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没有了私人画室,需要一个实践场所,而且她也很喜欢那里的工作氛围,尤其是见识了生意场上的虚与委蛇,很怀念江直树这种率真到不通人情的家伙。
可她此刻手捧速写本,脑袋却空空。
她往前翻本子,有烟头的速写,酣睡的,玩闹的,半隐于花丛摇尾求助的,还有被凶后恶意报复尿悍马的,无不令人会心一笑。
再往前,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恐龙。
她叹气。她是真的做到了“心笔合一”,笔端不经意就泄露了心事。
不能这样下去,她合上本子。找出那幅未完成的背影。这一幅动机不纯的画作,反而是近期唯一的满意之作。
只要看着它,就会想起那天的雨,她的泪,他温柔又放肆的手,引领她走进一个未知的新世界,还有激情过后看见的彩虹。因无望而开始,于绝处而逢生,相似的命运,相互慰藉,一切仿佛冥冥中早已注定……
她忽然想,爱情是什么?或许就是做彼此的缪斯。
但这一张属于他们两个人。
她重新铺开一张画纸,还是画他,还是背影。只不过要加入一些超现实元素,比如一对翅膀,或者变身男版“魅魔”……不需要他坐在面前,凭记忆即可,毕竟那些线条、每一处起伏她都用手描绘过数次……
烟头被周熠带出去撒欢,这个小院完全属于何唯自己。
她把画板搬到门外,花香可以刺激大脑。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能驱散心头的阴霾。泡一杯枸杞菊花茶,清心明目。
一切就绪,她闭上眼,只待灵感一点点苏醒。
***
田云岚坐在车子里,隔着铁艺围墙远远看着这一幕。
看女儿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每个小动作都带着独有的娇憨可爱。虽瘦了些,但气色不错,脸上是年轻人特有的光泽,马尾泛着油亮的光,整个人散发着鲜花和阳光的味道。
她被照顾得还不错。看样子也会照顾自己了。
做母亲的不由欣慰,转眼就泪流满面。
她擦干泪水,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有些生疏地点燃。吸第一口时,呛了一下,她捂住嘴忍下咳嗽。
吸烟是养颜之大忌,但二十年里,她也抽过几次。上一盒也是从他那里拿的。半盒烟,她抽了几年。早就过了保质期,抽到最后淡然无味,就像他们之间的缘分,终究抵不过时间。
抽完一支烟,再看一眼女儿,已经开始画画,进入忘我状态。
人生就是求仁得仁。在世人眼里,她拥有了一个女人渴望的一切。可也只有这一件,才是真正的不悔。即便眼下落得个众叛亲离,也依然不悔。身为母亲,最欣慰莫过于看到孩子健康成长,最骄傲莫过于看到她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胸口丝丝作痛,大概是抗议她不爱惜身体。田云岚收起烟蒂,发动车子,悄然离去。
身体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开始犯恶心,她腾出一只手,去拿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恶心感没压下去,又觉得头晕,视野也模糊,眼前的车尾出现双影,迎面又来一辆卡车,她心中警铃大作,把车开向路边。
但手上力道不稳,还是晚了一步,“哐当”一声,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田云岚悠悠转醒。反应了一下,应该只是短暂地失去意识。是撞了,撞到路边电线杆。情急下处理得还算得当。
心跳依然剧烈,她手按胸口,一阵后怕。
有人敲车窗。
她扭头一看,一个戴了棒球帽的年轻男人,还是熟人。
田云岚打开车门,忽然窜出一条狗,吓了她一跳,认出是烟头。几天不见,长成个大狗的样子了。
周熠呵斥,烟头依然叫个不停,用力地嗅着什么。
这情况有些反常。
周熠收紧绳索,把烟头往身后带,不动声色地闻了闻,没有酒气。看田云岚惊魂未定,脸色煞白,额头有汗。他让她下车,说要看看车子受损情况。
田云岚拎着包下车,烟头又冲她叫唤,神色急切。
周熠随口问:“包里有吃的吗?”
田云岚不明所以,“有巧克力。”
她最近体力不济,胃口欠佳,用这个来补充能量。
周熠看了眼仪表盘,又打开引擎盖,还好,只是车头凹陷一块,车灯坏了一只。一回头,见田云岚捂嘴,要吐的样子。
她神色尴尬,指了下车里的水。
周熠帮她把水拿出来,特意经过烟头,它没反应,还盯着田云岚手里的包,嚯嚯有声。趁田云岚拧水瓶,他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包。
打开吸铁扣,看见化妆包、钱包、记事本、巧克力,还有一盒烟。烟头对甜食无感,他把烟盒递到它跟前,它果然又叫。
田云岚也意识到不对,问:“这烟有问题吗?”
周熠抽出一支,闻了闻。他从口袋掏出打火机,点燃,观察烟雾,又闻了烟味,说:“这好像不是一般的烟。”
车还能开,周熠让田云岚坐副驾,烟头坐后面。他把车子重新开上路,然后说:“先去做个检查。”
田云岚警惕地问:“什么检查?”
他顿一下,“毒~检。”
***
去了一家私立医院,人少,注重保护病人隐私。验血验尿,结果出的还算快。
阳性。
田云岚懵了。饶是镇定如她,也从未应付过这种局面,一时间听过的禁毒宣传,各种惨烈案例,扑面而来。她问:“会上瘾吗?”
周熠说:“看情况,看剂量,多喝点水尽快代谢掉。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两人再次上车,前往那家酒店。
宠物禁止入内,但烟头很机灵,在两人掩护下溜进去。上楼后,敲门不应,周熠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插进门缝。
田云岚担忧地左右看,周熠已经打开门,人进去了。
烟头紧随其后,田云岚赶紧跟上。
行李还在,房间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茶几上两只水杯,一满一空,周熠让烟头闻,似乎没异常。
最后找到的,是几盒烟。
未拆封,跟田云岚包里那盒一模一样。
田云岚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正要开口,门口传来响动。周熠嘘声,带着烟头闪进里间。
门开了,卓然进门,看见沙发上的人,愣了下。“你怎么进来的?”
田云岚只说:“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谈。”
果然他被吸引了注意力,回手锁上门,走过来时一眼看到茶几上的几盒烟。
与此同时,周熠从里间出来。
电光火石间,卓然转身冲向门口,周熠快步跟上,而烟头就更快。听见肢体冲突的声音,田云岚闭上眼。
在烟头协助下,周熠动作干脆利落,一个锁喉把人制住,对方还在挣扎,下意识要大喊,周熠低声警告,“闹大了对你没好处。”
对方力道很大,受了刺激越发亢奋,被捂住嘴,就要往门上撞,不惜自残。周熠补充:“替她想想。”
男人忽然就不动了。
看来还没昏了头,周熠仍不敢大意,用遛狗绳把人双手反绑,然后押送回沙发处,他看了眼田云岚,“你要不回避一下?”
卓然也看向她,眼里有惊慌,有愤怒,还有恳求。
周熠说:“我只是问几个问题,不会为难他。”
田云岚出去仍不放心,本想在门口等,但服务生经过,她还是下楼去咖啡厅,只要了水,记着周熠的交代,多喝水,减少吸收。
不多时,周熠打来电话,她返回楼上。房间里,卓然一脸颓丧,倒是没挂彩。面前也有几只空杯,显然也喝过了水。
田云岚问:“为什么?”
“这就是你追求的’虚无的快乐?‘”
卓然抬头,眼里有血丝,还有明显的内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拿了烟。”
田云岚眼里有泪,“那你自己呢?你就这样作践自己?我以为你只是任性,没想到你这样……”她哽咽住,吞下“堕落”二字。
因为她意识到,他的堕落,多少有自己的原因在里头。
周熠这才平静出声:“他需要去专业的戒~毒机构。”
卓然说:“我自己也能戒……”
周熠继续:“现在去是自愿戒毒,不留案底,隐私有保证。要戒就彻底一点,用最科学合理的方式。”
田云岚果断道:“现在就去。”
卓然看着她,欲言又止。
办理退房,然后去戒毒中心,田云岚亲自办的手续。
周熠本来想出面,毕竟她的身份,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已婚身份,都需要顾及。她笑笑摇头,看着卓然签字,她也在家属一栏签了字。
***
处理完这一切,已经半夜。月朗星稀,空气微凉。
田云岚现在终于好了些,觉得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周熠提议吃点东西,带烟头不方便进餐馆,田云岚也表示没胃口,他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加热的包子和杯装粥,给烟头买了烤肠。
上车后,田云岚问:“你怎么会懂这些?”
周熠说:“在外面待久了,身边什么人都有,有些好这口。”
车边空地上,烟头在一次性纸碗里喝水,一副乖巧无害状。
她问:“它怎么能闻出这个?”
周熠答:“烟头是从警犬基地抱来的,可能是基因里带的。”
他递了杯红豆粥过去,“多少吃一点,提高抵抗力。”
田云岚接过,捧在手里很暖,她问:“他跟你说了是怎么染上的吗?”
“他说,前些年在国外游历时接触过大~麻,没上瘾,近期才碰这种,听说是新型产品,危害性比那些传统的要轻很多,所以就试了一次,感觉不错,一来二去,就产生依赖。那个什么小沅,就是来送货的。”
“他还说,小沅也是受害者,她跟男友合伙开酒吧,有人要在酒吧兜售摇~头~丸,她反对,男友利欲熏心,跟人一起给她下药,她后来戒掉,去旅行,他们就是在路上认识的,但是很不幸,她又交了个玩音乐的男朋友,也碰这东西。”
田云岚嗤笑,这么蹩脚的谎言,只有那人会信。
“我跟他说,到底是不是贩~毒,让警察去判断。他不想出卖朋友,在我的……”周熠咳嗽一声,“循循善诱之下,说出她回去的高铁车次,这会估计人赃俱获了。”
田云岚叹口气,“多亏你在。”
周熠问:“他是何唯的生父吧?”
田云岚一怔,又没太意外,而是问,“他们像吗?”
“不太像,但眉眼间的神色有点像,都特别的……”周熠想了想,“纯真。”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还有那样的眼神,不可思议。
“他是混血?”
“是,据说父亲是外国人。”
据说?周熠看向她,田云岚苦笑,“他没见过父亲,他是母亲独自带大的。”
她自嘲地问,“是不是像是命运的轮回?”
周熠没说话。
他想起搜房间时,在卧室床头发现的一幅油画。尺寸不大,画面一片深深浅浅的蓝,像是大海。想起何唯说过,最喜欢的两个颜色,其中一个就是蓝。
他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
他问:“他是画油画的?”
“是。”
周熠想起什么,“七年前,在大门口的……”
田云岚接过,“是他。”
“他很有天分,但是风格太超前,在当时不被认可,人又清高,不肯屈从现实。我偷偷帮他联系工作机会,却伤了他的自尊,再加上其他因素,矛盾越来越深,又一次争吵后,他就走了。”
“这一走,再没有音讯,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因为他喜欢的歌手,二十七岁就吞枪自杀,他说过如果到了二十七岁还没个像样作品,不如以一种艺术的方式死掉……直到十几年后他忽然出现,就是你撞见那次,他说不画了,改作画商,能给我想要的生活,让我跟他走。”
“他还说,我可以带上女儿,他会视如己出……”田云岚失笑,“当年他离开后,阴差阳错下,我才知道有了小唯。”
真的是阴差阳错。家里除了弟弟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当然知道也会反对,父母更喜欢何天奎这种青年才俊,并极力撮合。她失恋后状态很差,何天奎始终陪在身边,有些事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她当时抱着一种复杂心思,有悲伤,有报复,或者也有感动。事后何天奎说会对她负责,对她好一辈子。她看着床单上的血迹一脸茫然。隔日偷偷去医院,得知已有一个小生命在悄然生长,而且有流产先兆。
她在医院卫生间痛哭一场。几乎没经过思考,就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但她也知道困难重重,父母这一关,孩子父亲不知所踪,她大学还没毕业……她在卫生间里躲了仿佛有半生之久,直到手机响,是何天奎。
一念之差,就是二十年的弥天大谎。
当然,这一切,不需要对任何人说。
田云岚继续道:“我花了十几年心血,提升自己经营家庭,给女儿最好的环境,怎么可能为了他的心血来潮就结束这一切。而且我也明白了,他是那种只适合恋爱,不适合婚姻的男人。重要的是,他对小唯也不会是个好榜样。”
“我当时很害怕会失去这一切,所以做了那样的蠢事。”
“对不起。”
周熠听到这一句道歉时,他有些失神。
因为他撞见她的旧情人上门,她拿出一笔封口费,他表示不会多嘴,可她说,只有你收下它我才会安心。他坚决不收。推搡间,何天奎推门进来。
那张银行卡掉在地上,然后,她又使出另一招,扯开睡袍……何天奎当场黑了脸,他明明没有亏心事,却涨红了脸。
这两人,给他上了一节关于“人心人性”的课。在他还是一张白纸时。
他没有什么情绪地说:“都过去了。”
田云岚用手捂住脸,摇头。“不,没有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2.31
第67章 水落石出
周熠回去时,已是后半夜。家里依然留一盏灯,给人无限的暖意。
他进门后,先帮烟头洗澡,给它吹干长毛,然后自己冲了澡,躺在自己的床垫上,却睡不着。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他起身,上楼,房门一推即开。
床上的人传来绵长呼吸,睡得还不错。他走过去,站在床边,看她的睡颜。
月光下,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尖,原来一切不可思议都有合理缘由。明知道会吵醒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指关节轻抚她面颊。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触感。
她果然醒了,闭着眼,抓住他的手,带着睡意问:“你才回来?”
“嗯。”
她睁开眼,与他对视,黑暗不能阻挡情意绵绵的交流。
她带了一丝扭捏说:“我明天上午有课。”
他愣了下,反应过来,笑:“不纯洁了吧?我就来看看你。”
她哼一声。
“你睡吧,我下去了。”
手指被她勾住,“不许走。”
她往里让了让,他说:“我在这影响你休息。”
她撒娇,“你把我吵醒就走了,我会想你想得睡不着。”
他轻笑,这的确是个难题。他刚才就是想她想得睡不着。于是掀了被子,躺上去,她刚刚睡过的地方,很温暖。
她嫌弃:“你身上好凉。”又问:“要我温暖你吗?”
他说:“还是别了吧,一饱暖我就该思那什么了。”
她笑,打了个哈欠。
他拍拍她的腰间:“睡吧,宝贝儿。”
***
何唯很快再次睡着,周熠闭上眼,回忆着今晚后来的对话。
田云岚提出,“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小唯。”
他问:“你打算一直瞒着她?”
“能瞒多久是多久,她应该也不想知道生父是谁。”
周熠想,这个倒是跟他一样。
他也是对周长宁感情更深,哪怕只是相处三年,像样的记忆都没几桩。而另一个人,差不多也是三年,却是懂事后,拥有的记忆更多些。
后来他想明白,孩子对于父亲,不仅是亲情的归属,还有一种认同感。
只是,对另一个人就有些残忍。
他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按理说,对瘾君子绝不会有好感,可对这一位却恨不起来,能感受到他那种因自身冲突而产生的痛苦与挣扎。
而他自己也经历过漫长的躁动不安,如今总算是获得宁静。
田云岚说:“我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我是个俗气的人,只是有个过得去的皮囊。小唯的性格,才华,灵气,大部分继承自她的父亲。正因如此,我一直很警惕,我知道这一切的另一面是什么。是容易走极端,容易感到虚无,是危险。”
“所以,何天奎对女儿的爱是给予更多自由。而我,最初是限制,后来是积极引导,希望她保留天性的同时,更圆融,更豁达,更容易幸福。”
“所以,当她得知身世真相后,虽然无法接受,但总算能承受。当然,也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这时候让她知道,生父是个瘾君子,无疑是雪上加霜。”她顿一顿,“万一戒不掉……我不能让她暴露在危险中。”
她凄然一笑,“我是个自私的母亲。”
周熠感慨道:“我妈当初也能自私一点、强悍一点就好了。”
田云岚忽然说:“其实,他们父女已经见过了。”
“那次小唯求人办事,对方有意刁难,让她鉴别一幅油画。那幅画就是出自他的画廊。本来是赝品,为此他还赔了不少钱,那批画也全部销毁,这一幅经过他的二次创作才得以留下。后来何天奎知道我们的事,匿名举报了画廊,还是那个买主帮忙作证,才躲过一劫。”
“至少,她见过了自己父亲的作品。”
***
尽管辞去了瑞和的职务,周熠依然是个忙人,忙着自己的小生意,瑞和的动向也要积极关注,几个买家里还剩一个半,锲而不舍地谈着。
如今还多一桩,起早做饭,送人上学。至于家务活,何唯也积极分担,做得好不好另说,但精神可嘉。
这天午后,周熠买了一堆小杂鱼,准备大干一场时,接到一通电话。
来自何天奎。
有事要谈,他说今天没空。
挂了电话后,周熠点了一支烟。
天气晴朗,地面被太阳晒热,烟头这个会享受的,正睡得四仰八叉。此情此景,时光仿佛都变慢了,周熠也在一边的秋千椅上坐了下来。
何唯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某人穿着浅蓝条纹衬衣牛仔裤,扎条黑色半身围裙,坐在秋千椅上,大长腿肆意舒展,戴着黄色胶皮手套的手里夹着烟,微仰着脸,接受阳光普照。偶尔把烟送到嘴边吸一口,眯着眼轻轻吐出烟雾。
他听到动静看过来,也没有什么表示,又抽一口,但吐烟时嘴角泄露了一点笑意。她觉得,那笑意是溢出来的,因为心里在笑。
长得帅就是没辙,连这么一副打扮,都透着一股子风流倜傥。抽烟这个不健康举动,于他,已经是行为艺术。
何唯掏出手机,角度都不用找,抓拍了一张。
完美。
她小跑着过去,双肩包里“啪嗒啪嗒”响。周熠挪开一点位置给她,她在他脸颊啄一下,又嫌弃:“一身鱼腥味。”
她挨着他坐下,“一身鱼腥味,都这么性感。我是不是病了?”
周熠掐了烟,伸手揽住她,手张开避免碰脏衣服,在她脸颊回吻。
然后皱眉:“一身泥巴味。”
何唯瞪眼,“哪有?”
“一身泥巴味,还是觉得香,我也病了。”
他说完自己笑了,刚才是风流倜傥,现在是颠倒众生。
何唯双手捂脸。
他问,“怎么了?”
“太阳刺眼。”
“那就回屋,别晒坏了。”周熠起身,伸了个懒腰,“继续干活。”
他顺便踢一脚烟头,烟头翻了个身,趴着继续睡。
何唯也放下书包,去洗了手。周熠的电话又响,他让何唯帮着看一眼。何唯故意问,“万一是女人怎么办?”
“随你处置。”
何唯“切”一声,拿起手机,走过来时表情有点怪,“我妈。”
周熠内心吐槽,这两口子,能不能换个时间,知不知道他正给谁做鱼吃呢?
还是得接。
他看了何唯一眼,走到外面去接。
田云岚这两日过得诚惶诚恐,好在并没有不良反应。周熠说那就没事了。问起另一位的情况,她说去探视过了,那人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有点消沉。她买了一套画具送过去,希望他能重新捡起。
周熠觉得这个方法不错。
能治愈内心、对抗虚无的,唯有美。美食,美景,等等。如果能亲手创造出美,就更有意义。他说:“一个因为空虚无望而碰这个的人,的确需要一点具体的希望。”
周熠现在对烹饪也有一番领悟,这也是个创造“美”的过程。先煎后炖,鱼刺会变酥,鱼肉也更紧实。顺便煎几片五花肉,猪油炸出来,与花生油一起浸润着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