”
连铉的面色如同青黑海水,酝酿着狂风骇浪,随时将要翻涌上来。一瞬间,长安几乎给吓住了,几乎想要退缩。但她随即想起记忆中娘泪眼模糊的脸,想起多少个漆黑冰冷的夜里,宋嬷嬷偷偷从窗缝塞进来的、扎着一根杏黄丝线的信卷。她诚心诚意感谢苍天,即使是驸马府不受宠的庶女,也能够读书认字,只不过…只不过看着那满纸遒劲清奇的墨迹,她每每失去提笔回信的勇气。
她不明白他为何写信给自己,但终究还是回了信。起初两人都很拘束,字字寻章摘句、搜肠刮肚;可是渐渐的,便放松了。他告诉她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皇子生涯,而她也告诉他苦不堪言的身世,原来两个人都是那样辛苦、那样辛苦的长大…到头来明明只见过一面,竟比多年好友还要熟悉;一想到他,心里都是暖的。
半年之前,他微服而至,事先并没有知会任何人。将军和长公主忙中出错,让他与她有机会在花园中“不期而遇”。他装作不认识,似有意、似无心随口问道:“这位是谁?”连氏夫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也没有的精彩,最终还是不敢犯那欺君之罪,连铉忝着脸唯唯诺诺答:“这是下官…庶女…”
那天他哈哈大笑,调侃道:“京师传闻,驸马不二色,原来竟是假的?”连铉也只得干干赔笑,昭阳长公主则仿佛突然间老了二十岁。她在一旁冷眼看着,虽然明知等他走后自己定然又受迁怒,不是加绣活就是减饭食,可一点都不担心,实在畅快极了。她知道他是为了替她出口气——驸马府里没人记得,那天是她的十八岁生辰。
就在那一晚,扎着杏黄丝线的信卷上不再云烟纵横,只有寥寥数字,力透纸背,酣畅淋漓:“朕若得卿,生不二色!”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很快的,内廷便透出风声,当今圣上决定大婚,已选中了连驸马家的小姐。连将军和昭阳长公主所生的唯一一个女儿、驸马府的“独苗”连怀箴再也没有了往日红粉巾帼的豪情,欢喜的几乎晕过去。接下来便是一系列繁复的预备,三十六箱四季衣服,七十二匣金珠宝玉首饰,药材、香料、字画古董、以及各种场合各种礼仪将要用到的毡毯帐幔…连怀箴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去过校场,“莲花军”上上下下三千子弟都为副统领的喜事日日痛饮狂觞。
这是从未有过的盛事,人人都说。有连家小姐这样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为后,我大齐定当武运兴隆:力退匈奴,横扫南晋,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人人都这样说,唯有长安冷笑。
她不是没有担心过,担心到夜夜辗转反侧:她连长安凭什么如此幸运?凭什么他的目光穿越那么多胭粉红妆,最终竟会落在自己身上?每当如此,她便偷偷下床,从外间柜角摸出小心藏在那里的火石和蜡烛头,点燃一盏微弱火苗。
他叮嘱过她,每一次的信卷看过之后,必须烧毁不留痕迹。北齐的民风虽不如南晋那样礼教森严规矩繁多,可“私相授受”传出去毕竟不怎么好听。何况他是皇帝,是一朝天子,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带一张深不可测的面具,他写给她的那些话,只能告诉她一个人听。
她明白;这些她全都明白。故而她每一次每一次都谨小慎微,在反复诵读直至将信上的话语全数背诵下来之后,便将纸细细撕成极小极小的碎片,放在极小极小的蜡烛上一片片燃尽。可…她怎么能?怎么能把自己这辈子最最心爱的一件生辰礼物活生生撕碎,活生生烧毁?那还不如索性放火烧了她的心。
长安就着那一点一滴的渺小火焰,痴痴望着从怀中掏出的信笺。八个字就像是他飞扬的眉、明亮的眼,就像他大笑着的样子,她总是看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
他让她信他,她便信他。果然,果然。在连怀箴的美梦正到沉酣之时,宫中的玉册终于送进府来,他们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吧?上头写着的怎会是那不得宠的庶女的名字?
——公主殿下,当您将我唤去,交代下一大堆绣活的时候,可曾想到如今?
——当我从早到晚枯坐在绣房里,一针复一针直至手腕酸软,两眼枯焦…这一天我从不敢真正相信…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到头来是谁,为了谁?
那一天,他承诺她“朕若得卿,生不二色”的那一天;她犹豫到半夜最终决定冒险留下这封信的那一天,她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也是不多不少八个字,倾注她所有勇气,所有痛恨,所有的过去和未来。
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作者有话要说:青铮大人曾有《嫁衣》、《死水》两篇,六载之前为之惊艳倾倒。谨以此名纪念引我走上码字之路的唯一一个偶像。
【〇二】莲印
门外的仆妇婢女一层一层跪满,长安依然端坐绣房,重新支起一架新的绣棚,做针线。她依然做的细致而缓慢,她急什么呢?现在终于轮到别人着急的时候。
一个穿淡淡鹅黄衫子的十六七岁少女自前院气鼓鼓而至,满地的人见了她,忙不迭膝行几步,让出一条道来。她眼睛望着天,径直走到绣房门外,也不拜、也不跪,只朗声叫:“大小姐,老爷夫人有请。”
言辞虽妥当,可语气中实在没有半分恭敬之意。
长安知她是怀箴的心腹丫鬟流苏,是府里实打实的副小姐,最出挑不过的人物。入能端茶倒水,出能骑马射箭,跟着怀箴,在莲花军中也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头领,有的是手段。她不怕她的手段,她以不变应万变。
流苏见里头无声无息,微微皱了眉。也亏得是她,比等闲下人泼辣十倍,只待片刻,也不唤第二声,便抬手狠狠砸在门板上,口中高喊:“连长安,你在里头装死是没有用的,滚出来!”
两旁跪着的人都给唬得跳起,忙不迭去拉;流苏回头狠瞪,将她们瞪得身子一缩。
“噤声…姑娘,噤声!大小姐是贵人,万万…不敢的…”有人小声劝。
流苏冷笑:“贵人?什么贵人。你当那瞎了眼的皇帝真的看上她了?皇帝怕我们连家,又不敢不讨好我们连家,他没胆子娶小姐,才拣了这个连‘白莲印’都没有的野种凑数!”
流苏快人快语,早连珠炮般将一串子话吐出来,众人见她越发没遮拦,已不只是惊讶,个个脸上变了色,连劝都忘了。人群中忽有谁咳嗽一声,某位始终跪着巍峨不动的妇人开了口,声音不高,却不怒而威:“流苏,这些话,哪是我们下人说的?”
小丫头犹不服气,哼一声:“难道就由得她小人得志,在这里大摆皇后娘娘的谱?难不成叫老爷夫人亲自来求她,她才肯出这个门?连家现下到了生死存亡,她还…”
“住嘴!”妇人眼中精光一长,厉喝出声,径直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你虽是老爷故旧遗孤,身份不同,老爷夫人疼你多些,可下人就是下人,‘我们连家’这四个字,你怎配说出口?”
小丫头知她身份要紧,不敢发作,只辩驳道:“郑嫂子,我虽不姓连,但老爷夫人自小养我育我,我这条命是打定主意给了连家,我为什么说不得?”
妇人无意和她斗嘴,早已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淡淡道:“你若有‘白莲印’,或是夫人做主将你送了老爷做侧室,那时候我们称一声‘何姨娘’,自然就说得了。”
流苏又气又羞,满面通红,虽想分辨自己绝无攀附之心,可侧室姨娘之类的浑话,小姑娘家毕竟说不出口。只有呆立当地,呼呼喘气而已。
便在此时,绣房的门缓缓开启,长安静立在一片黄昏朦胧之中。她看也不看兀自气不过的流苏,只对郑氏见了半礼,口中道:“掌库娘子,长安原不知您来了。”
郑氏端端正正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一个头,方才起身,掸一掸衣上的浮尘,并无特别表情,只道:“大小姐,老爷夫人请您前院叙话。”
长安摇摇头:“我哭着求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年一年不肯见我,今日却要见我,已没意思了。”
郑氏沉默片刻,忽然道:“大小姐,您虽身子骨弱练不得武,可打小就聪敏,心里很能拿主意。我素来如何,想您也略知一二。”
长安颔首,肃然答:“郑嫂子向来待我不薄,长安一辈子都不敢忘。”
郑氏续道:“那便请小姐看在一点旧日情分上,跟我去吧。去见了老爷夫人谈过了,再回来也不妨的…”
长安断然摇头:“我说了,大人若坚持不肯让我娘的牌位进连家宗祠,我与他们便没有什么可谈的。”
“大小姐,这又何必?先前那位早都故去多年,人死如灯灭,况她又是…又是…老爷夫人断不会答应您的,难道您就打算把自己关在这里,穿着这套衣裳登凤辇?”
长安一挑眉,冷笑着反问:“有何不可?”
郑氏静静望她半晌,长叹一口气,眼睛余光扫到一旁立着的流苏,便道:“大小姐,可否叫我进去,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
长安唯一迟疑,随即点点头,身子向旁微侧,做个了“请”的手势。
郑氏却不急着进门,反转身对流苏吩咐:“你且去回老爷夫人,就说大小姐终是不肯,没奈何。请管家娘子安排下去,把这绣房撤空,大小姐的吃穿用度一应物事,还有置办的嫁妆,统统抬了来。再连夜叫匠人将整个偏院该改的改、该拆的拆,塑粉描金,门窗统统换新的——大小姐要从这里出嫁,便由她。”
她说完,回过头,望着全然愣住的长安,唏嘘道:“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底线,大小姐,我说句逾越的话:您纵然心思剔透,可毕竟…毕竟不像二小姐打小在外头出入,您还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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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彻底暗下去,长安踱到里间,从放着绣花线的木架顶层取下一包蜡烛,挑了根长些的插在烛台上。郑氏连忙跟过去帮忙,却被长安笑着摆手,拦下了:“不必,我自己动手,早习惯了。”
火石咔咔作响,好容易点着了蜡,烛光却忽明忽暗,晃得人眼睛生疼。郑氏管着府库,自然明白这是烛心做坏了,又瞥见那整包都是点过的残烛,心下登时雪亮:定是分派时遇见了势力的管事,把各房退回来的残次都送到这里充数。
无论如何是位小姐,整日被些狗眼看人低的糟践,实在也怨不得她这样犟性。
“…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于是郑氏说道,“可无论心里有多苦,打断了骨头还带着筋,终归脱不掉一个‘连’字。”
长安望着那跳跃的烛火静默良久,忽然低下头,香肩微抖,眼泪点滴零落,再也没了之前冷若冰霜的样子:“我娘死时是多么凄凉,郑姨,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当女儿的,竟连这个也…我怎么对得起…她?”话到最后泣不成声,用双手死死掩住朱唇。
郑娘子见她如此,心里越发酸楚,不住安慰:“你觉得难过便痛快哭吧,哭出来就好,我已将门外那些人尽数打发走了。我知你平日里…是连个可对着哭的人都没有的。”
长安却摇头,片刻便止了抽泣,掏出帕子狠命去擦脸上的泪水。郑氏颔首赞叹:“能忍,这样好…等到了那里,举目无亲,要忍的事情多着呢。”
长安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出口。
郑氏只当她依旧伤心,连忙转移话题:“你也不必太过忧虑,我替你问过了,陛下做王爷时曾有个王妃,可惜命薄,没活到戴凤冠的那一天。他登了基后又一直未娶,几个嫔都是宫女升上去的,出身不值一提,为了这个朝臣们整日闹呢!如今可好了,你是从紫极门抬进去的,定然四平八稳,若是有福气生下儿子,又是长、又是嫡,磐石一样…你可别臊,我说的可都是实诚话,好容易打听来的。”
贫贱见人心,之前阖家上下都欺她辱她,不拿她当人看,唯有郑氏娘子正直,的确待她好;又是跟着公主嫁过来的宫里人,极有实权,多多少少照顾着,不叫短少什么,自己的日子才算过得去。此时长安见她为了自己大费精神,实在感动。一瞬间,几乎想将秘密和盘托出了。
——幸好忍住了,长安攥紧手指,努力微笑。她会告诉郑嫂子的,总有一天一定报答她,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能够。
幸好仓促之间,郑氏打听来的消息并不算多,不一会儿就说完了。她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那…大小姐,您的‘印’…可有变化?”
长安的神经立时紧绷,狠狠咬了咬嘴唇,干脆答:“没有!”
郑娘子长叹一声,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怜悯,忽然伸出手,慈爱地摩挲她的发;长安虽僵着脖子,却毕竟没有躲,任她抚上来,眼底又是盈盈水花。
北齐连氏,南晋华氏,可谓分庭抗礼。他们虽不是皇族,却只有比皇族更加古老尊贵。无论山河怎样更替,皇帝怎样一个接一个坐上龙庭又一个接一个摔下来死去,这两家始终站在离君王最近的地方,掌握着天下命脉屹立不倒。
他们虽外表与常人无异,却总有一两处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长安的妹妹连怀箴,在武学上实乃天纵奇才,八岁习武,十二岁便与军中教头斗枪不分胜负,到现下也不过十七,早已打遍京城难寻敌手…这样一辈一辈能人异士层出不穷的血脉,又世世代代忠心耿耿辅佐帝祚,自然是个宝。
最奇异的是,这两家的孩子一生下来,身上自然就带有莲花胎记,连家是白莲,华家是红莲,无一例外。胎记若是繁复清晰,这孩子往往身怀绝大天赋——还是例如连怀箴,她的胎记就生在右腕内侧,从花瓣到花蕊丝丝可辨,仿佛妙手画就的一般。
——唯有连长安,周身上下肌肤如玉,莫说标志身份的“白莲印”了,连颗痣都没长。
她出生之时,正是连家百年来最为势微的一段。几房数代生下的都是血统薄弱的孩子,不见什么出挑人物。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至于动摇根本,可毕竟大不如鼎盛当年。血缘较远的一两房人家,“白莲印”更是极模糊,就像一团白色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