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端起小巧精致的骨瓷杯,也不倒茶,把玩着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不是监管部门,也不是道德卫士,抓住漏洞为我所用,把水搅浑而已,混乱是向上的阶梯。”
顾远钧笑:“这把铁椅子可不好坐。”
“我也没打算坐,打算把它熔了,或者论斤卖废铁。”
周熠半开玩笑地说完,手里动作一停,看向门口。
顾远钧也看过去,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开口。
隔一会儿,门开了,露出一张贱兮兮的脸,关上门后煞有介事地说:“隔音还不错,啥也没听清。”
顾远钧说:“装神弄鬼。”
宁小宇反击:“咋不说你做贼心虚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从果盘里拈起一片芒果,送进嘴里,含糊道:“你们说啥呢?咋不继续了?”
顾远钧把桌上文件整理入袋,“我们刚才在聊成人话题,少儿不宜。”
“切,我也是成年人好不好?说来听听呗。”
“你多大?”
“二十多了。”
顾远钧看他一眼,下定论:“至多二十。”
宁小宇一呆,看一眼周熠,后者摇头,表示不关我事,宁小宇惊奇不已,问:“你是……算命的?”
顾远钧说:“我是牙医。”见对方没领会,他补充,“刚看见你大牙了。”
宁小宇眼一瞪:“你骂我是牲口?周哥,盘他。”
周熠只管喝茶。
顾远钧问:“你叫他什么?”
“周哥啊,咋地了?”
顾远钧一笑,“没什么。”
宁小宇不乐意,“最烦这样的,说话留一截儿,动不动就笑,虚头巴脑。”
顾远钧掂一掂文件袋,装进随身带的包里,说:“那你可错了,这屋里三个人,要论实诚,我第一。”宁小宇刚要张嘴,他继续:“你第二。”
言外之意,宁小宇立即忠心护主,“周哥,他说你虚伪,必须得盘他。”
周熠给他倒了杯茶,“上千一壶,多喝点才够本,等会儿请你吃好的。”
宁小宇这才意识到有点渴,端起一饮而尽,抹把嘴,兴致勃勃地说:“这儿不错啊,挺风雅,楼下厅里引的是活水,养了鱼,还有荷花呢,叫‘莲年有鱼’,听说这儿的浙菜特地道,我等会儿可得多吃点……”
顾远钧接一句:“所以你的关注点就是这个?”
“怎么?”宁小宇不解。
“难道你没发现这的服务员都挺漂亮的么?”
宁小宇“哦”了一声,“还行吧,跟小刺猬比差远了。”
顾远钧挑眉:“小刺猬?这么别致的昵称,是你相好儿么?”
“别乱说啊,那可是嫂子……”宁小宇眼珠子一转,正襟危坐,“给你们讲个笑话呗。”
“我妈以前经常念叨两句话:丑妻近地家中宝,色字头上一把刀。还问我,儿子你是要宝还是要刀?我那会儿正痴迷武侠片,就说,要宝刀。我妈气的给我一嘴巴,我爸在旁边儿乐得不行。”
“其实这话是说给我爸听的。我妈又问一遍,只能要一样。我说‘要嘚嗷……’一看我妈那要举起来的手,就改口‘那就宝吧。’我妈揉揉我的脸,‘乖儿子’。”
笑话讲完了,顾远钧和周熠对视一眼,怎么有点冷呢。
宁小宇提示:“你们是要宝还是要刀?”
顾远钧接:“我是个肤浅的人,我要刀。”
宁小宇看向周熠,良苦用心溢于言表,周熠耸肩:“我比他还肤浅。”
宁小宇摇头叹气,仿佛已经看到这二位被头上那把刀剁成饺子馅儿。
顾远钧笑问:“你从哪发现的这么个活宝?”
周熠说:“网吧捡的。”
他手机响了一声,是条信息,只有一句“安排好了”。
他收起手机,漫不经心地听着另外两人斗嘴,然后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
周熠先是去了洗手间,出来后又顺手点了支烟。
打火时想起何唯跟他要烟抽的那一幕,她手指细长,夹着烟的样子还挺好看,带了几分平时见不到的成熟和妩媚。
她还问为什么不阻止她,其实在他眼中,所有嗜好里,这差不多是最无害的一种。他见过太多人,沉迷于别的东西,那才是真的把自己的命运交到魔鬼手里。他还觉得,吸烟最迷人的一部分,是点燃和掐灭的动作,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由自己说了算。
转念又想到刚才那个笑话,宁小宇这家伙。
这个地方设计得很有意境,或者为保护客人隐私,每个包间都有专属名字,别说隔音,仿佛与世隔绝,俨如闹市中的小小世外桃源,包间外过道曲折,还不时出现一道屏风隔断视野。
他此刻就在一面山水屏风后,靠着墙,仰头喷云吐雾,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打火机。听到一串高跟鞋踩地声,由远及近,他手里动作也慢下来。
又过了几秒,一道身影转过屏风。
“闻着烟味就知道是你。”谢千语说。
周熠心想,这比闻香识女人来厉害,但只说:“你不该出来。”
“他在接电话,我避嫌。”
旁边有一株半人高的盆栽,谢千语手指拨拉叶片,说:“他就是聊天,想到哪说哪,大多围绕工作,偶尔提几句女儿。”
周熠接道:“敷衍一下就好,也不用管他说什么,真要说了,反而是故意,通过你来误导我的。”
“你瘦了。”
“……可能是头发长了,显的。”
谢千语似乎还有话,但欲言又止,没再看他,手里继续折磨着植物叶子,像扭捏小女生摆弄发梢或衣角。周熠只装作看不见,默默抽烟,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谢千语临走前说:“少抽一点吧,你身上还有伤。”
他笑笑:“已经好了。”
谢千语走出屏风,顿觉呼吸舒畅了些,和那人在一起,空气密度都会发生改变,令人产生一些轻微的不适感,感性放大,理智缺席。每一次见面后,感觉无一例外是矛盾的,既欢欣,又痛苦。
她心里有事,就没听到脚步声,拐角时差点跟人撞上。
那人身材高大,衣着光鲜,身上有古龙水味儿,还颇为绅士地伸手虚扶她一下,看到她的脸,呆了一呆,她道歉后擦身而过,他还一直站在原地追逐着佳人的背影。
对于这种状况,谢千语实在不陌生,从小美到大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来自异性的这类反应。说来奇怪,她自己偶尔也用香水,但是反感男人用,会有一种修饰过度、油头粉面之感。她总觉得对男人来说,香皂味道就刚刚好,健康又干净,或者,再有一点淡淡的烟味,有一点神秘,还有点颓废。
推开包间门的同时,她关上了心里那一道。
今天来到这里时,何天奎已经到了,端坐茶桌后认真沏茶,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她落座后,他就推一杯过来,清亮的茶水在雪白的瓷杯里荡漾。
他说:“普洱茶性温和,降火气,暖胃。”
谢千语心里微微一热,上次吃饭她随口提了句,高中时学校比较变态,食堂没凳子,草草吃完,匆匆回教室,落下胃病,不知是凑巧还是被他记在心里。
她恭维道:“想不到何总还精通茶道。”
何天奎坦诚地说:“只是皮毛,装装样子而已。我从小就是急性子,母亲经常要求我做一些细致的事儿来磨练耐心,最常做的就是挑红绿黄豆。”他无奈一笑,“四只大碗摆在面前,我当时的心情真是,恨不得都吞进肚里算了。”
谢千语笑。
“工作以后,尤其是近年,每当有压力时,就有意找点事来放慢节奏,平心静气。有人选择舞文弄墨,我没兴趣,感觉像是附庸风雅,就学了沏茶。”
谢千语心想,的确比起文房四宝,这人的气质更适合挽弓搭箭。
何天奎说,他做的这一套流程是中式茶艺,准确说,中国叫茶艺,日本叫茶道。茶出自中国,但把茶道作为国家名片推广至全世界的却是日本人,这引人深思。原因之一,大概是国人更懂变通,推陈出新的同时,也忽略传承。而邻国人的“一根筋”,则延伸出“一生专注做一件事”的匠人精神。
谢千语的二外就是日语,必然要了解国民风俗和文化背景,但侧重点不同,更感兴趣的是俳句、枯山水、物哀美学。
何天奎说:“这些话题,跟我女儿能有的聊,她也喜欢研究这些。”
“……大概是因为老爸做钢铁,女儿也爱好古怪,喜欢泥巴和石头。”
他说起女儿时,神情放松,眼底含笑,有宠溺,又有些自豪。让谢千语放下戒心的同时,也想起自己父亲那总是严苛的脸,认为她初中还喜欢布娃娃是玩物丧志,从不在外人面前夸她半句,觉得那是谦逊,也是怕她骄傲、膨胀。
她想起何家大门外那短暂一面,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如今想来,她身上的独特气质,不仅源自物质的娇养,那份坦率甚至霸道,更是来自精神世界的包容和宠爱。
何天奎三句话又回到本行,说看过不少日本企业家的书籍,尤其是钢铁行业,新日铁、神钢,这些钢铁巨人以及巨人的掌舵者,都是他的榜样,遗憾早早参加工作,放弃了赴日留学的机会。
谢千语保持礼节性的微笑和倾听姿态,实际上有点走神。
她的母校是一所理工类重点大学,她上学期间就经常帮人翻译专业性材料,背过冶金机械等词典,协助过老师编书,所以也能胜任何天奎提供的兼职机会。
因为工作关系,她接触过很多大佬,要么土豪做派十足,张口闭口不离钱,要么喜欢充当人生导师,大讲特讲个人奋斗史。眼前这位则不同,平易近人,言之有物,表达自己的同时,又不自说自话。出去时开车门,拉椅子,细节上够绅士,偶尔还会带一点大男子主义。
这让她想起周熠,第一次请他吃饭时,就被他抢着结了账,还说吃软饭的男人才会让女人掏钱。他当时态度很粗鲁,可是她却异常受用,也许是见惯了殷勤讨好,这种反而让她觉出真诚。
如果他们真是兄弟,倒是会有一些相似之处。
当她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寻找相似之处时,不禁心头一跳。
所以她趁着何天奎接电话,出去调整情绪。所以看到周熠时,有一肚子话想说,却无法宣之于口。
这一刻,她拉开门的瞬间,听到一声熟悉的乐音。
何天奎的面前,放着一把古筝,他右手正在拨弄琴弦,一副门外汉的架势。听到开门声,他抬头,脸上有尴尬之色一闪而逝。
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顽童。
这表情换作别人还好,出现在他这张一向泰然自若的脸上,就很怪异,还有点好笑。谢千语善意地笑了下,随即升起警觉。
她从小就学古筝,过了业余十级……当然,他调查过她也不意外。
何天奎又笨拙地拨弄两下,语气随意地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手机铃声就是古筝吧?旋律有点熟,但不知是什么名字。”
谢千语略微释然,答:“在水中央。”
“诗经的那个?很形象。”何天奎起身,“还是你来吧。”
谢千语没推拒,很久不弹,还真有几分手痒,她坐下,信手拂过,一串琴音流淌出来,清澈悦耳,浑然天成。
她略一沉吟,正式开始。
这是一把挖筝,一看便知不凡,试过更是绝佳,手感不硬不绵,音色清晰干净,弹得出颗粒感,与她的纯熟技巧相得益彰,把常见的曲目弹出连她自己都惊艳的效果。
何天奎听了会儿,问:“高山流水?”
谢千语点头,他目光落在琴弦间,自语般说了句:“高山流水遇知音。”
一曲完毕,谢千语的微笑已从礼节性变成发自内心的满足,仿佛从前参加比赛,技惊四座后,矜持之下的小小雀跃。
何天奎很配合地鼓掌,然后问:“喜欢吗?”
谢千语表情一滞,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又似乎立刻明白。
何天奎说:“这间屋子就叫‘茶味一禅’,也有同名的古筝曲子,所以一直放一把古筝应景,据说是老板的私人藏品,不过我跟他讨了个面子,说我们这里有个寿星……”
谢千语明显吃惊,何天奎笑着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14
第22章 面具之下
当晚,何天奎回到家,上楼直奔书房,可是一进门,就看见田云岚端坐在沙发上。她脸上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开门见山:“今天去过忆江南了?”
是那家会所的名字。
何天奎没否认,“怎么?”
“小峯看到你了,”她顿了下,“和一个女人。”
何天奎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沙发都不肯坐了,就这么想离她远一点么,田云岚不由蹙了下眉,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何天奎端坐桌后,低声说了句,“我想怎么样?”然后拉开抽屉,从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啪”地摔在桌上:“你说我在看过这个东西后,还能怎么样?”
田云岚眉心一跳:“那是什么?”
“你自己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田云岚咬唇沉吟两秒,起身走过去,拿起拆开,从里面抽出一叠照片。
看清画面时,她身子僵住。
抬头,对上何天奎讥讽的眼神,“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也会这样笑,笑得那么肆意,那么的……”他顿了顿,“发自肺腑。”
照片里的田云岚穿着休闲衣衫,坐在阳伞下的桌边,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她仰头,男人低头,自然地亲吻……其他几张都是两个人,各种亲密姿态,牵手,拥抱,她脸上的笑容跟当地的阳光一样灿烂,其中一张还有一只考拉出镜。
何天奎凉凉地说:“原来所谓的闺蜜婚礼,是你跟别人的蜜月。”
田云岚捏着照片,久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依然冷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看向自己的丈夫,“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伪装?”
何天奎冷笑:“你管我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再伪装也不及你,谁知道你是装了多少年?”
田云岚把照片放回袋里,也不打算还给他,只说:“你想怎么样,离婚吗?”
“离婚?让你带着我一半家产跟野男人双宿双飞?”
何天奎起身,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她,压迫感十足地警告道:“你给我好好扮演何太太的角色,无论在外人面前,还是小唯面前,我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有这样的母亲。”
他说完就往外走,田云岚深呼吸两下,转身问:“那你呢,你在外面也有别的女人,就不怕她知道自己有个这样的父亲?”
何天奎立即转过身,眼神阴鸷:“你给我闭嘴!你不配评判我,从今以后,你没资格管我的事。”
门狠狠摔上,田云岚眨了下眼。
然后仰头,眼底一阵酸涩。
她走了几步,无力地坐进沙发。手一直紧紧抓着那个文件袋,指甲几乎把边缘抠破。
夫妻二十载,田云岚了解枕边人的性情,不发作则已,一旦爆发,就不是发脾气那么简单。可向来条理清晰的她,却迟迟抓不住重点。一时想,前几天还替闺蜜鸣不平,如今自己的婚姻也要分崩离析,一时又想,怪不得那晚她说起这个,他反应那么不自然……所以他在半年前就知道了?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就接到弟弟田云峯的电话,他开了间贸易公司,完全就是依附瑞和生存,如今瑞和一方突然宣布解约。还有其他与瑞和的合作,也都被踢出局。
很快又有噩耗传来,她入股的一间画廊因涉嫌出售赝品而被查封,这种行业最怕的就是信誉出问题,马上就会有合作的艺术家打来电话要求解约,那人苦心经营了数年打造的品牌,或许就毁于一旦。
***
家中这一番暗流涌动,何唯也感受到了。
从小到大,她几乎未见过父母吵架,至于一哭二闹三上吊、摔东西、大打出手这种别人家常见的戏码,对她来说更是天方夜谭。后来知道,这是他们对她的保护方式,有冲突都会避开她。
如今的她更是懂得,冷战比争吵还要有杀伤力,当事人不愿沟通,拉不下脸,或有其他成年人的顾虑,那就让她来。
她给谢千语打了个电话。
“感谢”林曦横插一脚,让她有了一点实战经验。她准备了一套说辞,自认还算有力度,可是一句都没用上。
因为除了电话是谢千语接的,下一刻就换到另一人手里,熟悉的声音说:“小唯,有什么话等回去说。”
她难以置信:“你们在一起?”
那边又说了句什么,她听不进去,直接按了结束键。
***
何天奎的确和谢千语在一起。
还是那家会所,那间“茶味一禅”。
那把古筝,材质和工艺都属顶级,目测百万以上,谢千语不能收,也不敢收。但也因为这拒绝而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歉意。尤其今天接到电话,听见对方声音里明显的疲惫,以及似有若无的恳求,她还是答应赴约。
尽管昨晚收到周熠发来的信息:不用再理。
还是何天奎先到,但茶水是侍者沏的,龙井。他靠着椅背,像是没睡好,眼里有血丝,开门见山说:“弹一段吧,随便弹点什么。”
窗外有竹林,微风吹过,飒飒作响。
谢千语弹了《紫竹调》。
何天奎始终一语未发。
茶水摆在手边,动也没动一下。他起先眼望窗外,手指随着节奏在沙发扶手叩击,渐渐地合了眼,呼吸放平缓。
一曲结束后,谢千语换了个更为平缓的,《云水禅心》。
她弹得并不专心,上次一直在交谈,虽然有说有笑,却很自然,这一次,一个小憩一个抚琴,像是有一种默契、甚至暧昧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结束后,她正四下环视,那人用梦呓般的语气说:“歇会儿吧。”
明明是体谅,却引起她的逆反心理。或者说,比起静默,有一点声音能让人更自在一点。她看到面前的茶杯,汤色翠绿,茶香宜人,再想到这家会所的名字,于是弹了一曲《江南》。
何天奎自认没什么音乐细胞,年轻时陪人听交响乐,在慷慨激昂的旋律里睡得一塌糊涂,那会儿的确也是太忙,把自己当铁人连轴转。随着年岁增长,应酬越来越多,比起声~色~场所,他宁愿喝喝茶听听民乐,修身养性。听得多了,对乐器和曲目略知一二,偶尔也引起共鸣。
此刻,柔和轻灵的旋律如山泉般流淌至心畔,在半睡半醒间,像是唤醒了一段年代久远的记忆。又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抹白色的窈窕身影,做自我介绍。
他以为是空谷幽兰的兰,人如其名。
原来不是,她用食指在桌上写,纤细的手指轻易改变了他心跳的频率。
“岚,山间的雾气。”她解释。
他立即接:“这名字好,有意境。”
“怎么就有意境了?”她歪着头问,带点小小揶揄。
“有山,有云,有雾,简直是人间仙境。”
再见时,他喝得微醺,她坐在不远处,周身像是弥漫了一层雾气,看得清眉眼,却看不清神情,凭直觉,她不开心。
他冲她举杯,脱口而出,“云想衣裳花想容。”她表情一呆。他又低语一句:“如水木之清华,云岚之秀润……”
那是上次见面后,他特意翻了字典时记住的。
她嫣然一笑,如雨后初霁。
他那时就知道,这一生,都走不出这一团云雾之气。
又一段旋律突兀地加进来,何天奎猛地睁开眼。
是《在水中央》,谢千语也停下弹奏,从包里拿出手机,愣了愣,接听,那边大概自报家门,她重复道:“何唯?”
她下意识地看过来,何天奎朝她伸手,接过手机,话没说完,就被挂断。
谢千语还站在一边,虽然没听清那边的话,但也猜到大意,不免尴尬。
何天奎却没有难堪或别的情绪,握着手机,像是忘了还给她。
出了这么一个插曲,气氛截然不同。
他看了她一眼,经过短暂休憩,倦色一扫而空,眼里已恢复清明,谢千语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听他问:“你认识周熠多久了?”
她顿了顿,“四年。”
“四年?”他说:“不短了,那是谈过又分了,还是一直没开始?”
谢千语不觉皱眉,这是盘问语气,而且有冒犯之意,她不答反问:“这个跟您有什么关系?”
何天奎轻笑一声:“跟我没有关系?你接近我,”他看向她,“或者由着我接近你,难道不是带着目的?”
明明他还坐着,微微仰头看她,谢千语还是感觉到压倒性的气势。
她装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继续:“我问你,周熠这次回来,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