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勇见此情况,索性不管,挥手命身后禁卫军入内,将手中所捧笔洗、镇纸等用物一一安放在草堂中。
碧桐回过神来,急急阻止,“这白鹤草堂是郡主日常起居的居所,你们不能这么胡乱放东西进来。”
铁勇却对她的阻拦充耳不闻,板着脸道, “末将等奉圣人之命行事,昭国郡主如有意见。请郡主亲自向圣人陈情。在此之前,请几位娘子不要打扰禁卫军办差了!”
碧桐瞧着草堂中的动静手足无措,终究跺了跺脚,“我去寻郡主。”拎起裙摆,急急的朝着府中后园奔去。
郡主府花园风景明媚,
苍翠的菩提树舒展枝叶,淡定人世兴衰。
顾令月靠倚在树屋当窗之处,静静凝心思虑前事。忽听得树下来人气喘吁吁呼唤道,“郡主。”
顾令月悠悠的心绪被打断,颇为不悦,若非听出来人乃是碧桐,几乎要更为不悦了。推开窗扇从屋子中望下来,“怎么了?是天上下刀子了还是府中走水了?”
碧桐在树屋下头立定,仰头望着顾令月,“您快去府门处看看吧。”面上露出焦急神色,“好多禁卫军端着东西,说是奉圣人之命,将这些东西搬进白鹤草堂。”
顾令月闻言唇边泛起一丝讽刺的笑意。
自己自来受宠,论来从小到大,收到了从宫中赏赐下来的赏物多不胜数。若是从前,厚重的君恩能够给自己带来荣宠,可是如今,这等赏赐不过像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自己的面上。
冷笑道,“叫他们都抬回去。”
“不是,郡主。”碧桐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急切道,“那些不是宫里赏下来的赏赐,是圣人日常起卧用起的用具。——领头的铁统领说,圣人从今以后,打算在咱们府中的白鹤草堂住啦!”
“什么?”顾令月愕然睁目,几乎疑心自己听错。
白鹤草堂中,禁卫军已经干完了活计,回到廷中。
铁勇立在草堂中央,左右查看,见着草堂陈设丰富起来,圣人所命日常用物皆放置得当位置,满意的点了点头,
“军令完成,收工!”
顾令月匆匆从树屋中出来,赶回白鹤草堂,瞧着堂上这番景象,一双秀美的笼烟眉高高吊起,“等等!”
质问铁勇。“你这是什么意思?”
铁勇见了款款而出的昭国郡主,心中微微咯噔一下, “末将拜见昭国郡主。” 恭敬的弯下腰去。
他可不敢对这位昭国郡主有丝毫不敬。论来这位昭国郡主不仅是圣人的心尖尖儿,瞧着圣人如今为了她,竟是做出不顾体统,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搬入臣府,便知道这位郡主在他心中的分量。
更重要的是,乃是他的媳妇儿,凤仙源的闺中密友。铁勇奉媳妇为瑰宝,自然对昭国郡主不敢怠慢,
恭敬禀道,“末将奉圣人吩咐,将一些日常用具搬到郡主您居所来。”
顾令月瞧着铁勇的模样,忍了气,“这府邸是本郡主的郡主府,我方是这府邸的主子,他说搬进来就搬进来啊,我还没有同意此事,你们凭什么我行我素。”
铁勇闻言高高扬眉。
圣人和昭国郡主一对小情侣耍花腔,倒是连累的自己一等夹在中间的人不知如何自处。顾左右而言其他,“哎呀,郡主,卑职还有旁的事情,便先走了!”
顾令月虽是一肚子火气,瞧着他像火烧屁股一般遁走,登时目瞪口呆。“哎,你。”伸手待要唤住,却见铁勇飞快遁逃,转瞬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瞧着面前的景象沉默了起来。
天色渐渐晚去,日头西斜。
甘露殿中静默,御案上一副丹青,姬泽手执画笔,在绢帛上绘画佳人容颜。渐渐的,一双烟笼眉,荔枝眸,红唇…顾令月的容色渐渐在画卷上展开,眸光露出点点情意,栩栩如生。
铁勇入宫回复圣命,“臣奉命前往昭国郡主府,幸不辱命,已将一干用物送至。”
姬泽点了点头,问道,“你瞧着昭国郡主气色如何?”
“这,”铁勇卡了一下壳,“郡主乃是贵人,末将不敢直视容颜。只是郡主得知末将所奉圣命之后,听着似乎有几分恼火。”
殿中静默片刻,皇帝的声音响起,“知道了。”命人道,“备驾,待会儿摆驾永兴坊。”
白鹤草堂
顾令月坐在堂中等候,瞧着案上的金丝镇纸,眸中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这座镇纸乃是用上等金丝楠木所制,触手光滑生辉,素来是姬泽日常爱物。这半年来,自己与他在承平殿中耳鬓厮磨,情意浓时,也曾执笔共同挥毫绘画丹青,书写帖子。金丝镇纸置在书案之上,见证二人和美时光。
她心思感慨,见着迈入草堂的男人,目光复杂,“你这是做什么?”
第八十章
姬泽望着顾令月。不过数日分别,顾令月显得憔悴一些, 姿容更加清美。于他心中, 已经是难耐, 悠悠道,“你瞧不出来么?朕在讨好朕的心上人,让她别生我的气呀!”
顾令月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九郎, 你这么做,没有道理。——世情如此, 我们没法子长久厮守,能够有这么长的一段情缘,也算是缘分了。我生不生气, 又如何呢?”
她转过头来, 面上神色复杂难辨,
“当初我们在开始的时候, 你也说过,不过是求一夕之欢。如此算来到得如今, 咱们之间也不知是过得多少次了。你想要的已经得到, 又何必执着不舍, 不如就此放手, 咱们从此之后各自安好。岂不是好么?”
姬泽抿唇静默,听着顾令月的话语,一颗心慢慢沉下,
“砰”的一声, 杯盏置在案上,发出急促声响,
男人的目光望着女子,犹如心中燃起一蓬郁火。“阿顾,你我相爱这么些日子,你的心中究竟有没有一丝朕的存在?”
顾令月闻言心惊肉跳,望着姬泽,目光愕然。
姬泽上前一步,瞧着顾令月近在咫尺的容颜,静静荔枝眸中倒映出自己倒影,自嘲一笑,“阿顾,朕从头至尾期待的,并非一段露水情缘,而是和你一辈子相守。”
凤眸倏倏,犹如想要望进顾令月的心中,“你这般轻易便说要与朕分离,你的心里,就一丝没有真心么?”
顾令月不意姬泽如此,眸中露出一丝仓惶之色,猝然转过头去,硬邦邦道,“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姬泽自嘲一笑,“阿顾,你明白的。”
“郭氏猖狂,你生气本也是常事。可你大可径直处置了她,或者待朕回返要朕为你主持公道。你却就势出宫回返郡主府。你私心里,固然是因此事怨怼于朕,更甚者,便是想借着这次机会与朕断绝关系。是也不是?”
“嗬?!”顾令月撇开头,提高声音,冷声而笑,“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是我被你的后宫妃嫔指着鼻子斥外室玩意儿,说到头,难道竟成了我的错?”
“你受了委屈,朕知道亦心痛万分。”姬泽道,“你我二人私情超乎世俗之外,会有风言风语,也是可以想象的事情。这本是朕的错处,朕想要一力维护你,替你遮蔽一切外界风雨,将你留在承光殿中和朕甜甜蜜蜜的过日子。没有想到…”垂眸自嘲哂笑,“是朕太过自信,终究令你受了委屈。”
“如今罪魁郭氏已然打入冷宫,薛惠妃管理后宫不严,也得了一并惩处。朕亲自到郡主府求你原谅。”
上前握紧顾令月的双手,“阿顾,你对朕公平一点。不能因为朕是皇帝,就没有可以和你守在一处的权利。”
顾令月闻言心中大痛。
长相厮守。长相厮守。
她又何尝不想长久?
只是这份感情太过虚妄,自己觉姬泽对自己的感情本就不知所起。她日日徜徉在其中,觉得甜蜜的同时也颇觉虚幻,更何况没有夫妻名分,根本没有踏实的底气。而这个世界对女子却又太不公平,如今姬泽对自己情热,愿意许下终生相许的誓言,可若是他年自己色衰,他又是否能够坚持如今一辈子的誓语呢?
一时之间心中伤感,转过头去仓促一笑,“瞧您说的?”红唇滴动,“这些日子来,您对阿顾的好,阿顾都知道。是我福薄,没有这份福气常常伴在你身边。”
唇角勉强弯起,“说到底,您是大周皇帝,天下至尊的地位,难道竟还要被人说是可怜么?”
姬泽望着情人目光锐利,“难道不是么?”
直视顾令月,“今日朕回到承光殿,瞧着空空荡荡的殿堂,竟觉得自己颇为可怜。”
顾令月听闻姬泽言语,静默不语,荔枝眸中蕴育水光。
半年时光,做一对最亲密的情人,彼此之间唇齿相交,肌肤交融,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牵动心肠?遽然抽身,自然也心中苦楚。她以为自己心境潇洒豁达,看的开。可是直面了那些风言恶意之后,方知道自己并非如想象中坚强。
二人之间弥漫着淡淡的僵持。
良久,姬泽瞧着垂眸睫毛闪动的佳人,自失一笑,“朕拿你没办法。”
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抹去顾令月荔枝眸下的泪滴。“阿顾,你觉得委屈,你不肯没名没分的入宫居住。那末,好,我从太极宫中出来,陪你在你的郡主府居住就是。”
顾令月闻言愕然瞪大了眼睛。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天地动静都静止,犹如看着一个发疯的怪物,
“你疯了?”
“朕也觉得朕在发疯。”姬泽切齿冷笑,深深的望着面前佳人,似乎要将顾令月的倩影映在心底里去,“朕长大了这么大的岁数,从来没有这样疯狂的爱过一个女子。”
“朕知道女子清名重要,亦知你性情骄傲,不肯平白委屈自己。世人说男女之间隔一步天堑。阿顾你既然胆怯,要退回这一步,那么,就由朕跨到你身边就好了。”
“阿顾,”姬泽声音低沉犹如呢喃,带着一丝啮齿的狠意,“朕愿意跨到你身边,你只要立在原处,不要拒绝朕的靠近就好。”
顾令月犹如听见世间匪夷所思的话语,“你…这般又是何苦?”眸光带了一丝茫然之意,这世上有成千上万的美好女子,而姬泽作为大周皇帝,太容易伸手获得,只要稍稍动了心肠,便自然有成打的美人心甘情愿的匍匐在地上,等待他的恩宠。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只为了求得她的回心转意?
话虽如此,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此前因着千步廊郭芳仪出言顶撞生出的火气,在姬泽这不按牌理出牌的示好之中,已经渐渐消散。犹如一道清风,不复存在。
姬泽静默片刻,将她的手握到掌前,轻轻相吻。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倾之慕之,辗转反侧。阿顾,朕虽是天子,亦是一名普通男子,一心倾慕心爱的佳人。只要能与你一处做情人,便觉天地静好,并不觉苦。这一路情路走来,并非顺畅,早年因着阴差阳错错待于你,此后倾慕你多年,费尽心思才能得你垂眸,数年功夫方能一亲芳泽…。”
“阿顾,朕不想失去你。你与朕在一处这么久,朕不信你对朕没有一丝情意。咱们二人明明相爱,若当真为了一些外人的风言风语而分散。又岂非太过可惜?”
顾令月听着姬泽的言语,琉璃眸眸光复杂,
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姬泽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红唇,
“阿顾。朕心意已决,不想听你扫兴的话语。”唇边泛起笑意,柔声道,“只要你平平静静接受朕的示意即可。朝堂民间的风雨,自然会处置好,不会让它烦扰到你。你若心中并非一丝没有朕的话,就乖乖听朕的,莫要与朕为难。”
凤眸闪动,动了情绪,“咱们两个人好生过日子,就像世间平常的民间百姓夫妻一般,可好?”
…
长安夜色漠漠。白鹤草堂上的烛灯烈烈燃烧,散发晕黄的光芒。将草堂照耀的空旷凄冷,顾令月一颗芳心柔和,不知边际。荔枝眸中此前的幽怨、怨怼之意,却在姬泽的柔语款解中如春水一样的融化了。
姬泽瞧着顾令月柔软的目光,胸腔中的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猛的弯下腰,一把抱住佳人,穿过掀起的蔺草帘子步入内室。
夜色沉沉降临,薄如云朵的纱帐在夜风中微微动荡。
帐后红杉宝榻中被翻红浪。
顾令月委身于榻,潜意承欢。
此前顾令月与姬泽洞房是在府中通古斋,后来入宫诊治足疾之时居住在承光殿,论起来,自己成年之后最熟悉的居所,却是这座白鹤草堂。日常起居,堂上一草一木,纱幕榻几俱都熟悉入微,在这座自己熟悉入微的草堂承欢,乃是第一次。
红烛深深,顾令月晕红脸颊在欲海中沉沦,许是因着身处自己的地盘的缘故,身体更容易放松,床榻起承俯合之间却又多了一番滋味。情深之处,睁开眼睛瞧着在自己身体中起伏的姬泽,肌肉紧绷流畅的线条上零落着汗水,凤眸之中因染了□□而愈发深幽的眼眸,情心颤抖悸动,芳心酥软,顷刻间动心动情,身子犹如花儿一样的绽放开来…
…
昭国郡主府白鹤草堂一夜胡天胡帝,顾令月倦极而眠,临睡的时候,似乎听见花开的声音。
天光破晓,姬泽从榻上起身,瞧着顾令月沉沉睡在自己身畔。面色瓷白,睡颜甜美。心中怜惜无比,弯腰在她额头亲吻,吩咐道,“莫要惊扰了郡主。”
侍人们躬身应“是。”
太极宫中倾轧,昭国郡主一怒出宫回返郡主府。圣人闻讯竟并未发怒,决意纵容昭国郡主,圣驾搬入郡主府与昭国郡主一同起卧。这等惊天动地的消息传出去后,一时之间,整个长安城都被震惊的处在一种失语状态。
反应过来后,登时犹如热锅里泼进去油水,溅出火花无数。
大朝会上,朝臣风闻此事跪地劝谏君王,兵部尚书、宰相张皋执笏跪伏在地上振臂直呼,“自古以来,君王皆居于宫中。这也是兴建宫殿,统尊帝王天威行事的道理。古往今来,从未有君王在京城之中不居于宫廷而居于臣女府之事,圣人如此行事大大不妥。臣等泣血恳请圣人即日搬回宫中,莫要受妖妃蛊惑,日后在大周青史之上留下昏君之名么?”
姬泽立在御阶之上,望着满朝伏跪在地的文武众臣。
整个太极殿殿廷上,几乎所有的朝臣都跪伏在地上,恳请圣人收回成命。此等相较于此前阿顾在宫中独擅宠爱朝中反对声浪,几乎是大山小山,不可相提并论。
唇角逸出一丝冷笑,他当日做出这等决定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朝上会有激烈的劝谏之声。他心慕佳人,在无法光明正大的立后之前,强求其与自己结欢,本就委屈了阿顾,便绝不肯将她置在言语堆中,听凭人诋毁的道理。
俯身垂视朝臣,淡淡笑道,“朕之起居乃朕之私事。朕为大周天子,,日日临朝,不怠国事即可。至于朕晚上居住什么宫室,歇在何处,不过私事小节,朕独断自行即可。众位卿家何至于这般耿耿于怀?”
“天家无私事,如何可以私事之名将此事剥离朝堂之外?”张皋振臂呼之,“天子一身系天下安全。宫中戍卫严谨,可最大程度保证君王安危。若圣驾常年空悬于宫外,令小人窥视,置圣体于危险倾袭之中。虽万死难赎其过也。恳请圣人为天下计,收回乱命,回归宫中。令我等臣子放心。”
第八十一章
今上践极以来,对外开拓西域, 平定北地之乱, 终结节度使割据局面, 对内爱惜民力,政务修明,一派中兴明君风范。满朝文武俱都膺服, 一朝为昭国郡主女色所迷, 竟行出如此荒唐之事来。众臣痛心不已,誓要劝谏君王, 拨乱反正,鼎力恳求圣人收回乱命。
“哦?”姬泽闻言冷笑,凤眸凝视张皋, “张卿的意思, 长安城的治安竟是如此的差, 朕行走于长安大街上, 还要担心刺客刺杀?”猛的抬头,目视朝堂臣子, 沉声道,
“若真是如此, 朕倒要好好整肃一番十六卫了!”
群臣以圣驾安全为提要, 本是奉劝圣人珍重自身,回返太极宫,没成想皇帝竟剑起突峰,倒打一耙指责起十六卫戍卫能力来。不由一时怔楞。
两仪殿中一片肃穆。
姬泽负手在殿中御阶上行走, 君威深重。“朕少年读史,一个皇帝的青史令名,乃在于他是否能够抵御外敌,兴业安邦。带领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不是眼睛盯在他后宫有几个妃嫔,晚上又歇在哪个地方这等小节之上。朕若治国有方,令国民安康富足,便是天天居于宫外,也会有万民称颂明君;如是国治昏暗。就算朕日日固守宫中,足不出宫门,日后史书上也难逃一个慈弱评价。”
甩袖决断,“此事听凭朕意,请不必再提!”
皇帝乾纲独断,一力对抗百官反对,置朝上百官劝谏于不顾。几位丞相下朝之后,面上犹自有愤愤不平之事。
“圣人以天子之身远离宫廷,居于臣女府邸,此事太过荒唐。我等做臣子的,该当鼎力劝谏。”首相柳忱发言道。
“我等俱都知道如此。”贺相贺瑛闻言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只是圣人近年来越发乾纲独断。宠爱昭国郡主,为讨内宠欢心,竟不顾体统至此。视满朝文武进谏如不见,我等又有何办法?”
张皋听闻二人话语,思及昭国郡主,心中生出一抹厌恶之心,振袖斥道,“妖妃祸国!”
“当年顾氏郡主初返大周,我在济阴驿馆便觉此女有祸国之嫌。因此在议功之时,便想着将此女名爵押一押。只是没成想,圣人亲自出言为顾氏报功,满朝文武不解我之忧虑,竟同意加封其国字封号。今时今日因顾氏惹出事体,悔之晚矣!”
柳忱闻言噎了一噎,事已至此,再提前事,又有什么用处。“如今咱们重要的还是如何劝谏圣人收回成命?”一语定下此次议事基调。
“我等可劝谏圣人纳昭国郡主为妃。”贺瑛皱眉,想了片刻道,“郡主既为圣人爱宠,以其身份,入宫得封妃位足矣!若郡主为妃嫔则自然便应入宫居住,如此圣人出宫荒唐局面可解。”
“后宫妃嫔,当以德行睦化天下。”张皋闻言却不同意顾令月封妃之议,甩袖反对道,“顾氏身体不足,又有和亲故事。更不必提其此前魅惑圣宠,如今更是令圣人置祖宗礼法于不顾做下如此荒唐事体。此等妖媚女子如何能够高封妃位?我等大臣若忠于社稷,便该当劝谏奏请圣人处置此等祸国殃民之女。更不必提奏请封其为妃之事了!”
柳忱闻言眉毛微微蹙起,“此事仅止于圣人后宫之中,不涉前朝。张公还请就事论事。莫要过于生发,若是惹怒圣人,不仅徒然无功,怕还是会损及自身。
张皋挺身傲然道,“臣一心效忠大周,百死无悔。纵知此举将触怒君王,然虽千万人吾往矣!”
政事堂中,几位大周宰相论及帝王政事,一片忧心忡忡。皇帝日常起居的甘露殿中却静默祥和。
雪片一样的奏折传入了殿中,堆满了御案,姬泽却完全不予理会,想起昨日白鹤草堂中,顾令月态度软和下来,帐中软媚柔媚的风情,目光柔和。将一叠劝谏君王保重自身安危回宫居住的折子堆在一旁,吩咐高无禄道,
“日后这些无用的东西便不必送进来了。”
高无禄躬身应道,“是。”
姬泽瞧了瞧殿中滴漏,已近酉时,便将手中一本奏折合起置在一旁,吩咐道,“时辰不早了。阿顾在府中怕是等久了,吩咐圣驾备好回郡主府。”
哎哟,圣人,您话语中这个“回”字,其意若何?
高无禄心中惶恐之余生出一丝好笑之意,苦着脸道,“圣人,外头好些个朝臣跪在两仪门外,恭敬圣人收回圣命,以正朝纲,为天下表率,该当若何?”
姬泽闻言唇边泛起一丝讽刺之意,“为天下表率。”
“自古以来帝后一体,朕如今所为,正是为了正天下纲纪,为天下表率。”
高无禄躬着身子,闻言目光倏然紧缩。
身为圣人身边人,最擅长听声听音,听闻“帝后一体”,方知圣人心中竟是视昭国郡主为后。更不必提,数代大周皇帝都传有痴情名声,圣人虽禀性严谨,亦是姬氏子嗣,如今既对昭国郡主倾情,说不得一辈子都不会变心。自己既知圣人如此心意,此后对昭国郡主便要恭敬入骨子里去。
姬泽目光扫视过身边的高无禄,若有深意,“高无禄,你是个聪明人。当初梁七变在朕身边伺候,风头比你更甚,那也是千伶百俐的人,一朝行差踏错落得个如今下场。你若聪明,该当知道日后该如何行事。”
高无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处,背脊深深的弓弯下去,恭恭敬敬的应道,“是。”
一弯暮色渐渐降临永安坊。
白鹤草堂蔺草帘子轻轻落下,遮住外界无端的揣测窥视目光。
草堂返璞归真,此前堂上陈设简单达雅,自姬泽入住之后,堂内许多地方摆设了皇帝日常使用的器具。整座草堂少了几分从前旷达之气,多了一丝富贵气息。
昭国郡主顾令月坐在堂上月牙榻上,从美人斛中擎下一支蔷薇花,剪了枝桠,插在案上白玉花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