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一咬牙:“你们这三个怪物,就算我只有三发子弹也能让你们好好享受一顿,正好一人一颗。谁皮肉痒痒想先试试看?”
胖子却对刘水他们说:“看到门外那辆车没有?我们刚才来的时候去看过,车上还插着钥匙,你们一跳进去就发动汽车。不要管我们。跑到铁栅栏那里,向我们的伙伴求助就成。”
方笑问道:“门口应该有我们的警卫,怎么现在却看不到人?”
胖子道:“门口倒着几个穿警卫服装拿枪的人,不过已经没气了…你们快跑吧!”
他把枪对着怪物们:“有我们在,你们别想过来!”
他身旁的狙击手却道:“就凭你那枪也逞英雄啊…等孩子们撤走了咱俩也想办法逃命吧…”
胖子问道:“干吗这么胆小!咱俩有枪啊!”
狙击手道:“枪顶个屁用!看到没?我朝那个的腿上打了一枪,可人家连血都没流出来!”
胖子闻言一惊,一看那工头,确实没有流血。
那工头嘿嘿冷笑着:“想走也走不了啦!上!”三个怪人扑了过来。
狙击手连连开枪。胖子手里的自动步枪也开始吼叫。
刘水他们已经跳上了车。车钥匙果然插在车上,刘水用手一转,马达开始轰鸣。
他正要将车子开走,方笑拦住他:“你想开哪儿去?”
刘水道:“先不管那么多,跑远了就成!先去找那俩人的同伴们求助!人家至少有枪!”
方笑道:“可他们两个怎么办?凭两把枪就能解决那三个怪物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们的能力。”
刘水道:“那怎么办?”
方笑一咬牙:“让我来开车,你和尚兰去看看后面车厢里还有什么能用的工具!”
她坐上了司机的位置。
狙击手他们算是勉强挡住了怪物们的攻击。他连开了两枪,胖子则打完了半个弹匣。
“电锯狂人”阿木的一条胳膊被打中了肩关节,整个肩胛骨都碎了,胳膊软趴趴地掉在地上,彻底报废,但是并没有出血,他用另一只手拎着电锯,那凶器的马达还在转动,发出“突突突”的轰鸣,就像一头关不住的野兽,随时都有可能跑出来吃人。
那瞎了双目的白大褂身上没有受伤。但是他也不敢妄动。
那能“变脸”的工头则又被打中了腿,狙击手有意又打在了同一个地方。他想看看到底能不能把这家伙“废”掉,哪怕只打断他一条腿也好。
这个愿望基本上实现了,工头现在只能靠一条腿支撑着,他现在咬牙切齿,两颗锋利的门牙露了出来。
但狙击手枪膛里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他想用这颗把工头彻底击垮。
那个穿着打扮像“工头”的家伙,既有变换面孔的能力,又能说话,看起来应该是这三个怪人里最厉害的一个。“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或许先解决掉他就更好办一些。
至于那个断了一条胳膊的,似乎只会挥舞电锯,先让胖子“敲”掉他另一条胳膊。看看他还有什么办法。
那个瞎了眼睛的,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那几个孩子已经发动了汽车吧,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开,还在磨蹭什么?
他的思考暂时到此为止。
工头一声大喝,那几个家伙又冲了上来。
胖子的目标是阿木,他的步枪几乎将阿木仅存的那只胳膊打成了筛子,衣服粉碎,肉片和骨片变成粉末掉在地上。
电锯仍然在轰鸣,不过阿木已经没有办法再把它捡起来,他没有胳膊的身体很难保持平衡,那只受伤的脚一趔趄,他倒在了地上,但他仍然用四肢残损的身体向前匍匐爬行,样子像一只巨大的蛆。
这是多么强悍的生命力,多么疯狂的意志!
狙击手在开始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无论是工头,还是穿白大褂的,都会剩下一个目标,因为他只剩下了一颗子弹。
他一咬牙:“那个穿白大褂的家伙没有眼睛,跑不了多快,先打工头!”
枪响了,伴随着巨大的后坐力,7.62毫米口径的子弹裹着一团炽热的力量冲向工头。正打在他的双目之间,将他的眼珠子都打的凸了出来。然后又从他的后脑穿了出去。
工头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浑身一阵抽搐,不动了。他虽然有千变万化的本领,但是相对于他的伙伴,他的生命力要差一些。
命运之神是公平的,既然会让你在某方面比别人强一些,也就会让你在其他方面比别人差一些。力量是循环的,也是平衡的,完美的生命体不存在。
狙击手打完最后一发子弹,立刻将狙击步枪横着端了过来,就像握着一杆大棒。只要使用得当,那坚硬的枪托也足以击碎人的骨骼。
地上却只有阿木,那依然在“匍匐”前进的阿木。那穿白大褂的去了哪里?
身边的胖子忽然哆嗦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
狙击手转过身来,只见胖子的身体斜斜地站着,白大褂趴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扣着胖子的脖子,另一只手捅进了他的小腹。
胖子手里的步枪已经滑落到地上,他艰难地颤动着嘴唇,向狙击手伸出手去,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那只手臂缓缓地垂落,胖子的头一垂,再也不动了。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狙击手呆呆地站着,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白大褂呼噜噜的叫着,从嘴里喷出粗重而腥臭的气,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在示威,它甩掉胖子,向狙击手扑了过来。胖子的身体软趴趴的窝在墙脚,像一具散架了的木偶。
狙击手怒啸了一声:判断失误,以至于同伴被杀,这恐怕是他这辈子都难以原谅自己的事情。
那是曾经和自己一起训练的战友!一起嬉闹的伙伴!狙击手的眼眶都要迸裂,他的手臂肌肉虬结暴起,手里的枪托带着呼啸的风,击在白大褂的脖子上。
白大褂的脖子和枪托一起碎了。
狙击手抛开枪,将自己的战友搂在怀里。
胖子的嘴里喷出血,他断断续续地说:“杀光…怪物…别让…他们…伤害…别人…”他的头一歪,再没声音了。
狙击手紧紧握着胖子的手,大哭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那一直趴在地上的阿木,忽然站了起来。他瞄准了狙击手的后背,扑了过去。
阿木的牙齿很白,很尖,闪着森森的寒光。
一阵喇叭声响起。阿木扭头,只见一辆汽车正从对面驶来。车里坐了三个年轻人,拿方向盘的是个女孩子。那车挟着劲风猛冲过来,其势如同愤怒的雄狮。
只听一声巨响。车子的防撞杆凹进去一个大坑,震击的力量之大,以至于驾驶室的玻璃全部裂纹了,连车子前面的大灯都碎掉了。
阿木的身体软软地飞了出去,他已经不会再动了。
只有那部电锯还在地上运转,轰鸣不休。
方笑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狙击手轻轻地将同伴的尸体放下,问方笑:“这间屋子里还有怪物么?”
方笑点头:“还有两个,我们的同伴也还在里面。”
狙击手从胖子身上摸了摸,摸出几发子弹。他把没有枪托的狙击步枪端了起来,上好子弹,然后将胖子的自动步枪扔给方笑:“走,咱们这就要去收拾它们。”
刘水却捂着太阳穴蹲在地上。他的头经过上次的重创,受了轻微的震荡,本来就很不适。刚才一阵狂奔,在车里又承受了巨大的冲撞,现在眼前只觉得金星乱舞,耳朵里像是有一千只小虫子在叫。
尚兰关切的问:“刘水,你怎么了?嘴唇都紫了。”
刘水咬着牙低声说:“不碍事,你们先进去,我一会儿就跟上来。”
方笑说:“既然如此,你先休息一下,就呆在这里吧。”
刘水点头:“你们进去吧。”
方笑尚兰带着狙击手走了进去。
刘水大口地喘着气,不过现在已经比刚才好多了。他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湿了一片。是车上流出的汽油,经过刚才的碰撞,油箱漏了。
“乖乖,要有个火星还不引起火灾啊!”刘水打量四周,想找个东西来处理一下。
忽然,一只手扣在他的脚脖子上。刘水“哎呀”一声栽倒在地,那手扣得很死,刘水感觉到指甲深深的陷进了他的肉里。
原来是那个穿白大褂的人,他的头已经软趴趴的垂在了一边,但还没有完全断气。
“你他妈的没完没了是吧。”刘水伸手去掰那人的手指,却掰不开。
那人将另一只手抬起,向刘水脖子伸去。
刘水喘着粗气,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算喊伙伴们回来,也不一定来得及。
“至少不能让你进门!”他身子一顶,资料室大门开始关闭,最后,“喀”的一声锁上了。
白大褂抓着他,两人的身体浸在了地上的油污里。
“好了。”刘水嘿嘿笑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笑的出来,“现在你不能去跟上尚兰他们了。”
白大褂已经摸上了他的脖子。刘水用一只手抵抗着,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去摸。他想摸件武器出来,哪怕是把指甲刀也好!
他的手摸到一个扁平的盒子。他把它拿了出来:是火柴。
刘水记得这是方警官那晚请他们吃西餐时,他顺手拿来的。想到了方警官,他心里一酸。
“方警官,等着我,我马上就来陪你了。”他哆嗦着拿出一根火柴。
白大褂的手压上了他的喉咙,开始用力。刘水的衬衣领子被压的变形了。
由于白大褂没有眼睛,他察觉不到刘水在做什么。
刘水轻轻的点燃了那根火柴。“天啊,有根烟抽该有多好。”他想,真好笑,竟然有点害怕,在那一瞬间…想撒尿。真是太丢人了,自己肯定死的不像个爷们,不像个英雄。
“抱歉,尚兰,本来还想带你们去我的家乡玩,现在…好像我要失约了…”
白大褂闻到了烟的味道,惊恐的想要退开。刘水死死地扣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臭僵尸,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会不会有人记得自己呢?自己只是个“问题少年”而已。
“如果有来世的话,我一定还会和你们做朋友,我们一起去小溪里摸鱼儿,去山涧里看蝴蝶…去…”
刘水将火柴扔进了地上的汽油里。熊熊大火燃起,里面还回荡着刘水的哈哈大笑。
火势蔓延到了汽车旁边。爆炸声中,一股火光直冲云霄,映得半个天空都红了。
8、傀儡
尚兰他们走进门内不久,身后的大门忽然关闭。“这东西怎么关上了!”尚兰跑回门前,用力拍打,“刘水,开门!”
方笑皱眉:“刘水不会随便把门关上的,肯定有事情发生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狙击手道:“是爆炸!”
有什么东西打在了门上,尚兰伸手一摸,门是滚烫的。
尚兰面上变色:“去找陈免和古校长,看看怎样能把门打开!”
他们快步向资料室深处走去。然而眼前的情景却吓了他们一跳。
古校长和那些助手、警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陈免则被一个人掐住了脖子,脸都变成了紫色。
鲜血之王冷笑着在一旁欣赏,张重则是负手而立,似乎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方笑喝道:“放开他!”狙击手举枪瞄准。
鲜血之王一抬手:“小姑娘,你别那么着急好不好,你看看那是谁啊?”
方笑仔细打量着掐住陈免脖子的人,只见那人穿着一身警服,胸口处开了一个洞。洞口周围的衣衫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失声叫道:“爸爸!”那人正是方警官。
鲜血之王笑道:“父女相见,多么感人的场面啊,让我来把现场气氛变得更热闹些吧!”
他呼哨一声,方警官圆睁双目,手上稍微使劲,陈免的呼吸更困难了。方笑和尚兰冲过去想掰开他的手,但被他拨开了。狙击手端着枪,不知道该瞄准哪里。
鲜血之王跨上一步,狙击手马上向他瞄准:“别过来。呆在原地,举起手来。我要以危害他人生命安全的罪名逮捕你!”
鲜血之王哈哈大笑:“逮捕我?就凭你!”他笑的喘不过气来。
狙击手平端着枪:“我再说一遍,举起手来!”
鲜血之王笑道:“我偏不,你能奈我何?”他故意又踏前一步。
“砰!”枪响了。狙击手的第一枪只是警告,子弹打在离鲜血之王很近的地方。
方笑和尚兰在阻止方警官。
“爸爸!”方笑大声叫着,“这人是陈免啊!”方警官表情麻木,尚兰捶打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陈免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
鲜血之王在前进,他跨过了地上的弹孔。
“再次警告你!”狙击手这次瞄准了鲜血之王的身体,“停下!”鲜血之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不但没有放慢,反而在加快,他一甩手,锋利的指甲边缘闪闪发亮。
他离狙击手已经不到7米远。
“轰!”狙击步枪射出一团火,狙击手瞄准的是鲜血之王的左腿,他只想让这个家伙停下来,而不是杀死他。
鲜血之王低头看自己的左腿,青灰色的皮肤绽裂开来,露出棕色的肌肉和灰白的骨头。
他的面目狰狞起来,指着狙击手恶狠狠地说:“你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他身上的铁片本是下垂的,此时却片片直竖起来,就像发怒的剑龙甩起了背上的骨甲。
狙击手盯着他的伤口,嘴巴已经合不拢了。
鲜血之王的伤口产生了奇妙的变化。那些碎裂的组织在渐渐愈合,逐渐将裸露的伤口掩盖住。伤口完全愈合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
鲜血之王看得出来,狙击手眼里的斗志正在一点一点崩溃。
他笑了,自己已将对手的勇气瓦解,这样才好玩。
方笑喘着气,她的力气太小了,掰不开方警官的手,更不用说尚兰。
陈免的双眼开始翻白,方笑连眼泪都急了出来。
“叮!”忽然一物落地。众人低头一看,是枚银色的坠子,上面系着细细的锁链。坠子摔开,露出里面的图画。
那是方笑随身带着的护身符,刚才用力过猛,链子断开,护身符便掉了下来。
方笑灵机一动,她把护身符捡起,举到方警官面前:
“爸爸,还记得这个么?妈妈留给我这个,她说这是她年轻时你送她的!”
方警官的表情依然死板,但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光彩,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冷酷的杀手模样。
“爸爸!”方笑继续喊着,“我就是靠这个找到了您,这么多年来,这一直是我的心灵依托。爸爸,我们回家吧,不要再在这里打打杀杀了。”方警官的面部肌肉一阵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他口中发出低吼,手终于离开了陈免的喉咙,陈免虚脱在地上,喘着气。
方警官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方笑:“女…儿?”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只见鲜血之王把手插进了狙击手的胸膛,狙击手的身体哆嗦着,喷出鲜血。
鲜血之王一甩手,将狙击手扔了出去。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方笑他们:“这出戏唱得不赖,父女喜相逢,该好好庆祝下。”他一拍手,方警官脸上显出一丝莫名的痛苦。
鲜血之王又一拍手,方警官捂着头痛苦的叫起来。
“爸爸!”方笑赶紧过去抱住他。
“护卫!”鲜血之王命令道,“杀了陈免!”方警官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他一把推开方笑,众人大惊失色。
但是他没有冲向陈免,而是冲向鲜血之王。
鲜血之王的面部表情简直无法形容,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来不及反应,方警官抱着他冲向墙壁。
“咯”的一声脆响。鲜血之王背上的“壳”碎了,他的身体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而方警官也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过了良久,方笑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魄的痛哭,她跑到方警官的身体前,一把将他搂住。
“不错!”一直冷眼旁观的张重忽然鼓起掌来,“像这种用尸体制造的傀儡,如果背叛主人,则会再次失去生命,他明知如此却还是反叛了,真是有胆色。”
“你…”陈免抚摩着自己的脖子,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张重忽然提起身边的剑:“为了表示对他的奖励,给你们一个惊喜!”
他手中的剑燃起火焰。
火光熊熊,却不是红色,而是黑色,那黑色里似乎有无数条蛇在狂舞。张重将剑重重向下一插,金铁交鸣之声大起。当他把剑拔起的时候,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洞口。
“有幸拜访千石牢的人,请吧。”他一招手,“不过,付出的代价…将是你们的生命。”
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
鲜血之王虚弱地站了起来:“陛下!不要丢下我…”
陈免戟指骂道:“你这家伙害死了那么多人,还作践死者的尸体,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你!”他挥舞挖掘器冲了过去。
鲜血之王的手一翻,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出现在他掌心。那东西通体乌黑,晶莹剔透。
陈免惊叫:“不灭之花?你复原了!”
“你们自寻死路。怪不得我。”鲜血之王手一晃,那东西冒出了火花。
在他一旁的方笑本来俯在父亲的尸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她,这时她忽然一扑,一手抱住鲜血之王,一手抓住“不灭之花”。
鲜血之王脸色大变:“放手!”
“不灭之花”发出嘶嘶响声。陈免和尚兰急得大叫:“方笑,快回来!”
方笑却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笑容依旧灿烂:“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再见。”
“不灭之花”的光芒,在相隔了千百年之后,再次绽放。而火光消失时,鲜血之王与方笑都已不见了踪影。地上只有被“不灭之花”轰出的一个大坑,硝烟兀自未散。
陈免感觉自己全身都失去了力量。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方笑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涌现。
那个爱笑、害羞、聪明过人的女孩子,就这样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
陈免回想着和她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从那个混乱不堪的工地之夜,到后来的病房相会,从热闹喧哗的联欢会,到神兽出没的挖掘场…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还不到一个礼拜,短短的一个礼拜。
地上还有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陈免把它捡了起来。
那是方笑的护身符,陈免轻轻的抚摩着它,然后,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方笑,从今天开始,我们并肩作战。”
他转过头来看身边的尚兰,只见她瘫坐在地上,头发披散,眼神涣散,口中念念有词。
刚才的一切似乎对她打击太大了。现在的尚兰,完全进入了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陈免将自己的脸蹭上她的面庞,用自己最轻柔的声音说:“兰兰,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乖,等着我。”
他拾起挖掘器,纵身跳下了洞口。
9、石门的钥匙
陈免闭上眼睛,他的身体在急速下坠,耳边呼啸着嗖嗖的风声。身体似乎在被火焰焚烧,热汗直冒,嗓子里一股热烟在蒸腾,将五脏六腑都熏得翻了个透。
转瞬之间又变得无比寒冷,每一丝肌肉都被冻得僵直,每一寸骨骼都被冻得酥软,连头发、眉毛,甚至鼻子,都要被冻得掉了下来。
耳边传来的除了风声,还夹杂了其他的声音,有女人的哀鸣,男人的斥骂,还有野兽的咆哮,兵器的敲打,俄顷又多了阴森的冷笑声,似乎能一直透到心里去。陈免想看看身边到底是什么,却又不敢睁开眼睛。
有一只手轻轻地摸了上来,柔软、轻盈、灵巧,似乎是女人的手,那只手环绕着他的脖子,抚摩着他的头发。耳边的声音忽然完全消失,然后却多了什么人轻柔的呼唤,但究竟在呼唤什么,却又听不出来。陈免依然紧紧的闭着眼睛,不肯睁开。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手里的武器,就像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忽然一震,陈免感觉到了坚实的地面。
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不敢相信。
这是一片不可能存在于地下的天地,天空依然是蔚蓝色的,无数云雾漂浮在天边,却看不见太阳;地面是淡淡的棕黑色,低矮的青苔和蜷曲的蕨类在上面生长,无数的花朵盛开着,却又叫不出名字。花蕊中透出沁人心脾的芬芳,渗入了人身上的每个毛孔,让人浑忘了忧愁。
陈免闻了一会儿,只觉得舒服无比,四肢百骸都开始变的懒洋洋的,接着便打不起精神。他心中一惊,连忙舞动手中的挖掘器,地上的花瓣片片散落,竟然变成了一只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飘飞开去。陈免擦了把头上的冷汗,暗叫好险。
忽然,眼前有一只巨大的蝴蝶飞了过来,这只蝴蝶与刚才那些不同,通体白色,没有一点杂斑,它在陈免身边环绕了数圈,忽的一起一伏,像是在向他行礼。
陈免低声问道:“白蝴蝶,你是让我跟着你么?”
蝴蝶又是一起一伏,接着,它转了个身,平平的飞了开去。陈免在它身后紧紧跟随。
白蝴蝶飘飘摇摇,速度也不算快。陈免寸步不离地跟着,也不知走了多远,面前竟然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壁。
石壁上刻着花纹,陈免从上面分辨出了曲折的河流,还有起伏的山川,山川之上还隐约可见一片片的森林,可算得上是巧夺天工。他真没有想到古代人的地图绘制技术竟然也有这么高。
张重的声音从石壁后传来:“你竟然真的能寻了来,我创的幻景竟然没有把你困住。”
“哼!”陈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少说废话,快把石壁打开。”
“哎,何必着急呢?你这么有勇气,有魄力,不妨再玩个游戏吧。”张重的声音一顿,只见石壁上的图画突然之见起了变化。
那纵横的河岳开始扭曲,锦绣的山川开始变形。海岸线渐渐突出。连连绵的山林都在变的平缓。
原本的地图不见了,一条巨大的龙出现在石壁上。
两座海岛的位置是那龙的两只爪子,黄河与长江是龙身上的两条经络。龙身上出现了无数的小孔,每个孔与其他孔的形状都完全一样。
龙身之下,则画着一个老人,他抱着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正要向东方走去。
只听“啪嗒”一声,一把钥匙出现在地面上。
张重的声音再次响起:“此图名曰‘寻仙’,你若能把钥匙插入最合适的孔中,就能打开石壁。”
陈免眼睛一亮:“就这么简单?”
张重冷笑道:“简单?呵呵,小小年纪竟然口出狂言。那你就去试试看吧,我可警告你,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打不开石壁,你就将永远被困在这幻景里,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哼,吓唬小孩子的玩意。”陈免掂了掂钥匙,只觉得十分沉重,“乖乖洗干净脖子,等我进去修理你吧!”
他连犹豫都没犹豫,轻轻地把钥匙向前一插,插入了石壁上的一个小孔。
那里是龙头上的小孔。
大厅里一片寂静,过了好久,张重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你为什么选择了那里。”
陈免道:“你给的提示已经太多了。图既然名为‘寻仙’,自然是你早先派遣特使入海寻找仙人的故事。在那些你派出的人里,最有名的一个当属徐福。他带领三千童男童女赴东海寻找仙人,据说仙人没找到,却发现了现在的日本。徐福他们入海的地方名为‘老龙头’,位于现在的秦皇岛,我答得对不对?”
张重并没有回答。
陈免管他回答不回答,手上用力一拧。
在这一拧之下,石壁发出嘎嘎的声音,颤抖着,向左右两侧分开了。
一个黑洞洞的门户出现在陈免面前。
陈免高声喝道:“张重,我来了!”
10、最后的决战
陈免踏进门户,里面有火把自动燃起。
长廊,这里竟然是一条长廊!
陈免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摩着那些石头的墙壁,以及上面巨大的金属锁链。
这里简直和自己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
张重的声音在长廊深处响起:“既然来了,就请吧。”
陈免端起挖掘器,大踏步地走了进去,“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他经过手持长矛,身披铠甲的士兵雕像,经过巨大的兵器架子,长廊显得越来越宽阔,火把虽然越来越少,四周却越来越明亮。
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大厅出现了。陈免浑身颤抖,他脑子里浮现出的是那满头银丝,手持长弓,身披长长斗篷的女子形象。
她还在么?
那块黑幕已经出现了。
张重就在那黑幕前,负手而立,此刻的他,面孔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人的清新,而代之以帝王贵胄的高傲冷漠。那把大剑紧紧伴随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你来了。”他点点头,“知道这里关押的犯人是谁么?”他指了指黑幕。
“我知道!”陈免说,“燕国血雨将军飞血、赵国凌隐将军凌隐。”
张重摇了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我只说对了一半?”
张重忽然厉声对陈免喝道:“凌隐,千百年之后,你好不容易重现人间,竟然全忘了前世发生的事情么?”
陈免浑身一震:“原来我就是凌隐!我就是赵国凌隐!难怪我会做那样的梦!”
张重道:“你和飞血等人重创我之后,我借宝剑的神力返回皇都。请了多方名医都不见好转。最后,那鲜血之王前来再次归顺,却依然无力回天。我在死前立下誓愿,要我的儿子将你们全部抓来,锁入地牢,受千载不得转世之苦。但是,我没有想到,虽然把你们的身体都关进了大牢,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飞血是活生生被我儿子抓来然后锁住的,但把你送来时送来的只是尸骸,因为你早就与噩梦之王同归于尽。因此在千石牢里受尽千年折磨的,只有飞血一个而已,而你,却在这个时代再世为人。”
“我一直有一个夙愿,就是能与你和飞血再战一场,让你们的血来祭我的剑!现在,这个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
他猛的抽过身边的剑。
光芒闪过,黑幕撕裂,一个纤细的人影露了出来。
一见那人影,陈免惊叫道:“飞血!”
张重哈哈大笑,将飞血的身子抛了过来。
陈免丢下挖掘器,硬着头皮一把接住飞血。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力气不够大,接不住,但飞血的身体竟是出奇的轻。陈免惊骇的发现,飞血的样子,像极了他认识的人。
飞血的样子,可以说融合了方笑与尚兰的相貌,只是一头白发长可及腰。陈免这才醒悟,怪不得每次见到尚兰和方笑都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摇晃着飞血的肩膀:“血雨将军,请快快醒来吧。”
飞血的嘴里发出“嗯”的一声,悠悠醒转。“好长的一个梦,这是哪里?凌隐!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免点着头:“对,是我。我来救你了。咱们就要回家了。”
“哈哈哈!”张重发出一阵狂笑,“是,要回家了!回老家!”
他忽然挥动手中的巨剑:“来吧,是时候了!”
学校的地面发出剧烈的震动,甚至出现了巨大的缝隙。
一股股呛人的气体从缝隙里透了出来,炽热无比。学生们惊慌失措的向门口奔跑着,有的还穿着睡衣。
在门口守卫的人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放这些学生出去,还是继续执行封锁的命令。
一个中年男子出现了,他正是当日拿着话筒喊话,后来又和古校长交谈了几句的人。他也是狙击手和胖子口中的“队长”。
队长用扩音器发下话去:“打开大门,放学生们走。所有的人分成两组,一组帮助疏散人群,另一组跟我来!”他抛下扩音器,带着人快步奔向资料室。
一个霹雳打了下来,他抬头望了望,只见天空阴云密布。“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他心里打了个突。
那个霹雳竟然透过厚厚的障碍,一直传到了地底。
张重手里依然持着那把剑,那把剑此刻正在争鸣不已。剑身微微颤动,剑刃上有血,正在一滴一滴的向下淌落,地板上已经被染红了一片。
良久,张重忽然开口道:“寡人纵横天地之间,遇到了无数敌手,鲜有败绩。”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陈免和飞血,飞血雪白的长发凌乱无比,她在呼呼地喘气。她的斗篷整个都染成了红色,不过那血不是她的,血来自陈免。
陈免的身上由左肩到右腰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连粉红色的肌肉都翻了出来。他的武器掉在了旁边的地上,已经碎成了片片废铁。剧痛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咬着牙,死死的撑着。
张重口中续道:“鲜有败绩,鲜有败绩。哈哈!却没想到曾经败在了你们手里…”他的身体忽然一晃,宝剑脱手:“而且,千百年后的今天,我又败了。”
他向前一栽,趴在地板上,再也不动了,身旁的宝剑嗡嗡哀鸣了一阵,也沉寂了下来。
这位绝世霸王用了千百年的时间来期待觉醒,却终于再次陷入了长眠。
陈免正要松一口气,身边的飞血忽然向前喷出一口鲜血。
陈免大惊,赶紧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飞血摇头,面色惨如白纸,她强笑道:“我在诅咒中勉强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撑不住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斗篷:“你看。”
只见那斗篷的一角已经开始溃烂,烂掉的部分开始变为粉末,然后消失于无形。溃烂的部分还在不断扩大。
陈免哀呼医生,一把把她搂住:“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
飞血勉强笑道:“傻孩子,该走的,终究还是该走的。”忽然一阵剧震,一块天花板掉了下来。
飞血道:“快走吧,幻景已经开始消失了,迟了就走不掉了。”她颤抖着擦擦唇边的鲜血,道:“上面还有人,等着你去拯救。”
“不!我不要离开你!”陈免发了狂一般的叫道。
飞血一阵咳嗽,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猛的一推,将陈免推开。
“去吧!”她喃喃地说,“我会指引你…再会…如果我们还有缘再会的话。”她的身体忽然开始变的朦胧,一阵清风吹来,飞血的影子随风而逝,化为了一堆灰尘。
陈免又想哭了。
灰烬中,忽然有什么升了起来。
陈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蝴蝶,闪动着白色的翅膀,向他连摇了两摇,似是要他跟上。
“飞血!”陈免跟了上去。
在他们的身后,大厅开始一片一片的崩溃,消失。
当陈免从洞口爬上来的时候,蝴蝶消失了。陈免呆呆地站着,望着洞口里的那一片虚无,怅然若失。
忽然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险些将他震倒。
“不好,资料室要倒了!”他从地上扶起尚兰,尽可能快的向大门走去。
大门是锁着的!陈免的脑袋里嗡的一声。
天花板已经开始倒塌,大块大块的石灰和混凝土从墙壁上剥落。陈免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的锁。
又是一块天花板掉下来,重重地砸在陈免身后的一个书架上。书架摇晃了摇晃,终于倒了。
“怎么办?对了!密码锁!”陈免的眼光急切的搜索着,沿着金属门寻找,有了,这里,就是这里!他的目光落在一个突出的方盒子上。
盒子上还留着粉末的痕迹。陈免的心里一阵酸楚,他记得那是方笑留下的爽身粉。粉犹在,人却已经去了。
又一块天花板掉了下来。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到底该怎么办!
陈免的手指在“7”和“1”之间犹豫不决。到底该怎么按!上次已经尝试过了,无论是“71”还是“17”都不成。
而只能按下两个键,每个键只能按一次。
陈免闭上了眼睛。只剩下一个办法了。他伸出手指,按了下去。
又一块天花板落了下来。
金属门发出“咯咯”的声音,慢慢的打开了一条缝。陈免心中狂喜:“猜对了!”他伸出的是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同时按在了“7”和“1”上!
他一手搀扶着尚兰,一手去开门。
正在这个时候,头顶传来呼呼的风声。陈免抬头,只见一块巨大的天花板碎片正迎头砸了下来。
尾声 再见,伙伴们
过了好久,陈免才清醒了过来。
一个男人正站在他身边。那个男人一见他醒了过来,大喜道:“太好了!那个男孩子醒过来了!队长!你快来看看哪!你救出的那个男孩子醒过来了!”
陈免吃力地抓住他的手,问道:“那个和我一起的女生呢?”
几个月后,首都国际机场。
陈免站在平坦的地面上,他身后就是刚刚落成的机场三号楼,那大楼极具现代气息,造型美观,一尘不染。
他却无心欣赏。
当日,因造型问题而被尚兰戏称为“鬼楼”的资料室,成了一片废墟。而从废墟里逃生的,只有陈免和尚兰二人而已。废墟将张重等人的尸身都埋在了地下,连同那柄造型怪异的剑。
不知是不是由于地壳变动的原因,大棚那边也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个深坑处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将整块血隐碑都给陷了进去…
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媒体,也对此事只字未提。
陈免因为骨折,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而尚兰则躺了半年之久。
而且今日的尚兰再也不会是以前的尚兰了。尚兰的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她经常会痴呆呆的看着窗外,连吃饭喝水都要别人帮忙才行。医生说,她可能再也不会哭,也不会笑了。
尚兰的父母从美国赶了回来,要把尚兰接到那里去接受疗养。
再有几分钟,飞机就要起飞了。
陈免呆呆地看着停机坪上那架银色的钢铁天鹅,它正在缓缓地向跑道移动。尚兰就坐在那架飞机里,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得到自己。
“再见了,尚兰。”他心里默默地说。可是,自己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到她么?只有天知道吧。陈免只觉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仿佛地球上所有的铅都被灌了进去。
飞机抬起了头,呼啸着,在身后拉起一道白色的痕迹,最后,消失在遥远的天边。
“尚兰,我会等着你。”他捏了捏脖子上的护身符,“我当着方笑的面发誓。我会永远永远等着你。”
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不光是你,还有大眼睛的方笑,还有那个爱说爱玩的刘水,还有不苟言笑的方警官…还有古校长…
他恋恋不舍的盯了天空好久,风将他的衣角微微扬起,他的整个人静立不动,宛若一尊石雕。在陈免的心里,多么希望那架飞机可以飞回来,他和尚兰可以重新聚在一起。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直到如血的暮色染红了他的衣服。他终于转身,离开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花谢花飞花满天。浓浓的秋意里,白天纷纷攘攘的街头,此时也已变得落寞。华灯初上,凋零的花瓣从枝头滑落,轻轻拂过他的面颊,陈免怅然梦醒,抬起头来。
暮色中,只见一只白色的蝴蝶从身前飞过,频频地向他点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