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永安宫中玉真公主在宴上惊厥,八公主姬华琬第一个出口指出自己头上戴的是“黄金蝴蝶簪”,又在自己辩白之后失口露出惊讶神色。永安宫中的人都不是傻子,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看着姬华琬前后变幻的神色,这位公主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都已经肚明于心。
“不明白么?”阿顾扬眉淡淡一笑,神色清淡,眸中饱含讥诮,“没关系,我慢慢说给你听!”
“今天在我跟前服侍的本该是绫儿和罗儿,结果罗儿早上闹肚子不能上前,方由你代了顶替上来。於飞阁的饮食一直由你和绨儿负责,你做手脚很容易。那支黄金蝴蝶簪虽是绣春取了替我簪在头上的的,但最初建议绣春姐姐给我择那条鹅黄六幅裙的却是你,也是你捧着妆奁盒给绣春挑选,你特意将这支黄金蝴蝶簪放在上头,绣春姐姐瞧着这支簪子和我今日的裳裙相配,才择了这枚黄金蝴蝶簪。”阿顾悠悠解说的声音在阁中回荡,望着跪在殿中的小侍女,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伤心,“为了让我戴上这枚簪子出现在玉真公主面前,你们也算是煞费苦心。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绡儿,你我虽相识未久,但自你到我身边后,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算计我?”
她的话音素来糜软,今日却特有一种清冷之意,绡儿听的腿脚一软,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哭泣道,“奴婢知错了,娘子,饶了奴婢一次吧!”眸中眼泪缤纷而下,“奴婢不是有心的。”
“昨儿个奴婢去御膳房取糕点,回来的路上被八公主身边的人截住,拿奴婢的阿娘逼迫奴婢…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奴婢是罪奴出身,亲生阿爷因事入罪,奴婢和阿娘母女一并被没入宫中。八公主将奴婢阿娘握在手里,奴婢没有法子,这才听了她的。”她面上一片泪流,抬起头,望着阿顾情真意切道,“奴婢不知道玉真公主的事情。奴婢本以为,这不过是八公主的一个小小恶作剧,让娘子吃个小亏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如果奴婢事先知道,奴婢是一定不会做的。娘子,娘子,”绡儿挺直起身子,额头声声叩在殿中地衣上,“奴婢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吧!”
绫儿立在身边,面上先是因着绡儿的背叛露出惊愕之色,听了绡儿此时的恳求,渐渐的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阿顾坐在炕上,微微仰起下颔,逼回了眼中闪烁的泪花,“哦,是么?”
自己少时孤苦寂寞,便分外珍惜身边的人。自回到宫中,与阿娘相认之后,身边服侍的人也多了起来。无论是外祖母,阿娘赐下来的人,还是自己挑中的、又或是宫中尚宫处送过来的小宫人,自己都尽了力善待。太极宫后分给自己的六个小宫人中,纱儿活泼,罗儿细致,绢儿灵慧,绨儿温柔,绫儿娇憨,绡儿沉稳,每一个人都各有好处。她善待她们,也相信这些小宫人会努力回报自己的善意,却没有想到,到最后,竟会遭受绡儿如此背叛。“你是当你自个儿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她冷笑出声,“八公主素来和我不合,她费了这么大工夫设计,难道会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你既已然做出这般事来,如今再说这些话,又有个什么用?”
“绫儿,”她大声吩咐道,“命阁中所有人此刻都到正屋来。”
绫儿听得她的吩咐,浑身一震,忙屈膝应道,“是。”
阁中粉色珠帘微微动荡,过了片刻,於飞阁中上下人等一一都进来,在堂间等候。碧桐进了内室,朝着阿顾行了礼,唤道,“娘子,人都到齐了。您也出去吧。”
阿顾捧了手中的枸杞红枣茶,轻轻抿了一口,抬头望着碧桐,开口吩咐道,“碧桐,我喉咙有些不舒服。你是我的大丫头,就替我跟她们训话吧!”
碧桐面上闪过愕然神色,声音带着几分抖索,“娘子,奴婢不行的。”
阿顾笑盈盈道,“不就是说几句话么?有什么要紧的。就像你伺候我盥洗、梳头,纵然动作慢些,我总是肯等你的。”她扣在手中雪白刑瓷盏上的涂抹了蔻丹的指甲像凤仙花一样绽放,望着碧桐若有深意的笑着,“碧桐,你要记得,两位姑姑和金莺姐姐是皇祖母给我的,绣春姐姐是阿娘放在我身边照顾我起居的,代表着两位长辈对我的爱护之意,我自然十分尊敬。但只有你,是我亲自要进宫里来的!”
碧桐怔了怔。抬头望着阿顾,看着阿顾黝黑清冷的荔枝眼,顿时明白了阿顾的意思。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因为太皇太后和丹阳公主的缘故,陶、赖两位姑姑和金莺、绣春两个大丫头在於飞阁中地位颇高,阿顾平日颇为尊敬这几个姑姑和大丫头,但她仍然不希望自己的於飞阁完全由她们掌握住,希望属于自己嫡系力量的碧桐能够掌握一定的话语权。赖姑姑平日里除了调养阿顾身子,不管闲事,陶姑姑和金莺、绣春两个大丫头平日做的滴水不漏,这一次在蝴蝶簪事件上却都出了差错,陶姑姑和金莺被八公主用了法子调走,绣春掌管阿顾的妆奁首饰,却没有记住所有首饰,以至于将遭祸的黄金蝴蝶簪插上阿顾的发鬓都不知道。娘子希望自己把握住这次机会出起头来。
明白了阿顾的心思,碧桐便屈膝应道,“是。”郑重道,“奴婢定会尽力的,娘子请放心就是了!”
阿顾朝碧桐一笑,“咱们出去吧!”扶着碧桐的手走出次间。
堂间四扇落花流水屏风后,陶姑姑和金莺、绣春领着一众小宫人立在阁中,面上神色都不是很好看。因着太皇太后和公主信重她们这些人,这才将她们放在顾娘子身边,指望着她们在顾娘子不知宫中事的时候扶助着顾娘子,不至于在宫中吃了亏去。这次阿顾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几个却都没有防止住。陶姑姑和金莺在顾娘子遭人算计的时候却被人给调了出去,不在顾娘子身边服侍,绣春更是亲手给顾娘子戴错了犯事的簪子,正自心思起伏不定,忽听得内室珠帘微微响动,碧桐扶着阿顾出来,服侍着顾娘子在阁中上首雕花罗汉床*上坐下,这才回过头来,上前几步,抬起头来,笑着问道,“大家都到齐了?”
陶姑姑等人应道,“是。”
“那便好,”碧桐微微一笑,开口道,“今儿娘子命大家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当着大家处置。”她立于殿阁之上,面对众人侃侃而言,头抬得高高的,阁中小宫人们都都发现了碧桐今日的不同之处。她神情已不再如从前一样内敛,对着一众人等说话也是落落大方,面上的光彩已经不同于往日,自信耀眼。
於飞阁中的几个宫人,金莺出身太皇太后宫殿里,绣春则是公主身边出挑的人,二人都是在宫廷之中日子过的久的,对于宫廷一应规矩纯熟无比,吩咐小宫人做起事来也无可挑剔。相比之下,碧桐只是个二等,虽得娘子信重,却是从乡下来的,土里土气的,光彩比诸金莺、绣春两个要黯淡的多。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一些不足,平日里十分低调,待人和气,并不在於飞阁中要强,今天却忽然站了出来,站在殿前代表小娘子向着阁中所有人训话,显得十分自信,仿佛身上泛出一种特有的光彩,让人不敢逼视。
“…今儿永安宫中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听说了,绡儿联合於飞阁外的人陷害娘子,幸得娘子机警,才没有让那人得逞了去。但绡儿这等行为,已经是让娘子十分恼怒。”碧桐侃侃道,淡淡的目光掠过下面阁中众人,
“咱们娘子居于宫中,虽非皇家公主,但也是深受太皇太后和公主宠爱的人,就是在这於飞阁中,对着奴婢一向也十分宽厚。娘子也不求你们有多能干,只要求一样:便是绝对的忠心。在哪座山,唱哪支曲儿。若是连这等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如同绡儿这般,吃里扒外,就不要怪娘子不记得主仆情分了!”
绡儿跪伏在阁中地衣之上,眸光呆滞,面容惨淡,听到这儿,忽然爆发出绝望的色彩,挣脱了人,在殿中“砰”的一声跪下,拼命叩头道,“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奴婢着实没有办法呀!”
阁中一众小丫头被碧桐训了一通,本自心中惶然,听得绡儿凄厉的求饶声,心头一震,面上都露出复杂的色彩。
碧桐上前一步,走到绡儿面前,微微一笑,“绡儿,这世上有些事情,做错了便是错了,没有宽恕的余地。娘子惯来心善,你遇到了难处,若是私底下向娘子求了情,便是再难,娘子能不为你设法不成?可你偏偏没有这般做,而是按着那人的吩咐陷害娘子,可见你心中根本没有娘子这个主子。当你做下这事的时候,已经是没有法子回头了。”
绡儿无言以对,瘫软在地上哭道,“奴婢没有法子。”
碧桐淡淡笑道,“你为了你的阿娘,不惜陷娘子于险境,这是你的苦处,娘子不怪你。”
绡儿猛的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十分明亮。
“但你既然如此做,娘子便必须对你做出惩罚,以慑於飞阁上下,对众人做出警告,免的宫中旁人以为娘子是个好欺负的。娘子也没有法子,你也别要怪娘子!”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阿顾,阿顾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碧桐便添了信心,回过头来,“将这个背主贱婢架出去,责打二十板子,送回到沈尚宫处,便说绡儿聪慧,咱们於飞阁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请沈尚宫另行指派她处。”
阁下两个粗使婆子大声应道,“是。”架着绡儿出了殿。
於飞阁中众人神情惨然,绡儿年纪虽小,但禀性聪慧,若是好好在於飞阁伺候着,他日未必不能成器。只如今被这样子送回到尚宫那儿,这辈子怕是没有将来了!但绡儿既然做出了背主之事,阿顾自然不能继续用她,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板子击打“噗噗”的声响,绡儿尖锐的哭喊声高昂的响起来,渐渐的低落下去。
“姑姑,”碧桐在外头的责打声中笑着朝陶姑姑道,“这回这事,除了绡儿这个恶婢,阁中旁人虽然不知情,但姑姑您统管着於飞阁的事儿,金莺姐姐掌着咱们这些丫头,终究也有失察之罪。小娘子体着两位这些日子照看之情,罚两位半个月月俸,两位觉得如何。
陶姑姑低头苦笑,论起来,她和金莺是太皇太后指过来的,在小娘子身边地位颇高。碧桐往日里只有在自己面前应声景服的份,哪里敢大声说话?但这一次她们确实犯了错,碧桐又是代替小娘子发话,只得对碧桐低了头,应道,“奴婢知错认罚。”绣春也应了降一等、责打掌心,罚俸三月的责罚。
阿顾坐在上头,瞧着阁中人众面上畏肃神情,心情一时也有些凄淡,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捧着的暖暖的枸杞红枣茶,忽然间无比的怀念起东都的无忧岁月!
永安宫偏殿帷幕低垂,内间龙凤纹帐施雕屏樱草卧榻上,玉真公主坐卧于其上,休养了一个下午,她的神色已经好转了许多,此时只着了一身寝衣,神情闲适,“…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阿娘何必还放在心上?”
“哼,”太皇太后回过头来,面上犹自带着不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为娘这般是为了谁?这宫中总有些魑魅魍魉,一心挑事,让人不得安生。”
玉真公主道,“往事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其实今日见了这蝴蝶簪,也算不得坏事。有些东西终究要面对,才能真正放下的!”思及今日永安宫中的旧事,一双柳眉皱了起来,“只是,这八娘——”
“那个蠢货…”太皇太后,眉毛一扬,声音扬了起来,“被她父皇给宠坏了,既不聪明,也没有一颗良善心肠。之前我还想着,到底是自个孙女儿,费力教上一教,也能让她日后过的好些。如今看来,竟是蠢的令人发指。其实人蠢一些,爱争强好胜些虽然不好,也没甚大关系。让人心凉的是:她为了设计阿顾,不惜让你犯心疾,置你这个嫡亲姑姑的身子安康于不顾。小小年纪心性便这般薄凉,当真让人心寒!是再也教不好的了!”
玉真公主唇角微微一欠,“皇兄当年疼宠八娘没有分限,却将八娘宠坏了!若皇兄在九泉之下,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变成如今这幅心性,也不知道是否后悔?”她转头看向太皇太后,见太皇太后神情不展,眼角眉梢有一丝别扭,“怎么?阿娘这是还有几分怜惜八娘?”略一沉吟,已知其心,“哦,阿娘难道觉得八娘暗自里设谋,让我犯了心疾,固然不是个好的。但阿顾事前明知八娘的谋算,却借势而为,顺水推舟,虽让八娘的坏心大白于众人面前,却也没有将我的身子放在心上?”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但面上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玉真公主扑哧一笑,“阿娘你着实对阿顾太苛了!我信阿顾确实不知道我见了蝴蝶簪会犯病这回事。八娘自幼在宫中长大,知道此事不难;阿顾小小年纪流落在外,刚刚回来不过小半年功夫,从前从没见过我这个小姨,如何能知道我素有心疾的事情?再说了,”她的脸微微沉肃,“你女儿痴长了这些岁数,虽一事无成,自问还有些识人看人的本事,八娘表演十分拙劣,让人一眼看透;阿顾委屈辩驳的话语,虽不见得假,但也见不得真,倒是最后留下来和我道歉的时候,是不可能假装的。我可喜欢着这个外甥女,母后,你可不许给阿顾脸色看!”
“好了,就你贫,”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伸出指头,按在女儿的额头一推,“瞧你把母后说的,像个怪阿婆似的!你虽是我亲生女儿,留儿也是你阿姐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难道就不疼她?”她顿了顿,望着玉真公主又问道,“只是,你真的不怪阿顾一分半点儿?”
玉真公主扬眉一笑,“怪她作甚!她是姐姐唯一的女儿,单只凭这一点,我就舍不得怪她!再说了,我瞧着她也不是个傻的,若是当真之前知了此事,必会暂退一步。毕竟,想要揭穿八娘,日后有的是机会。但说是伤了和母后的情分,便是再堆个十个八娘进去,也找补不回来。在这座太极宫中过日子,若是心思真的完全纯善,只怕还没长成,坟前的青草就堆的比人高了!阿顾身份尴尬,若再不长些心眼儿,又如何过的下去?之前我在华山观听说了阿顾被找回来,心里还担心着,阿姐性子纯善,若阿顾也随了她阿娘一般,可要怎么办呢?今个儿见了阿顾,倒是放了些心。阿顾瞧着虽然身子骨弱了点,但心思灵巧,却是比她阿娘强了不少!”
梅姑姑到了殿阁帘下,望着寝殿中亲昵的母女,唇角翘起舒和的笑意。
太皇太后觑见了,唤道,“梅娘,进来吧!”
“有什么事么?”
“太皇太后,十三公主,”梅姑姑谦恭的朝着两个主子行了礼,“顾娘子的於飞阁那边传来了消息…”
太皇太后听完了於飞阁中刚刚发生的始末后,面上方显出淡淡微笑,“阿顾这趟事倒还有些魄力,倒比她的阿娘值得造就些!”
“是呢!”玉真公主笑道,“这丫头行事倒有几分像我!”
“像你这个混世魔王就糟了!”太皇太后瞪了小女儿一眼,“你和你阿姐两个已经操碎了我的心,我只盼着她乖巧点儿,别和你们两似的,胡七乱八的!”
“我哪有胡七乱八的。”玉真公主驳斥道,“只是这天下的男人都太脓包,没有一个真正的好男人,我看不上罢了!”又评点道,“到底手软了一些,似这般叛主刁奴,就该乱杖打死作数,以儆效尤,才能震慑的住人,日后不敢再犯错!”
“到底是六公主的女儿,”梅姑姑在一旁笑着道,“虽然比六公主已经是能立的起来一些,还是继承了六公主的善良心软。日后太皇太后和十三公主—今儿时候不早了,玉真公主该安置了,奴婢也伺候殿下回寝殿安睡吧!”
鲜血淋漓的绡儿被送到尚宫面前,沈尚宫笑容满面的回了於飞阁宫人的话,转过头来就将脸面板的如寒霜一样。“将这个贱婢丢进杂间去。”
绡儿在冰冷的屋子简陋的床板上醒过来,见到面前一张眼睛哭的红肿的像核桃的脸,生母安氏怜惜的看着她,用清水沾湿的帕子擦拭她的脸颊,见到她睁开眼睛,欣喜唤道,“囡囡!”
“阿娘,”绡儿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你回来了。”
安氏点了点头,“你的事情没有办成,八公主回去后大怒,发火要处置我,好在贵太妃及时赶到,训斥了八公主,把我给放了回来。后来太皇太后派去的人也严厉惩罚了八公主,把她给禁足起来管教。”
“你这个傻孩子!”她看着形容惨淡的女儿,哭着道,“阿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活够了,便是真就这么去了,也不过是去见你阿爷,你还小呢,你怎么这么傻呢?”
绡儿背上依旧火辣辣的疼痛,唇角却泛起一抹清浅满足的笑容,“绡儿不悔,只要能够让我们母女团聚,女儿便是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安氏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嗫嚅半响,终究哭着道,“到底是主仆一场,顾娘子怎么就如此狠心呢?”
“阿娘,别这么说。”绡儿面色惨白,却挺着背道,“终究是女儿犯了错。今日之事,若是八公主得逞,顾娘子怕就糟了太皇太后厌弃。虽说性命大致是无碍的,可她一个小娘子,若没了太皇太后作靠山,在这宫中如何待的下去?我犯下如此大错,如今能留的一条命已经是不错了。”她抬头望着安氏,“只要能和阿娘安全团聚,绡儿什么都不怕!”
公主站在小窗之外,轻轻叹了一声,悄悄走开。
廊下北风吹的公主的大氅扬了起来,公主蹙了蹙眉头,“留儿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一次,她受了委屈,想要惩罚绡儿这个背主的奴婢是没有错的。只是似乎罚的有些狠了!”
朱姑姑随侍在公主一旁,闻言皱了皱眉头,“公主,老奴倒觉得小娘子这次做的也不算错。您如今瞧着绡儿母女是可怜,可公主想过没有,若是她当时得逞了,玉真公主因着小娘子的簪子出了事儿,小娘子如何承担的起责任?”
公主想到朱姑姑提起的场景,脸色一白,“我如何不心疼留儿?可是留儿是我的女儿,我到底希望她做个心思良善的人!”
晨曦的第一缕光从天际射出,笼罩在宫中的薄雾渐渐散去,太阳高高升起,照在太极宫飞翘的檐角上。阿顾往观云殿过来,“阿娘,你今儿早膳用的可好?”
“好。”公主道,“留儿,你这么早到阿娘这儿来,可是有事么?”
“瞧阿娘说的,”阿顾嘟着唇道,“我平日里不是常到你这儿来,咱们再一块望阿婆的永安宫请安么?”提到永安宫,她面上的神色带上了一点忐忑,问道,“阿娘,玉真小姨现在怎么样了?你可知道。”
公主怀着些心事,心神有些不宁,淡淡答道,“你玉真小姨如今已经是见大好了。昨日其实也并不是特别严重,睡了一个晚上,也就基本缓过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阿顾吁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是那一日小姨当真因为我的缘故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后悔了!”她唇边扬着一丝微笑,望着公主面上奇异的神情,不由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留儿,”公主道,“你可知道,昨儿个晚上,掖庭那边传来消息,绡儿那个丫头昨天晚上发了高热,要不是医女去的及时,怕是已经救不回来了!”
阿顾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下来,问道,“哦?是么!”面无表情。
“留儿,”公主沉声道,“昨儿个永安宫中发生了那件事,我很难过。你比阿娘想象的要聪明,能够事先发现破绽,换了那根簪子。防止了你玉真小姨出大事。你揪出了绡儿背叛你,要罚她,要将她逐回去,这都是对的。可是,你不觉得你罚她二十板子太重了么?”
阿顾身子微微一僵,顿了一会儿,方问道,“阿娘,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昨日受了大委屈,你恼绡儿那个丫头,也是正常的。”公主眉宇间闪过一丝怜惜之色,“可是二十板子,哪里是个小丫头挨的起的?你若罚的太重,落在满宫人眼中,背了个狠毒的罪名,难道很好听么?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说到底,那丫头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这次做错了事情,却也是为了救生母,被八公主逼的没法子。你何不抬手轻放一些?”
阿顾低下头,淡淡问道,“哦,那么,依阿娘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呢?”
公主没有察觉她声气的不对劲,颦着眉头继续教诲,“留儿,佛家有云,‘做人要学会宽恕。’这世上已经多苦难,我们若多记着他人的错误,不过是用他人的错处来折磨自己,只有学会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你已经足够敏慧,做事手段当柔和一些。你既已打算将绡儿逐回,又何必狠狠命人打她那二十板子?稍作惩处也就是了!便退一步说,哪怕打了,也该送些伤药过去。若她当真因此殒命,你心里就过意的去了?”她絮絮教诲,还待继续说下去,看见阿顾眉宇间淡淡的抑色,不由愕然顿住,“留儿,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