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琉璃!琉璃!”水石乔紧紧抓着琉璃的手,说不出话,只不断叫她的名字。好像叫她一声,心中的痛就少一分,苦的血,就少流一滴。
琉璃挥挥手,让傻掉的唯唯和满脸不忍的青黛退下,自己则伸臂把水石乔抱住,努力把他高大的身体环在胸前,“石头,别怕。就算是真的死亡,也不是永远的分别。信我,真的。就像我和姐姐,还是会相见的。”她不能说出自己身世的真相,但她确实在两世的生命里,遇到姐姐两次,姐妹缘断了再续,续了再断。她坚信,石头和娘亲也会如此。
有时候,她恨上天的残忍,因为他如此无情,那只命运的手,恶意的左右你的人生,让你无论如何挣扎,也摆脱不了。可是,有时候她却也明白,老天有他的仁慈。不然,为什么要有来生?因为,总会有机会让你弥补。
“石头,你快走,不用管我这边。”她使劲抱着他,“京里的事一切安排好了,我自己能解决。你只管回去,陪在夫人身边,哪怕只有一天、一时、一刻,那也很值得知道吗?”
“我还没让她享福,我这不孝子,她这辈子太苦……”水石乔泣不成声。
“你就是她的福气啊。你不明白吗石头,看到你,她就幸福了。”琉璃不知何时也泪流满面,但是她拉开水石乔的身体,扳正他的脸,“你快走,要好好的,不要受伤。否则,她会伤心。你回来时,我也伤心的。”
“琉璃……”水石乔悲痛得无法形容,眼泪不断落下来。
“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先走。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因为这边不能没有人坐阵。但你记着,夫人也是我的母亲,若我不能在她身边陪她到最后,你要替我尽孝。”
“琉璃……”水石乔仍然只叫她的名字,那般不舍,更多的是脆弱。这个时候,他无比需要她。
第四十二章 我嫁给你,好不好
看着这样的石头,琉璃非常心疼,很想把一切都给他,只要能安慰他,只要能让他别那么难过,只要让他在绝望之中看到哪怕一丁点的希望,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什么理智,什么决定,什么将来,什么结果,都不重要了,也都顾虑不到了。
琉璃扬起头,嘴唇重重压在了水石乔的唇上。那和着咸咸泪意的吻,虽然只到达浅浅的外部,情意却进入深深的心底。那是两个失去至爱的人,彼此的抚慰和温柔。那是两个即将溺水的孩子,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一直想对你说,其实也喜欢你。”琉璃不管不顾的说,这一刻完全屈从于情感,屈从于命运,只由着自己的心意,“我嫁给你好不好?不管夫人是病好了,还是远去了,我都嫁给你好不好?”
水石乔怔住。
这是他一直盼望的,他爱了她那么久,等的就是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还有,那唇上残留的热度和香气。之前的纠结和痛苦,因为这一句话、一个吻而得到了补偿。可惜,他正被另一种悲伤重重打击,于是这承诺虽然不能让他好受些,却成了让他活下去的目标和希望。
“等着,我回来就娶你。”管他天翻地覆,管他山崩地裂。
水石乔回啄了一下琉璃的唇,看着她,之后猝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琉璃仍然坐在地上,心和脑子全部混沌着,悲伤、绝望、不顾一切、慌张还有甜蜜,都繁杂的混在一起。青柠进来时,就看到她这样在发呆,脸上泪痕犹在。
“小姐。”青柠叫。
“怎么?”琉璃回魂,却仍然有些茫然的望着自个儿最信任的丫头之一。
“奴婢到了临山郡王府,正好看到小爷萧蛮。他带奴婢见了郡王殿下,郡王看了信,立即进宫。叫奴婢在外头等消息。”青柠回报道,“不知道郡王殿下怎么见到的皇上,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皇上已经下了口谕,准帮主即刻离京,回乡探望病重的母亲。”
“消息报到前面了吗?”琉璃问。
青柠点头。
琉璃就松了口气,在青柠的帮助下,坐到床边去。她叫青柠找萧十一帮忙,就是为了讨圣旨。所谓百善孝为先,到母亲身边尽孝。就算皇上也没办法阻止。不过石头是奉旨进京的。即封了官爵。就不能随意离开。可是石夫人病情急重,吊着口气等着儿子归来,石头必须立即启程,来不及经过正常渠道禀报。
石头是个大孝子。为了母亲,可以做任何事情,很可能不等皇上点头就先跑走。事后,皇上虽不好此责罚他,却大小是个罪过,会被有心人利用。再者,也会引起皇上的猜忌,以为他以母亲病重为由,背地里在江南总舵玩什么花样呢。最后就算平安无事。总归不美。国事和家事,上位者总是要求以国事为先的。
萧九不在,琉璃认识的、能以最快速度面圣的人,就只有萧十一,尽管又欠他一份情。但现在让石头安全而及时的返回江南最重要。
“等石头走了,对外宣布我受打击过重,病倒了,起不了床。”琉璃略静了下心,让理智回来后,又吩咐。
对外,石夫人也是她的亲娘。照道理来说,亲娘病重,她这个女儿也要守在床前的。但她是弱质女流,肯定不能和身岁武功的哥哥一起立即启程回乡。若哥哥赶得急,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需要骑马日夜兼行,她却只能坐马车,速度慢就只能是拖累。而在世人眼里,自然儿子最重要,女儿不能临终相见,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这是女儿没出嫁,若出了嫁,病床边也不可能是女儿守着。所谓养老送终,指的就是儿子。
对她来说,不能见石夫人最后一面固然遗憾,可谁让这时候正是关键。那件事已经上了轨道,人都已经潜入了东京都,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京中必须有人坐阵。否则事败,那损失的就不只是好几条人命的事。
所以,她得留下。所以,她需要借口。
“快让青黛弄点药给我吃。”想了想,还是这样安全些,免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的人来探病,或者请了御医看诊,她会露了馅。为了真像病了,就只能损了自个儿。
青黛因为自小就身子不好,久病成医,三年前还遇到了奇人,学了点特殊手段,能改变人的脉相,让人看起来病重难治,其实只是身上难受些罢了。
“小姐,那很难受啊。”青柠心疼的劝,“我们拦着外人,不让他们随便见小姐就是了。青黛说过,那些药就算再无害的,对身子也有损伤。”
“小心行得万年船,这时候不能出差子。”琉璃很坚持,“有些人,你们拦不住的,比如九郎,还有我那位义父大人。比如多疑寡恩的……皇上。若死命不肯,你们不怕别人怀疑,我还怕呢。所以,听命行事吧。”
噩耗来得太突然,好在琉璃处置得当,水石乔能快速而稳妥的带着人上路,往家乡急赶而去。同时,水宅也还平稳。
外面的人还正议论纷纷,说一个草莽江湖汉子,居然凭白得了那么高的官爵,要知道很多读书人,或者在战场上玩命的兵将,终其一生都达不到呢。他妹子是平民女,却是未来的晋王正妃。虽说是虚衔吧,虽说是赐婚吧,到底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可水帮主,不不,应该说是水将军和水大小姐的娘只是个外室,连正经的妾都算不上,又没有娘家,地位低成这样,儿女却这样荣光。结果如何?到底她福气薄,抵不住。这不,人就要一命归西了。
不管说这话的人是否因为妒忌而变得如此恶毒,下面的消息却让他们更吃惊:水大小姐忙着收拾,要尽快赶上哥哥,好回家见亲娘最后一面,却因为太着急了,加之伤心过度,前两天又受了凉,突然就生了重病。连床也下不了。皇上关切未来的儿媳,派对最好的御医来看,得到的消息却不乐观,说是至少要卧床至少一个月。
这下,几个有适龄未嫁女儿的人家就开始骚动了起来。若是水琉璃一命呜呼多好,晋王殿下就还得再选正妃。那时,他们家岂不是有机会?就连困在伊山上的崔淑妃都高兴得不得了。
“那丫头哪会有福气能压我?不如我的意,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亲手要除她。”崔淑妃得意道,“真病死了倒便宜她了。虽说只是订了亲。却可以以皇室正妃的身份葬了。”说出这样的刻薄话。完全不管身在佛堂。
有些人,心肠歹毒,恶念丛生,即便诵一万遍经。捐出金山银山做香火银子,佛祖愿意保佑他(她)才怪。
“可不是么。”赵嬷嬷凑趣道,“奴婢早说让娘娘别急,运数这东西,最不糊弄人的,到底奴婢说对了吧。”
崔淑妃笑了笑,却又皱眉,“就是九郎不听话。那丫头病着,他居然三天两头的从东津府跑回来探病。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过了病气给自己。他是谁?正经的皇子,将来的九五至尊,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子?不行,我不能纵着他。”
“娘娘可千万别拦着九爷探病。”赵嬷嬷连忙劝道。“咱们九爷是个温柔厚道的性子,如今又正心悦着水琉璃,看她病了,岂有不心疼的道理?这时候娘娘硬要拦着,只会让九爷与您离心,还显得您不通情理。干脆,什么也不管。您想想啊,男人家,哪有不爱女人好颜色的?可在病中,能好看得了吗?水琉璃若是聪明的,就该拒见九爷,那样您就不用担心有病气过给九爷。若她不聪明……她病中的丑模样入了咱们九爷的眼,时间长了,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女人离了男人的宠爱,还能有什么?”
“你说得有理,我就是担心九郎的身子。”崔淑妃点头道,“那要不……咱们就不动?”
“看娘娘心意。”赵嬷嬷道,“又或者赏她点东西,做做样子给人看。其实就算这回病不死她,她的亲娘若真死了,她三年内要守孝,暂时就嫁不成咱们九爷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可以好好想个主意。”
“她亲娘是外室,她却已经认祖归宗,算是正经的水家小姐了,断没有守孝这么久的道理呀。”这也是她看不上这丫头的重要原因之一,什么破身份!
“娘娘要别忘了,她亲哥哥封了爵,那外室亲娘就有了身份,本来还说请封诰命的,虽说还没来得及,到底是正了名的。”赵嬷嬷又道,“总之现在情况与娘娘有利,您就安心住在庄子里。洪公公送来消息,皇上已经问过您几回了,只要不犯错儿,指不定皇上很快就接您回宫了。”
一想到大赵天子,她的郎君,崔淑妃的脸上终究露出点真诚的笑意来。
第四十三章 半夜来人
四月,天气突然就热了起来,厚一点的单衫都穿不住。年轻的姑娘们,都已经换上薄纱衣裙,个性大方且大胆的,甚至开始小露香肩。
东京都的四季就是这样,春秋两季很短,夏季和冬天却漫长。
在这样的时节里,郭有年却仍然焦头烂额中。到淮南侯府去接尤氏,人没见着,还让淮南侯夫人给大骂了一顿。他心里不服,心道谁让你女儿不生养的?好在淮南侯没说什么,只让他有事就做着明面儿上,别偷鸡摸狗的这么上不得台盘。
他倒是想明着来,架不住家里一只母老虎,外头运气还差。本来他就见不到青柠了,偏水家还出了那档子破事。水石乔回乡,家里留了个病妹妹,他一个男人不能去探望。而进不得水家的门,哪里能和青柠说上话?若尤氏在,他还可以撺掇着尤氏过去,他好跟着。现在呢,他很有鸡飞蛋打的感觉。
但,这个时候,突然有好人,有好事,找上了他。
“谁?”深夜,他才吹了灯要入睡,忽然听到窗边有异常响动。
尤氏不在,这个家很冷清。不过他无所谓,还好那死女人没有赶他走。不过他是武将,对危险比较敏感,五感又灵。
所以低喝一声后,他从床柱边抽出刀来,摆好防御的架式,又喝道,“到底是谁?再不出来,爷爷对你不客气了。”外面情况不明,好在外亮内黑,一动不如一静。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低哑的男人声音,“哥哥,是我!别动手,是我!”
“你是谁?报上名来!”郭有年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哥哥,我啊,小黎。黎豆豆!”外面的人压低了嗓门回道,情绪上有些焦急。
郭有年怔了怔,一时没想起这个黎豆豆是何方神圣。片刻后,脑海里才浮现出尘封已久的回忆。小黎曾是他的部下,霍家军随着霍大小姐嫁入宁安侯府,一起入京后,不到半年即被调到西南军中。他的官职虽然不高,离京时才是个从六品,但是相比起他的年纪(比他足小了十岁),比起他孤儿的出身。以及没有任何靠山的背景。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霍家军虽然散了。可当年军中诸人的袍泽情谊,即便心硬如他,如今想来也仍然怀念无比。似乎在军中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霍家治军严格。霍大小姐是这支铁血队伍的旗帜。所以她嫁人后,皇上却仍然不放心。即不想落个迫害能臣功臣的名声,又确实如梗骨在喉咙,不得不除。
“你怎么来了?”郭有年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房门。等那条黑影进屋,又非常后悔,感觉自己太莽撞了。并且,复又警惕起来。
奉旨外调的兵将,无故不得回京。若是有公事要办。又为什么半夜三更偷偷摸来?
“你不是犯了什么事吧?”郭有年突然想到这种可能,趁着黎豆豆没防备,立即施展出干脆利落的一招,把其双手反扣在身后,又施了大力。迫他单膝跪在地上,“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违了军法王法,我必不姑息于你!”先把自己摘干净再说。
尽管,当年这小子是跟着他的,很是经历过一些生死与共,对他又像亲大哥那样崇拜、亲近。可他既然抛了最大的那份情,其他的……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如今,当年霍家军中留在东京都的战友,就只剩下被贬到看城门的程格与他了。
“哎呀,哥哥,哥哥,轻点。”黎豆豆显然没提防,整个人差点趴在地上。同时,咚的一声,身上背的东西掉了。
“先说怎么回事?”郭有年不放手。
“我没犯事!我是到石台子公干的。”黎豆豆连忙说,“放开我吧,疼。哥哥就是审我,也关上门,点个灯可好?”
郭有年犹豫一下,考虑到黎豆豆从不撒谎、心思单纯到只有一层的个性,就松开了手。
黎豆豆得了自由,蹭地跳起来,把门轻巧的关上。这边,郭有年终于点亮了烛火,见黎豆豆正把地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捡起来,挺宝贝的抱着。他自己倒不见外,坐到桌边,抓起茶壶,也不倒进杯里,就这么对着壶嘴,把一壶冷茶全灌进肚去了。
“既然去公干,跑我这里来干什么?”郭有年坐到床边,与黎豆豆面对面。谨慎多疑的个性,加上亏了良心的往事,令他无法坦诚相见,也无法全部信任旧部下。
黎豆豆似乎没发现他的疏远,嘿嘿笑着,在黑暗中,一口白牙和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光,“我想哥哥了啊。”
“想我?在大半夜?”郭有年哼了声。
他不傻,小黎突然来找他,必定是有事的。石台子是东京都和东津府中间的一个地方,虽然不起眼,却是通往内陆的重镇,算是东京都的南大门。京里京外的人员调动,但凡是往大赵腹地走的,都会通过这个小镇。当然,外省有军务报上,也会送到那里。而本朝有规定,边军不得入京,就算有圣旨下来,也是在石台子接旨。好在小黎是一个人,又是偷偷摸摸的,闹不出多大乱子。若他此时不让小黎进屋,被旁人看到才是麻烦。
皇上,被前朝的蕃王之乱吓怕了。就算后来手腕高妙,未经大战而成功削蕃,却仍然心有余悸,相当警惕。
“哥哥,你得救我。”黎豆豆突然扑过来,坐在床前的脚踏上。
两人之间,郭有年特意保持了距离,可他竟然没反应过来, 瞬间被抱住双腿。这让他内心之中蓦然升出一股悲凉:在东京都这个富贵乡里,至少他的身体,早失了当年的矫健。
“还说你没犯事?”郭有年惊怒,想抽腿,却未果。
黎豆豆仰着头,嬉皮笑脸的道,“真没犯事。若是倒了霉,我怎么可能跑来连累哥哥。当年在霍家军中,哥哥对我最是照顾。我黎豆豆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这点道理和是非还懂。”
“那你……”看着那张诚恳的脸。郭有年略放松了下。
没人知道他当年做过什么事,所以霍家军中的人还是信任和爱戴他的,自然不会害他。就算是程格现在不搭理他,也是因为程格自己犯错被罚,怕连累他才断的交。
“到了石台子十天了,我几次三番申请进京,说要逛逛东京都,可上头就是不批。我这不是没法子吗?只好买着张进城的假路引。又怕找到哥哥家被发现,这才耗到晚上才偷偷翻墙进来的。等会儿天一亮,城门开了我就要回去的。贼你妈的朝廷。当官的个个是瓜怂。老子单人匹马来送公文。进个京城也不让,难道我还会造反不成?”
“你小声点!”郭有年低喝道,又缓了脸色,“你来看我。现在看到了。哥哥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得了,待会儿我给你带点东西,再拿点银子,你赶紧的回去。军法国法不是说着玩的,你两样全犯,还想平安回去吗?”
“就是不想回去啊。”哪想到,黎豆豆脖子一梗道,“再说,我也不是要银子来的。是给哥哥送银子来的。”
郭有年就倒吸了口气,下意识的看看黎豆豆怀里的盒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再不说,我就把你踢出我家。你从前不这样啊,婆婆妈妈。半天不入正题。我可告诉你,若是你存了贿赂之心,让我做那不仁不义的非法之事,就算你叫我一声亲哥哥,我也不会容你。”
黎豆豆突然就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擦在郭有年那上好绸缎做的中裤上,“我的亲哥,你就可怜可怜兄弟吧。呜呜呜……求您拉兄弟出了火坑,兄弟从今往后改行给您当儿子都成……呜呜呜……”
郭有年给他哭得又惊又怒又纳闷,拔了两回腿,这小子却抱得紧,根本拔不出来,自个儿还摔倒在床上。眼见这小子又要扑,连忙喝止,“好生说话!你怎么了要我救?果然还是在军中犯事了吧?”
“我说我没犯事,都保证好几回了,哥哥你怎么就不信!”黎豆豆有点火了,“我说求哥哥拉我出火坑,是想要调出西南军!”
郭有年停止挣扎,立即懂了。
西南军是威远侯府的势力,主要是镇守西南边境。当年蛮乱,平息后就驻了军。开始时是老威远侯驻扎,后来是他老人家的嫡次子王风接手统兵,官拜大将军,正三品,比他品阶还高好一级,而且是有实权的。虽然身在西南边陲十几年未归,到底也是一方大员。
不过,西南是蛮荒之地,毒瘴毒虫遍布,蛮人们还有些稀奇古怪的法门,生活艰苦,又没油水可捞,底层兵将的损耗很大,这还是在没有战斗减员的情况下。当年,黎豆豆和十几个霍家军的成员被分配到西南军中,听说死了好几个。所以,王家才在那地方一窝就是几十年,因为朝中没人愿意去那个地方,找不出合适的人接替。也正是为此,皇上念王家功勋,对威远侯多方优待。但再怎样,想从西南军调出的人还是特别多。没有特殊门路的,基本上有去无回。
第四十四章 啥虫上脑
“小黎,不是哥哥不管你。”郭有年迅速斟酌,叹了口气道,“我如今听着威风,从三品的将军大人呢,不过神武军虽在北衙六军中,却人数最少,又都是从边军转过来的,并没有多少实权。人脉不足,就与兵部那边说不上话。”
“哥哥不是靠着美色,娶了淮南侯的闺女嘛。”黎豆豆继续嬉皮笑脸,“淮南侯虽然是掌水军的,到底位高权重,调我一只小鱼虾出深山老林,一句话的事。”
“你嫂子只是个庶女罢了,在侯府并不受重视。”郭有年又叹气,“再者,不瞒兄弟说,我们两口子才吵了了架,她跑回娘家去了,说不定闹着与我和离呢。淮南侯看到我时恨不能掐死我,哪里还会帮我的忙。你半夜三更摸进来,就没看到你嫂子不在?”
“我看到院子里没有女眷,还当嫂子只是普通回娘家而已。”黎豆豆怔了怔,接着又开始呜呜哭,“咱们才分开几年啊,哥哥现在就不疼兄弟了。您好歹有个老婆可吵,我呢,都二十五了还打着光棍。”
“还没成家?”郭有年也是一愣。他熬到三十多才娶妻,是因为他只想守着红莲。既然一生梦空,后来就找个容易上手,而且能使自己有靠山的。
“成个屁家!”黎豆豆哭诉时干打雷不下雨,根本没有泪水,这时候脸色转为愤然,还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西南那破地方,连鸟都不拉屎,哪来的好姑娘?有胆娶蛮女,指不定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咱霍家军有一个,实在憋得难受,睡了当地一个女子。还是那女的主动把他拉到林子里去的。他也没说不娶,不过语言不通误会了,结果对方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他被砍了脑袋,挂在竹杆子上祭了什么丰收的神。报上去时。上头还说要和蛮夷搞好关系,就是说死也白死。干脆直说吧哥哥,您是不知道我这几年有多苦。因为是霍家军打散了编进别人队伍的,到处被排挤,升不了官不说,好差事也没一个。县城那种好地方我也不指望,好歹驻扎在个村子也行啊。结果怎么样?我被分到紧挨蛮寨的一处卫所去!满打满算才二十来个人。一两个月见不着军中的人是常事,就跟把我发配了似的。赶上天气不好的时候,补给送不来,饿的时候连虫子都吃。就这样。饷银还少得可怜,每个月才领了来,不出三天就没了。兄弟我是个男人哪,火气大的时候想睡个小娘们,到花楼去都被人看不起。被施了墨型。刻了黥面的罪奴也敢丢脸色给我。哥哥你说,我还能在那儿待下去吗?一天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