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看似目光散淡,其实始终注视着琉璃的神情。他因为被琉璃恶意怀疑,本就动了真火,这时候才平息了些,却又被惹恼。他为人狡诈如狐,残忍如狼,其实也没有立场和权利指责琉璃的不信任。可不知为什么,看到她对他有敌意,他就特别受不了。
他一直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啊,从不去顺应天下人,而是要天下人在某天完全顺应他。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这么介意起某个人的观感起来。
“你知不知道,蒋扁消失的这几年,又修炼出一桩本事?”他平静的望着琉璃,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大约以为,黎豆豆是原霍家军的成员,铁血的兵,不管以什么酷刑逼供,也不会撬开他的嘴。可这蒋扁,却能使人心智被困,如同单纯的痴儿,问什么答什么。之前我隐身在门外,很是观摩了一下。确实,那姓蒋的不是吹牛。”
琉璃猛然抬头,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就那样直接逼视过来。
萧十一是故意如此说的,故意想让琉璃误会,因为他分外气苦,所以做出了这么幼稚的行为。可面对琉璃的目光,他忽尔就抵挡不住,居然怕被她憎恨。
这感觉让他火冒三丈,手掌一拍短塌,整个人腾身而起,逼近琉璃。
琉璃不动,宁愿仰头到脖子发疼的角度,也要面对萧十一,绝不退缩。
“你大约又以为,我故意什么也不告诉你。是想自己得知你的秘密,从此后好牵着你的鼻子走。可是水琉璃你听好,本王还不屑这么做。有你,没你。这个天下我是反定了!而且我一定会赢!所以,你最好不要把你的力量看得那么重要!”萧十一忽然哈哈大笑,狂妄嚣张,似乎连周围的气流都被他带动,无声无形的吹拂起来,带动着他没梳好的碎发。飘扬,遮住半边眼睛,还有俊美无比的面庞,“我若要利益,蒋扁不会死,我会留为已用,郭有年能有本事摆弄他,难道本王不能?他若为我所用,我所得之臂助有多大,想必你明白!”
“那他为什么会死?”琉璃抓住问题的关键。
萧十一怔住。竟然不知要如何回答。好半晌,他自嘲一笑,“你的感觉没错,我真的不是个好人。现在想想,当时我确实动了心要留着蒋扁。因为,我亲眼目睹黎豆豆被控制成一个活傀儡。连心底最深的话都说了出来。”
“可你还是杀了他。”琉璃有些不解,“为什么?”
这件事,无论从哪一方面看也不对劲儿。换成是她,自然会救下人质,到盟友那里换取利益。但蒋扁那样的异人也会留着,因为探测敌人的内心,实在是自己所能掌握的最厉害的武器。
情报,在任何政治斗争中都是极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命脉性的东西。
“我快刀斩了他,是因我怕自己受不了诱惑。留下他的性命。所以只好一刀砍了,一了百了。免得……”萧十一喉咙发干,很多话不想说,却情不自禁的溜出胸膛,“免得你知情后会恨我!”说完。突然挥出一掌,把屋里一个博古架击得粉碎,包括上面摆放的贵重物件。
琉璃发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情况?萧十一在生气。他真的生气了。相识那么久,两人多次交锋,可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真的动气。之前他对什么都满不在乎,那现在是在乎的意思?
而萧十一暴怒过后,忽然有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情,苦笑道,“我事先知道郭有年的计划却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他鬼鬼祟祟,必有图谋。我怕还有其他人对你不利,没想到误打误撞弄出个蒋扁来。于是我又觉得,你必然想找到提供逍遥散的人,报仇得更彻底。不说,是在今晚之前,没有得到全部真相。不说,是怕你冲动,坏了大局!”
说出来这些话,又如何呢?他早就多次对她手下留情,承认,有那么可耻吗?他做人从来勇敢,没有不敢面对的。此时,包括自己的心意。
没错,他是用青柠和黎豆豆为饵,毫不犹豫的害得他们伤重、受罪。可其他人如何,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也从不在乎。他只是……想让琉璃高兴。想让这个一心复仇,从不顾忌自己的姑娘,能够轻松的舒一口气。他为的……只是搏她一笑。
“对不起。”这是为误会他的意图。奇怪,她本能的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并无丝毫怀疑。
“谢谢你。”这是为他所做的事。奇怪,她还感觉到他的善意,这个从来不善的人的善意。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是……为他本身的奇怪。
“因为……”萧十一很认真的看着琉璃,“我想娶你。”
第六十四章 靠抢的男人
琉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脑子里一直乱哄哄的。
她可以面对乱局,却实在没办法面对乱情。一度,她觉得萧十一在是耍弄她,但满脑子的回忆,都是他说出那几个字时的目光。任性、霸道,所以就格外认真。
她无奈而悲伤地与所爱的人擦身而过,于是安心等着进入一段利益的婚姻。然而此时,却有一个八杆子打不着,她从没想过的“半敌半友”之人,突然向她求婚。
“青柠和黎豆豆都不会有事,大家安心等几天就好。”她对身边的人报告结果,又面向凌红蝶,“红蝶姐姐,找人留心刑部的动静,有消息立即通知我。”说完,钻进自己的屋子当鸵鸟。
众人面面相觑。
知道自己人没事,大家当然开心,可进了临山郡王府一趟,出来就似有了变故,小姐也似心神不宁的样子,没有人不疑惑的,但却也没有人多嘴。
过了三天,凌红蝶来报,“刑部的关大人进郭府搜查,果然找到了郭有年。只不过他重伤倒地,还有一个身首异处的人在左近。据查,是二十年前就被通缉的人,名叫蒋扁。关大人有名的铁面无私,据他现场勘验,依理推测,蒋扁正是劫狱之人,但不知为何与郭有年发生了争执,郭有年砍杀了蒋扁,但蒋扁也打伤了郭有年。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相关的物证。”
琉璃安静的听着,心中对萧十一有些佩服,因为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预想实现。好一招借刀杀人,好一招李代桃僵,好一招瞒天过海,事先他连从屋里到屋外淋上血迹都想到了。那是怎么样的细心布局?
而萧十一行事的细节,她还没向自己人透露过。倒是青柠和黎豆豆,昨天被运送鲜果的车子,偷偷送了回来。那鲜果据说是临山郡王庄子上种的寒瓜,才从西域引进来,全东京都也没几个人种过。很是珍稀。临山郡王不过送了些进宫,又送了些给晋王府,剩下的就是水府。为此,沿路上还有不少路人围观。
萧十一对水府这样另眼相看,对未来堂弟媳大献殷勤,倒不怕别人传绯闻。不过他一向胡闹惯了,结果倒真没有闲言碎语流出。就像小温状元郎那样,因为是狂生,做什么都有人自动找理由原谅。所以,当个众所周知的坏人是很快乐的。
也正因为这样大张旗鼓。反倒成全了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没有人会怀疑,放寒瓜的大筐子下还装着两个大活人。就算将来有个风吹草动的,萧左也猜忌不到这边。
寒瓜,就是后世的西瓜。
通过对青柠的询问,琉璃确信了萧十一当日所说不假。他救人。他杀人,并没等蒋扁从黎豆豆嘴里撬出霍家军和漕帮的秘密。某些方面说,他保全了她的人,放弃了他自己的利益。若能多偷听片刻,往后再进行盟友间的谈判时,他将握着巨大的筹码。
可是,他没有!
“郭有年对此怎么辩解?”琉璃问。重伤,就是没死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辩解!”凌红蝶露出痛快的神情,“他虽然没死,但那蒋扁是个大毒虫。他的飞镖上有异毒,郭有年命硬,活是活了,可是成了傻子,如今屁事也不懂了。起先。我还怕那姓郭的伪装,但关大人再三确认,郭有年真的变白痴了。”话毕,忍不住露出微笑。
琉璃心中忽然涌上些温软的情绪,她不想承认那是感动,但到底骗不过自己。
萧十一“多事”的布局,为她揪出了蒋扁。他明明可以让郭有年直接死,却费力弄来奇妙的傻子药,让郭有年生不如死。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让她能报仇报得痛快。因为郭有年死得容易,也太便宜了。而这些,对他来说是无关的事,她也从未做过要求。
可是,他却做了!
“皇上对此事有新旨意下来吗?”琉璃又问。
“当日失职的官员自有处理,找到逃犯和通缉犯的关大人得到了奖励。至于郭有年,仍是斩刑,不过之前要游街三日,允许百姓责打逆贼。”
琉璃点头。
她一向反感酷刑,但身为被害人的家属,她又很遗憾大赵没有凌迟、没有车裂,最大的处罚就是斩首。所以说,善良的人也可以残忍,因为身负那种让你在梦中都能惊醒的切肤之痛。
不过,这么热的天游街三天,无食无水,阳光爆晒,还有百姓丢石子和烂菜,郭有年也跟受酷刑差不多了。他人是傻了,但肉体的知觉仍在。
“还有。”凌红蝶想了想,又道,“淮南侯尤肖,大概会从这个案子里摘出来了。”
“怎么?”琉璃眨了眨眼睛,倒忘记了这一茬。
之前,她要对付郭有年前,曾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萧十一,就是送他个人情,让他把尤肖保住。萧十一早早盯着郭有年,正是为了保尤肖 ,其他行动只是副产品。现在,有成果了吗?
“在搜查郭府时,刑部关大人还找到几封信,是郭有年与十王余孽的来往信件。其中几封的意思是,要代十王除掉掌管水军的尤肖,将来起事时会少个大劲敌!毕竟,大赵水路多,水军强,水运达,攻城就难。而他娶尤氏女,也是要近距离谋划。所以,他才不与尤氏生子,以表达对十王的忠诚。”
“想必,那些信从信纸、笔墨和字迹上来看,陈旧程度不同,绝无可能是伪造。其日期和内容细致,逻辑清楚,可信度非常之高吧?”琉璃忍不住翘了翘唇角,“那些信会证明,郭有年与淮面侯尤肖根本没有勾结,反而是想让萧左自断其臂助的。萧左此人,自诩聪明。天下权谋第一,所以断不会做愚蠢的事。往后,他也许不能完全信任尤肖,表面上却要为其平反。甚至大力安抚,以示其圣明开通的。”
凌红蝶点头,只觉得自家小姐聪明。却不知她家小姐是揣测另一个妖鬼般男人的内心,得出了这些结论。而到了这一步,郭有年再也逃不掉了,琉璃可以在仇人名单上。打个大大的叉!
“黎豆豆怎么样了?”解开心中所有疑惑,琉璃心中大是畅快。
“他外伤很重,恐怕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转。好在他的脑子因为被救得及时,并没有损伤,昨天就清醒了过来。”凌红蝶也松了口气,随即笑得意味深长,“青柠亲自照顾呢,小姐尽管放心,绝对事半功倍。”
琉璃听出弦外之音,却没立即点破。不管什么事。水到渠成才好。她和石头之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润,可惜没有那道水渠,所以到底没有汇成一股水流。
“明天晚上你安排一下,我要去临山郡王府。”想了想,琉璃吩咐凌红蝶。
她现在身上有重孝。不能登门拜访他人,也不能参加各种聚会。所以要见萧十一,也只有半夜偷偷前去一途。这么做,是因她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很多事就算不想面对,当鸵鸟也只是一时,该说清的,她不愿意暧昧不明。
“早知道你会来的。”转天,琉璃潜到临山郡王府的内居时,发现萧十一正烹了清茶。坐在院中树下。听到她脚步,头也没抬就说。
他的院子素淡之极,青地绿树,灰白石的桌椅,衬着深蓝色的天幕。繁星点点。可他却穿了一件隐绣艳丽牡丹的纯白纱罗袍,偏衽大袖,长发散着,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我知。”琉璃点头,大方坐在萧十一对面,黑色的夜行衣,窈窕身段,严肃的脸,“若非郡王有安排,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来去自如。”最后,习惯性的刺一句,“不像殿下在我水府出出进进那样。”
萧十一哈的一笑,把手中装满清香茶汤的玉盏,向琉璃推了推。
琉璃的手沾了沾杯子,没有平时冷硬的拒绝意,却也并没有凑唇去喝,而是沉吟片刻,才正色道,“我不与他人共侍一夫。”
没头没脑的,但萧十一懂。
“我知道。”
“结盟不需要联姻。”
“我知道。”
“我有未婚夫婿。”
“我知道。”
“我心里也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
“我不会嫁给你。”
“我知道。”
“那么郡王那天的话,我当是开玩笑。或者,是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萧十一始终很配合的谈话,此时忽然改了口风。
他抬起眼,半分戏谑也无,却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这么说吧,我萧十一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东西是轻易得来的,包括我的性命。所以,琉璃你要了解,我看似富可敌国、身边女人成群,除了天下,应有尽有,什么都可以得到。但其实,我就是个活土匪,是个什么都靠抢的男人。所以你的拒绝不会伤我的自尊,也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列。我想娶你,我就会娶你,来日方长哪。现在这个问题不用再纠结,说正事吧。”
“正事?!”在他用那么轻松笃定的语气,说了那么一堆势在必得的话之后,说正事?这道弯是怎么转的?又如何转得这么干脆利索?
“对啊。”萧十一神态专注,以指尖蘸着茶水,在石台上写下几个字,“若我没猜错,你下面该对付这一位了吧?那我正好借个东风,让我那皇叔内忧外患一下吧?”
第六十五章 感情归感情,账目要分明
琉璃和萧羽唇枪舌剑了大半个时辰,又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
尽管,萧羽只字不提求婚的事,但琉璃就是觉得气氛古怪,正事谈完,立即就走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逃了。简直……没出息到底。
她对萧十一准确的推测出她下一步的动作,已经再无诧异感,反而很是麻木。只庆幸龙椅上那位没有这位的智商,不然她死成渣也给姐姐报不了仇。甚至她觉得,这回老天终于没再给她丢绊脚石,而是肯帮她了。有了萧十一做盟友,她的目的会更容易达到。细想起来,也只有拥有这种超人的智慧,才敢在太平盛世里,起了推翻朝政的念头,而且全身投入,一无反顾。
偏偏,鸡蛋碰石头、痴人说梦这些贬意词都用不到萧十一的身上。因为她觉得,他既然说得出,就真的能做得到。本来她觉得自己够狂妄了,之前也只是计划左右皇位的更替,太子的人选而已。现在,有能打击萧左更好的办法,她何乐而不为?只要,不闹到生灵涂炭的地步。
她从来都要求自己把报复的伤害面缩到最小,要知道姐姐一生忠义,为国为民,不会允许她搞到山河破败的。
“和你谈成的合作和交易,仅限于我帮你揪出蒋扁和抓到郭有年。”在“逃走”之前,萧十一说出令琉璃意外的话,“至于救了黎豆豆和青柠,那是要赎金的。”
琉璃拧眉。
“感情归感情,账目要分明嘛。”萧十一露出奸商跟脸。
尽管琉璃不认为他是爱钱如命的人。可确实,这样的讨价还价,让她的尴尬之意少了很多。
“要多少?”她大方。
“我还没想好。”萧十一以食指点着额头,“指不定哪天。我会找你去讨。放心,保证价格公道,还有盟友的优惠价。”
“我等着。”琉璃回话,留下一道鄙视的背影。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萧十一静静坐在原地不动,细细回味与她谈事情时她那认真的模样,不禁露出了微笑。好半晌,捏起桌上的玉盏,向某个方向打去。
没有碎裂声传来,只有袁丹青讪讪的从树后闪身而出,手里抓着那只玉盏。
“你这是亲自充当暗卫啊,还是偷听?”萧十一站起身来。
深色天幕、绿树灰墙、大袖飘飘的白衣男子……袁丹青突然想。怪不得东京都的贵女们那么迷恋自家郡王。真真像是从月亮上走出的谪仙。或者是入画的美景。连他都觉得养眼,可为什么,水小姐就无动于衷呢?
“都有。都有。”他含混着说。把玉盏放在桌上,不敢欺瞒聪明似妖鬼的主上大人。
“打从那天琉璃追我进内室。你就在外面转悠,以为我不知道?”萧十一似是责备,却没什么怒气,“是不是本郡王从没被女人拒绝过,最近接连吃憋,你心里快意得很?”
“哪能呢?”袁丹青道,听郡王的语气,就是此时不当他手下,而是一起击鞠、一起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了。于是,他也不拘着本来的身份,轻松地笑起来。
“上回,琉璃小姐正在火头上,硬拦着郡王,又跟您跑进来。我怕她与你发生争执,这才就近保护。郡王您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肯定舍不得加一指于琉璃小姐之身,我想若是闹得不可开交时,我还能当个出气筒什么的。今次……您把侍候的人都遣走了,我怕万一使唤人手不方便,就等在外头听召。”
“说得可真好听。”萧十一不信,抬头望着苍穹,自言自语道,“不知她到家没有。”
“不是属下说您,刚才应该派个人送送水小姐的。这都半夜了,到底是姑娘家……”
“穿着夜行衣的姑娘家。”萧十一失笑,又微微摇头,“你不了解,她和别的姑娘不同。她永远扬着头,挺直着腰,要与男人平站着。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就算前面是注定的败局,她也不退不缩,更不服输。”这个姑娘,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回头”。
正是这一点,牢牢吸引着他。从前他探究、把她当意外,想踢她走。然后他想征服,想打压,想让她在他面前落荒而逃。今天似乎做到了,但她走的时候把他的心念也牵走了。
“再者,我叫人偷偷跟着她哪,倒不必让她知道。”
“可是水小姐似乎不领郡王殿下的情啊。”袁丹青调侃,也是有点好奇的道,“您就真的不恼?不生水小姐的气?”那姑娘不太会说软和的话,在他听来,算是句句伤了男人的自尊。
萧十一凝神片刻,似乎回忆这两天与琉璃的相处。好半天,微笑着轻轻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怜惜,“干吗生她的气?就算她之前曾站在我的对立面上,就算她现在跟我别扭着劲儿,就算……她将来会做错事,我又怎么能怪她?她看似强硬,其实不过是个孤独的小姑娘罢了。遇到一点点温情,就紧紧抓住,放在心窝里。那是她活命的气儿,霍红莲给了她,却让人夺走了。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害,就拼命地想要报复回来。不然,你让她怎么活下去?她啊,就是这样一个受了伤的姑娘,好不可怜。”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就像梦呓般,却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心疼,因此而显得格外温柔。
袁丹青不说话了,因为他明白他家郡王殿下真的动了心。
又过了两天,萧左一道圣旨颁出:淮南侯尤肖被平反,归还财物,恢复爵位。不过因为尤肖在大牢中生了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所以官职实权“暂时”交出。新任的水军都督姓米名贵,大赵水军中另一派系的人物。一直被尤肖压着,从前很不得志来着。
果然不出萧十一所料,萧左不想给十王余孽当枪使,又要得到英明神武。慧眼如炬的好名声,于是放了尤肖。但,却也不能再完全信任此人了。那么之后,萧十一有没有动作呢?
“要查查这个米贵吗?”凌红蝶问。
琉璃摇头。“萧左是那种说好听点叫谨慎,说难听点叫多疑的个性,他用了天子手段都没查出什么,咱漕帮短时间内更不会有什么收获,不用理会。”虽是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怀疑。
“姓米,偏偏叫贵。这名字……”唯唯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东京都的粮食涨价了呢。”
众人均莞尔。
凌红蝶借着这轻松愉快的机会问。“明天郭有年游街示众。小姐要去看看吗?”
琉璃犹豫一下。答应了。
人类,历来有围观酷刑的习惯,在古代。在大赵国也不例外。这天,东京都就跟过节似的热闹。算不得人山人海,但也绝对拥挤。好在凌红蝶提前叫人订了沿街的一间酒楼雅室,倒免得在大热的天,受摩肩接踵的苦。
琉璃坐在二楼临窗处,倒没有普通百姓的兴高采烈。其实,她的心情是沉重的,报复的感过后,总又觉得怅然若失。姐姐是回不来的,而她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在哪里。
入京时,她戴的那块红罗面纱,此时折成细细的带子,绕在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衬得她的面颊,白得近乎透明。而她乌漆漆的眸子,紧紧盯着长街尽头。那红罗巾是霍红莲之物,她想带着姐姐一起看那些害人者的下场。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