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晋与璠阳开战了,战事已持续了三个月。濮阳瑾亲自领兵出征,虽然气势不错,可如果没有特殊的本事,还是无法撼动这北晋王朝。”
他还是说了,还是让她想继续平静的心如跳动的水花渐渐泛起涟漪。斜眸有些不悦的看着今凤宇,她并不言语,她懂一但开口,她想知道的事情便会没完没了。‘还好我不爱你’,离别前她让濮阳瑾听得真切的决离之语,徒然缭绕在耳边如何也挥之不去。
“你不该跟我说这些。”楚清清顺着窗棂边软软的顺滑下去,久违的泪水断断续续如雨珠,漫延至整个脸颊与细腮,“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不要说,不要说…”
今凤宇踱前一步,伸出去的手又沉沉的放下。他真的不该说么?他只是想让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坚持下去的盼头。“对不起,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你可以跟我说,我先走了。”初到北晋首次见他,他便郑重的警告过她留在这里的严重后果,他说他要带她走,立即走,她拒绝了。她说她要留在这里,开始不懂,当楚清清告诉他原由他便明了,她于濮阳瑾的情,深到无法自拔,深到可放弃自己的一切,那怕是生命。
他为什么要道歉?他没有任何必要跟她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呀。默默的看着今凤宇消息在门槛处,由浅至深的纠结一丝一缕的在周围起伏荡开。如山脉般延绵不断的思念,随风一起涌向天边。
是夜,无眠。怀中抱着恒儿,静静地听着月光下白花绽放,小草细微温馨的滋长,稀稀啐啐,如天空洒落的毛毛弱雨。
从今凤宇那里得到不全面的消息伊始,她的心便无时无刻不拎起忐忑。濮阳瑾三个字,将她的害怕不安情绪全然的调动了起来。
恒儿觉得娘亲抱得太紧,他忍得有些难过,细声的唤道:“娘,娘。”
楚清清迷茫的眼神骤聚,孩子的不适呼声惊回她飞散的神智,忙垂眸,“恒儿,怎么了?”淡淡的灯光浮掠了她一层黯影。
“疼。”
顿时松了力道,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将他抱得太紧,“对不起,恒儿,娘不是故意的。”
恒儿伸出小手拉着娘亲的袖口,似乎想到什么,低声闷闷的问:“恒儿下午见到今叔叔从这里离开,他是来欺负娘的么?”在他眼中,今凤宇与那个坏人一样,都是让他厌恶的坏人,可是不懂为何娘和私下让他不得对今凤宇无礼,还得称呼他作今叔叔。他问其原因,娘说这是礼貌。
有云遮月,透过半掩的窗棂望出去,庭院的一角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漆黑,浓烈得如她内心的惆怅,厚实极了。
心头一阵颤粟,幽幽的目光中透着伤感的微笑,“恒儿想见爹么?如果你见到爹,会跟他说些什么呢?”
恒儿没有立即应话,略微转动的清澈如星辰的眸子,似乎想了很久方道:“爹是长什么样子的?”
对啊,濮阳瑾长什么样子呢?楚清清浅笑不语,脑海中却在拼凑一张她不敢擅自记起的脸,一点儿一点儿拼凑着,一点儿一点儿的清晰起来,她的脸色也跟着一点儿一点儿的飘浮上一层苍白,如同夜风吹走遮月浮云,再重新落入凡尘的霜色。
今日,她让她的孩子头一回见到她的眼泪。淡浅却温柔的语声仿佛源自远古般空灵,“恒儿的眼睛最像爹爹,你爹有一头漆黑如墨的青丝,他的眼眸仿佛两口深遂不见底的枯井,轮廓与目光一样温柔,专注且深情。还有一个坚毅的胸膛,那是娘想要永远依偎的依靠。”
“娘,恒儿想爹。”恒儿依着娘亲的叙述在内心描摹起爹爹的模样,一想到自己被人欺负没有爹爹宠爱,委屈的眼泪顿时如珠倒落,“他为什么要让那些坏人欺负娘欺负恒儿?”
“恒儿听娘说,你不可以怪爹爹,是娘错了,一切都是娘的错,才会让恒儿受人欺负。”楚清清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盯着儿子说:“恒儿,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知道么?答应娘,决不可以怪你爹爹知道么?”
恒儿眨着汪汪泪眼,片刻后方点头,“嗯,恒儿记得了。”
楚清清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紧张的心绪顿时飘散,复将儿子抱入怀里,“那恒儿告诉娘亲,如果你见到爹爹,会跟他说些什么呢?”
“恒儿不知道。”
是啊,他不过是个四岁大的孩子,从未见过父亲,于他而言,此时莫过于一个陌生人,能说些什么呢?如此想着,将系在腰间的碧玦扯下搁到恒儿手里,“这是娘亲最重要的东西,如今娘亲将它交给恒儿保管,如果有一日恒儿见到爹爹不知说什么话,就将这碧玦交给他。”
恒儿拿在手里左右细看。楚清清又为他系在腰间,交待,“记住了,切不可将这碧玦弄丢了,这是爹与娘,目今还有和恒儿的羁绊,丢不得的,知道么?恒儿要好好的保护它。”
恒儿点点头,靠在娘的怀里,他方才哭过了,有些累,没有哪里有娘怀里如此令他感以安全。楚清清心头默默的说着:睡吧,我最亲爱的孩。
就在恒儿半梦半醒间,门外响起了令楚清清悚然的脚步声。他又来了,在这深荡荡深夜。
怀中的小人儿因为感到异样而睁开眼睛,当随着娘亲的目光一道寻去时,顿时惊得往娘亲的怀里缩退。楚清清安慰着他,“恒儿不怕,听话,自己去房里睡觉。”
“不,恒儿要守着娘。”孩子的底气不足,明白自己与那个坏人的力量悬殊,可他还是想为娘亲做什么,等到爹爹来救他和娘,他们就再也不会被这个坏人欺负了。
第229章 那些隐藏的真相
第229章那些隐藏的真相(3062字)
莫子灏冷眼盯着说话的小人,明明害怕得不行,却非要逞能作强。“就凭你。”说着,伸手便要去扯楚清清怀里的孩子。
楚清清起身旋步,将孩子挡在身后,直视着莫子的眼神有了怒意,“他还是个孩子,而且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
莫子灏微怔,徒然间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变了。他的目光发着寒意,却又透着数之不尽的冷蔑与嘲弄,偶然想起今日听静妃说今凤宇过来府里,也就在转瞬间明白了楚清清变化的原因,“看来今天今凤宇说了不该说的话,而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不,应该是不敢知道的事。”
楚清清面对着莫子灏沉默,她眸中涣散聚合的情绪却全然暴露在外,牵着恒儿绕过桌台另一边,微曲身说:“恒儿,快回房去睡觉。”
恒儿有些不愿意,可挨不过娘亲紧张他的眼神,身体发怯,却还是鼓起勇气瞪了一眼莫子灏后小跑着离开。
“楚清清,你的教育方式有问题呀,他可一点儿都不像年幼的濮阳瑾。”莫子灏望着濮阳恒离去的门口,空空如也只有晚风吹扣雕花大门。不曾听到有人应他,收神时,见她伫立在原地不进不移,“这孩子眼里虽然有恨,可是害怕却占了上风,你太宠着他,太过保护他,这样的人将来是没有出息的,你将他带来这个世间是个错误,当然,本王不介意替你善后。”
心头一揪惧,看着莫子灏的身影渐渐涎生出淡薄的恼与愤。她的平静终归在下午得到濮阳瑾消息时烟消云散了。“不用你操心,你对我们母子已经够‘照顾’了。”
莫子灏疾步上前,虽是满意见到楚清清眼中掠过乱慌,可还是生气她的冷嘲热讽。掐着她脸颊,抬起她瘦骨的下颌,从眼里迸出的冷冽目光,宛如深冬凌晨飘落的霜降。“本王很高兴忍气吞声的楚清清不再无动于衷,可你这样跟本殿说话,难道就不担心本殿心情不好做出什么让你后悔莫及的事么?”
来到北晋将近五年,他只威胁过她一次。她乖乖就范,因为她别无选择。如今,她因为存了一丝不该有的勇气,便开始有了反抗意识,而且还通过语言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可是她又知道自己赌得赢,莫子灏再如何的羞辱她,也不会让她和孩子的生命受到危险,他还没玩够呢。
“你真可怜。”有时候她可以在莫子灏的眼里见到苡妃的身影,但苡妃的影子很快又从他的眼中消失了,再有的,便是对她的残忍与辱没。
掐着她下颌的手一紧,随即如丢却一片秋叶般将楚清清丢了出去,桌台上的风灯和人一起滚落在地,茶具杯盏亦跟着碎洒了一地。“怎么?知道濮阳瑾的事情后胆子变大了?那么,本殿可以让你的胆色再大些。”
风灯摔倒时,火烛未熄,顺势燃烧了起来。就在楚清清两步开外,轰轰烈烈般燃烧了起来,跳动忽恍的火亮,映耀得莫子灏英俊的脸庞变得诡异阴险。这样的莫子灏让楚清清情不自禁的悚色自起,与其说她摒弃呼吸,还不如说她根本忘记了呼吸。
半撑着身子未起,看着莫子灏不急不徐的落坐在软凳上,翘起一条腿,仿佛是在看好戏,又似在回忆好戏,他就像一个看戏的行家一般,慢慢的品味起来,“今凤宇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北晋与璠阳开战了,半年前就开战了,只是到现在为止璠阳才有了点儿与北晋对抗的能耐。知道当年我为何不再告诉你有关璠阳有关濮阳瑾的消息么?本王就是想看到这一天。你没让本王失望,不论是忍辱偷生的你,还是逆来顺受的你,都让本王享受到了报复的快感。本王曾说过,要让濮阳瑾施加在苡儿身上的屈辱,以百倍的方式施加到你身上。但是,你别以为本殿很满意你的麻木与绝望,你的顺从是理所当然,本王要看到的还是对濮阳瑾的折磨。”
重重的喘了口气,楚清清此时方记得自己忘了呼吸,听着莫子灏继续懒懒着声色言道:“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在北晋的一举一动濮阳瑾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楚清清半撑着身子的手颤动起来,因为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倒在地上,头微偏,满是疑惑的表情看向莫子灏,听着他说:“本殿每月都会书信一封让人送去璠阳,除了你的儿子外,你的事情事无巨细点点滴滴全都汇报给濮阳瑾知道,包括你不忍拒绝府里妃妾要求,帮她们打理本是下人该做的事情,还包括北晋第一风流公子今凤宇如何如何的疼惜你,等等等等。”
莫子灏得意的声音在室中悄然无声的爆裂开来,楚清清感受到自己的心正被人一条一条的撕裂。他怎么可以告诉濮阳瑾这些事情?当然,她也知道总有一日他会知道这些谣言,但那日明明离她很远,或许她根本在有生之年就听不到。她不忍看到濮阳瑾厌恶她的表情,不想让濮阳瑾知道她有多么的不堪。
“你无耻。”楚清清颤抖着声音迸出这三个字,她从来只是觉得莫子灏可怜,此时此刻,是他亲自让她真正的恨上了他,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他受不了楚清看他的眼神,因为不论他做什么,从来她的眼神里除了同情外便是可怜的成份。他不需要她的同情跟可怜,他要在她身上找到报复濮阳瑾的快感。她没让他失望,当然,濮阳瑾的反应更没让他失望,甚至还令他兴奋了起来,这到是他觉得的意外收获。
“我无耻么?”莫子灏冷清的笑,“哼,当年的濮阳瑾又何尝不是如此?楚清清,你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会来到北晋的,你该恨的人是濮阳瑾,而不是我。带给你这一切痛苦的根源不是我,真正的罪魁祸着在璠阳呢。是濮阳瑾,也是濮阳慕华,更是皇后萧诺梅。从前濮阳洵告诉我说如果濮阳瑾爱上你,那么你的存在便是种悲哀,在云王府初次见你时,我就决定了,我要让濮阳瑾一尝这种折磨与煎熬,那是他欠我欠苡儿的。我曾不止一次想着如何让骄傲的你在我面前自主丢弃尊严任我玩弄,想不到璠阳的热心人不少,那么快就让我实现了愿望。”
他指的是萧后吧,那个为了尹湘鹤不顾一切的女人。
“你到北晋后的一年,璠阳与翡渊的战事就以翡渊败北为结局,可是璠阳也没讨了好。其间萧林欲拥兵自重,与濮阳洵这个外甥起了内讧,最后濮阳洵不得不以叛乱的罪名杀了萧林,夺回让萧林掌管的兵马。两军交战,死伤无数,更何况是本就内散的璠阳。”莫子灏不紧不慢的说着,轻看着躺在地上的楚清清,她的眼中透着渴望,她渴望得到濮阳瑾的消息。
“苡儿前去璠阳,只有濮阳瑾知道真正的目的。可是他在朝里除了濮阳慕华可以信赖外,谁也不能透露这个消息。”他看着楚清清露出怜悯的神色,难得展现一抹苦笑,“原来你也知道。不错,我的确有意攻下璠阳,翡渊那种小角色只能拿来利用罢了。不然你以为为何从未与璠阳有交集的翡渊怎会在突然间去向璠阳求亲?而且萧后母子向来看不起濮阳瑾,又怎会将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璠阳江山交给根基不牢的太子?萧后一直以为她拿到苡儿作把柄,可要胁到我助濮阳洵明正言顺的登基,哪里想得到我有自己的打算?既是拿不到璠阳的军画图,我惟有顺水推舟,暗中与翡渊联系,调动他们不论如何得联姻失败而引起战争,谁知有人先我一步,赶在我们的计划前头杀了翡渊使臣让公主失踪,战争顺势而起,虽有意外,却也并不偏离我们预想的轨迹。又岂料打了一年的仗,分明不弱的翡渊居然输给了濮阳洵。我暗中派人杀了与翡渊相联的主事之人,让这个计划在黑暗中消失于无形。故璠阳与翡渊的战争与北晋毫无干系。”
“璠阳帝早在你离开璠阳前就死了,但国丧却隐匿了半年才发,萧后以战事紧要国丧为重的借口,执掌了印玺拖延太子濮阳瑾登基。”莫子灏顿了顿声,看着楚清清的身子又半撑了起来,哆哆嗦嗦,显得很吃力,可她似乎并未注意到。“满以为璠阳的内乱会因濮阳洵战胜翡渊归朝开始,我北晋有机可趁一举拿下璠阳,却不知其中出了何种事故,让濮阳洵大意让濮阳瑾夺了兵权且软禁在了云王府里。因为那份军事图,濮阳瑾调派璠阳分布隐藏的兵马守卫边关要塞,让他有时间收拾朝廷涣散不堪的朝政,消除各方势力存在的隐患。半年前,休身养息的璠阳终于向北晋开战了。尽管整个朝廷反对此时开战不宜,但濮阳瑾依然一意孤行,不用本王说明,你应该也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吧。”
第230章 今凤宇给的希望
第230章今凤宇给的希望(3028字)
她了解濮阳瑾对她的感情,四年方有所行动,只能解释为他的忍耐已至极限。这四年里的风平浪静,或许有濮阳慕华的极力劝阻,否则依濮阳瑾的性子,断不会延至今时今日才向北晋开战。“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他利用了苡妃,这让楚清清对那个女人更加同情,而对莫子灏这个人则更加不耻。
“下午今凤宇不是给了你希望么?本王如今让你的希望添增,让你有了念想有了寄托,你不感谢我倒问我这样做的原因。”莫子灏勾起一方唇角冷笑,“你想要辜负本殿的一片好心么。”
这样的恶劣的好心还是让人无法消受。楚清清直起身子,不远处的风灯早已燃烧殆尽,连刺鼻的味道都随着空气风化了。“莫子灏,你的好心我无福消受。你是不是看着这样的我想到苡妃在璠阳受到的折磨?我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都将苡妃看得太轻,你根本就不值得她爱你。你的确有方法让我的身心时刻处于紧绷,或是在崩溃边缘徘徊。可是我告诉你,我和苡妃还是不一样。”
“哼——。”莫子灏不屑的冷吟,虽然面色平静,可还是因为楚清清的言词起了一丝动荡,她说他不值得苡儿爱他,他和苡儿之前的事情她又知道多少?“你凭什么这样武断,我值不值得苡儿爱,完全取决于苡儿自己,她活着的时候你没立场说三道四,如今她死了,你更无权指责我半分。少用你这副怜悯苍生的姿态来掺和别人的事情,你如今所遭受到的折磨不过是偿还苡儿在璠阳所受的债罢了。”
窗外的些许月光,犹犹豫豫的飘移入室,在花架上形成一道黯淡的阴影。楚清清扶着凳子站了起为,跄踉着一步向前,扶着桌沿方稳住身形,“你不可理喻。”
莫子灏猛然站起身,阴劣的眼神危险的盯着楚清清,“的确是胆大了,敢这样对本殿指责了。濮阳瑾想要救出你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他真有能耐,本王亦会好好的接待他,届时你们一定会有一场别开生面的相逢场面,本殿可是很期待呢。”不用说期待,就是想想都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兴奋。
经年的离别,她脑海中濮阳瑾的样子不可能没有改变,可她想记住的,定不会是莫子灏口中相逢场面上的濮阳瑾,亦不想让濮阳瑾记忆中的自己是今时今日这等模样。悲切的合眼,发觉自己光是想像,已让整个身子发冷且不由自主的颤粟。
楚清清瘫坐在凳子上,当回过神来时,莫子灏已离去,而她的泪水早已在颜容上漫延开去,宛如苔痕,浓浓淡淡。
那日那夜过后,楚清清不再让恒儿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就算让人指使其间,也是千叮万嘱他不得离开苡荆阁。想想其实这里根本未有一处是安全的,只要他们母子存在的地方,何处不见危险呢?
海海浪浪的乌云送来阵阵雷鸣大雨,浇得屋顶与庭院哗啦啦作响。电闪雷鸣间,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光亮似乎要将她整个世界轰然撕裂。撕吧撕吧,她的世界早已不再完整,余下的只有支离破碎。
阵雨过后的牛毛细雨,温柔得如同飘落无害的细砂,一粒一粒,一点一滴,落在叶身上,叶身懒懒的一颤,随即便不再动惮了。
夏雨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一个时辰,阳光又刺破乌云,强烈的照下。照得绿树青竹更加青绿,照得花草更加芳菲。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美好中闪着晶莹,引人沉静无暇偷想。
“你还忤在那里做什么?趁现在雨停了还不快干活,这雨可都是一阵一阵的,珍妃娘娘可说了,她就要吃雨后汉芙蓉花瓣做的芙蓉糕,让你去帮着采芙蓉是你的福气,快去啊,不然一会儿又得落雨了。”一侍婢模样的人粗力的往楚清清怀里塞入一个提篮,脸上那副表情显得早已不耐烦。
楚清清无言无绪的转身,踏下台阶走向敝厅中那几个大缸,大缸里游着几尾鲤鱼,还有绽放得灼灼妍妍的汉芙蓉。她不心冀冀的采着汉芙蓉花瓣,不想惹出任何不是招人拿来羞辱的借口。尽管在府里下人的眼中她早已是满身疮痍,可她仍然不想再听到那些刺耳的闲言碎语。
“你别只在那个缸里采呀,又不是没采过,还分不出什么颜色的花瓣是今日才开的。”侍婢站在曲廊上指责起来,提高的声音引得过往的下人们都掩唇且面带鄙夷的看过来。楚清清依旧沉默不言,默默的斜身转步,走到下一个水缸前。
雨没有如侍婢口中一阵阵的下过来,直到她采完汉芙蓉花瓣,抬眸时,天空只见如洗,不见半缕云彩。侍婢扯过提篮翻腾的检查一遍,然后才满意的说:“会采还要我多话,以后可别这么不长记性,我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心提醒你,你知道要是让珍妃娘娘吃到嘴里觉这花瓣不好的话,下场应该不用我提醒罢,你最清楚。”
自然不必她提醒。珍妃应该是静妃后又一得莫子灏宠爱的妾妃,她有个习惯,就是每个夏季都要吃汉芙蓉做的芙蓉糕,据说可以美容养颜,这敞院里种植的汉芙蓉可都是莫子灏亲自派人为她种栽的。记得头一回夏日替珍妃采汉芙蓉,因为她没有经验,那些坏心的侍婢也不提醒,就将她怎么采的芙蓉花瓣怎样做给珍妃服用。珍妃吃到味道有异,顿时大怒,侍婢当然会将责任全推开她的头上,那一次,她被罚在珍妃的住院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直到虚脱珍妃才放过她。也是因为那次她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想要自己绝命,是今凤宇将恒儿掐得痛哭,让她听到孩子的哭声又活了过来。
“别老是一声不吱,说句话呀,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一个哑巴呢。”侍婢不悦的瞪了楚清清一眼,料想她也不会说话,反正也没多听到她说过什么,侍婢气结,真想动手煽她一巴掌,又害怕将她那可让风吹走的瘦弱身子打得有个闪失。“又忤在这儿,珍妃娘娘还等着吃呢,还不快去厨房。”
面对侍婢的呼喝,楚清清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不置一词。跟在侍婢身后,斜眸间,几枚蝴蝶翩翩然然在沾满水珠的花丛中飞来飞去。飘缈的芳香袅袅娜娜浮掠在空气里,丝丝缕缕,凉凉凄凄。
摒弃杂念做完静妃独让她完成的芙蓉糕,走出厨房,日头已彷彷徨徨的开始西斜。雨的迹象早已在阳光下消失殆尽,余下些许残湿阴躲在那处墙角。蝉鸣叫囔着夏日,蜜蜂亦随着蝴蝶在花丛中穿行,入眼之景,无不彰显着和谐与宁静。
可这样的宁静似乎并不属于楚清清,有那么片刻,已属奢侈。侍婢着端着她的作品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后消失在了转角处。仿佛她透明不存在,或者根本就是多余。
回到苡荆阁,落日的艳丽已在整个院落洒入了红红火火的颜色。偶尔想到梧惠宫,也不知庭院中那株桃花花开几许,果实可有满枝?还有她种在假山石后的菜园子,濮阳瑾可有认真打理?有收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