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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冰的目光,沿着穹顶的大洞,延伸到山柱之上。山柱的表面,本来覆盖着一层苍绿色的植被,现在有一侧变成焦糊,冒着若有若无的轻烟,有如一条巨蟒,从穹顶的洞口,延伸到一楼的地面,以探龙取水之势,吐着毒气。
而山柱虽然没有裂开或者折断,但底部围绕着汗白玉栏杆却全毁了,地面看起来像被炸出了一个足有两米的深坑。
坑下,腐泥烂叶之下,有奇怪的东西若隐若现。
白花花的。
…
☆、第十四章 生如夏花
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
以寂寞的镰刀收割空旷的灵魂
不断地重复决绝,又重复幸福
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我相信自己
生来如同璀璨的夏日之花
不凋不败,妖冶如火
承受心跳的负荷和呼吸的累赘
乐此不疲
…
不知为什么,韩冰脑海中浮现出这美丽如精灵的诗句。耳边却响起潭和尚的话,“那坑里埋的是什么?”
“下去看看。”春七少咬着牙说。
三人来到一楼,谨慎地靠近。此时奇怪的是,突如其来的风雨,骤然停歇了,只有屋顶的积水如将死之人的呼吸一样,断断续续的落下来,带着沉重的气息。
他们小心的绕过碎石,以及可能落下碎石的地方,站在那个深坑的边缘,齐齐下向看。
残骸。那是一幅人类的残骸白骨。
韩冰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不稳,差点跌落下去。幸好春七少一直拉着她,用力帮她稳住身形。但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完全被眼前所见震惊住了。
谁能料得到,这黄泉旅店的下面,擎天山柱的底部会埋葬着一个人!更料不到的是,一道霹雳能穿透穹顶,炸出深坑,让这骸骨重现于世,就在他们的面前。
为什么?是巧合?是天意?是意外?还是冥冥之手?
细看,那骸骨分不清是男是女,却看得出是成年人。诡异的是,“它”蜷缩着,就像婴儿在母体之中的状态,但头却歪向一侧,仿佛在向外偷看。那黑幽幽的眼洞和没了皮肉包裹的牙齿,似乎在恶意的笑。
没有棺材,没有墓碑,没有祭祀品,只有那一具白森森的骷髅,以诡异的姿势和角度,冷冷的望着重见的天日,以及发现“它”的人。
“谭家高祖姑姑!”韩冰突然想到这种可能,“这里埋的是她!”
因为尸体虽然已经腐烂得只剩下骨头,但在旁边的泥土中露出一角残破的布帛。韩冰眼尖的看到,而虽然天色很黑,她还是断定那是红色的!就像,高祖姑姑的西装外套。
“不可能吧?”谭和尚发出恐惧的呻吟。
难道又是集体出现幻觉了?黄泉旅店,擎天石柱,极端天气,无法参透的秘密,这些都可能造成清醒意识的迷失。在神秘力量和未解之谜面前,人类是多么愚笨啊。
韩冰用力闭上眼睛,又用指甲狠掐了自己的手臂一把,感觉到刺破皮肤的锐痛,还有温热的液体。流血了,她知道。但是没关系,疼痛让人清醒,当她再度恢复视线,幻象就会结束的。
一定会结束的!
于是她深深呼吸,张开眼睛。
瞬间的迷茫后,她感到了无法言述的恐惧和强烈的绝望!
景物彻底变幻,黑夜成为白天,而她不再身处黄泉旅店之中,而是一个陌生的树林,仿佛在一座小山的半山坡上。周围树木葱郁,却寂静无声。炎热中带着微爽凉风的天气,说明这是夏日午后。
幻觉!更深层次的幻觉!黄泉旅店有让人把幻象当成现实的本事,她必须尽快走出来,否则就会迷失!
她抬起手臂,想再度物理伤害自己。肉身的痛苦可以让精神清明,这是绝对真理。然而当她看到自己的手,不禁更是大骇。
本来是紧紧抓住春七少的手,正因为掐了自己一把,才短暂的放开,结果却导致她孤身一人,身边再没有春七少和谭和尚的影子。而这一低头,她发现自己的手臂上没有伤痕,但衣着却变了…白底蓝花的旗袍,血一样的西式红色外套,艳丽的绣花鞋…伸手摸摸头发,烫成波浪的长发披在肩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穿成谭家高祖姑姑那样?如果照照镜子,会不会发现面容也改变了,那头长发是不是有略显僵硬的发卷?
怎么回事?她穿越了?附体了?还是…
“喂。”突然,有男声自背后响起。
转过头,正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一片宜人绿意中缓缓走来。个子很高,穿着白色西装,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饱满的额头,深邃中带着暖意的眼睛,眉毛很长,斜斜入鬓。
他的声音,就算严肃时也带似乎带着笑意,令人没来由的就会喜欢他。
春七少,本世纪初模样的春七少。难道,他也迷失在时间或者空间的洪流中了吗?
“你是谁?”春七少又问。
他忘了她吗?韩冰痛苦的想,从没有意识到若失去他的感情,她竟然如此落寞和悲伤,就好像天地间都没有了声音和颜色。他还是春七少吗?他问她是谁,那么她到底是谁?
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韩冰愣住了。刹那之间,她的灵魂和意识迷惑无比,想紧紧抓住些什么,却仿佛淹没在了黑色的波涛之中,没顶。再浮上水面,意有些茫然地答着,“我叫索玛。”
话一出口,她突然恍然大悟,竟然有一种轻松。
是啊,她是索玛。原来,她名叫索玛。刚才,为什么会愣住,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呢?现在能想起来,真是开心哪。不过与此同时,她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谁在乎呢?
“你呢?你是谁?”她反问。
望着她的笑脸在阳光下绽放,男人只觉得呼啦啦像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小鸟飞过似的,不由得心情大好,也自我介绍道,“我叫春半雨,住在山下的镇子。”
“哦,春家的大少爷嘛。”索玛了然的说,“我知道,你才留洋回来,整个县城都轰动了呢。”
春半雨但笑不语,反问,“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山里来?不怕吗?”
索玛再度报上自己的名字,以提示春家大少,她是山民,少数民族,他们这一族的人对这座小山熟悉得像自家的后院。虽然她的族人已经汉化,但还是住在山上,这条山路她经常走动。
随后不知为什么,她又说,“索玛的意思是杜鹃花。你知道吗?在咱们这儿,杜鹃几乎整年开放,只有七月没有。现在正是七月呢,偏你这时候认识我。”
“我一直以为杜鹃是开在夏天,是夏天的花。”春半雨笑了,真不负他这姓氏,令人如沐春风,“不过没关系,我暂时不会走的,总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对这山,我不熟悉,到时候说不定要麻烦你做向导呢。”说完,他好奇的看着索玛的打扮。
索玛这才意识到,春半雨为什么以为她是汉人的姑娘。她本来就有汉人血统,相貌纤细清秀,况且现在身上穿的…
“衣服是谭家大小姐送我的,因为我帮了她一个小忙。头发也是她帮我弄的,听说大城市的姑娘都是这样,只有这双绣花鞋是我自己的。谭老爷还给我照了西洋景…哦,听说那叫拍照片呢。好看吗?”
“好看,尤其是鞋子。”
两人相视,同时笑了起来。
索玛心中有些奇怪,虽然她是山里的姑娘,性格直率,但也不会和陌生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这样轻松随意。但春半雨天生令人容易产生好感,又或者,两人心中都对对方有一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所以彼此间完全没有防备。
“你帮了谭大小姐什么忙?”春半雨好奇地问。
“这是秘密。”索玛没有正面回答。
在山脚下的县城中,春氏与谭氏是两大富户,又是世交。不过眼前的男人留洋几年,这才回来,自然不知道谭家大小姐生了怪病,今年入春后身子越来越差。她是族里继承了巫女之力的人,平时担当族医和安抚亡灵的任务,此次是带去施了法的草药。但她知道,她治不了那怪病,只是让谭蓉大小姐略好受些罢了。
事关人家大小姐的事情,她不好随意透露。想来两家是世交,不久后就会清楚了吧?
初遇,就是这样意外,但却分外甜美。时光,也被神秘的力量推动,重演着百年前的一幕。
对此,当事人并不知情,似水滴,身不由己的流淌在记忆的河水中。毕竟,人的心只有一颗,脑子也只有一幅。当他们拥有一世,就会失去另一世,直到真相大白,自然回归。
而当天,春半雨约了索玛,之后每天由她带着游览山水风光,一连半个多月,两人相处极为融洽。索玛并不像普通的山里姑娘,对外界的认知很广泛。她的父亲是汉人,有学问且思想开放,把女儿教育得即保持了山民的淳朴率性,又拥有世家女子的温婉聪明。两种奇异的特质融合在一起,深深吸引了春半雨的心。而春半雨的温文尔雅、博学广识,也令索玛暗生情愫。
但索玛有疑虑,因为她的身份和她奇异的能力,她很怕春半雨会介意。世族子弟,大家公子,能与山里的姑娘坦诚相交就不错了,不可能再有更进一步关系了。她的父亲,当年也是闯了大祸,在山外无法生存,才留在山乡的。
而她所属的这一族支,拥有巫力的传承,上代巫女去世,巫力会神秘的降临在本族支的某个孩子身上,无分男女。只一夜,一个梦境,醒来后就自然熟知了很多咒语,并拥有很多操纵黑暗且神秘力量的能力。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是被选中的人,说到底她只是半个族人。但自从她被梦授之后,族里的祭祀、丧事的主持、与祖先神灵的沟通、以及适当的医疗就由她负责了。
她真的能“听到”很多不该出现的声音,“看到”非此世界的画面。她可以安抚亡灵,和死去的人对话。当然不是口述,而是那些本该消失的声音和画面,都会清晰地反映在她的脑子里。甚至,她还可以操纵尸体,就像湘西的赶尸人,只是手法不同。
…
☆、第十五章 阴婚
父亲对她说,死者是最值得尊重的。不管生前如何,死亡都令他们干净平和,一切恩怨就此了结。
父亲还说,凶猛的野兽死了,没有人会害怕它的尸体,连小孩子都敢上前踢几脚。但人若去世,哪怕只是婴儿,死亡却令其凶猛,除了亲人,其他人不敢靠近。所以,她的能力是很了不起的,应该秉承善念,尽力帮助。
可是她拥有力量,却同样感到害怕。
每一次祭祀、每一次葬礼、每一次和祖先的对话…
她不应该这样,她在做对的事,这是她的责任,她反复对自己说。但,恐惧一如既往。或者,那是孤独感造成的,因为只有她能遇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事。她多么希望自己平凡,希望内心中有令她安稳的源泉,可却只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最近,族里出了不寻常的事故,有人需要收殓安葬。于是她邀请春半雨参加。之前,他多次要求体验山寨中的生活,她一直没有同意。这次她觉得是最好的时机,在春半雨面前展示真正的自己。若他退缩,或者受不了,这段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感情,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
而她这一族人的丧葬习俗非常独特,也与汉人或者其他族群有很大的不同。
因为,要半夜起灵。
因为,亡魂会自己寻找墓穴。
“你怕吗?”是夜,当她穿好主持仪式时必须穿戴的巫服时,心情忐忑地问春半雨。
春半雨笑笑,没有回话,只摇了摇头。
看着他温润的眼神,突然,索玛感觉心头暖暖的,一片坦荡,平时困扰她的恐惧感像是不见了似的。这个男人似乎有着安抚她的能力,非常奇异。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他,却听他说,“索玛你真美,看着你,就好像寒冬里也看到花开一样,真不负这个名字。”
他说得那么自然,令她连脸红都显得多余。只是还没等她再说什么,族人就来叫她。月已升中天,送葬仪式要开始了。
漆黑的山粱上,蜿蜒的队伍单人成行,如蝼蚁般缓行。月光惨白,透着诡异和不祥。寨子中除了不能走山间夜路的老人和孩子,几乎全部参加了葬礼。每个人手中都拿着火把,星星点点,即抵挡着山中的阴寒之气,又令魑魅魍魉远远退散。
一如往常,索玛走在最前面,紧跟着她的,是四人抬着的棺木,再其后,是村民们。大家都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亡灵,给自己带来灾祸。可是那沙沙的脚步声,被山风幽暗地传送,令每个人都感觉身边有其他“人”行走,发出叹息般的声响。
每当这个时刻,索玛都会汗直竖,冷汗暗流。何况,腰间缠着的引魂铃随着她的行走,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凄清死寂中更显突兀。她不敢回头,总觉得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抓紧她,想跟她回到人间,却又被铃声引着,不得不向那未知而去。
她能感觉到那种悲伤与不舍,伤心与绝望,不禁吹起骨笛。
笛声响,斩断尘世与眷恋,重获新生希望。
那笛子是由人的臂骨所制,吹的时候声音尖利,有如鬼哭,令人心生恐惧。胆子小的,笛声起,腿软得连路也走不了,需要别人搀扶。偏它是本族祭祀、祭奠的法器,极其神圣,代表着光明的前路。
呜…叮铃…呜…叮铃…
两种声交杂在一起,有如夜的低语。紧接着,索玛看到前方两米处浮现出晃动的黑影,有点像天上浮云造成的月影。但她知道,那是人形,非常矮小,佝偻着身子,火把的光芒照近时就消失,光明远离,就又出现。
索玛长舒一口气。
死者来带路了!她找到了自己的埋骨之地,这样她和村民们就不用满山乱走。看方向,她并没有选错,仍然村寨墓地的位置。她还是决定回家,不做孤魂野鬼。
死者是村子里的一个寡妇,她独自上山时迷了路,被一群凶猛的山狸围困在猎人屋,回来后就有了身孕。有人说她被山狸精占了身子,生下来的会是妖精。也有人说,上山迷路什么的只是借口,她就是偷了人。还有人说,她的男人就是死在猎人屋,是鬼夫要留下后代…
可她什么也不说,自己服毒自尽了,一尸两命。
不管是汉人的风俗,还是他们的,都认为这种死法相当的“凶”。如果她没选择族群的墓地,就是不甘心、不服气,村子就得大做法事。若还不安宁,就有凶祸。所幸,这个寡妇还是决定回家,令索玛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做过那种法事,但她担心自己承受不了。就连这普通的丧仪,她回去后往往会病上一场。族长说她有一半汉人血统,所以无法容纳所有本族的巫力。可她自己知道,她是吓的。
谁说巫女就不会害怕?行走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五行失火的她,真的只是在强撑。
啊…不知从何处,传来野兽的叫声,有如婴儿夜啼。
索玛吓了一跳,顿住脚步,后面的人没留神,差点撞到她。可虽然煞住了脚步,手中的棺材却不知为何掉落在了地上。更可怕的是,此时他们所处之地是一处斜坡,棺材掉落后,居然咕噜噜的滚了下去。
众人大惊,可是没人敢追下去。
而周围,野兽的叫声更大了,一声声,一阵阵,似哀伤,又似愤怒,也更为嘈杂,显然数以群计。黑暗中,还有偶尔闪现的绿色光点,不是鬼火,而是兽目。
“是山狸!”不知是谁,紧张的叫了一声。
索玛握紧骨笛,绷紧了身子。她很害怕,她想逃,可是她知道全族的人都在指望她,若她不表现得坚强,人群散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夜里,就更容易遇到危险。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做。她很慌,毕竟从小到大,她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
“拉着我的手,就不会怕了。”忽然,一直隐没在人群中的春半雨出现在她身边,伸手温厚的大手。他的笑,仍然令人如沐春风,而且最古怪的是,奇异的安抚了索玛的情绪。好像他身上有一道光,有一种力量,可以支撑她,让她放下恐惧,远离惊慌,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为什么,他可以镇定她的心绪?是命运,命格,还是冥冥中的天意?难道,像她这样的巫女本来就应该找到他这样的男人,才能完整?!
她来不及细想,只那安全感令她清醒,立即拿起骨笛,吹奏一曲镇邪音!
曲声单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鸣响。周围,连夜风都更加阴森,寒入人的骨髓。可就是这凄厉的笛声,生生压住了不知名的野兽嚎叫。
山,静了下来。连风吹草木声都消失。
咕咚!咕咚!死寂中,有敲击声来自山坡下,像是那死去的寡妇在砸棺材板。一下又一下。
所有人都骇住了,那声音像是硬邦邦打在人的心上,更有人吓得小声哭泣,没有人敢动弹分毫。平时,那寡妇是最懦弱的,谁都可以欺侮她,可当她死后,当这一刻,每个人都怕她。
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可这寡妇之所以无声无息的死去,所有村中的流言,所有村人的鄙视的冷漠,也如刀剑,加诸其身。而从没有人想过去关心和体谅,那也是逼迫她走向死亡的手。
谁是彻底干净的?除了春半雨这个外人,再无其他!
可她是想回到族群墓地的吧?不然也不会自己指出了路。只是棺材落下山坡,误会村人又要把她抛弃。所以,她才会焦急。
“还是…入土为安吧。”春半雨低声说,率先向山坡下走去。
索玛的父亲和村里两个有声望的中年人犹豫了下,也跟了下去。其余村民挤成一团,和索玛一起站在高处望着。
好在有野树阻拦,棺材并没有下滑多远,也没有摔散。很快,四个人艰难的把棺材抬了回来。有嘎吱嘎吱的声音细细地传来,也不知是那薄而简陋的棺木自行发出,还是指甲抠着木板发出。没有人理会,都装作听不到,一行人继续向前。
有人替了春半雨扛棺,但他没有归队,而是紧跟在索玛的身后,“别怕。”他低声说,“山野空旷,声音的来源不好确定。也许是野猴子什么的恶作剧,拿树枝敲了什么也不一定。”
索玛苦笑摇头。
很多事她并不明白,也无法判断真假。她只是…照着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巫术指令去做而已。现在,她只想把这场丧葬事情办完,然后回到温暖的寨子中去。
春半雨在身边,她不怕了。可是她很疑惑,难道要因为这些,想办法留他在身边吗?
接下来,一切顺利。快天亮时,年轻的寡妇终于尘归尘,土归土。下山时,索玛违背了不可回头的规矩,转身望去。
山色苍茫,并没有异景异像出现。只是她心里突然感到平和与解脱,所以她明白那寡妇已经放下的心意,也听到山风回鸣,好像她平时唱的歌谣。更远处,有幽绿闪光,像山狸的眼睛。
回家后,索玛照例大病一场。这一次不是吓的,而是累的,吹响骨笛想象不到的耗尽了她的精力。而春半雨经过这件事,被寨子中的人接纳,便时时跑上来看索玛。
两人不再游山玩水,反而能安静的坐下来聊天。两人受的教育不同,生长的环境不同,却奇异的和谐融洽,很谈得来,渐渐的都有身心交融之感。
“索玛,你跟我走好不好?”终于,春半雨问出这句话。
可是索玛还没有回答,春家里的仆人找上了山,说出了大事,要他立即回去。等春半雨离开没有多久,谭家的仆人也来找索玛。
“我们大小姐殁了。”仆人流着泪说,“我们家主痛惜妹妹未出嫁就仙去,所以打算给大小姐举行阴婚,希望索玛大巫可以主持仪式。”
…
☆、第十六章 控尸
“索玛,你的决定呢?”当天晚上,父亲问她。
索玛很犹豫。
为死人举行婚礼,她实在不愿意去。可谭家人相信来自大山的神秘力量,于是许诺收购他们寨子来年的全部土织布与土产。在洋布流行的今天,这个许诺能保证全寨子的人一年的生活来源。
为此,她不得不去。
但是她很想等春半雨回来,想和他商量,让他陪她去。毕竟他在身边,她就心安,能以信念战胜恐惧。可是春半雨自匆匆离开,就没托人捎个口信回来,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转念一想,谭家和春家是世交,会不会是谭蓉大小姐身亡,所以春家才叫他赶快回去帮忙呢?所谓世交,应该比普通亲戚还亲近吧?
说不定能在谭家举办阴婚仪式时见到他。之前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能力,并没有表现出厌恶和恐惧的意思。那么,看到她又去主持婚仪,应该也不会对她产生恶感吧?
犹豫纠结半天,她终究还是点了头。
至于春半雨离开前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走,她还没想好。春半雨的意思,应该是要带她离开山寨,离开这座没有被战火荼毒的西南小城,到别处去生活。虽然他们两情相悦,但春家是不会允许春半雨娶她这样的山民巫女的吧?
他不是要和她私奔,是要到另一个〖自〗由的地方去娶她。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对寨子负有责任。在她的巫力没有神秘的、自然而然的传给下一个小孩子之前,她怎么能怎么的离开?
而除非她死,她的能力是无法转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