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走了很远,钟季琛打量路两旁,想找个像样的馆子,显然有难度。钟浅随手一指,“就这家吧。”
一家很不起眼的清真饭店。
她一马当先地进去,自作主张要了两碗拉面,还有大盘鸡,还有羊肉串。面很快上来,她是真饿了,埋头吃,汤水溅到脸上,直接用手指抹去。
钟季琛没怎么动筷。
他正襟危坐,胸口满满的,不知道是哪一股气,又或者是好几股搅在一起,他压制着尽量平静开口,“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她很担心。”
钟浅用筷子搅了搅面条,问,“那你呢,你担心吗?”
“你说呢。”
她抬头,目光相接,平静如水,却有一瞬间的胶着。
她忽然心生不甘,故意将这胶着延长,想从他的眼神里寻找破绽,他淡然回视,似乎没有一丝破绽。时间忽然变慢,店里嘈杂的声音渐渐退去,直到——
一串带着卷舌音的招呼声在头顶响起,紧接着,一大盘油滋滋撒满孜然辣椒粉的羊肉串摆在桌上。
肉香喷鼻,嘈杂声如潮般涌回来。
钟季琛把手机递过来,她看着那手机,推回去,“晚上回去再打。”
说完夹起一大块鸡肉放进嘴里,肉炖的松软入味,很正宗,吃完又拿起一串羊肉,开吃前问:“你不吃吗?挺好吃的。”
钟季琛瞟了眼敞着门的烟熏火燎的后厨。
钟浅头没抬头,却像是知道他的顾忌,“吃吧,没事的。”
“我包里有药。”
钟季琛来时一路上攒了许多话,有教训她的,讲事实摆道理,还有对那件事的解释,可是见了人,却一句都说不出。
吃完饭回到旅馆,各自回房。
钟季琛住的是单间,条件相对好些。他冲了个热水澡,冲去一路风尘和刚染上的一身烧烤味儿,出来后摸出烟点上。随手开了电视,当地台,听不懂,权当背景音。那件事,没人提,约好了一般。结完账他说,明天跟我回去。她没拒绝。
他胡思乱想着坐了许久,中间接打了几通电话,有公事,还有一通是方莹的,他迟疑了一下才接,告诉她,人找到了,完好无损。心想除了晒黑了些,以及一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
困意和疲劳渐渐袭上身,他从椅子里起身走向床,掀开被子,又看了眼手机,有牵挂丝丝萦绕,还有些担忧,明天她会乖乖跟他回去吧?
然后,就听到嘟嘟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钟浅。
穿着睡衣睡裤,上身罩着白天那件外套,怀里抱着一只小包。
“室友睡觉打鼾,我睡不着,能在这儿凑合一下么?”
钟季琛一怔,回头,正好看到那张不大的双人床,于是说:“我给你再开一间。”
“没有空房间了。我问过前台了。”
钟浅声音听起来有些累,脸色有点白,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按在腹部,他敏感地问,“你不舒服?”
“可能是着凉了,肚子有点疼。”
他想说是不干不净的东西吃多了吧。可看到的却是她眼下的微微青影,吃饭时就看到了,这样的旅行,对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辛苦可想而知,心不由一软。
迟疑间,走廊里有风从门缝透过来,他立即闪到一边,“进来吧。”
钟浅进门后看了眼房间,还真是不敢恭维,连张长沙发都没有,于是说:“我打个地铺就行。”
“地上太凉,也不干净,你睡床。”
“那你呢?”
钟季琛微愣一下,他也不想睡地上,硬邦邦的,光看着骨头都发酸,到底是安逸惯了的人。
钟浅又说:“床这么大,我睡一点就够了,我睡觉很老实的。”
他知道。
再多说就矫情了,或者说欲盖弥彰?钟季琛转身去拿暖水瓶,倒了杯热水递给她,钟浅坐在床沿上,双手接过,水不是很烫,吹了吹就能喝。
等她喝完,表情似乎舒展了些,他问:“好点了么?”
她点头。
夜深人乏,没有多余交流。钟浅已经洗过澡,拉起被子躺下。那边钟季琛关了电视,关了灯。两人各盖一床被子,各临一边,中间泾渭分明。
但毕竟是同室,夜里又格外安静,仍能听到彼此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是撩拨在心畔,让人有种要发生些什么的预感,或者没发生什么的不甘。
钟浅开口时,声音很轻,黑暗里听起来还带着一点点软,“我以为你会骂我。”
钟季琛心想,始作俑者哪有资格骂你?但还是说了句,“至少该留个信息,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出来让人很担心。”
隔了会儿听到很低的一句,“我想让你担心。”
他的心像是被电击了一下。
心脏收缩成一团,随后那微微的刺痛和酥麻又传至四肢百骸。
这是个不能继续的话题,于是他稍作平复后问:“为什么要来沙漠?”
钟浅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刚好想到这里,就来了。”
“第一次独自旅行就选了个这么有挑战的地方,有魄力。”钟季琛冲着黑暗点评,不禁回忆了下自己初次旅行去的是哪里,那些年少无畏的时光,让人有一瞬的唏嘘,下一秒,脑子里又闪过近两天看到的各种负面新闻,尤其是沙漠里那一具风干了的…此时此刻,仍免不了一阵惊悸,脱口问出:“不怕么?”
没有回应。
隔了会儿听到一声略重的呼吸。
她睡着了。
得到这一认知后,钟季琛轻轻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淡淡的失落萦绕上心头。
没多久,再次听到软软的有些含糊的声音,“怕。”
“尤其是晚上,不敢睡实,怕被坏人打劫,怕被下迷药,熟人也不敢完全相信,稍微听到点动静就醒了。”
如呓语一般的几句话,钟季琛听得一阵心疼,所以,她这些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所以,她今晚来找他…
身边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她终于睡踏实了。
他侧过身,黑暗中看不清,就在脑海里勾画着她的眉眼,卷起的睫毛,俏皮的鼻尖,翘着的嘴角,那么熟悉的动作,仿佛已经做过了千百次。
在飞机上时他就想,见到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抱一抱她。

 


钟季琛是被尖叫吓醒的。
睁开眼,天色已亮。近在咫尺处,钟浅穿着睡衣,长发披散,一脸惊恐。他怔忡了一下,才记起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而钟浅对上他的视线,脸上又闪过一丝窘迫,表情复杂得让他无从破译。他开口时带着一点哑,“怎么了?”
视线自然往下瞟去,又听她大叫,“别看。”
说话同时拉起被子裹住自己。
他一头雾水地撑着床起身,目光随即一滞。
还是看到了,棉被边缘处,白色床单上一小片暗红。
他脑袋里轰鸣一声。
再看钟浅,已经扭过头去,耳朵通红。
他很快反应过来,但脑子还是有点乱,舌头也不利索,“那个,带了吗?”
“什么?”
“卫生巾。”三个字让他说得十分别扭。
“没有。”两个字答得也是飞快。
“这点儿常识都…”
他忽然顿住,起身下床,说了句“我去买。”快速穿上衣裤,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抓起钱包,急匆匆出去。
房门一关,钟浅绝望地叫了一声,“我死了。”
一转身趴在床上,捶床哀嚎,“死了死了。”
恨恨地蹬了两下腿,又牵扯得小腹抽痛。这才知道昨晚的腹痛源自于此。早知道这样,打死她也不会跑来他这里蹭床睡。
怎么办?
她要不要在他回来前溜走,打车去机场,从此再不相见?
于是,等十来分钟后钟季琛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来时,房里没人。
床上多出一个隆起的棉被包,像一座白色沙丘。
他咳了一声,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又打量了一下棉被包的弧度,感觉里面应该是跪伏、以头抢地状…没等多想,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看一眼接通,边说话边往出走。
钟季琛公务繁忙,机票昨晚就已经订好,出发在即。钟浅想洗床单也来不及,匆匆回去收拾东西了。因为他住的是“豪华”间,所以退房时服务员要上来清点用品。
服务员是个五十多岁的汉族大妈,看到堆在洗手池里的床单被罩,听到钟季琛轻描淡写解释脏了时,脸上立即浮现出一副“明白”的表情。
钟季琛当没看见,只问要赔偿多少。
这一边,钟浅收拾好背包,跟同屋住的大姐姐道过别,又去敲隔壁房门。刘铭推门出来,一看她整装待发的情形,就了然地问:“要跟你叔叔回去了?”
钟浅点头,他又说,“不能多呆两天吗?我们今天打算去楼兰古城…”
“以后有机会再看吧。谢谢你们这一路的照顾。”
刘铭说出门在外,这是应该的,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咳了一下,递给她说:“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还有寝室电话和QQ号。等开学后你可以来我们学校玩,我请你吃饭。”
钟浅心中一动,抬头,正好撞上男生有些灼热的视线,闪烁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撇开。她很意外,手上还是客气地接过,嘴里应了声好。
“等你有了手机,别忘了把新号码发给我。”
钟浅敷衍着答应,转过身走了两步,回头,那男生果然还站在门口看她,被发现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挠挠头。
钟浅心里一横,走回去。
“对不起,我昨天跟你说谎了。来找我的那个人,不是我叔叔。”
男生眼神一呆,“那是?”
钟浅没答,也不去看他脸上表情,把刚才那张纸塞回他手里,转身就走。
不知为什么这样做。也许是习惯使然,她对同学里的追求者也向来如此,用小歌话说,直接到有点残忍。可她却觉得,明知道没有可能却给人留一线希望,才是真正的残忍。
每当这时小歌都会追问,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她的回答简单粗暴,就是知道。
可是此刻,想到男生的反问,她却不知道,他是她的什么呢?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她都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他。
带着这样的疑问,钟浅慢吞吞走下楼梯,来到一楼时正好看到坐在门口椅子上的男人,长腿交叠,低头翻看报纸。身侧是一面落地窗,阳光笼罩下的身影,又多了一种随遇而安的闲适感。
她不经意往外一瞥,有两个经过的女生正往里瞧,窃窃私语。钟浅抬脚走过去。
钟季琛在看当地晨报,正看得专注,直到视野里多出一双鞋,他才抬头, “可以走了?”
钟浅点头。
他折好报纸放回去,起身拎起放在一边的轻便旅行包。
两人出门时,正好迎上那位大妈倒完垃圾进来,她先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钟浅,又看向钟季琛,那眼神相当复杂,既有窥探了别人秘密的八卦意味,又流露出一种“这么小你也下得去手”的人道主义谴责。
钟季琛再次淡定无视。走到外面,阳光刺眼,街上随处可见游客打扮的年轻人,店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是等他们的。
钟浅站在车门边上。
他问了句“怎么不上车?”她这才拉开后车门钻进去。他反应过来,这是她一向的乖觉和对他独有的信任。
上车前,钟季琛又拐进隔壁店铺。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只杯装饮品,递到钟浅手里时,杯身很烫,原来是红枣茶。
这里东西都诚意十足,大大的一杯,除了红枣居然还有枸杞。她插了吸管,喝一口,带着甜味的热流沿着喉咙食道注入胃里,周身生暖。
车子驶出县城,上了公路。当连绵的金色映入视野时,钟浅叫了声停车,然后在两个大男人不解的目光里跳下车。
经过路边荒草丛和粗粝砂石,走进松软软的沙子里,钟浅蹲下,用手抓起一把细细的沙,装进空了的塑料杯。
装满后往回走,公路比两侧高出半米左右,跳下时容易些,往上——
一只手伸到眼前,指节修长,阳光下掌心纹路清晰可见。钟浅微愣,随即把手放在大手掌心,然后被轻松拉上去,稳稳站好,再一次更直接地感受到男人的力量,还有掌心的温度。
往回走时,他看向她手里的东西,“这是干什么?”
钟浅冲他一笑,“来一回,总要留点纪念。”
车子继续行驶。行驶在沙漠里的感觉很特别,触目皆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一条发白的公路蜿蜒向前,起起伏伏,仿佛这一条路根本没有终点,永远不会停。
这念头刚一冒出,钟季琛立即从无边思绪中惊醒。
恰好听到司机放的英文歌,低沉男音深情地唱:I’ve been searching so long, I’ve been searching high and low, a little love is all I ask...
他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后视镜。
后座的钟浅合着眼,居然睡着了。
车子忽地颠簸一下,她脑袋一歪,险些撞上车窗。
钟浅几乎是一路睡回来的。
从出租车睡到机场,从空中睡到地面。反正有可信赖的人在,她就浑然放松了,戒备了几天的神经全部休假,人变成了瞌睡虫。也有几次做了不好的梦忽然醒来,发现自己枕着一个肩膀,宽宽厚厚的,让人心安。或者是靠在椅背上,听到他低声跟空姐要来毯子,然后轻轻盖在她身上。
这时候她会屏住呼吸,怕被发觉,怕这一切就跟魔法一样,刷地一下没了。
她甚至恍恍惚惚地觉得,这其实也是梦境的一部分。
然而再长的梦,也会有醒来的时候。
抵达B市时,已经快九点,夜色深沉,空气是北方特有的干燥冷冽。司机早已恭候,上车后钟季琛闭目休息,听着身边钟浅用他的手机打电话。
是打给方莹。
钟浅说得不多,语气平和,“…我很好,明天回去,今天太晚了,别等我,早点睡吧。”
结束通话,把手机还给他时,钟季琛没接,而是看着前方问:“为什么不回去?”
“那不是我的家。”
他扭头看她,目光炯炯的,似乎有些动气。
钟浅解释,“太晚了,我有点累,想一个人待着。”
他这才接过手机,没什么好气地说:“你那个破公寓连摄像头都没有,安全没保障。”
“那你赞助一个好了。”钟浅懒懒地接。
他看她一眼,她干脆别过脸看窗外。
到了钟浅住处,钟季琛又拎着东西送上楼。进门后,钟浅按亮灯,热乎乎的暖气扑面而来,像是敞开怀抱迎接主人回归,钟季琛也不往里走,在门口放下她的大包,“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刚转过身,就僵住。
他低头,看见腰间的手。
“你怕吗?”软糯的声音紧贴着他的后背发出,离得太近,那声音仿佛直接传到他心里去。
“如果我这次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你怕吗?”
原来她问的是这个。
他竟松了一口气,心又立刻提起。
她不再说话,似乎专心等他的答案。他做了个深呼吸,“钟浅——”顿了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背后的声音里带了点故意。
他挣脱开她的手,“那我来告诉你,”转过身,与她对视,“我那天喝多了。有些失态,但是…”
“你应该离我远点。很危险。”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明白吗?”
钟浅微仰头,迎着他的目光,门口光线略暗,可是他的眼睛那么亮。
所以,我去了沙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她心里答。可是,没用。
“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显然震动了某人,他的脸上划过一丝惊骇,随即低声反问:“你知道‘在一起’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次日上午,钟浅刚起床,来接她的车子就等在楼下了。
回到别墅,多日不见,竟有些变化,墙上多了一幅油画,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师手笔,茶几上插着红玫瑰的花瓶也是新的,应该都是这次出国的收获。
让钟浅意外的是,方莹居然从厨房出来,还扎了围裙。原来是为她亲自下厨,当然,大多数菜还是保姆负责。钟浅忙配合地洗了手,乖乖坐好等待。
桌上摆的满满的,都是她爱吃的。
只有两个人的午餐有点隆重,方莹说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钟浅吃了两口,就发现妈妈盯着自己看,心下一沉,却听方莹说:“瞧你这脸晒的,都起皮儿了,等会我给你找面膜敷一下。
“过两天就好了。”
方莹严肃道,“这个可不能当小事。沙漠那种地方的紫外线毒的很,搞不好皮肤状况从此坏掉。女人这张脸,就是第二生命,要不干脆下午你跟我去美容院得了,顺便给你办张卡。”
钟浅张了张嘴,“太夸张了吧。”
方莹妩媚一笑,“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一点不夸张。都说现在是看脸的时代,其实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男人看女人,就连女人看女人都是看这张脸。”
钟浅低头用筷子拨着米饭,低声说:“脸固然重要,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方莹听了却只是牵一牵嘴角,没反驳。
饭后,钟浅坐在小花厅里继续享用甜点。
蒙布朗小塔,抹茶杏仁饼干,巧克力熔岩蛋糕,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用更精致的餐具装着,摆满小圆几。钟浅托着小碟子,一样样试吃,由衷地点头赞叹。
方莹捧着精巧的茶杯,优雅地吹着热气,“怎么样?妈妈手艺不错吧。做吃的也是讲天赋的,可惜你没能继承,烤个生日蛋糕都要练习那么…”她忽然打住,似乎在这么美好的氛围下提到那个人很煞风景。
钟浅接一句,“厨艺这么好,怎么以前都没发挥过?”
“没心思,人家又不领情。”
“也没给我做过。”
方莹一怔,随即大度地笑笑,“现在你不是吃到了?”
等钟浅每个都吃完一遍,她放下茶杯,“说吧,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玩起失踪来了?”
钟浅视线低垂,不答话。
方莹叹口气,“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打不通你手机、问了一圈也问不到你的消息时有多紧张?想去报警,可是咱们家的情况又不比寻常,要顾虑很多,我不得已才去找钟季琛。”
钟浅心中一震,的确,妈妈自尊心和原则性非比寻常,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去“面对”那个人。而且,她的顾虑里应该也包括那人吧,毕竟他是公众人物,而名义上,自己还是他的…
“对不起。”她脱口而出。
却再也说不出别的。
方莹见她如此,这个女儿的固执她早就领教过数次,只好退一步,“不想说就算了,你们这个年纪总是有些古怪的心思,我不强求你事事坦白,但是你必须搬回来住,把外面房子退了。”
钟浅嘴巴动了动,没出声。
母女间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太久。方莹下午约了做按摩,用她话说,这几天因为钟浅的事浑身筋骨肌肉都紧张过度,要好好纾解一番。她走后,钟浅泡了个热水澡,洗完照镜子,跟身上一对比,脸是暗了几个色号,鼻尖暴皮,眼部周围因为戴太阳镜,也留下一圈痕迹。
她拆了面膜贴在脸上,找了本闲书往二楼小厅的贵妃榻上一歪。
漫不经心翻了几页,放弃。抬手抚上胃部,那里空落落。
入夜时分,钟浅出门赴约。
和朋友约在慢摇吧。小歌和秦雪依然不对盘,任何话题都会呛两句。秦雪说这里太闷,太无趣,小歌就说对啊,这里是正经人来的地方嘛。秦雪说,不跟你这种小朋友一般见识。小歌说谢谢阿姨。
钟浅吸着饮料听着她俩斗嘴,面带浅笑。
隔会儿吵累了的两只一齐看向她,突然记起今晚目的,拷问她这次出走原因和经过,她轻描淡写说是一场想走就走的旅行。独自坐车,跟人组团,下车就丢了手机等情节都是一句带过,听得小歌一惊一乍,表情无比生动。
秦雪则耸耸肩说,酷哦。
“下次你再想出去叫上我,咱们自己开辆越野,装满吃的用的,想去哪就去哪,想停就停,”说着看一眼小歌,“有些乖宝宝就算了吧,外面野兽出没坏人多,很危险的。”
小歌不服气,“我也要去。”
秦雪挑眉,“你不怕?”
“怕什么?要是遇到坏人劫色有钟浅,劫财有你这个土豪,我很安全。”
秦雪笑,“看来一无是处也是优点嘛。”
同一时间,钟季琛也被人问起同一件事。虽然事情没曝光,但关系亲近的人还是知情的,比如八卦心本就很重的方某人。钟季琛用沉默的方式,很不厚道地表示具体原因自己也不清楚。
“未成年少女离家出走,最大可能就是——失恋。”方行远握着球杆,绕着球案走半圈,俯身瞄准角度时振振有词道,“不过,你们家钟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
钟季琛面色未变。
一记轻响,球入袋,方行远起身,“就是你们这个离婚给闹的。”
说罢摇摇头,“大人把婚姻当儿戏,孩子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