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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母。”她笑着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嫣儿现在正病着,惰于梳洗,疹子也快发到脸上了,难看的很。”
鲁元一把抱住她,“胡说八道,我的阿嫣什么时候都是漂亮的,哪里难看了?”蓦的哽咽,“就算真的难看了,那也还是我的心肝宝贝。”
“娘。”鲁元抱着她的力度有些紧,张嫣些微有些不适应,困窘道,“你别这样啊,要是我把你也传染了,那就糟了。”
鲁元抬起头来,“娘亲不怕。”她将下巴搁在张嫣小小的肩窝里,坚定道,“阿嫣,你放心,娘亲绝对不会让你去匈奴的。”
一瞬间,张嫣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和亲之事,她倒没有担上多少心。
如果史上的“张嫣”终究要成为孝惠皇后,那么,她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嫁去匈奴。
史书并不能记述关于这个时代的全部。
史书只有冰冷冷的几行字,而她现在所处的,却是一个活生生真切切的年代。
譬如说,没有任何一本野史曾经提到过,刘敬曾经向匈奴人提过高帝的外孙女张嫣。亦没有任何一本野史曾经提到过,孝惠三年,冒顿先后两次遣使到长安,求取鲁元长公主女张嫣。
其实,这些都只是小节,真正让她如鲠在喉的,是,当惠帝三年如约而到,历史上的那场帝后大婚,似乎就已经迫在眉睫。
她也曾猜测着,排演着这场婚事的契机,可能以及规避,有充足的信心将之拒绝在开始之前。其实,直到事情到达之前,她并没有发现任何与这场婚事有关的痕迹,刘盈与她一直是单纯的舅甥之情,而吕后属意的皇后是吕未,除了重回长安的时候在灞上遇到的那个疯癫的方士,没有任何人事能将她和刘盈在男女夫妻情谊上联系在一起。
就算有人发惊天之想的提及,她也不是史上那个唯唯诺诺发不出一点自己的声音的张嫣,如果她坚持不答应,难道吕后想绑着她嫁不成?
匈奴使者的来访,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隐约的有一种预感,有些事情,正在以一种自己不希望看见的行事发生。
“阿母。”她含糊道,“我有些怕。”
“阿嫣莫怕。”鲁元不懂她的错综复杂,却本能的安抚着她,“有阿母在呢。”
“阿母会保护着你,免受任何风雨所侵。”
“乖宝宝,睡吧。”
朦胧中她听到一些嘈杂错乱的声音,一只微凉的手探过来,抚摸她的额头。
她能够感觉到,其上厚硬的茧子,和微微的青筋。
“阿嫣,她没事吧?”
放轻了的清坚的声音如同说话的人,剥了皮可见累累坚韧的骨头。
“好叫母后放心。”鲁元的声音平和,“太医说了并无大碍。”
“臣参见太后。”张敖匆匆赶来,在室外拜道,“太后亲来探视阿嫣,是她的福气。”
“呵。”吕后笑道,“哀家这次来,探视阿嫣只是顺便,还有一件事情要与你们夫妻商量。”
张敖与鲁元对视一眼,不解问道,“什么事?”
“你们跟我出来。”
她的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急,想要喊出声,然而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咦。”荼蘼在一旁伺候着,奇道,“解忧你瞧,娘子怎么突然额头上出汗了?”
“可能是做梦了吧。”解忧轻轻道,“这屋子里闷热,偏偏太医又嘱咐了不能吹风。”她拿起绢帕,替张嫣拭汗,力道柔和。忽然瞧见少女面上挣出一种嫣红的色泽,不由一怔。
“太后对臣女的厚爱,张敖感激不尽。臣替臣女谢过太后的恩泽。”外室中,宣平侯张敖忽然跪下,大声道。
“敖哥,你疯了?”鲁元一声惊叫,不可置信的看着夫君,“阿嫣和陛下,那是——”舅甥呐。
她仿佛沉溺入海水中,风涛拍岸,一切背景皆模糊,唯余一帘之隔外,父母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字句不差,嵌入耳膜。
“那又如何?”张敖的声音透出一种热切来,“公主,你可还记得,当年阿嫣出生的时候,鸣雌亭侯许负路过邯郸,见府上云气,于是登门造访,她给我们的阿嫣相面道,‘此女命格极贵,日后当为人上之人。’”
“荒唐。”鲁元摇头道,“为人上人不一定要当皇后才可以。古往今来,没有当舅舅的娶外甥女的道理。阿嫣是我的女儿,无论日后她嫁给谁,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敢怠慢她。除了陛下。你只看的见皇后位的尊崇,可是一旦阿嫣嫁过去,她的这一辈子就毁了,敖哥,你想没想过?”
“满华。”张敖望着妻子,目光痛楚而又温柔,“这样,阿嫣至少能好好活着,活在我们照顾的到的地方。与其让她远嫁匈奴,我宁愿如此。你没有看见么,代替你去匈奴的那个须平公主,她墓上的草,应该都有一人高了。”
哐当一声,鲁元跌坐入榻。
内室之中,两个侍女对望一眼,噤若寒蝉。
荼蘼不自禁的将目光投到床榻上昏睡的少女身上,忽然呆住。
“解忧。”她讷讷道,“你看,娘子她,哭了。”
两行清泪慢慢的流出眼睑,顺着光滑的面颊,滑落。
张嫣再度清醒过来,天色已经晚了。
“娘子。”荼蘼扶起她,讶道,“你的中衣有些湿了。”
“嗯。”她的脸还残余着一丝病态的嫣红,吩咐道,“我热的很,你去把窗子打开。”
“不行。”荼蘼急忙道,“太医吩咐过了,出疹的时候不能吹风。”
“去开吧。”张嫣淡淡道,“我心里有数。”
“怎么?你是要我亲自动手么?”
不一会儿,鲁元赶过来,砰的一声将支摘窗关下,着恼道,“阿嫣你这是在做什么,不要你的身子了么?”捧起她的脸看了看,“你看看,本来你脸上的疹子还没那么多,现在…”
“阿母,没关系的。”张嫣笑笑道,“我就是想要它多长一些。”
“阿母,我有法子让那个匈奴使者放弃要我和亲的念头。”
上巳日,太后与皇帝在未央宫中设宴,邀请匈奴使者赴宴。
汉法烹制出来的牛羊肉,有一种草原男儿不解的鲜美味道,匈奴使大快朵颐,抹了抹嘴巴,道,“可惜不够痛快,若是我们匈奴男儿,便大口喝酒,整块吃肉,哪像这么秀气。”
“汉皇陛下,我在长安也盘桓很久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将张娘子嫁予我们单于?”
刘盈与吕后对视一眼,勉强笑道,“不是朕不答应,而是——,张娘子此时实在不适宜嫁人?”
“有什么适不适宜的?”使者冷笑道,“天下女子都有要嫁人的那一天,狠个心,哭一哭。也就过了。至于这么婆婆妈妈么?”
刘盈额头青筋微微跳起,勉强按捺下,深呼了一口气,招手身边内侍,吩咐道,“让张娘子过来。”
匈奴使者不由怔了一怔。
虽然一直说这位长公主之女的艳名播匈奴,令单于都心生“倾慕”,但实际上,在此之前,匈奴君臣并没有见过这个少女一面。
他不由得翘首相望。
随在侍人身后,他首先看到了一个侧影。
那是一个穿着玄衣的少女,大约十二三岁年纪,身材窈窕,青丝如瀑,在头上绾出漂亮的发髻,气度清华。
玄衣少女抬起头来,拜道,“嫣见过太后,陛下。”
第80章 怯情
他于是看见一双清澈的眼眸。
那是一双很美丽的杏眼,像是夜空中清冷的月色,秋水潋滟生姿。
只是,有着这样一双美丽眼眸的少女,现在看起来却有些憔悴惨淡。
白色纱彀齐耳,蒙覆少女的面靥,露出光洁的额头,左眉上三寸却生出一个红痘。
“阿嫣。”吕后关切问道,“你的身上好些了么?”
张嫣倚着吕后坐下,奄奄道,“多谢太后阿婆关心,刚用过了药,只觉得浑身无力,疹子还是无法消下去。”咳了数声,声音沙哑。
齐鲁纱彀轻薄,隔着数重席位,亦可隐约见少女双颊之上,错约分布着红疹。
匈奴使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这位便是张娘子了么?”
“尊使这是哪里话。”吕后怫然不悦道,“哀家就这么一个外孙女,还能作假不成?”
“不敢。”匈奴使哈哈笑了两声,勉强道,“张娘子美貌名不虚传,只是…”
“只是什么?”
张嫣清冷问道。
只是再美丽的女子,若是长了一脸的红疹,也美不到哪里去了吧。
对于匈奴而言,与汉朝和亲,他们真正看重的,是汉朝作为出塞公主嫁妆所赠的絮帛,曲蘖,丝帛,金银等物,那个嫁过去的女子,究竟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无论是冒顿单于还是他,坚持要汉朝将天子外甥女下嫁,一是因为,匈奴人重信义,当初汉朝和亲使刘敬既将张嫣许嫁给匈奴,他们便不容大汉出尔反尔。二则是,此番使汉,他敏感的察觉到,大汉目前两个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年轻文弱的皇帝和精明刚强的太后对这个少女都异常的疼爱,在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下,逼迫汉朝帝后让步,是他难得的乐趣。
但是,单于娶回去的女人,毕竟不是摆在王帐中干放着的。
冒顿单于似乎很喜欢汉女的柔弱风情,当年静阏氏在王帐诸阏氏中便颇为受宠。
匈奴人长居草原,饮食居止与大汉百姓相差甚远,很少有得水痘的,他并不清楚面前这个少女所得的究竟是一种什么病,但是少女面上长满了红疹却是眼见的事实。若是这红疹很长时间都消退不下去,或是就算消退下去,却在面上留下痕迹,当冒顿单于发现自己为他迎回去的是个一脸红疹的汉“公主”,使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是张娘子身体病弱,大概受不了匈奴的风雨摧折。”
“是啊。”吕后面上难掩忧虑,“本来和亲之事既定,大汉不该推脱。只是我这个外孙女身体娇弱,此番又忽得怪病,太医署会诊,众说纷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尊使不妨回去禀告冒顿单于,反正阿嫣年纪还小,不如单于再等个数年,待阿嫣的病痊愈了,咱们再行和亲之事。”
“不必了。不必了。”使者连忙摇头,事实上,不仅大汉需要这场和亲,匈奴也需要,去年匈奴草原大旱,草原上饿死了很多野兽,若无汉朝赠礼相送,则到了冬日,整个匈奴族都会面临无猎可打,无粮可食的境地,只能再度劫掠汉朝。
他哈哈一笑,“张娘子虽可以等得,我们汉匈两国之间的盟约却等不得。听闻汉朝多美人,汉皇不妨另择人选,我匈奴与大汉和亲后便为兄弟之邦,和平共处。”
刘盈将心中屈辱硬生生吞了下去,淡淡颔首道,“既如此,便这么办吧。”
他大口饮尽杯中酒,将心中一口浊气吐出,笑问道,“阿嫣,你还好吧?”
“嗯。不好。”张嫣迷迷糊糊道,凭着一股绝对不能倒下的意念才能支持,待使者离去后,便再也支持不住,砰的一声摔倒。
“阿嫣。”刘盈惊了一跳,连忙去扶。触手肌肤的热度高的骇人,连忙唤道,“快召太医。”
“出痘期间宜静养,最忌吹风,张娘子却忧思郁结,这才令痘象凶险起来。”老太医的心中未免没有怨气,只是不敢透出来,“为今之计,只有用金银花、连翘、车前子、六一散各六钱,黄花地丁,紫花地丁九钱,煮汤头煎内服,次煎敷患处。切忌不可再移动病患。”
“知道了。”吕后点点头,吩咐道,“那便让阿嫣在未央宫择一宫室静养。太医署仔细照料着,再不能出事了。”
临离去的时候,刘盈回头看榻上少女,她侧卧于被衾之中,身形娇小,因为休养,适才戴着的白纱彀便揭了去,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翘,面上烧成一片嫣红的色泽,稀疏的落着几颗红疹。许是因为一直心中喜爱的缘故,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样的阿嫣惨淡,反而很是有几分可爱。
天色晚下来的时候,宫人在宣室殿中点亮两排四十八盏灯火。
“陛下。”宫人在外禀道,“长乐宫苏摩姑姑求见。”
“让她进来。”
苏摩手捧木匣入殿,拜道,“参见陛下。臣奉太后之命,送给陛下这个匣子。”
刘盈好奇的从内侍手中接过,展开见其中整齐折着一卷帛书,“这里头是什么?”
苏摩再拜,淡淡道,“听说,是吕九娘子离家之前的手书。”
刘盈一怔。
“东西既已送到。”苏摩屈膝道,“臣便先告退了。”
“三年春光,弹指而过。君不误人,人自误之…使君珍重,后会无期!”
刘盈看了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长骝。”他问道,“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长骝一时摸不着头脑,不敢随意搭话,只好小心翼翼道。
“朕一直只想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却不曾为九娘想一想,她的委屈和难过。这才——”
“孙奉常说过,陛下是不能做错的。”长骝敏捷接过,“这件事纵然有不是,亦不是在陛下身上。”
“是么?”刘盈惘然道,又问,“九娘的下落找到没有?”
“这倒不曾。”长骝摇头,“吕家前些日子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到了如今,早就没有二人的踪影了。”
“盼她日后安好吧。”刘盈道,“长骝,朕书一道手书,你交给周太尉,命他在全国各郡县暗暗寻访,若是找到九娘的下落,便——”
便能怎样呢?
刘盈最终只能轻轻道,“让当地官员暗中接济些,注意别让他们知道了。”
“诺。”
长骝有心想让皇帝放松些,便笑着揖道,“还没告诉陛下,刚才怀兰阁那边来人禀道,阿嫣娘子醒了。”
“哦。”刘盈愣了一下,才应道。
“陛下不打算去看看她么?”长骝问道。他素知皇帝对张嫣爱护有加,不由有些讶异。
“不必了。”刘盈苦笑道。
若是从前,以他对这个外甥女的疼爱,自然不吝于走上这么一遭。但是,自从十日前,母后在宣室殿中对自己道,她欲为自己纳阿嫣为后,一切都不同了。
他至今依旧无法描摹,当时听了母亲的话,他心中的惊骇。
“母后,阿嫣,她是朕的甥女啊。而且,年纪还那么小。”
“那又如何?十二岁,已经不小了。还是你想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迫和亲匈奴?当年晋文公还娶过文嬴呢,舅甥,本就不在五伦之例。”
那又如何?
如果这个不如何,那么还有什么很如何?
阿嫣,在他心目中,就是那个长乐宫初见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女孩儿,是那个在商山下的原野唱着赵歌的女孩儿,她总是小小的,抬着头用软软的声音喊他做舅舅。她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却又很坚强,很多时候,他都认为,作为一个孩子,阿嫣太过于聪明,虽然她似乎想要极力的隐藏着。
为此,他总是为她,多担着一份心。
阿嫣很美丽,她有着一头柔软的青丝,杏核儿一样的眼眸,笑起来的时侯,会变成一弯月牙儿,甜美可人。
她不骄纵,顾惜人,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他一直很喜欢她,作为一个舅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
外甥女和妻子,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角色。如同茉莉与芍药,一个观之可亲,一个掬之秣艳。不是可以等同的。
他永远无法想象,他会有想要热烈亲吻,爱抚阿嫣的冲动。
这场尴尬的姻缘,阿嫣是否知情,他不知道;是否懂得,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从此之后,在面对她的时候,他会很尴尬,再也没有昔日的亲昵自然。
“长骝。”刘盈叹了口气,吩咐道,“朕就不过去了,你代朕去看看她吧。嗯,她在未央宫静养的日子,吩咐宫人尽心伺候着。”
“诺。”长骝也叹了一声。
怀兰阁。
珠帘将阁内遮出一个阴翳的空间,张嫣拥衾而坐,神色古怪的问道,“皇帝舅舅不过来么?”
“陛下政事繁忙,就不过来了。”长骝叹了口气,面不改色道。
他一直对张嫣很有好感,如果不是这个女孩是陛下嫡亲的外甥女,那么,做陛下的皇后,也是很好的吧。
可惜了。
“不过陛下心中很是记挂着阿嫣娘子。”长骝微笑道,“岁前陇西郡守进献了两株雪莲,太医说此物对娘子此时很有好处,陛下便吩咐将一株雪莲赐给娘子。此时应该已经由医童取去熬药了。”
张嫣颔首道,“替我多谢陛下。”
和亲匈奴之事,最终终于将张嫣从其中开解出去,这对吕太后与刘盈都放下一种心事,然而和亲一事却要继续进行下去,尽快的选出一个和亲的人选便是当务之急。
这一日,吕后将她择定的三名宗室女子的帛书交给刘盈,要他从中做一个最终的选择。
刘盈瞧着帛书自嘲笑道,原来就算救下一个阿嫣,终究还是有第二个牺牲的人。
而这张帛书上书写的三个名字,不是像昔日刘丹汝,与他只是陌生人。她们的血缘,都与他有着同样的牵系。
大汉初立,宗室人数并不多。而适婚龄的少女,更是很少。
“长骝,你说,这个被选中的人,会不会恨朕?”
他提起朱笔,在帛书上圈下一个名字。
第81章 错续
自去岁,留侯遣冰人为幼子偕向合阳侯求聘吴国翁主留,后因合阳侯病逝,刘留守父丧,这门亲事便就此延宕下来,然而张偕与刘留未婚夫妇名分底定。
春光淡荡,一对少年男女骑着马行在渭水河边。
“留留,待入夏后,我想对陛下请旨去边关。”
“为何?”刘留的声音有些讶异,“张大哥圣眷正厚,若待在朝堂,数年之后,定能逐步升迁。”
“名利固然好,却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留留,你知道么?我和陛下从小一同长大,自认和了解他。陛下的志向,不是成为什么明君,开疆辟土,而是想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都有一个富足安乐的生活。这其实比所有的明君忠臣来的更难。他虽然有过迷惘,但是终究一步步在向这个方向靠近。那么,我想帮他的忙,朝中已有名臣贤相,我欲到地方,为他绵尽耳目之能。”
“那…”刘留欲言又止。
“怎么了?”
“那,我们。”刘留垂首轻轻道,“不就是要分离了么?”
张偕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待两年后,你的孝满了,我会回来的。”
“那。”刘留的眼睛不敢看他,声音却理直气壮,“你离开以后,不可以喜欢别的女子,不可以让别的女子喜欢,否则,日后我知道了,饶不了你。”
张偕被她的一连串不可以逗的笑出了声,忍俊不禁道,“知道了。我的翁主。”最后四字,近于叹息。
空气中曼郁着青草的香味。
前方忽然洒下一串年轻男女的笑声,愈来愈近,似乎正在向这边而来。
拂开一枝柳枝,张偕怔了一怔,一行权贵子弟拥簇之间,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的显目少女,不是楚国翁主刘撷又是谁?
当是时,刘撷穿着一身红衣,正笑的肆意飞扬,秣艳的面上隐隐透着嫣红,恣意开放的美丽。
看见张偕,她怔了怔。一双妙目在他与刘留身上转了一转,谑笑道,“哟,燕隐公子这是陪着吴国翁主踏青呢。”
“嗯。”张偕点了点头,垂眸。装作不知道背后刘留在自己手心狠狠的掐了一把。
才叮嘱了不可以随意让别的女子喜欢,这会儿就遇到一个最喜欢你的女子。
刘撷的眼眸一黯,“走了。”她招呼着一众少年,扬鞭道。
骏马摇了摇尾巴,缓缓的与张偕擦肩而过。
我的年少轻狂,我的幸福时光。
马背上刘撷挺直了背,纵然在情感的战场上一败涂地,也要努力微笑,维持着自己的一份骄傲。
辞别了众人,刘撷驱马回府,在府邸门前,忽觉一份与平常不同的气息,熟悉的家人来来往往于府门之间。她愣了一愣,将马鞭甩给小厮,大喜的奔向正堂。
“父王——”
“你回来了?现在不是入朝长安的时候,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长安?”
刘交转过头来,眸底是一片淡淡的悲哀怜惜,“我来,是来送你出嫁。”
“什么意思?”刘撷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十日前,陛下旨意到楚国,加封你为楚国长公主,命和亲之,匈奴。”刘交不忍再看她。
刘撷愣了一刹那,勉强笑道,“父王,你不会答应是吧。你一向最疼爱女儿的。”
刘交沉默。
她浑浑噩噩的行在府中小径之上,忽听得假山之下有仆役小声道,“那撷翁主真的要去匈奴和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