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说他只能孤身上路、一个帮手都没有时,她立即飙泪。尽管他安慰说:“这样方便行事,你老公战斗力爆表,带了人反而是拖后腿。”
她还是坚持:“让烟头跟你一起吧,你们有默契,也许能帮上忙。”
他想了想,没再反对,因为烟头的确是个好帮手。
两人说话时,不约而同看向睡得正香的小家伙,虽然长成大狗的样子了,在他们眼里依然还是只小萌狗。何唯说,“照顾好它。”
“我知道。”
此刻,周熠觉得很对不住烟头。想来它也是锦衣玉食过惯了的,这一路风餐露宿,到地方后又关小黑屋,被迫当一只宅狗。
下午有空,周熠去了趟菜市场,买了排骨回来炖,人狗平分,吃得都很满意。又带它出去夜走了一圈,消食,撒欢。烟头对这个陌生城市很好奇,对随处可见的异国脸孔十分敏感,对一江之隔的灯火就更为好奇,冲着汪汪叫……
吃饱了,玩累了,回来它也就碎觉觉了。
人却没那么容易。
周熠开始做俯卧撑,仰卧起坐。身体折腾累了,脑子却还是清醒的,心是长草的。想起有一回,他问:“今晚我需要做俯卧撑吗?”
她随口回:“爱做不做。”
他笑,“那就做吧。”然后就虎扑过去。她不解,“不是要做俯卧撑吗?”按两人约定,那就是不滚床单、用运动消耗掉过剩体力。
他振振有词,“是你问我做不做,我说做。”
“我什么时候问你了?”
“把你那句话反过来读一遍看看。”
“……流氓。”
然后小拳头雨点般落下,砸在身上,痒在心上。
回忆起这些温暖娇软的细节,周熠不觉轻笑出声。
随即听到一声“哼唧”,果然,烟头也睁眼了,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这只狗精。
周熠不理烟头,他翻身下床,从包里翻出那只小刺猬。不由摇头,它比你差远了,没你好看。但还是亲了一下它的小鼻子,放回去,跟那只小猪继续在包里耳鬓厮磨。
他又拿出一样事物。是一个手串。桃核雕刻而成。
何唯说这些桃核来自某个博物馆,还是她不小心闯祸被罚去打扫院子时捡到的。那里的桃树吸收日月精华与国宝祥瑞之气,硕果累累,师兄们都偷吃不过来,有些落到地上,自然风干,被雪覆盖,果核完好如初,被她发现也是一种缘分。
桃核质地硬,有油性,适合雕刻,个头偏小,适合做手串。
她说:“我没事儿时就刻一颗,可以磨练心性,最近刚完工,给你戴着玩。”
他知道,她是故意说得轻松。
虽然他只认出一个是鱼,其他几个都是怪模怪样,但刀工细腻,栩栩如生,任他这种外行也知道下了功夫。
此时他对着灯细看,忽然想到什么。
他拿起手机,搜索“上古神兽”。辨认出一二,有貔貅,麒麟……造型纹路并不繁复,力求简洁却抓住神韵,原本凶悍的面目,多出几分憨态和萌感。每一颗都浑圆而质朴,像一只只小拳头,用红绳穿结。拳拳的心意,浓浓的爱意。
她的确是有天分,理应去学习,去打磨,有朝一日绽放光芒。
他看向窗外,夜色浓稠,仿佛比家乡的更深更暗一些。
这时候,她也快出发了吧。
***
同一时间,何唯也躺在公主床上,看着手机里一张照片。
某人扎条围裙坐在秋千椅上,悠闲地抽着烟,右下角还有酣睡的烟头乱入。比起他那张经得起强光考验的脸,她更喜欢的是他放松的神态,身体自然舒展,微眯眼睛,享受阳光的样子。
他终于从阴影里走出来了。
只是,又要回去。
何唯收起手机,思念之余,还有些不安。她不禁怀疑自己的“懂事”是不是不合时宜?也许她应该撒娇示弱留下他才对。可她也知道,爱上一只雄鹰,不能指望像天鹅一样终日耳鬓厮磨。
她的不安,不全是因为周熠。
回来几天了,老爸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工作需要早出晚归,竟然没和她打过照面,只是通过几次电话,言简意赅,没一句废话。
而妈妈就更奇怪,也忙得见不到面。
对于她要出国留学,妈妈当然赞同,在电话里明显松了口气,但是她敏感地觉得,那个“如释重负”似乎还藏了些别的东西。
跟老爸起码通话正常,跟老妈电话都不畅通。
今天她打了几次都无人接听。打去办公室,秘书说田总监两三天没上班了,请了事假。她忽然想到,也许妈妈是跟那个人在一起。虽然她现在还没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生父,但也不能带着谜团走。
次日上午,何唯去了趟公寓。
那次田云岚找上门,没能说服女儿跟自己回去,但留了一串钥匙。
从客厅和卧室的整洁程度来看,似乎一两天内主人都没回来过。她又去了书房,一进门就觉出哪里不对。
桌上太乱了,不像是妈妈的风格,做财务的人心思细,再忙都要井然有序。妈妈常说,书桌的整洁程度反应了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何唯走了过去,随手帮整理一下,然后看到一份宣传册。
封面上,赫然写着“肿瘤医院”字样。
上次见妈妈时,她就消瘦许多,以为是最近家庭变故所致。如今联想起种种迹象,何唯一下瘫坐到椅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2020.1.28

第80章 风再起时

何唯很快见到妈妈,在本地最权威的医院。
肿瘤科病房,田云岚正躺着休息,对女儿的到来颇为意外,随后淡淡笑了下,因为没化妆,脸色苍白,病容明显。
何唯的泪水瞬间涌出,问:“您打算瞒我多久?”
田云岚说:“告诉你,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心。”
何唯哭出来:“那也多一份力量啊。”
乳腺肿瘤,初步诊断为良性。但也要经过术后病理检查才能最终确定。
田云岚想过保守治疗,看过中医,按中医说法,病因是“七情所伤,所愿不遂。”很符合她的情况。医生开了药,她也遵医嘱服用,但疗程长,这期间拍了片子,结节又长了些。西医建议尽快手术,早一点定性。
作为女性,要做这样的决定,的确是有点难。何况是田云岚这种完美主义者,连眼角出现一条细纹都如临大敌,更无法接受身体上明显的缺憾。
自去年年底,何天奎病倒,母女之间产生隔阂,又随着身世被披露,隔阂加深。但终究是母女连心,如今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何唯问:“妈妈,你怕吗?”
田云岚迟疑了下,点头,“很怕。最近经常梦见你外公外婆,然后就胡思乱想,也许是……”要和他们会合了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都是反的。”何唯抱住妈妈,“现在不要怕了,我会保护你。”
田云岚感动之余,委屈也冒头,独自撑着的确是很辛苦。
母女之间说着体己话儿,自然绕不开一个人。
田云岚问女儿:“真的很爱他吗?”
何唯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爱意。
“这辈子就认定他了?”
何唯重重点头。
田云岚感慨:“这样也好,人这一生看似很长,长到让人三心二意,但其实也很短,短到只够爱一个人。”
“周熠他看起来像浪子,但不是。跟那个人还是有本质的不同。”
话题引到此,她留意女儿神色。
何唯睫毛忽闪,显然是听明白了,但是并没搭腔。
田云岚心里叹息。
但有些话还是得说:“妈妈希望你不要怨恨他,他当初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如果知道,他也许就不会走。这段时间她经常想这个,卓然也许会是个不错的父亲,天马行空的那种,跟孩子一块疯一起追逐艺术梦……
何唯摇头,“我不怨,反倒是很感激,因为他给了我一半生命。”
田云岚知道在女儿心里,爱是有排序的。现在排第一的或许是周熠,然后是父母,如果只认一个父亲,无疑是何天奎。眼下,父女间的坚冰尚未融化,只提供了基因的生父根本排不上队。她觉得这也不错,那个人现在也的确没法面对。
她最近没去探视,因为会被他发现异样。但她一直跟机构保持联络,知道他的进展,也听说周熠去过,不知聊了什么,但显然对他产生了积极影响。
周熠这个人,或许还存有疑点,但也算是值得托付。她不能再自以为是地决定任何人的命运了。
***
何天奎也知道了田云岚的病情。
倒不是何唯说的,而是出国日期到了,何唯却提出延期。他知道没法强求,就像当初何唯不曾抛下昏迷的他,她也不可能离开即将手术的妈妈。
他只能搬出周熠,“他知道了恐怕会反对。”
何唯说:“那就不要告诉他,免得他分心。”
何天奎叹气。
情之一字。
他在经历了命运的嘲弄后,连听说即将拥有另一个孩子,见到了B超照片,他也只是短暂地激动了一下,过后就是茫然,甚至觉得荒唐。
***
回到黑水市。
周熠没等到罗毅,却等来他出车祸的消息。
罗毅从西南赶回来,途中与一辆违章驾驶的货车相撞,头部受伤,仍在昏迷中。周熠却觉得可疑,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出事?
但是老豁的能量未必那么大。罗毅毕竟不像他,身边是有队友的。除非警方内部有鬼,所谓黑警。也许是西南那边的,被毒贩收买,趁他来东北时下手。
周熠被自己这一想象惊出一身冷汗。
他的隐秘身份,长期以来只有两个人知道,罗毅以及他的上司。但是一年多前,那位刚退休的上司就因病去世。一旦罗毅再有个不测,他将成为断了线的风筝,孤立无援,腹背受敌。
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是罗毅的现任上司。
听声音四十多岁,中气十足,带一点官腔。叫他“小周”,简单介绍了罗毅的情况后,说:“小罗跟我说过你的事。你那边现在怎么个情况?”
周熠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任。
他当即挂了电话,拔出手机卡。
他冷静了一下,也许自己太敏感。一回到这里就如临深渊,草木皆兵,看什么都是假丑恶。何唯白亲过他的眼睛了。
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然后去找老四,让他弄张新卡,以作备用,让他再通知玫瑰一声。
老四说:“这个玫瑰人如其名,带刺儿,据说跟客人那啥时都不肯亲嘴儿,倒是肯买你的账,最近正积极为你奔忙呢。”
他带了些猥琐,“果然小白脸到哪都吃得开啊。”
周熠没心思开玩笑,也不想提他跟玫瑰的交易。
***
老豁迟迟不见音信,周熠有耐心等,罗毅出事,也勉强能忍。听说何唯还在国内,周熠是彻底爆发了。
他只是按捺不住思念和不安,拨了个电话。结果,通了。
何唯解释:“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我会小心的,我爸也安排了保镖……”
他忍住怒火,“那你应该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我怕让你分心。”
他想说现在才让我更分心,但总算忍住,吵架无济于事。
挂了电话后,周熠狠狠踹墙,踹了三下才停住。
他生气,气何唯自作主张。气何天奎,敷衍了事。气田云岚,病得不是时候。
转念一想,人一家三口本来和和美美,是他回来后搅得天翻地覆。如果说两个大人是罪有应得,何唯呢……她比他更无辜。
这样一来,他又从怨怼转为自责。
他知道这样不好,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可事关她的安危,他就无法冷静。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她身边。可是罪魁祸首却在这一边……
他放眼看周围,想找一处美好事物,能让人平静下来,可是他见过的所有美好都与她有关,没有她在,一切都面目可憎……
最后还是摸着手腕上的桃核手串,一颗一颗,闭上眼,想象着她一刀一锉时的专注,躁动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
田云岚的手术很顺利。只等着进一步检查结果。切片病理化验,需要十天左右。
手术时,何天奎也来了,带了鲜花,她喜欢的类型。
也许只是做给外人看,但田云岚很惊喜。何唯也是一样。她感觉得到,妈妈对爸爸是有爱的。至于程度,比她曾经以为的要少,比她后来以为的要多。
至于爸爸这边是否还有爱,她却看不透。他本来就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人,真实情绪流露只限于家人面前,如今,他也戴上了面具。
何天奎的另一来意,是催促何唯出国。
他说:“这边有我。”
见何唯不做声,何天奎皱了下眉,“医生也说了应该没问题。真有问题,你留在这也帮不上忙。”他使出杀手锏,“想想周熠,你在国内一天,他就不安心。”
何唯咬下唇,说:“那我走,我听您的。”
何天奎没走电梯,何唯送他下楼,昔日无话不谈的父女二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
下了一层后,他说:“回去吧。”
何唯像是没听见,还跟着。
又下了一层,他回头,只见她表情倔强,嘴角紧抿,眼里有泪花闪烁。
他叹息一声,伸开手臂。何唯扑到他怀里,立即呜咽,仿佛几个月来的委屈瞬间奔涌而出。他轻拍她后背,说:“不哭了。”
何唯哽咽道:“爸,我很想你。”
何天奎心里说,爸爸也想你。
比起那枚抽象的胚胎,二十年的点滴历历在目。人,终究是骗不了自己。
何唯哭了个痛快,才意识到不好意思。
何天奎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她接过擦脸。
他注意到她右手腕戴了条链子,是那条钻石手链。
***
何天奎离开医院,还是回公司。最近事务繁重,他大多时候都是眉头紧锁。此刻却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微笑。
司机老李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怀疑自己看错,又看了一眼。
何天奎浑然不觉被偷窥。说起来,还是小唯迈开第一步,想想她刚才倔强的表情。真是个执着的孩子。这一点,还真像他。
即便不是他的唯一,她也始终是他的孩子。
像是迎合他心中所想,手机响了,他拿起,屏幕上显示“孟教授”。
他接听,语气轻松地问:“这两天怎么样?”
那天只说了一句,他立即拧眉,对老李说:“去医院。”
孟教授怀孕后停止一切高强度运动,但仍坚持每天慢跑,今天晨跑后冲澡时,地面湿滑,虽然稳住下盘没摔倒,但这会儿觉出不适,且见红……医生检查后称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留院观察。
何天奎回去办公室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里有休息室,这几日他就在这里凑合。虽然今日份的工作还没处理完,但他还是决定洗漱休息,明天早起继续。
他躺到床上,调整呼吸,刚迷糊入睡,手机又响。
是个生产负责人,这个时间段打来,让人预感不妙,何天奎立即接听,对方语气焦急,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何天奎听明白了,他沉声问:“打120了吗?”
“已经来不及了,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何天奎明白对方意思,既然人已死亡,就需要做善后工作了。
他穿好衣服,拿起手机时,迟疑了下。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至少要在妥善处理后才能公开。这个时间,司机也都回去休息了,他拿起车钥匙出门。
制造业,尤其是钢铁企业,最怕的就是安全事故。一千多度的钢水,煤气管道,高空作业,设备都是重量级,稍有闪失,人命关天。所以,他向来注重生产安全。
但有些事需要资金投入,严格把关。有些却是靠个人自觉。今晚,两名值班员工未严格遵守流程、未作任何防护措施进入退火炉清理残留锌屑时,窒息死亡。
夜晚的厂区一片静谧。像一只巨兽,酣然入睡。
何天奎的车子通过大门,门卫打着哈欠,看到车牌号才立即清醒。
钢厂占地面积甚广,像一张巨大的网,各个区域各司其职。除非是爆炸性~事故,否则哪一个环节发生了什么事,大部分人都浑然未觉。
何天奎来到出事的镀锌车间,气氛明显异样,沿途遇见寥寥几个工人,要么战战兢兢,要么垂头丧气。
他继续往事故发生地走去,同时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只是偶尔下车间视察,但多年前也曾在车间实习,与工人打成一片。这几个人,身上似乎缺了点什么。他脚步略一迟疑,身后“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他正要回头,听见有人叫自己,“何总,您终于来了。”
就在前方,那个打电话的生产总监,正一脸凄惶。
何天奎松了口气,是他多疑了。就见对方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像是重心不稳。
原来他是被人从设备后推出来的。
有人踱着步子走入何天奎的视野,穿着属于这个部门的工服,但衣冠不整,一脸暴戾之气,手中举着的事物,更是让何天奎心头一跳。
漆黑,发亮,对准那个总监的太阳穴。
还有几个人,从不同位置走出来,前后左右,将何天奎包围。有的持枪,有的是刀,还有的是钢管。
生死攸关一刻,何天奎却想到别的。他果然是安逸生活过久了,直觉退化,刚觉出不对,就应该警醒。而不是这样一步步,顺利地被人引入瓮中。
周熠虽然没说过敌人具体身份,但提醒过“狡诈残忍无底线”,可他还是疏忽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1.28
新春快乐!两章奉上。
PS. 74-78做了调整,让每一章字数匀称,内容略有删减。

第81章 地狱之门

出发前的最后一夜,何唯留在医院陪床。
单人折叠床,习惯了也还好。她想起从前的“公主病”,不由一笑。
她睡前检查了一遍明天要穿的衣物。最上面是一双纯棉袜,淡蓝色,印着小熊头。
那天被周熠发现她的“鸳鸯袜”后,她还得意道:“我聪明吧,同款不同色买了好几双,这样单只儿了还可以随机搭配。”
然后他像变戏法一样,亮出一只袜子,“烟头找到的。”
这样的失而复得令人欣喜。不仅是一只袜子的事儿,更像是一种缘分。
她摘下手链,白金链纤细而柔韧,除了钻石,还有几颗纽扣大小的饰片,有圆形,不规则形状,都是精钢打造,不同于钻石的璀璨,精钢绽放出另一种坚定的微光。以前觉得土,现在看,还挺有设计感的。也许是心理作用。
钻石,白金,精钢,很土豪,很老爸。亲情,也失而复得。
然而这一晚,何唯又梦到“地狱之门”。
这一次,她走进这扇门。
进去后,是一条幽深暗黑的通道。左右无数哀嚎,怪叫,无数只漆黑枯瘦的手,要拦住她,抓住她,撕扯她,可是又不会真正伤到她。
一只只手都是无形的,却又不甘心,徒劳地挣扎。这的确是像她所了解的,关于地府、地狱里的情形。无论东方西方,哪种文化信仰,另一个世界里的人,或者魂,都是充满怨气与不甘。她无暇他顾,紧随前面那个似有若无的身影。
通道不知有多长,前方始终有一点似有若无的光。
忽然脚下踩空,身体坠落。
耳边是风声呼啸,鬼哭狼嚎。能看见各种恐怖景象,有佛像,但都是面目狰狞,有土耳其的月神,上百乳~房引发密恐,还有傩戏面具……没想到那些好奇过或迷恋过的形象,都成了惊悚之源。
身体忽然停止下坠,原来是被一双手托住。
下一秒,落到一个怀抱里。
熟悉的声音平静道:“这里就是第十八层。”
她心头一惊。看向他,却看不到他的脸。
她无法发声,只能听到他说:“出不去了。”
有他在,她反而镇定下来,不由异想天开,或许可以飞上去。
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她的身体忽然变轻,向上漂浮,像飞天仙女一样。她抓紧他的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
他却仰起脸:“你走吧。我属于这里。”
“不。”
何唯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清楚地听到那个“不”,带了哭腔,带了绝望。
她睁开眼,天色蒙蒙亮,摸脸,一片凉意。
病床上,妈妈还在睡。术后注射的药物带有镇定成分,利于休养恢复。
何唯拿起手机,时间还早,但也睡不着了,干脆起床去洗漱。
因为出发在即,牵挂太多,所以才做了这个梦吧。
按计划,何天奎亲自送何唯去机场。不知是否受那个梦的影响,何唯自起床后就惴惴不安。她觉得应该打给周熠,让他回来,跟她一起走。
她后悔了,就应该自私一点,不让他走。
正握着手机犹豫不决,忽然有来电,是爸爸。
接听后,那边却是一个陌生男声。
“你爸在我们手里,想要他平安……”对方顿一下,“准备好一百万现金,等电话,别报警,别让第二个人知道。”
何唯手脚发凉,却又离奇地镇静下来。
她声音平稳地问:“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我要跟我爸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