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于二楼的解剖室里,三十三名肿瘤系的硕士研究生围拢在一张硕大的桌子旁,兴奋的心情中带着紧张和期盼。稍后,一具新鲜的尸体将在这里被解剖。他们虽然已经在医学院里读到七年级,但由于可供解剖的尸源短缺,尤其是一具完整新鲜的尸体,对学医的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他们都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主刀的机会。这次被选中的幸运儿是病理专业的许罗丹。许罗丹时年二十五岁,因童年时营养不良,长得瘦瘦小小,肤色泛黄,头发也黯淡稀疏。但这名外表柔弱的女子,Ⅴ⒐②内心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刚毅和强悍。她不仅功课好,悟性高,而且神经坚强,双手稳定,在每次课堂实验中,都有上佳表现。认识她的师生都毫不怀疑她会在日后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医生。
全身赤裸的尸体已被放置在解剖台上。由于用福尔马林处理过,尸身没有散发出任何异味。这是一具女尸,面部用白布蒙着,从松懈的身材和皮肤的老化程度来看,年纪应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
肿瘤系主任何苦亮把一柄尸解刀递到许罗丹手里。刀身通体银白,泛着寒光,刀刃锋利到可以吹毛断发。刀身长11.6厘米,宽2.2厘米,是国际通用标准的尸解刀。
许罗丹接过尸解刀,紧紧握住刀柄,枯瘦凸起的手指关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露。
许罗丹打量着眼前的这具女尸,心头涌起奇异的感觉,一阵莫名的恐惧弥漫全身。她身体一颤,双手抖动,险些把价格不菲的尸解刀丢在地上。
何苦亮关切地看着这位得意门生,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许罗丹摇摇头,长舒一口气,带着歉意对何苦亮说:“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紧张。”
围观的同学们目光各异,有迷惑、关切,也有嘲讽和幸灾乐祸。在人群中,最突出的人总是难免被嫉妒甚至厌恶。
何苦亮鼓励她说:“放松,你能做到,我相信你。”
许罗丹感激地点点头,做两次深呼吸,右手稳稳地握着尸解刀,在尸体胸膛的中线上落下去。像是划过败革,尸身胸腹部的皮肤毫无声息地裂开、外翻,露出表皮下的皮肤、脂肪和血肉,直至一整副复杂精密的人体器官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围观者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
许罗丹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剧烈地颤抖着。
可是没有人留意到她,包括何苦亮,都被尸体的胸腹部器官构造牢牢地吸引。那是怎样一幅奇异的景象——所有的器官都是反向的,心脏在右边,肝脏和胆囊在腹腔左侧,而脾脏却长在腹腔右侧。这些与正常位置截然相反的器官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人由衷地赞叹造物的神奇。
有几名学生禁不住兴奋地叫出声来:“镜面人!”
是啊,这是一具发生概率为几百万分之一的镜面人的尸体,它的心、肝、脾的位置好像是正常脏器的镜中像。可以想见,一具正常的尸体已经非常难得,而他们有幸亲眼目睹解剖镜面人的全过程,是怎样令人振奋的事情。
就在众人低声惊呼中,许罗丹的目光里绽放出迷乱和恐怖的色彩,只感觉天旋地转,缓缓栽倒在地。手中的尸解刀坠落,插入地板,刀身嗡嗡地颤动。
几名学生缓过神来,急忙围上去。何苦亮说:“不要紧,她是晕厥过去了,可能过度紧张。”他蹲下身,用手指试探许罗丹的颈部动脉,脉搏还算强劲。他把许罗丹的身体放平,双手交叠,放在许罗丹胸部双乳之间,循着心脏的节奏按动。几十秒钟后,许罗丹轻噫一声,苏醒过来。
她的眼前交织着金色和白色的星星,那些俯视她的脸孔由远而近,由模糊而清晰,心中渐渐明白过来,她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叫:“妈妈,她是我妈妈,我亲手解剖了我妈妈!”
围观的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不轻,连连向后退。何苦亮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盯着许罗丹的眼睛说:“你刚才晕倒了,现在没有事了,放松,我们是在课堂上。”
许罗丹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何苦亮的右臂,指甲抠进他的皮肉里:“那具女尸是我妈妈,我解剖了我妈妈。”
何苦亮诧异地说:“这是我们从刑场上带回来的无人认领女尸,你怎么说是你妈妈?”
许罗丹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号啕大哭:“我妈妈就是镜面人,我在拿起尸解刀的那一刻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她一定是我妈妈。”

第二节身世谜团

解剖课上出现这样一段意外的插曲,只好中止。许罗丹认定她亲手解剖了自己的妈妈,情绪受到很大的打击,一病不起,神思有些恍惚,在松江省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住院治疗。学生们也被这奇诡的事件震慑到,疑神疑鬼,事件演绎出多种版本,在校园里风传。
供解剖用的女尸生前是松江省雷克县陶然村村民,名叫梁美芬,丈夫武成顺,务农。武成顺原是农村的泼皮破落户,无亲无故,游手好闲,家里一贫如洗,晃荡到三十大几,也讨不到老婆。十几年前,梁美芬从外地逃荒到陶然村,经人说和,嫁给了武成顺。两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武成顺开始对梁美芬产生不满,发展到后来则愈演愈烈,直至开口即骂,脱手便打,致使梁美芬的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精神也受到极大的煎熬。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来年,梁美芬终于忍耐到极限,在武成顺对她又一次暴打以后,鼻青脸肿的梁美芬从市场上买回来毒鼠强,混在白酒里给武成顺喝了下去,武成顺当即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案情简单明了,梁美芬也对作案事实供认不讳,雷克县法院在几个月后对梁美芬做出死刑判决,立即执行。
由于梁美芬是从外地逃荒到陶然村,没有亲友,武成顺生前也是孤家寡人,梁美芬被枪决后,无人认领她的尸体,便供给松江省医科大学做教具。
谁知风波突起,主刀解剖尸体的许罗丹声称死者是她的亲生母亲,让校方和公安机关都有些紧张。如果许罗丹所说属实,那么梁美芬遗体的处置权就要归属于她。
松江省医科大学把这一事件报告给曲州市和雷克县公安局,两家单位分别派出办案人员跟进调查。
曲州市刑警支队的刑警冯欣然与雷克县的刑警冷桥到医学院了解过事发经过后,又驱车向许罗丹所在的医院赶去。
冷桥是梁美芬杀夫案的主办刑警,原以为这起案子已经尘埃落定,谁知凶手伏法后又起风波,让他有些灰头土脸。他在车里向冯欣然抱怨说:“梁美芬被判决后,我们在报纸上打了一个多星期的认尸启事,也没有人来认领,谁料到在医学院解剖时,她又凭空冒出一个女儿来,真是无缘无故地给人添堵。”
冯欣然笑笑说:“这个认尸的许罗丹我大致了解过,说是她父亲在她十岁时就死于一场车祸,她母亲在不久之后离家出走,下落不明。许罗丹被一名独居的退休工人收养。据说许罗丹认尸的依据是梁美芬的内脏器官都是反着长的,医学上叫做镜面人。医学院的教授们说,镜面人的发生概率极小,但是不足以作为认定许罗丹亲生母亲的证据。这件事,还是要听一听许罗丹本人的说法。”
许罗丹在医院里躺了两天,精神状态有所缓和。她本是一个内心坚强的女孩,对许多挫折和磨难都能坦然面对,只是亲手解剖母亲遗体这件事对她实在打击太大,才躺倒在医院里。
冯欣然和冷桥向她作过自我介绍,说:“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核实梁美芬的真实身份。在她生前居住的陶然村,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无法了解到更多情况。你是否愿意尽量详细地介绍关于你亲生母亲的事情?”
许罗丹斜倚在病床床头,说:“我妈妈叫曲琳,爸爸叫许桐,我小时候,一家三口住在曲州市郊区的赵家乡。妈妈对我特别好,特别疼我。在我十岁那年,爸爸乘客车到外地去办事,途中发生了车祸,爸爸遇难。妈妈从那以后就变得精神恍惚,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看我的眼神也完全不一样了。我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眼神,凶狠,又古怪,像是恨不得吃了我。妈妈在爸爸去世后的一个多月突然消失,此后再没有音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狠心抛弃我,不明不白地离家出走。她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到底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非要这样做不可?”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许罗丹每次说起,仍情绪激动,难以释怀。冯欣然和冷桥对视一眼,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从常情来说,母亲舐犊情深,曲琳的不告而别一定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深层原因。
冯欣然继续问:“你妈妈离开家以后,你和谁一起生活?”
许罗丹说:“我家邻居郑奶奶收留了我。她退休前在省纺织厂工作,独自生活,唯一的儿子全家移民去了日本。郑奶奶见我无依无靠,就让我搬到她家里去住,后来又办理了领养手续,我就成了她的养女。不过我叫惯了她郑奶奶,一直没有改口。郑奶奶退休后,带着我搬到曲州市里居住,已经很多年没回赵家乡了。”
许罗丹想了想又说:“妈妈离开家时我还小,对妈妈的样子也记得不大清楚。郑奶奶和我妈妈很熟,让她去辨认一下梁美芬的面容,一定可以认出来。”
冯欣然想,对梁美芬执行死刑时,⒌⑨㈡两枪都打在头部,脑浆流出,一张脸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找郑奶奶去辨认也无济于事。他怕许罗丹伤心,没说出这些话,只是问:“证实梁美芬是否和你有血缘关系并不难,最可靠的办法是验DNA。你妈妈没有留下什么照片吗?”
许罗丹在解剖室里昏厥前并未见到梁美芬尸体的面部,这时见冯欣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猜到了其中原因,不禁黯然神伤,摇摇头说:“妈妈离家时,带走了所有的照片,她似乎有意和她熟悉的过往世界彻底隔绝。不过她到底没有走太远,陶然村和曲州市也才只有二百多里路,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十几年来她竟然一直不肯和我见面,她是在恨我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冯欣然不知怎样回答,岔开话题说:“你在解剖室里,仅凭梁美芬的内脏器官就断定她是你妈妈?你又怎么知道你妈妈的脏器是反着长的?”
许罗丹说:“妈妈在十几年前患过肺炎,去照过X光片,医生说她就是医学上称为镜面人的人,这种疾病的发生概率很小,能顺利生下我更是奇迹。妈妈回家后拿这件事说笑,所以我印象很深刻。我在解剖室里第一眼见到那具遗体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冯欣然问:“是什么感觉?”
许罗丹摇摇头说:“我说不好,也许就是血缘带来的微妙直觉。我当时就感觉那具遗体和我有特殊的联系,心里很害怕,想丢下尸解刀逃走,可是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又必须硬撑下去。直到我剖开遗体的胸腹部皮肤,见到它的内脏构造,就坚定地相信,它是我妈妈的遗体,不会错的。”
冯欣然暗自佩服许罗丹的镇定,大多数女人说到这样凄惨的事情,一定会痛哭流涕,但许罗丹平静如常,表现出与她的柔弱外表截然相反的坚强。冯欣然说:“既然你这么笃定,又提出诉求,公安机关有责任帮你查清真相。我们会对梁美芬的遗体进行检验,如果证实她就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保有对她的遗体的处置权。”
许罗丹急切地问:“然后呢?你们会不会帮助我找出妈妈离家出走的真相?”
冯欣然无奈地摇头说:“即使能证实梁美芬就是你的妈妈,但她唯一卷入的一件刑案已经结案,而你妈妈离家出走只是民事行为,警方是无权介入调查的。”
许罗丹黯然说:“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第三节地底骷髅

冯欣然回到警队后,把这件事向支队长李观澜做了汇报,又来到法医室,把许罗丹签字的申请DNA鉴定报告交给苏采萱。
苏采萱听过冯欣然的叙述,也认为曲琳不留只言片语就离家出走有些不可思议,说:“亲生母亲无缘无故地抛弃十岁的女儿,大违常理,就算她想改嫁,也不必那么急吧?再说带着女儿改嫁也不是不可以,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冯欣然说:“要我说就是绝情,狼心狗肺。但是据许罗丹说,她母亲待她又非常好,很疼她,这又不好解释了。”
苏采萱说:“这倒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很想知道真相。”
冯欣然笑嘻嘻地说:“连苏姐这样的女强人都有执著的八卦精神,看来八卦真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特质。”
苏采萱半真半假地呵斥他说:“你小子越来越胆大,动不动就拿我开涮。还管我叫女墙(强)人,嘲笑我睡觉时对着墙是吧?”
冯欣然忍俊不禁,说:“苏姐,我真没这意思,就凭你这模样,这身段,要找男人还不是一抓一大把,是你自己眼界太高。”
苏采萱打断他说:“别耍贫嘴,话说回来,许罗丹也怪可怜的,做完鉴定,你马上把结果通知给她。”
两天以后,DNA化验结果出来,梁美芬与许罗丹的基因序列相似程度达,证实有亲密的血缘关系。
遵照许罗丹的意愿,曲琳的遗体仍保存在医学院的储藏室里,用于医学研究。
虽然落实了梁美芬就是曲琳,是许罗丹的亲生母亲,苏采萱却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知道许罗丹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继续追查曲琳抛弃她的真相。到底是出于什么特别的原因,曲琳竟忍心弃亲生女儿于不顾,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地嫁给一个贫穷浪荡的农民?母女之间相距只有二百余里,她又怎么会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从不回去看一看女儿?警方到底要不要介入这起事件的调查?
苏采萱终于忍不住,向李观澜说出心中的疑团。
李观澜舒服地陷在椅子中,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铅笔,令人眼花缭乱地快速转动着,貌似悠闲地说:“小冯向我汇报后,我也感觉事情有些蹊跷,不过师出无名啊,一来曲琳当年的居住地点在雷克县的辖区,二来这也不是刑事案件。曲州警方贸然介入,会遭到质疑和诟病。”
苏采萱说:“也是,可能是我好奇心太强了,还是算了吧。”
李观澜和苏采萱都是有着寻根究底精神的人,内心深处难免对这件事割舍不下。但是,他们每天都要面对大量的新案、陈案和突发事件,终究不能在这起过去十多年的民事行为上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
如果没有陈华秋市长,也许这陈年往事的真相永远不会被揭露出来。
那是在许罗丹认母事件发生一年以后,2009年夏天,曲州市赵家乡强制拆迁三百余户,准备大兴土木,在当地兴建松江省最大的度假村。
这项工程已经策划了很长时间,由于要拆迁三百多户,拆迁难度很大,曲州市长陈华秋的弟弟陈云秋接下了这项工程。
工程进展到第十天,一名工人在挖地基时,铁锨撞到了一件硬物。起出来看时,却是一颗人头骷髅,眼窝处两个深邃的黑洞,满口牙齿俱在,大张着嘴,似乎要择人而噬。
由于在光天化日下,身边又人来人往,那名工人并未感觉恐惧,将骷髅头展示给其他人看。有胆子小的就说,这里又不是坟茔,怎么会有人头骷髅,不会是被人害死的吧,应该马上报警。
工头黄老三听见几人围在一起说话,走过来骂骂咧咧地说:“报什么警,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警察来了还能施工吗,都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去。”
虽然被工头骂散,一个有心的工人还是趁上厕所时偷偷报了警。
接警后赶来的李观澜没想到,工头黄老三竟有这样大的底气和排场,完全没把办案的刑警放在眼里。
黄老三对李观澜说话时的语气与他骂工人时毫无二致:“谁呀?刑警队长?你们公安不是要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吗?你到这查案子,耽误了工程进展,你负得起责吗?知道这是谁的工程吗?”
李观澜不理睬他的装腔作势,说:“让开,阻挠刑警办案,你负得起责吗?”
黄老三站在一众刑警面前,毫不退让,用手指着工人们骂:“谁报的案?回头我打折你的腿。”
李观澜一字一顿地警告他说:“再说一遍,马上让开。”
黄老三斜着眼睛、龇着牙花子说:“你一个月挣几千元的刑警队长,⒌㈨2较什么真啊,我跟你说,这是陈市长的工程。陈市长交代过,谁敢拖延工程进度,先斩后奏。你们这些小警察惹不起,还是赶快回去吧。”
李观澜回头对冯欣然说:“拘了他。”
黄老三一怔,跳着脚大叫:“你敢?”
冯欣然掏出手铐,走向黄老三。
工地上的十来名工头哗地围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李观澜和冯欣然。
冯欣然在距离黄老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像猎豹般迅捷矫健地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纵身上前,右手扳住黄老三的肩膀,脚下一勾,把黄老三脸朝下摔倒在地上,摁住他的脖子,给他戴上手铐。全套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李观澜环指着蠢蠢欲动的工头们,左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目光像刀子般锐利。
素日里作威作福强行霸道的工头们被他的气势震慑,终于没有人敢作声,更无人敢出头。
现场勘查工作得以顺利进行。李观澜在检验过从地下挖出的骷髅头后,命令事发地点方圆五百米内的工人都暂停施工,他带着几名刑警跳进发现骷髅头的大坑,用小铲子一点点向纵深处挖掘。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刑警们从地下挖出几十块大小不一的碎骨。拼接起来,是一副完整的人体骨骼。
在骸骨旁边,还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人形玩偶,是用橡胶制成,通体深褐色,头部是一个光溜溜的圆球,没有五官和头发,身体也是一个光溜溜的圆球,没有四肢,双手双脚都直接长在身子上。其造型看上去就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在骸骨边发现这样一个古怪的人形玩偶,是巧合,还是有着特殊的寓意?不明就里的围观人群都感觉脊背发凉。
苏采萱戴着雪白的手套,在地面上摆弄着这些骨骼,用放大镜一寸寸地观察和检验。围观的人群站在警戒线外,兴奋而紧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良久,苏采萱站起身,对李观澜汇报说:“全部骨骼可以组成完整的人形,没有缺失,没有重骨,左右两侧的骨骼完全对称,可以确定是一个人的尸骨。从骨质、尺寸和骨盆的形状来看,应该是男性的骨骼。骨长一百七十厘米,如果加上五厘米的软组织,估计死者生前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厘米左右。暂时无法断定死者死亡时的确切年龄,但可以确定是成年男性,死亡时年龄在三十到六十岁之间。死亡时间在十年以上。尸骨除去正常的地下矿物质沉积,没有发黑变形,可以排除中毒死亡的可能性。头骨的后脑处有多处碎裂,系重物打击所致,怀疑是其致死原因。”
李观澜要两名刑警分别站在坑上和坑底,用尺子测量挖出骸骨的深度,约四米五。
由于赵家乡的大部分村民已经被遣散,地面上又被铲得一塌糊涂,询问过几个人,都说不清楚发现尸骸的地点原是谁家的宅基地。后来李观澜通过赵家乡乡政府协调,找来一位熟悉当地情况的副乡长,告知这块地原是姚承武家的宅基地,但是姚承武因“恶意抵制”拆迁,已经被公安机关拘留,他的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孱弱的老婆和孩子现在借住在距此地一百多里路的大愚乡。
前后忙活了五六个小时,李观澜才带着刑警们返回队里。临行前将警戒线留在发现骸骨的现场,并对工头们警告说,在未得到刑警队的许可之前,任何人不可进入警戒线圈定的范围之内,更不可擅自拆除警戒线,否则要承担法律责任。
工头们见黄老三被拘走,而他们的主子似乎也未起到承诺过的巨大作用,不免对李观澜又多出几分畏惧,都唯唯诺诺,连声答应,一反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模样。

第四节奇怪的郑奶奶

回到警队,李观澜派出冯欣然与治安支队接洽,到拘留所里传唤姚承武,以获取关于埋葬尸骸地点的更多线索。随后又来到法医室与苏采萱探讨,怎样恢复尸骸的本来面目。
李观澜说:“你去年在公安部参加过一个颅面复原技术的培训,正好在这件案子里派上用场。”
苏采萱说:“你真是有心人,连我们法医的动态也了解得一清二楚。说实话,自从学习过颅面复原技术后,还没在实战中应用过,有机会练练兵是好事。不过按照国际最高标准,颅面复原技术的相似度只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五,咱们受技术所限,复原后面貌的相似度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六十。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免得以后受你埋怨。”
李观澜微笑说:“我对你的能力有信心。”
颅面复原技术是一项新兴技术,是结合法医人类学、颜面解剖学和计算机三维数字图像技术,对无名颅骨进行面貌复原。国内的大多数刑侦单位尚未掌握这项技术,曲州市公安局也是在苏采萱参加过系统培训后,才设立了这个项目。
颅面复原技术的主要内容是在颅骨上“添肉”。苏采萱在这个过程中采用了一种看起来很笨、很繁琐却又非常有效的办法——倒推。她把资料库中储存的头骨资料逐一与发现的颅骨进行比对,找出相似度较高的五个头骨,再根据这五个头骨的本来面容进行分析和整合,以得出目标颅骨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