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令月闻言微微静默。
凤仙源抬头望着好友,美目目光复杂,“阿顾,说起来,圣人着实待你不错。”
这一趟,顾令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是啊,姬泽待我,着实不错。”声音慨然。
“不说这个了,”她静默片刻,振作起精神,将对丈夫和孩子的思念暂时搁置到一边去,绽放灿烂一笑,“咱们这一趟既是要去敦煌,便该好生谋划谋划。”
这一路敦煌之行,因为顾令月的加入,自然而然变的更加慎重。
皇帝重视妻子,虽然允许了顾令月的敦煌之行,却顾念妻子的人身安全,一路安排严密妥帖,着桓衍率一支卫兵一路随行,护卫顾令月一路安全。砚秋、梅仙两名丫头随侍身边服侍日常起居,由神医宋鄂一路跟随,保证顾令月的足部复健和身体健康。一路出行,可谓是排场盛大。
夜色深沉,梅仙服侍着顾令月在内室中安歇,熄了烛火,留下一小盏夜灯,方自屋子中缓缓退出。
瞧着所处陌生庭院处所,院中夜色中桂树影影绰绰轮廓,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今日出行,直到现在犹自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敢相信顾皇后竟然在这个时候抛下长安宫廷夜雨,皇帝夫君姬泽而延嘉殿中刚刚学会走路的大皇子,独自一人出行,前往千万山水之外的敦煌。
“夫人所行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宋鄂从廊上走过来,出声道,“卿卿何必如此惊叹,百思不得其解。”
梅仙捧着铜盘回过头来,瞧着宋鄂。夜色之中,宋鄂的轮廓分外俊秀,一双桃花眸熠熠生辉,散发着动人风采。
“我还是不明白,”梅仙道,“那不是旁人,身份贵重,乃是那位主儿,如何可以?如何可以?”
宋鄂垂眸微微冷笑,瞧着面前的佳人。这个女人是他一心心系的佳人,她入宫孤独一人,心中并无旁的男子,面对自己多年心系,却一直不肯动心。她许是因着身世牵畔曾经堕落风尘,一颗心却一直循规守矩,不肯做出一丝出规格的事情。
“天下事事事可为,”宋鄂翻了个白眼,“很多事情,如若不做,并非不可做。不过是没有下定非做不可的决心罢了。”
长安大明宫中,延嘉殿这时候已经大门紧闭,传出顾皇后体弱卧床的消息,待到“将养”一阵子,送至骊山行宫将养身体,由医术精通的御医署供奉宋鄂随行陪同,乃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一件事情听着惊世骇俗。
实则落在实际,不过如此而已。
“梅仙,许是你经过苦难,反而困了心境,一直以来守在自己划出的框子规矩中,不敢大胆迈出去。可是人生并非如此,”宋鄂忍不住劝道,“你若肯跨出一步,看看外头风景,也许风景分外美丽。”
梅仙听着宋鄂的话语,心思起伏,忽的大声斥道,“你胡说什么?”转头奔走,将宋鄂扔在身后。
第二日晨光熹微,众人离开驿馆重新启程。
凤仙源登上马车,望着身后陡然增长的出行排场,挑了挑眉头意味深长的道,“别的不说,和阿顾你一路同行便有了这个大好处,如今这般,便再不怕路上遇险了!”
顾令月回头瞧了瞧面前显赫排场,面上微微一红,念及姬泽一番拳拳心意,心中浅浅甜蜜,面上却道,“行万里路,出行在在,自然要考虑周全。”
凤仙源唇角弯弯,“阿顾说是就是吧!”
桓衍一路护卫周全,形容彪悍,倒是将凤仙源先前聘请的镖局倒逼了一射之地去。
一行人瞧着人数众多,个个都是勇武善战的。一路向西域方向而行,众人远远看着不敢招惹,倒是一直平安无事。
倒是顾令月乍然之间远离了长安,离开夫君幼子,最初之时的新鲜之感逝去,一路旅途的辛苦便凸显出来,对麟奴的思念更是牵肠挂肚,夜里睡梦之中常常梦见襁褓之中麟奴的模样,咿咿呀呀的叫唤,张着手臂唤着阿娘。忍不住唇边泛起微笑,想要张开手臂抱起麟奴,却在梦中猛然惊醒,瞧着驿馆内室陌生的帐顶,百般不得纾解。
御人架着马车一路沿着官道前进。
车厢宽敞平稳。犀角壶壶嘴前倾,泄出一线茶液,漫过琉璃茶盏。
凤仙源望着顾令月这般失神模样,忍不住开口唤道,“阿顾,阿顾。”
“嗯?”顾令月回过神来,察觉水液溅到马车中小案之上,一路向下流淌。轻忽一声“呀。”
凤仙源瞧着顾令月这般,不免被她勾出对爱子的思念之情来,心中酸楚难堪。忍不住叹道,“既是这般想念麟奴,你又何必出来走这一趟,倒是这般折腾,又算什么呢?”
顾令月面上神情似哭似笑,十分奇异,“你不明白。”
她固然思念麟奴,可是这次这般离开,也并非完全放开麟奴,也含着为麟奴一片思考的心思。
骨肉亲情在民间珍贵,在富贵至极的天家皇室,却并非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麟奴乃是皇子,是她生育的子嗣,在姬泽的儿子中排行居长,这般的位置富贵至极,却也自然而然的带着十分凶险。
如今她和姬泽感情恩爱,姬泽爱屋及乌,自然垂怜麟奴。但人生苦长,今日盛宴之上烈火烹油,又焉知日后际遇如何?大明宫人事复杂,绝非麟奴一个幼儿能够独立抵挡。自己身为亲生母亲,自然该当妥帖照顾麟奴,而此刻骤然抽身,麟奴骤然处在一个无人照顾的境地,姬泽身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没有办法瞧着自己的儿子在空荡荡的大明宫中独立生活无人照料,只得自己亲自花费精力抚育这个孩子。
自来父母天□□护子女,但这份爱护之情厚薄区别甚大。
亲长对着自己亲手照顾的孩子,自然更加发自内心心爱,投注更多的心力,盼着他一生顺利成长,前程无忧。
皇家风雨颇大,麟奴乃是姬泽长子,前程广阔凶险。在这一路前行的道路上,最大的靠山便是父皇的宠爱,若能博得姬泽真正的爱宠,纵然日后岁月变迁,自己和姬泽的情意变更,姬泽不再爱宠自己,对于麟奴这个儿子,总能怀有一份这个时候的疼爱,许是能够对他的人生多一份好处。
为了替麟奴博得这一份机缘,她愿意在与九郎情爱炽热之时分离,忍受母子不能相聚的痛苦,在清苦的途中日日思念,终日不曾断绝。
顾令月与凤仙源一行人沿着西北官道紧赶慢赶,一个月时间便到了沙洲。
沙洲是西域重城,城池高大,带着厚重风霜的背景。城中集市之日颇为热闹,天南地北的商人汇集在此,与观众长安的繁盛
从沙洲城往外出发,前往敦煌,要穿过一片茫茫的沙漠,方能到达莫高窟。
桓衍侍卫虽然武力强悍,却对沙漠穿行并无经验。便听从驿馆馆长的建议,重金在城中清冷一位熟悉沙漠气候的向导阿依古。
阿依古头上扎着白巾,望着顾令月美丽的容颜,眼睛亮了起来,恭敬的行了个礼,“美丽的夫人,这片沙海分外广大,远远望去十分美丽,实则凶险,是个会吃人的地方。只有最有经验的向导,方能带领远方的旅人穿过这片沙海到达对面。我便是沙洲城中最富盛名的向导,定能带领你们平安穿过沙海。”
顾令月扑哧一笑,“尽管听从您的意思就是。”
阿依古命人将车马安置在沙洲城中,改乘骆驼穿越沙海。
一路沙海壮阔,颇遇几次惊险状况,幸得阿依古经验丰富,领着众人避开,
如是在沙海上行了三四日路程,天气越来越严热,沙海的天空亦变了颜色,灰蒙蒙的压了下来,如同一口锅倒扣在众人头顶之上。
阿依古擦拭着颈间的汗水,望着天空的颜色,神情严肃。终于忍不住,寻了顾令月禀道,“美丽的夫人,沙漠上等会很可能有沙尘暴,我们得立即停止赶路,寻找坚固的地方,躲避即将来袭的沙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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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顾令月好奇问道。“沙暴是什么东西?”
“沙漠之上有时候会发生强烈的沙暴,”阿依古开口解释, “沙尘为狂风所卷袭, 所过之处, 人马牛羊都会被卷上高空,丢了性命。只有及时寻找躲避的地方,方能保障安全。”瞧着顾令月严肃道, “美丽的夫人, 你的美丽让日月增辉。可是该要知道,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 是任何的美貌风姿都没有用的。”
“原来如此。”顾令月虽不明所以,还是点了点头,“我们既然请了阿依古你做向导, 便自然相信你的判断。”
阿依古闻言感激的笑了一笑, 自去安排众人躲避。
只是纵然阿依古提前给予了警告, 这场沙尘暴还是出乎想象的到来的太过迅疾, 凶猛,顷刻间一片沙浪像是海浪一样的向前推涌而来。阿依古见此面色大变, 一边向石头城的方向狂奔一边回头厉声呼喊, “快跑!”
卫队不意遇到如此天灾, 骇然失色, 护着顾令月拼命在沙海上奔跑。顾令月在桓衍肩背之上回过头来,见天地间一片壮美景象。
远处的黄沙像是龙卷一样快速奔袭而来,似乎生出一种错觉,要当头冲下。几乎有灭顶之感。
天地之威浩大神奇至斯, 在这样的天地奇观面前,个人性命显得渺小如斯。在生死关头,顾令月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不知怎的,姬泽的面容忽然清晰的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一身银白锦缎常服,袖口隐绣闪色盘龙纹绣,容色俊朗,目光清晰,踏步向着自己醒来,面上似乎带着焦急担忧之意,微微伸手,似乎想要握住自己的柔荑。
顾令月微微张口,口不能言,目视面前黄沙风暴席卷天地,脑海之中一桢桢与姬泽一处画面飞快闪过。贞平六年年末,乐游原白草卷折,小镜台小室温煦紧闭,他立在室中,目光锁住自己,慨然言声,“江南行人司回报,说是寻到了宋神医的下落。其说不得能治愈你的足疾,朕可令其为你医治,愿求…一夕之欢!…愿求一夕之欢。”
除夕夜,夜色微微浮动,远方太极宫传来一声悠远钟声。二人刚刚洞房欢好之后,他坐于通古斋窗下,将自己拥在膝上怀间,他亲手喂食自己的一碗毕驳。
分离之时,他决定放手自己来到敦煌之前的那个夜晚,二人拼命欢好,他伏在自己身上,落在自己颈项之中的那一滴泪。

二人之间数年来相处的点滴细节,瞬间一桢桢的走过自己的脑海,如同迅捷的走马灯,流光溢彩。
桓衍背负着顾令月在沙海中奔跑,终于赶在漫天沙暴到来的尾巴前奔进了隐匿的石头城。数名侍卫合力将石门从内紧紧关上,将风沙遮在了外头,方松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支皇后卫队虽然上过战场,却从来没有面临过这等天地间自然力量的威力,听得黄沙的声音如同雨点一样打在石头城上,发出扑扑的声音,俱都露出后怕的神色。
桓衍转头问阿依古,“这就是沙暴么?”
阿依古点了点头道,“是的。”神色十分难看,“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这么巨大的沙暴了。还好当时正在这座石头城附近,可以及时进来躲避。不然的话,我们这一行数百人都要葬身沙海。”
顾令月立在众人簇拥之间,对身边发生一切犹如未觉,听见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在刚刚面对浩大沙暴天地之威,生死交关的那一刹那,为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起,却偏偏想起了与姬泽过往相处的点滴场景?
顾令月伸出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消释着胸口间蓦然涌起的遗憾之意。
电光火石之中,明白过来。登时面上泪水横流,又哭又笑。
长久以来,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只是被动接受姬泽的情意,感动相守。本身感情却已然在多年旧事中消亡,再也不能炽热的爱着男人。在此时此刻,西域沙海之中,面对汹涌的沙暴的时候,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要葬身沙暴之中,方心生遗憾之意。再也不能伴着姬泽一辈子白头到老。
在自己以为生命即将灭顶,再也无法回到长安的时候,生命过往中有着无数多牵挂的人物往事画面,却都没有被想起,唯独本能般想到的是与姬泽在一处的往事。
却原来,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早已经就爱上了那个男人。
一瞬间,在想明白了这个事实的时候,顾令月悲喜交集。
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性情冷清。
早年过往确实曾经受过伤害,以为自己一生将沉沦在旧事之中,再也没有重新幸福的可能。是姬泽一点一点用自己的爱意和包容,缝补了自己心口破洞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填满甜蜜和恩爱,泯灭了自己本质里性格的不安,一手握着自己的手,浇灌心底中小小的爱苗,终于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森森小树。
在二人白河之边重逢后的四年后,在远离长安的地方,沙漠之中天地之威间,顾令月为生死所逼,方终于认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凤仙源见了顾令月哭笑交集的神情,只当皇后是被天地之威惊吓,心中怦怦乱跳,握着顾令月的手安抚道,“阿顾,咱们已经没事了。”一把将顾令月抱在怀中,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您别这般吓我,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会吓坏我的。”
顾令月脸庞上依旧流着泪光,却止不住自己唇边的微笑,“我没事。”她回应凤仙源道,伸手回抱凤仙源片刻,方放开了师姐,转向望向阿依古,
“阿依古,我可以看看沙尘暴么?”
阿依古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今次沙暴十分浩大,他以为如顾令月这般的娇柔美丽的女子,定然会被沙暴的狂乱惊吓到,却没有想到,这位貌美娇柔的夫人,竟有这样的胆量,想要再度直面沙尘暴。他定定的望了顾令月一眼,方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摆了个手势,“自然可以。夫人请。”
顾令月态度柔和的点了点头,“多谢你。”
她立在石头城的大门后,从大门的一线缝隙中望出去,看见铺天盖地的黄沙,向着头顶奔涌而来。顾令月感觉风暴狂野的气息从缝隙之中扑面而来,漫天泥土的腥气扑打在自己脸上。
借着风沙的掩饰,任由面上泪水横流。放任自己在脑海中回想起往昔一桢桢相处画面。甜蜜的,暴怒的,感动的,哭泣的…
他们的爱情之路并非是一番顺风顺水的。少年时自己心中曾经产生过些许爱情的萌芽,却因为稍后风雨摧折而遽然断折。从北地归来,她经历过一些伤害往事,心肠清冷,以为这一生再也不可能恢复对他的爱情了。可他却强将二人拢将在一起,用耐心织补爱意之网,一点点将她心中的空隙黑洞填满,从尘埃里开出灿烂花开。
这朵爱情的花朵可能没有少年之时初生的仰慕之情纯粹,却确实生长,经受过风雨催折,更加坚强,结合些许苦涩的记忆,如同花瓣上泛着些许黑斑,非为残缺,反而更加增添一丝迷人的味道,在命运春风中微微摇摆,坚韧散发沉郁的芬芳。
生命的奇妙与美好正在于此处!
沙尘暴肆虐了一个多时辰,方渐渐止息。
阿依古听着天地之间呼号渐渐止息,松了口气,指挥众侍卫合力,将石头们从内推开。
一众壮汉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轮番施为,方重新松动了石头门。见了城外沙漠情景,黄沙堆积,足足将两扇石门淹没了两大半,不由咋舌。
若是这场沙尘暴在多维持一阵子,将整个石头城都淹了,自己这一众人,也不知道将遇到什么下场。
众人经此一劫,只觉精疲力竭,当夜便在石头城中歇息。
凤仙源见了顾令月已然平静下来,一双荔枝眸如同水洗,绽放出熠熠光辉,不由好奇问道,“今儿我见阿顾你神情激动,好像不仅仅是被沙暴吓到了,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顾令月冷静下来,心情却极为舒悦,抿唇笑道,“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凤仙源见顾令月如此,心中称奇。
她历经世事渐渐对分寸更加懂掌,倒知道此时不该向顾令月追问,便笑着道,“我虽不知道如何,但瞧着你如今的模样,便知道应当是件好事。恭喜阿顾了,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石头城岩石冰冷,空气中充斥着久远尘埃的气息。顾令月半生荣宠富贵,几乎重未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中歇息。这一夜躺在地上,却未觉环境艰苦难熬。反而觉得甜蜜火热,如同一夜之间梦回长安华丽温软的延嘉殿。
第二日清晨,众人歇息一夜,精神恢复了起来,收拾停当,准备从石头城出发。顾令月登上骆驼的后背,沙漠的风吹过顾令月的鬓发,整个人飘飘若仙,分外美艳。
顾令月虽然想明白了自己对姬泽的感情,却禀没有打算返转长安,而是打算继续前往敦煌,追寻自己的丹青之路。
凤仙源瞧着顾令月含笑策着骆驼行到自己面前,心情颇好,“阿顾。”微微一笑,“今日见到你真好。”
她道,“我本来以为,你今日会与我告别。”
顾令月闻言亦微微一笑,“我好容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终于促成了这次敦煌之行。如今敦煌就在眼前不远,如何能半途而废?”
凤仙源沉默半响,“这世界上太多女子为家人而活,为儿女而活。我虽然自问爱着家人,却依旧想保留一些自我。本来以为这个世上我是孤独的,没有想到,竟还有阿顾你伴我同行。”
“阿顾,”风吹着她的长发,在骆驼背上回过头来,“这一辈子我没有对你说过,现在却很想对你说,我很高兴这辈子认识你。”
顾令月唇角泛起淡淡的微笑,“认识师姐,我也很高兴。”
沙海在天地之间绵延起伏,一直延尽到远方。这座沙海在西域人眼中是一片不毛之地,阻碍着匆匆的远足游人。在顾令月眼中却另有一丝壮阔迷人之意。在这座沙海之中机缘巧合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因此寄托了一丝喜爱之情,几乎不愿意离开。
然而无论个人意愿如何,长长的瀚海终究有涯,到了尽头。
顾令月认清自己的感情之后,虽未归心似箭想要回到姬泽身边,但对于姬泽的思念却是洋溢在眉梢欣赏,写给姬泽写的书信,也渐渐内容丰富,笔触之间缠绵细致了许多。
“…路途之中,遇沙尘暴,天地之威,一至于斯。我在沙暴的时候也想起了九郎,思念之心,不可断绝。偶尔想想,若是九郎陪在身边,共享这段旅程,便有多好。可惜九郎位高权重,国事繁忙不可轻离,无法与我一处同享这番美景。没关系,我会加倍的珍惜路途中的美景,就当是代九郎一道领略,记在书信之中,九郎看了这些书信,就如同看过这些美景了!”

“前日在沙洲城中,有一户商家兜售一副《夜雨行舟图》画卷,说是长安名画师闲云居士的画的。师姐瞧着那幅图,嘲笑了我很久,哼,这么丑的图我怎么可能画的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这么遥远的沙洲城,居然出来仿冒我的画作,说明闲云居士的名声已经传到这里来了。闲云居士当真成名了,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好受了!

“沙洲异族集居,饺子里面洒了一种不知名的酱料,极是辣呛,我一开始不知道,吃了一口,眼泪都流出来了。我让人买了一些这种酱料,日后带回长安给九郎尝尝,不知道九郎喜不喜欢呀?”
寄托着顾令月绵绵情意的书信通过驿站行人司的传递,飞速送到了长安城,飞速送入宫中。
延嘉前殿之中,宫殿肃穆,烛火通明。
姬泽一身玄色帝王常服坐在御座之上,批阅御案之上堆叠如山的奏折国事。
自顾皇后离开之后,青年皇帝的神情越发冷肃,行走在宫殿之中如同一座凝固的冰山。宫中宫人心中愈发敬畏,屏声敛气不敢触圣人的霉头。心中倒是盼望顾皇后早日归来,解救大明宫于水火之中。
天空日色西垂。
待到最后一本奏折观看完毕,执着紫霜毫笔在奏折上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阅”字,将奏折放到一边。姬泽方轻轻松了口气,伸出手来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释放疲累之意。
取过西域寄来的妻子,信笺在明亮的殿中烛光下打开,阅读其中一字一句,见着顾令月书信字里行间露出的亲昵思念之意,神情愈发柔软,唇边忍不住露出缓缓笑意。
这些日子,他自然察觉的出,顾令月传递回来的书信,里面的情意越来越多。
情感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相处在一处,日日交接欢好,却似隔膜着什么,再也没法子更加寸进。再彼此分离之后,拉隔开时空的距离,竟不知不觉之间,感情更加甜蜜。
许真如姬洛所言,退后一步,是换一种相处方式,竟更能发酵出彼此的爱情。
如果当真是这般的话,这一年的分离倒也值得。
虽然,姬泽感受了片刻紧绷的身体,心中叹了口气:顾令月离开之后,自己孤枕难眠,身体欲望已经许久没有纾解,午夜梦回至极,频频做着春梦。也不知那个没良心的女人什么时候才愿意归来,陪自己度双人时光。
延嘉殿天光明亮,装饰华美,大皇子立在殿中摆着双手哭的声嘶力竭,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乳娘束手无策,抱着皇子柔声哄道,“殿下莫哭,殿下莫哭。”
姬泽从殿外急急进来,伸手吩咐道,“交给朕。”
抱着麟奴哄了一会儿,麟奴的哭泣声渐渐低下来,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父皇,忽的咯咯笑出声,伸手抓住姬泽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