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看结果都是一样。”
女生拿眼瞧了瞧钟浅,“这样不好吧,人家都追你一年了,付出这么多感情,你好歹给个回应啊。”
若是平时,钟浅懒得争辩半句,这次她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筋,带着发泄语气反驳道:“别人付出感情,我就要有回应?如果全校男生都追我,我是不是书了不用念了,整天回应他们啊?什么强盗逻辑?”
女生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一时无言以对,等反应过来,看到的已经是钟浅远去的背影。她两手叉腰,吼回去,“全校男生都追你,有没有搞错?至少还得有一半是追我的吧!”
今天这种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演出结束,手里捧着花,一家人坐着爸爸的车子,去最好的饭店庆祝一番。钟浅当然不敢奢望太多,但也没料到自己是如此惨淡,一个人形影相吊的回到后台,把脸上的残妆洗净,然后打车回家。
在车上时她还在想,爸爸向来冷淡,也习惯了,妈妈居然也没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在他们心里,她还真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啊。
钟浅不知道的是,方莹其实来了,还特意挑了端庄贵气又显年轻的衣服,精心化了妆,还畅想着结束拍照时,被人开玩笑说这是母女还是姐妹呢。
但是刚停好车,一眼看见钟季琛从车子里出来,还是那张招牌式的六亲不认的脸,一想到要坐在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身旁,她就通身发寒,在车里迟疑了片刻,最终决定离开。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开了会儿,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开往某酒店。
那里有一个聚会。
高中同学聚会。
现在的同学会无非就是炫富攀比、拉人脉或者成就一些苟且关系。以往方莹是不屑参加的,今天实在是无聊得紧。钟太太的头衔还有她这张精心保养的脸,都给足她面子,被一群女同学围在中间接受赞叹和艳羡。
多年不见,大家变化都很大。有人从当年的草根阶层跃进上流社会,也有人落魄,从圈子里销声匿迹,偶尔被一两句带过。
总之,方莹对这次聚会还比较满意,直到遇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当时她离席去洗手间补妆,一出门险些撞到人,随即被那人绅士地扶了一下。
男人很高,相貌不俗,一身浅灰休闲西装,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节都不含糊,处处透露着养尊处优的讯息。男人有些吃惊,也有明显的欣喜:“莹莹,多年不见。”
方莹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你不是在国外定居了么,怎么还参加这种活动?”
“生意上一点事需要亲自打理,要在国内呆一阵子,就住在旁边的酒店。”男人说着递过来名片。“有空一起喝杯茶,叙叙旧?”
“不好意思,我没空。”方莹没接。
她不想跟他多谈,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你当初为什么要骗我?”
男人一愣,“我骗你?骗你什么了?”
方莹咬了下嘴唇,叫她如何说出口,只能咽下一口气,转身走人。
直到那一抹倩影消失在转角,男人才收回有些迷恋的视线。
方莹提前从聚会离开,心情简直是跌落谷底。
回家见到窝在沙发里的钟浅,更是来气,冷冷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梭巡。
钟浅不解地抬头,“妈妈,你今天怎么没来?”
方莹看了眼茶几上的雏菊,插.在她从拍卖会得来的瓶子里,郑重其事得可笑。她冷笑一声,“你的好爸爸去了不就行了?在你眼里除了他还能容下别人么?”
钟浅眼神暗了暗,她现在连顶嘴的力气都没有。
见她这般,方莹也没法继续撒气,转身上楼。
坏情绪还是要发泄的,方莹隔日约了女友逛商场做美容,像以往一样用钱把晦气洗掉,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的坏运气并没那么轻易地被打发走。
中午在某饭店大堂又撞见了那个让她心烦的人。
任嘉俊却刚好相反,一见到她两眼放光。
“莹莹,你来了。”
说得好像是在等她一样,她来不及多想,只想避开,男人却舍不得般,往前一步挡住她,“高中之后咱们再也没见过,我是真的很想和你说说话,你又不理我,只好…”
她不耐地打断,“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我们很熟吗?”
男人不答,直剌剌地看着她。
方莹忽地心虚,连周旋都省了,扭头就要走,转过身时却愣住。
几米外站着一个人,望着这边,眼神漠然,还带着一丝寒意。
“季琛。”任嘉俊也看到来人,边走过去边伸出手,“你可算到了。”
钟季琛像是没看见他,视线停留在方莹脸上。
方莹脑袋懵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任嘉俊约的是他,而且听刚才的意思是,让钟季琛带自己一起赴约…
自己真是,好死不死地撞到枪口。
她被他看得不自在,无处遁形般,还没想好对策,就见钟季琛嘲讽一笑,看向任嘉俊,对他作出的拥抱姿势视而不见,只说,“今天喝不成酒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也不理会另外两人反应,转身就走。
任嘉俊一脸困惑,看向方莹,“你们这是?闹别扭了?”
方莹白着脸,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等女友赶过来就离开酒店。
她的车子刚离开停车场,后面一辆车就跟了上来。
方莹心事重重地回到别墅,还没等上楼,大门被推开,钟季琛大步流星地走进来。
两人一个站在楼梯处,一个站在门口,中间隔着宽敞的客厅,似乎还有十几年的时光,以及数不清的隔阂。
钟季琛看着她,目光如炬,“是他?”
“是他对不对?”
方莹没回应,但微白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他冷笑,抬手指着她,“你狠,方莹你他妈够狠。”
“给我戴绿帽子也就罢了,居然是跟我最好的哥们…”
他刚才一踏进酒店大门,看到他们俩时就有些诧异,再看任嘉俊的那张脸,以及方莹不自然的表情,如有一道闪电划过脑际。
以前从来没发现,是没往这上面想。
一旦联系在一起,答案昭然。
他当时就怒火中烧,这是他学生时代的死党,高中毕业就举家移民加拿大,当时他在送别宴上还酩酊大醉,即便后来大家都变忙,志向也有所不同,但无论是出于生意上考虑,还是念旧情,出国时如果有空都会给任嘉俊打个电话,聚一下喝两杯。
方莹原本理亏心虚,被他吼了一通忽然释然,有种自暴自弃的轻松,缓缓开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不是你的孩子,至于是谁的,有什么区别吗?”
当年两人一个大少爷,一个大小姐,都不是省油的灯,好的时候蜜里调油,闹起来也是天翻地覆,那一次她赌气跑去喝酒,然后…
后果有点严重。
然而更严重的后果,却是七年后才揭晓。
当钟季琛把一纸化验报告摔到她眼前时,她也懵了,撒了谎说是在酒吧里跟不认识的男人…当时他眼里的愤怒和厌恶让她脊背生寒,以他的火爆脾气,如果知道自己被双重背叛…
当时她那么说,真的是有顾虑到他的自尊心。
只是如今看来,不过是将难堪和愤怒推迟了几年。
钟季琛气得冷笑,“有没有区别,你说呢?把我像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你们是不是特有成就感?我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孩子也就算了,居然还他妈是我好兄弟的。什么都不用说了,明天律师楼见。”
说完这一番话,他有点累。
也有点意外。心早就冷了,可知道真相的刹那,脾气还是控制不住。
发泄完,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转身就走。
刚一抬脚却又顿住。
在方莹身后,楼梯上,钟浅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钟季琛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今天周末,她在家。
可是那又如何?
双重背叛的产物,他人生的耻辱,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
他的视线淡漠地从她脸上扫过,转身离去。
门关上。
方莹如一具被抽走力气的空壳,抬起脚木讷地走了几步,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几个小时前还丰润有光泽的肌肤仿佛突然间失了水分,那一身华丽的衣裳,也像瞬间开过了花期般失去了光鲜。
钟浅这才一步一步缓缓下楼,走到妈妈身边,蹲下,仰着头轻声问,“妈妈,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她眼里有水光,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刺得方莹心头一痛,生硬道:“你不是都听到了?”
“是真的吗?”她眼里又多了一分固执。
方莹没好气,“是,是真的。”
钟浅沉默。
这沉默中似乎透着委屈,又犹如无声的指责,方莹恼羞成怒,是自己犯了错,可谁都有资格指责,唯独她没有。
她腾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女儿,厉声道:“接受不了吗?很奇怪吗?这些年他是怎么对你的,你从来就怀疑过?”
钟浅眼里一片潮湿,怔怔地摇头,低哑道:“没有。”
方莹冷哼,“白长了个聪明的脑袋。”
说完丢下她独自上楼。
眼里泪意打转,凝结,终于落下来,一滴又一滴。
渗透进织花地毯里。
钟浅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垂着头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要怀疑,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爸爸…”
从未怀疑过,是因为笃定。因为他们很像。一样的聪明,坚定,偶尔任性,和妈妈的各种不像更是让她坚信自己随爸爸多一些。
对于爸爸的突然转变和这年的冷漠疏离,她不是没有疑问,却总是能找出其他答案,比如她不够好,比如妈妈不够好…此时,她不禁怀疑,难道,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就在回避这个吗?
三天后,钟季琛和方莹正式协议离婚。
经过一番调整,方莹心情已经平复,盛装出席,输人不输阵。只是如果细看,不难发现她眼底的一抹憔悴。
肃穆的房间里,两人分坐长桌两边,身边是各自的代理律师。律师拿着厚厚的协议侃侃而谈,当事人只负责点头签字。
财产方面钟季琛很慷慨,支付的赡养费可以让方莹跻身本地富豪榜,母女现住的别墅也归到她名下。长达十七年的婚姻,不到两小时正式解体。比起当初为了结婚而走的繁复程序真是简洁太多。
事务所楼下的停车场,停着一辆扎眼的白色保时捷,钟浅坐在副驾座。这种场合不需要她参与,可妈妈还是带上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钟季琛和两个男人出来,他跟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径直走向自己的车,按钥匙,拉开车门,坐进去倒车离去,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她。他就这样,从她的世界里走出去。
钟浅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方莹款款走出来,发型是新做的大.波浪,墨镜,红唇,白色香奈儿套装,臂弯一只玫红色爱马仕。不知为何,让钟浅想起几个月前与沈琪的那次会面。
从妈妈的步态和精神风貌看,结果应该还满意。
又想起刚才一脸沉静的钟季琛,她忽然觉得从某种意义上,妈妈和沈琪是同一类人,他的钱是她们赖以生存的血液,无论在一起还是分开,都要让他们“满意”。
方莹上车后也没摘掉墨镜,一言不发,冷艳感十足,直到开出去许久,她才拨了下头发,慵懒开口:“对了,你要不要改名字?趁着我有空都一起办了。”
钟浅一愣,看向她,“为什么?”
“你还要跟他的姓吗?”
钟浅沉默两秒,嘴角一勾,“改成方浅吗?难听死了。”
惹来方莹一瞪,可惜隔着墨镜,毫无效果。
刚经历了这么一桩大事,母女二人却平静得没有一句交流。车厢里有种难以忍受的沉寂。
方莹忍不住问:“你不想知道他给了多少吗?”
钟浅靠在椅背上,淡淡道:“没兴趣。”
方莹被噎得柳眉一挑,正要发作,又听她缓缓道:“不用问也知道,他不会亏待你。”
方莹纠正,“是我们。”
钟浅轻笑一声,眼睛依旧盯着窗外,轻声说:“我受不起。”
妈妈跟他尚还有少年恩爱,夫妻一场,她算什么呢?
是他的耻辱。
难怪他这些年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难怪稍稍相处几日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开。喉咙处忽地一酸,剧烈往上涌,眼睛开始酸涩,钟浅赶紧闭了一下眼睛,生硬地将泪意逼退。
原来真有一夜长大这一回事。
自从三天前在楼梯上听到那个真相,眼泪这种矫情而软弱的东西,就不再属于她了。
她的沉默在方莹看来,是小孩子面对家庭破碎后的伤感难过,当然还有对自己身世的难以接受。想要安慰几句,终究不习惯,而且自己也被这种情绪传染,喉咙发涩,只说了一句:“面对现实吧。”
也是说给自己听。
办理完一切手续,一前一后走出门的那一刻,伤感袭上心头,而钟季琛始终如一波澜不兴的脸孔让她幽怨丛生。她回头看他,略带嘲讽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你满意了吧?”
钟季琛没理会她的挑衅,平静与她对视后只说一句:“你以后,多保重。”
没有情绪,很随意的六个字,却让她几乎破功。
然后,他从她面前经过,率先出门。
然后,她掏出墨镜,戴上。
离婚对钟季琛并没有太多影响,他从十年前就开始过单身生活了,如今只是成了名正言顺的单身汉。晚上没安排应酬,他先是跑了会儿步,冲过澡后拎两瓶啤酒来到露台。
天凉了,呆在这里不是很惬意。
可是让人清醒。
下午就接到越洋电话,来自定居在澳洲颐养天年的父亲。离婚这么大的事,即便他没立即汇报,也会有人传信过去。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说到底,这个家,这个企业,话事人还是那一位。
钟长安开门见山:“到底还是离了?”
“是。”
当年他提过离婚,父母强烈反对,因为钟家有不离婚的家训,当初他执意要结婚时就被父亲警告过。但是这些年他和方莹的情况,二老虽然不在身边,也心里有数,所以对于他“终于还是离了”并没有过多责备。
“钟浅跟了方莹?”
“是的。”
那边叹息一声。
说到这个钟季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父母是上一辈人,又是商人出身,难免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无论钟浅小时多乖巧伶俐,他们对她的爱也都很“理智”。这也是他为何决定读国内大学,就是为了能经常回家看一看。
而得知钟浅身世秘密后,他并没告之父母,除了觉得丢人,怕二老伤心,也是不希望钟浅被人轻视。
那边又说:“下次一定要慎重,我们会帮你留意合适的人选。”
钟季琛皱眉,“爸,这个不急…”
那边语气不容置疑,“你已经三十二了,连个儿子都没有。”
这话说得就有点直白了,也无需再多说。
对于父亲的专.制做派,钟季琛已深谙应付之道,从不做无谓的口头争辩。正因如此,下午那番通话才能简短顺利结束。
他喝了一口酒,搭在小桌上的长腿交换了一下位置。
仰头,闭眼,放任思绪飘向记忆深处。
钟浅两三岁后,模样渐渐长开,好看是无疑的,有人说嘴巴像妈妈,眼睛不太像,鼻子像妈妈…却没说过哪里像爸爸。年轻的爸爸好奇心和好胜心都爆棚,觉得自己这么优秀的外貌居然没被女儿继承,很吃亏,于是时常对着她的小脸儿努力找寻自己的影子。
每每无果,渐而生疑。
直到钟浅六岁那年在学校摔伤,他接到通知紧张地赶去,得知无大碍后,灵光一闪,提出验血,结果是,她跟自己没血缘关系。
那时候他跟方莹的婚姻已经进入疲态。
准确说这一桩婚姻从开始,就没正常过,当年方莹生下钟浅不久后就按原计划赴巴黎学设计,长期异地生活将两人最初那点热情消耗得所剩无几,方莹回归家庭后对人.妻母的角色始终生疏,两人几乎没有共同语言,摩擦不断,日积月累的失望,加上被欺骗的愤怒让他决定离婚。
最终没离成,除了父母反对,还有钟浅的痛哭哀求。她哭的样子让他心疼,如果离婚了,她怎么办,他给的钱方莹未必能守得住,单亲的孩子还会被人看不起吧,如果找了个继父也未必能善待她。
可他也没那么博爱,没办法对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继续投入感情。
干脆眼不见为净。
那时他的事业也正处于在艰难中攀升的阶段,随着工作越来越忙,那六年亦亲情亦玩伴的感情也渐渐被时间稀释,被遗忘。
如今,那一缕名不副实的羁绊也被剪断了。
钟季琛叹气。
长腿一伸,脚下叮当乱响,伴着回忆独酌,不知不觉竟喝了五六瓶。
起身回房时,看到安静伫立在角落的望远镜,他苦笑着想,这样也好,就在各自的世界里安分生活吧。
转眼数日。
钟浅打了个哈欠,合上手里的小说,如果说她的生活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多年来保持的良好作息被打乱了,她开始失眠,或者无法放心入眠。
扭头去看床头时钟,已经过了十二点。
妈妈还没回来。
事实证明,离婚对方莹的影响还是很大,或者说打击不小。
撑了两三天,人就萎靡不振,连最热衷的牌局也变得兴致缺缺,后来她的几个闺蜜建议陪她去泰国游玩散心,方莹征询钟浅意见,钟浅让她尽管去,又不是第一次被扔在家里,反正还有保姆作伴。
方莹游玩一周归来,宛如重生,开始神清气爽地辗转于各种“局”,如今看来,精力充沛得有点过了头。
钟浅打过去电话,没人接。
又过了一阵,楼下传来开门声。
她穿上拖鞋跑出去,看到妈妈被她的好姐妹陶莉搀扶进门,她赶紧过去帮忙。方莹身上酒气熏天,还混杂着烟草味,钟浅皱眉,“怎么喝这么多?”
莉莉阿姨叹气,“我们也拦不住,唉,你理解一下你妈妈吧,她也不容易。”
钟浅心想,谁又容易。
两人把方莹送到床上,给她换了睡衣,擦了脸,方莹神志不清地哼唧着。
钟浅把莉莉阿姨送走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加了点蜂蜜,用勺子调匀,端到主卧,刚一进门,就听到含糊的叫骂:“钟季琛,你这个混账王八蛋。”
骂着骂着,变成了呜呜哭声。

 

 

秦雪在庭院里抽完一根烟,感觉有点冷,抱着肩膀回屋。
客厅落地窗边坐着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背影看起来有几分忧郁的英俊。秦雪在屋子里转了转,走到那人跟前,果然,手机在他这里。
屏幕亮着,显示一张照片。身穿黑色衣裙的舞者,头戴黑色羽冠,画着浓重眼影,背后两只硕大的黑色翅膀。邪恶而诱惑的外表下,尤可见几分稚气。
“美吧?”
秦岳嗯了一声,把手机还给她,“这谁呀?”
“我们班花。”
“班花不是你么?”
“切,我是校花。”
秦岳抬头看看自家堂妹,黑色T破洞牛仔裤,配上一头新染的乱糟糟的红毛,不客气道:“我看你像笑话。”
秦雪习惯了他的毒舌,翻翻白眼,“积点口德吧,嘴巴这么损,当心另一条腿也折了。”
秦岳瞪她。
“瞪什么瞪啊,轮椅都坐了几个月了?该不会站不起来了吧?”
“滚。”
秦雪占尽上风,嬉笑着转身要走,又听秦岳问:“那个女生叫钟浅吧?”她顿住脚步,疑惑道:“你认识她?”
秦岳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可以继续滚了。”
音乐震耳欲聋,数十条人影随着节拍疯狂扭动,场边卡座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偶尔有射灯扫来,人脸也变得光怪陆离,如同身处虚幻世界。
小歌随着音乐节拍摇头晃脑,喝一口冰茶问:“以前怎么叫你都不来,今天怎么又有兴趣了?”
钟浅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群魔乱舞,闻言沉默一下,老实答,“不想回家。”
钟季琛和方莹虽然是低调离婚,但还是很快就被媒体传开,学校同学自然也都知道了,小歌关切地问:“阿姨还好吧?”
钟浅叹气。
妈妈平时还好,该打扮打扮,该玩玩,一旦喝了酒就不好了,又吐又骂,骂姓钟的,姓任的。不幸的是,她现在醉酒概率是一周三四次。钟浅尽心尽力地照顾她,毫无怨言,毕竟,从此以后,她们要相依为命。
直到昨晚。
方莹又醉了,钟浅现在已经学会几种解酒汤做法。在厨房稍事准备,端给妈妈时被她一手挡开,杯子掉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汤水四溅。
钟浅愣住,抬头,妈妈并不像往日那般烂醉如泥,看着自己的眼神,迷离中还有几分挑衅。
钟浅知道,自己又被沦为出气筒。
她转身去找阿姨过来打扫,走到门口,回过头,“这样有意思么?”
“世上倒霉的人不只你一个,玩儿颓废,迁怒别人,一个成年人乐此不疲地搞这一套,只会让人看轻。”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一字一句都飘入方莹的耳朵里,因为她此时醉的并不严重,在酒精作用下,还有种带着亢奋的清醒,听到女儿这样说,她回手拔起床头的镂花夜灯就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