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单论样貌,艾菲跟他的妻子并不相像,可当她站在他跟前,他却觉得有一种熟悉感。他的妻子死去那么多年,他却从未忘记她的模样,此刻艾菲就这么俏生生地立在他跟前,让他有种妻子活着回来的错觉。不是样貌,而是气质上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像之处。
见艾菲和薇薇安有些吃惊于他的激动,蒂姆咳嗽了一声坐了回去。
看二人还站着,他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道:“你们都坐。”
二人从善如流地坐好。
蒂姆看向艾菲,眼神难免带了些怀念和期待,只是他控制着自己,没让那种情绪表达得太明显而令她不自在。
“薇薇安大致跟我说了你的事和你的猜测,我想,关于当年的事,我得告诉你们。”蒂姆道。说起当年事,他的脸色带上了些许阴郁。
十七年前,蒂姆的妻子,薇薇安的母亲还活着。蒂姆和妻子琴瑟和鸣,夫妻二人感情极好,羡煞旁人。在生了穆昂的两百年之后,夫妻二人决定再生一胎,于是有了薇薇安。
蒂姆一直将妻子照顾得很好,直到妻子临产前夕,甘格瑞尔家族和阿森迈特家族的关系忽然变得紧张起来,眼看着战争一触即发,蒂姆就决定将妻子送回娘家,让她在娘家安心待产。结果护送妻子的队伍遇袭,等他收到信号赶到时,妻子已死,孩子却生了下来,正在一边嗷嗷痛哭。
那时候,他对自己未能及时救下妻子而自责内疚,许久才去哄他与妻子的第二个孩子。那时候,他也根本没有想过,假如她妻子生的是双胞胎呢?现如今想来,这种可能极高。
他越看,就越觉得艾菲像是年轻版的妻子,更何况经薇薇安确认,她身上的胎记与薇薇安手上的一模一样。
但如果当初妻子真的生下双胞胎,艾菲又为什么沦落在外,准确地说,艾菲为什么会去了阿森迈特家族,成了拜登长老的养女?
蒂姆心中所想万千,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对艾菲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晚点我让人来做个检测。”
艾菲点头起身,薇薇安见状,也跟着站起来,跟着艾菲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并未说话,安静地走在阴暗的走廊上。艾菲是不想开口,而薇薇安是不知道说什么。从蒂姆的态度中,她已经看出些端倪,之后就等DNA检测结果了,等到结果一确认,她就会多一个姐妹。
“艾菲,薇薇安。”穆昂从前方走来,见二人如此平和地相处,有些吃惊。
薇薇安双眼一亮,走过去拉着穆昂的手,笑着道:“哥哥!”她的笑容中,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味道。之前她就看出来了,她这个万年不动真感情的哥哥喜欢艾菲,当他得知了艾菲是他的妹妹…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哥哥,我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薇薇安不怀好意地笑着道。
穆昂皱了皱眉,敏锐地察觉道薇薇安笑容中的恶意,只是他也好奇她要告诉自己的是什么,便说道:“薇薇安,看你这么高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薇薇安眨眨眼道:“哥哥,我很快就会有个姐妹,而你将会多个亲妹妹了!”
穆昂有些惊讶,“薇薇安,你说什么呢?你哪来的姐妹。”
薇薇安的视线往艾菲的方向一挑,自始至终艾菲都微笑着望着二人。
穆昂的视线随着薇薇安的动作而落在艾菲的身上,顿了顿才明白薇薇安说的是什么,不由得皱眉道:“薇薇安,你说什么呢。艾菲这么可爱,我自然会将她当亲妹妹爱护,可她毕竟不是我的亲妹妹。”
薇薇安松开穆昂的手臂,笑望着他道:“哥哥,是你弄错了啦。我告诉你,她真的有可能是你的亲妹妹哦!”
穆昂的脸色一僵,半晌才道:“证据呢?”
“证据?”薇薇安看了艾菲一眼,笑道:“现在拿到的证据还不能给你看…不过嘛,过两天,就会有确切的证据了吧。我们刚刚从父亲那儿回来,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说一会儿派人来做个检测。”
“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薇薇安故意停下问道。
“既然还没有决定性证据,薇薇安你就别乱说。”穆昂抿唇冷冷地说。
看出穆昂真的生气了,薇薇安收敛了一些,“哥哥…我只是想让你提前做好准备。”
“没有确定的事,我不需要提前做准备。”穆昂沉着脸,道,“我去找父亲。”
说着,他逃似的往前走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毕竟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薇薇安见他这样,其实心里也不好受。但有些事,早晚都得知道,早点知道个大概做好心理准备,到时候冲击就不会那么大。
“走吧,薇薇安。”艾菲对薇薇安说着,自己抬脚往前走。
此番重生,艾菲对人对事都淡了很多。她自然可以感觉到穆昂对自己的态度,她可能是他亲妹的事,会让他很纠结吧…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艾菲回到自己房间后没多久,就有一位医生过来取了她的血。
之后两天,艾菲闲时看看书,累了就随便走走,过得相当悠闲。
有一天,她正在看书时,消失了两天的薇薇安忽然出现,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
“检测结果出来了,父亲叫你去呢!”
艾菲到的时候,之前来过的这间书房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
见艾菲到来,蒂姆激动地走上前,“艾菲…你果真是我的女儿!”
对这个结果,艾菲并不意外。或者说,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女儿,她其实都无所谓。不过既然现在结果出来了,皆大欢喜,她从此也有了真正的家,再不用四处漂泊被人嫌弃了。
“父亲…”艾菲叫了一声,见蒂姆眼中隐隐有了泪花,原本淡然不再乱跳的心脏忽然就抽紧了。这是真正的,父亲看到女儿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令她动容。
一阵乱糟糟的认亲大会后,几人坐在沙发上。
检测结果刚出来时穆昂在场,早一步得知了结果,等艾菲来时,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薇薇安的推测没错,有了这两天的缓冲,真正结果出来时他虽心里一阵酸涩,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平静,没让任何人为难。只是艾菲叫他哥哥时,他的眼中难免闪过一丝落寞。
而薇薇安在除去对自己哥哥的关心之外,对于多了一个姐妹,是打从心底里高兴的。她从小没有姐妹,又被父亲哥哥宠着,骄纵惯了,但她也会羡慕有姐妹的人,有人与之分享喜怒哀乐。从今天起,她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
“刚出生时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还有一些印象。”艾菲道。当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她出生时就去世了时,她认亲后最大的目的就是告诉她的父亲,当年发生的事…杀母之仇,不能不报。
听到艾菲的话,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整。所有人都知道,艾菲接下来说的话有多大分量,甚至可能引发一场战争。
“我最早的记忆,就是我的养父,拜登长老抱着我在疾行。那时我还无法睁开眼睛,应该是我刚出生没多久的事。”
也就是说,当年艾菲母亲死亡时,拜登长老有极大可能在场,甚至,他就是杀死艾菲母亲的元凶。如此一来,拜登长老虽收养了她,却一直对她很冷淡,甚至当伊马德纠缠她他也不闻不问,这些不合常理的事也就有了解释。如果拜登长老真是当年杀死艾菲母亲的凶手,那艾菲那么多年来,就是认贼作父了!
47追逐
艾菲的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凝重。
当年艾菲母亲被杀身亡之时,正是阿森迈特家族和甘格瑞尔家族关系紧张之时,作为对手,对方做任何能打击敌手的行为都不为过。拜登自然也不是因好心才将艾菲带走。他故意留下一个,又带走一个,或许是为了在两人长大之后做些什么,只不过估计他也料不到后来会发生那许多的事。
听完艾菲的话,众人都沉默着,却在此时有人来报。
“族长,有个阿森迈特家族的闯进来了,被我们拦在了外面。”
蒂姆收起凝重的表情问道:“就一个?”
“是的,就一个人。”那人恭敬答道。
对此匪夷所思的事,众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艾菲垂着头,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向来平静的心湖,也不满起了丝涟漪。但她很快就将那丝波动压了下去,面上的神情平淡得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洋娃娃。
众人相继走出书房,不一会就看到了那个独闯甘格瑞尔家族总部,大胆妄为的阿森迈特。
那是莱斯特。
艾菲的视线从莱斯特身上掠过,心头一痛,忙移开视线不再去看。只是刚刚那一瞥所见到的场景,却叫她有些心惊。
吸血鬼自愈能力极强,就算受伤颇重,就外表上来说也是看不出端倪的。然而此刻的莱斯特,苍白如纸,一身狼狈,眼神如同深渊般死寂,只是在看到艾菲出现时,才陡然爆发出无穷热度。他的眼里容不下其他人,就算阻拦他的人,也并未进入他的眼中。他怔怔地望着艾菲,眼里唯有她的身影。
“莱斯特!”薇薇安惊呼一声。她虽早断了对莱斯特的念头,可如今乍一见到,也不免有些激动。
“你们都退下!”蒂姆对手下高喊道。
阿森迈特家族的人,他都厌恶,特别是在得知自己的妻子可能死于拜登之手后,那就几乎已经是憎恨了。如果今天来的是其他人,或许他都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直接让人将对法拿下,事后该怎么处置全看心情。但来的人是莱斯特,他身上流着凡图家族的血液,他总要卖凡图家族一个面子。更何况…
蒂姆看了自己刚认的女儿一眼,只见她只是垂着视线,好像对此时此地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不由得长叹了一声。他自然也知道阿森迈特家族发生的事,因此对于艾菲和莱斯特的关系,他也有所耳闻。如今见艾菲这样,恐怕她会出现在甘格瑞尔家族,并将猜测告知,也是跟莱斯特有关。
甘格瑞尔家族的吸血鬼一撤走,莱斯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就晃了晃。
他的视线只是落在艾菲身上,见她根本不看他,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钝痛。当日,她说她不是艾菲莉亚,她只是艾菲时,他的心里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硬下心,不听艾菲的恳求,就是为了让艾菲莉亚回来。他不怕面对自己当年犯下的错,他要弥补她。可她说,他的艾菲莉亚回不来了,在他面前的是艾菲…他心如刀割,但他也知道,他爱着艾菲的…不论是现在的艾菲,还是原来的艾菲莉亚,在他眼中只是一个人,他爱她。所以当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去找艾菲。但他们告诉他,艾菲趁乱离开,杳无音讯。
他疯了似的到处找她,最后终于得到她在甘格瑞尔家族的消息,不顾一切赶了过来。他知道要求得艾菲的原谅有多难,可他不会放弃的。
“艾菲…”莱斯特开口,声音低沉暗哑,甚至像是深夜不明之处传来的悲啼,令人闻之心惊。
艾菲身体微颤,脑中闪过十七年前,行刑之日时她所看到的阳光,她所受到的无止尽的痛苦,以及她尝到的绝望滋味。她以为那是她生命的终点,那时候她最想见到的人就是莱斯特。不管他信不信她,不管他是不是不再爱她了,她都想见他。可他没来,她闭上双眼失去意识的时候,他都没来。他将她丢在那儿,不管不问,好像从前的那十多年都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脑中画面一转,她又看到了不久前,仪式那日,莱斯特冷酷的神情。那时候,她是多么害怕绝望啊,恳求着他,希望他信她,不要那样对她,她会消失的,可他却用冷酷的表情面对她,她从他的眼里,只看到了从前他心中的艾菲莉亚。明明当初是他先转身,先不信她不要她的,凭什么他能做出这样一副深情的模样,“杀掉”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狼人艾菲,让恨透了他的艾菲莉亚回归?难道他以为,他复活了她,她就会原谅他了吗?当年在她死后,恐怕他已经得知艾菲莉亚“背叛”的真相了吧?所以现在很后悔吗?当初,他怎么就不知道要来听听她的解释?
艾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那复杂的情绪都被掩藏。她缓缓抬头,神情平静得就像戴着一副面具,望着莱斯特的眼中再无波澜。
艾菲这仿佛望着陌生人的神情令莱斯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艾菲,我…”
“莱斯特,你强闯甘格瑞尔家族总部,也不怕挑起两个家族的战火?”穆昂微微笑着走到艾菲身边,故意揽住了艾菲的肩膀,哼笑道,“你想对我的艾菲做什么?”
不管是穆昂的语言还是动作,都让莱斯特心中一窒。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艾菲,可他也不愿她躲进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艾菲抬头看了穆昂一眼,后者就像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低头朝她挑眉一笑。穆昂嫉妒莱斯特,因为他跟艾菲不是兄妹,他有权利追求她,而他穆昂…从此之后只能将艾菲当做妹妹呵护,再不能有其他心思。他疯狂地嫉妒莱斯特,嫉妒到不想让他好过。反正莱斯特不知道他和艾菲是兄妹,正好可以打击打击他。
莱斯特的视线始终都在艾菲身上,他不去理穆昂的挑衅,只是对艾菲说道:“艾菲,都是我的错…你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像是祈求。
艾菲心头一颤,几乎要心软了。莱斯特毕竟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会生他的气会跟他闹别扭,可她总是很快就原谅她。她几乎不敢相信,一向气质偏冷的莱斯特,也会有这样低声下气的一天。她感到心痛了,但她无法原谅他。
“跟你回去?回哪儿?”穆昂愈发搂紧了艾菲,故意模棱两可地说,“艾菲已经是我们甘格瑞尔家族的人,你凭什么带走她?”
莱斯特心头一颤,却固执地只注视着艾菲,旁人的话他再不要多听一句,他只想听艾菲说。
艾菲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有些哽住,深呼吸了一次才将那股涩意压了下去,淡淡地开口道:“莱斯特,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的家就在这里,我是属于甘格瑞尔的。”
莱斯特的脸色猛地一白。
他忽然身形一闪,向艾菲冲过去,他身边待命的甘格瑞尔家族吸血鬼们立刻拦住了他,众人再度打作一团。
薇薇安见状叹息了一声,原本看戏的心态淡去,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我说哥哥,你也太坏了,故意那么说…”
穆昂笑望了薇薇安一眼,并未搭理她,落在莱斯特身上的目光深邃得像是黑洞。
“父亲,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艾菲向蒂姆道歉。
蒂姆满眼慈爱之色,夹杂着丝痛惜,“艾菲,你说什么呢?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今后甘格瑞尔家族就是你的靠山,再没有人能欺负你。”
“谢谢父亲!”艾菲眼眶微红,“父亲,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蒂姆挥挥手,又示意薇薇安陪艾菲回去。
艾菲低头走得飞快,好像稍作停顿,就会有怪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没。她听得到身后莱斯特见她离开时的呼喊,但她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现在,她有了一个强势的家庭,她有了靠山,再没有人能轻易地欺负她。
那些过去,那些她一想起就心痛的回忆,她不要再记得。她会将它们统统丢入垃圾桶。作为吸血鬼,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为什么要让那些悲伤的过去纠缠她?全都忘掉吧,她将会有一个新的,快乐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补29号的。
48乱象
艾菲回到自己房间后,就没有再去管莱斯特怎样。
直到后来,薇薇安来看她,才将后来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莱斯特想要接近她,被甘格瑞尔家族成员拦住,他几乎是不要命地攻击,最后受伤严重,昏迷了过去,就被带去关了起来。现在,他们的父亲已经通知兰蒂尔长老来领人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艾菲并不意外。她又开始研读起植物学相关的书籍了。现在想来,她和穆昂不愧是亲兄妹,连爱好都一模一样。而因为时间的累积,穆昂这里的藏书更多更全,艾菲每日里看书,日子过得相当充实。有时候薇薇安会来找她说说话,顺道抱怨她只会看书太没劲了。没了当初的剑拔弩张,薇薇安在艾菲看来只是个娇宠的小妹——两人对谁大谁小有过一场争论,最后的结果是薇薇安主动退步。现在的艾菲,身上有一种沉静的气质,任谁看到她都会觉得她早已经是几百岁的老吸血鬼。
几日后,兰蒂尔长老受邀来到了甘格瑞尔家族总部,她到的时候艾菲正被蒂姆召见聊天,因此兰蒂尔长老进来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立在一旁的艾菲。
几天前,兰蒂尔长老收到了蒂姆的官方信件,要她把她的儿子领回去,同时还有一件事令她极为吃惊。原来艾菲竟然是薇薇安的双胞胎姐妹,是蒂姆的亲生女儿。这件事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阴谋,没人知道,但兰蒂尔长老敏锐地意识到,或许不久,他们就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两人一见面,就是一些场面上的话,好在两方并没有太多客套的念头,很快步入正题。
“莱斯特强闯我们家族,我们只能将他先关了起来。”蒂姆道,“兰蒂尔长老,还劳烦你将他带走。”
“族长,十分抱歉他对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兰蒂尔长老道,“我立刻将他带走。”
两方都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事情解决得很顺利。
兰蒂尔长老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艾菲,温和地笑道:“艾菲,恭喜你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谢谢。”艾菲扯了扯嘴角道。对于兰蒂尔长老,艾菲从来就是尊重敬畏的,就算她和莱斯特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她对兰蒂尔长老的感情都不会变。
兰蒂尔长老踟蹰了会儿,对蒂姆道:“族长,我能跟艾菲单独说两句话吗?”
蒂姆没有立刻回答,看了艾菲一眼,艾菲点点头,跟着兰蒂尔长老走了出去。
“艾菲,很抱歉,让你受了那些苦。”兰蒂尔长老道。
艾菲沉默,半晌才道:“不,都过去了。”
兰蒂尔长老懂她的意思,她本来也不愿意强人所难,但莱斯特毕竟是她的儿子,当年亲眼看到艾菲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焦尸,他那疯狂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如今为了寻找艾菲,他甚至独自闯入甘格瑞尔家族…她不能不管他。
“艾菲,有些事并非你看到的那样。”兰蒂尔长老道,“当年…因为看到你的死亡,莱斯特几乎疯狂,因此我才将他的记忆封印。”
在兰蒂尔长老面前,艾菲没有再说自己不是当年那个吸血鬼艾菲莉亚。
“兰蒂尔长老,我很感激当初你救了我。”艾菲道,“只是很抱歉,我没办法原谅莱斯特,您将他带走吧,让他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现在在这里,每个人都对我很好。”
“艾菲,你真的不肯给莱斯特一点机会吗?”兰蒂尔长老皱眉道。
艾菲垂着视线摇了摇头。
“艾菲…”兰蒂尔声音略低,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见她要走,艾菲忙道:“兰蒂尔长老,小心拜登长老和伊马德长老。”
兰蒂尔长老略微疑惑地望着她。
艾菲道:“当初我的母亲是被人杀死的,而我也被带走,我怀疑那事是拜登长老做的。而十七年前…伊马德长老陷害了我,我想他可能是不愿意见到您和拜登长老联合。”
而现在,兰蒂尔长老有了凡图家族撑腰,或许拜登长老和伊马德长老会联合起来对付她。
“我知道了,谢谢。”兰蒂尔长老沉吟片刻,脸色有些严肃。
兰蒂尔长老走了,带走了被打了一针镇定剂的莱斯特。
艾菲没有去送行,只是站在自己房间,透过窗户,默默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点点远离,最终消失不见。
艾菲的生活恢复了平静。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不会习惯这样的平静,平静得可以称得上平淡了。可现在,她很享受这种平静,每日里看书思考,她只觉安心又满足。
一个月的时间缓缓流逝而过,艾菲不会主动去探听外界的消息,所以,当她无意间听到阿森迈特家族出了内乱,兰蒂尔长老死亡,莱斯特失踪时,已经是那事发生后的五天了。
她手上拿的书立刻掉到了地上,但她却没去管那本她曾经很珍惜的书,冲过去抓住了刚刚说了这个消息的吸血鬼。
“你说的都是真的?”艾菲双眼有些发直。
艾菲在甘格瑞尔家族这么多日,所有人都知道族长找回了一个亲生女儿,也将她的样子记住了,此刻这两个吸血鬼见她如此激动,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
这个消息,从传来之日起,族长就下严令,不能让艾菲小姐知道…他们居然不小心让她听到了,这下糟了!
“艾菲小姐,你听错了。”其中一个吸血鬼道,“我们刚刚什么都没说。”
“我怎么可能听错?”
“艾菲小姐,我们真的没说什么…”另一个吸血鬼也急忙说道。
“不…”艾菲还想说些什么,见他们有些惶恐的眼神,压了压急躁的情绪,松开了二人。
两人如逢大赦,一下子就跑得没影了。
艾菲直接去找了穆昂,问他阿森迈特家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穆昂起先也是装模作样地说没发生什么,等艾菲将从那两个吸血鬼那儿听到的话告诉穆昂,穆昂沉默了一瞬,原原本本地将阿森迈特家族的事告诉了艾菲。
兰蒂尔长老带着莱斯特回家后将他看管了起来,但莱斯特找机会逃了出去,直接去找伊马德的麻烦。他孤身前去,自然讨不到什么便宜,幸而后来兰蒂尔长老赶到,才将莱斯特带了回去。但也因此,兰蒂尔长老和伊马德长老彻底对上。后来,拜登长老和伊马德长老结盟,两人设置了完美严密的偷袭计划,成功将兰蒂尔长老击杀,她临死前护着莱斯特让他逃走。现在谁也不知道莱斯特在哪里。而得知阿森迈特家族的剧变,凡图家族已经对阿森迈特家族宣战。
而甘格瑞尔家族也适时提出当年族长夫人之死的疑点,要求阿森迈特家族将拜登长老交出来,否则也会对阿森迈特家族宣战。到现在为止,阿森迈特家族还未给出答复,但这吸血鬼和狼人组成的地下世界,已经一片乱象。现在虽然还只是吸血鬼之间的战斗,但被压制了许多年的狼人难保不会趁乱发难。
听完穆昂的话,艾菲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兰蒂尔长老死了?莱斯特失踪?这一切…难道又都是她的错吗?因为她不肯原谅莱斯特,他才去找伊马德,引发了这一切?
艾菲只觉思绪一片混乱,她的心在那一片混乱里来回突撞,却找不到突破口。
她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兰蒂尔长老时,她还像从前一样端庄优雅,女神一样令人仰望,可现在,她竟已经死去了吗?
艾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她的脑中,从未想过兰蒂尔长老会死这种事…莱斯特也是。她不原谅他,可她不也不想伤害他,不想看到他受伤。如今事情变成这样,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力量如此渺小的她,能帮上什么忙呢?
艾菲想去找莱斯特,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感情容易压过理智,冲动的小女孩了。她现在若是离开家族,要是遇上什么事,完全是给自己家族添乱。她知道,她的父亲,她的哥哥和妹妹,都不会放任她受到伤害而不管的。
安静思索过后,艾菲压抑着去寻找莱斯特的冲动,只是更为关注远方传来的消息,不放过任何跟可能莱斯特有关的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要说:补31号的。
49我爱你
原本艾菲被隐瞒得很好,外面的那些混乱她都不知道,但自从她开始关注战事发展后,她才意识到外面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在阿森迈特家族一直不肯回应将拜登长老交出来的要求后,甘格瑞尔家族也对阿森迈特家族宣战。而此时,凡图家族和阿森迈特家族已经或明或暗地打了好几场了,各有死伤。在甘格瑞尔家族宣战后不久,凡图家族派人来商议结盟共同对付阿森迈特家族的事。
令艾菲又惊又喜的是,来的人竟然是失踪已久的莱斯特!
莱斯特代表凡图家族来的时候,艾菲本来并不知情,但她那位妹妹却跑过来,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听到这个消息,她激动地几乎跳起来,飞快地往父亲的书房飞奔而去,直到看到那书房的大门了,她才猛地停住身形。
所谓近乡情怯,她不知道该不该突然出现在莱斯特面前了。既然莱斯特已经没事,她就该放心了,根本没必要非要亲眼看到他。
正思索着,书房的门忽然开了,艾菲匆忙之下躲到了一个拐角处,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门口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其中有个冷硬的声音确确实实属于莱斯特。
“那么我先告辞了,族长大人。”莱斯特恭敬却不谦卑地说完,很快就响起了规律的脚步声。
艾菲紧贴着墙壁,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也提了起来。
脚步声到了她身侧忽然停了下来。
艾菲慢慢转过头去,就见莱斯特挺拔的身形如苍松般挺立,他微微侧身,看着她,面上神情平静如水,唯有那双眼睛,因隐藏了太多情绪而显得深邃黑暗。
艾菲静静地与他对视,双手紧握成拳,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能说什么好。兰蒂尔长老是他的母亲,艾菲一直知道莱斯特对兰蒂尔长老有多尊重爱戴。她无法想象此刻他的心情。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许久,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莱斯特忽然抬脚。
艾菲心中一跳,几乎以为他要过来了。
可他只是转回头,慢慢往前走,很快,他的背影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再也看不到了。
艾菲怔怔地望着他远去,心中闪过一丝怅然。
但很快,她就又释然了。
这样,也好。
凡图家族和甘格瑞尔家族结盟之后,立刻展开了对阿森迈特家族的攻势。原本凡图家族人数较少,对上阿森迈特家族显得极为吃力,现如今多了甘格瑞尔家族的助力,形势立刻逆转,阿森迈特家族被打得节节败退,防御圈不断往后缩小。
艾菲在家族的大后方,处于很安全的位置,不知道前线战场的血腥激烈,但从那些简短的汇报中,她知道战况必定十分激烈,经此一役,恐怕整个吸血鬼世界都会元气大伤。
在战争中,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艾菲无能为力,只能祈祷,她所知道的任何神,不管是哪一个,能保佑她所认识所在乎的人都不要有事。
这场涉及颇广的战争持续了整整半年。
万幸的是,狼人们并没有参入进来趁火打劫。
当最后拜登长老战死,伊马德长老被活捉的消息传来时,艾菲正与薇薇安聊天,听到这个消息,她怔了怔,随即心中一阵狂喜。
对面的薇薇安跟她的表现差不多。她们虽然没有亲历这场如此持久的战争,但她们的朋友家人都涉及其中,每日里她们也会担忧害怕,如今战争终于结束,她们自然是欣喜若狂。
蒂姆和穆昂在战场的后半段时间也上了战场,家族的事务基本交给了艾菲和薇薇安处理。两个人在这几个月之中,也迅速地成长起来,薇薇安原本的任性被磨平了些许,艾菲有时候看她处理事务的模样,会笑称她很有当族长的范儿。
送来消息的信使顺便也为蒂姆和穆昂报了平安。两个人都只受了点小伤,对于自愈力惊人的吸血鬼来说,那点小伤分分钟就好了,算不上什么。拜登已死,往事随风而去,而伊马德将会被带到凡图家族进行审判。这么许久的战争期间,这边也没忘记搜集伊马德破坏规矩的证据。其中一点便是他抓捕人类少女豢养起来,供有特殊癖好的吸血鬼吸血。
没多久,蒂姆和穆昂带着一众家族成员回到了总部,艾菲和薇薇安热情地迎接了他们。
庆祝狂欢过后,穆昂单独找了艾菲,只是欲言又止的态度令艾菲有些奇怪。
“哥哥,你到底有什么事?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艾菲道。
穆昂微微垂头望着艾菲,脸上的神情颇有些微妙。
艾菲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迟疑着问道:“是跟…莱斯特有关?”
见艾菲说中,穆昂也没有再卖关子,“没错。”
他顿了顿,见艾菲的神色陡然紧张起来,心中不禁叹了口气。为什么她会是自己的亲妹妹?任何人都可以是他的妹妹,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艾菲呢?
“在跟阿森迈特家族的最后一场战斗中,莱斯特冲在了最前面,拜登长老是他亲手杀死的,伊马德长老也是他抓住的,要不是我们赶得及时,伊马德长老将会是一具尸体。但莱斯特本身也受了不轻的伤,那天之后一直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清醒。”穆昂说着,见艾菲的神色随着他的话不断变化,情绪变得极为复杂,“你要去看他吗?”
穆昂最后的问话让艾菲回过神来,她怔了怔,下意识想回答说不去,可想到莱斯特正孤独地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她就狠不下这个心。当他来祈求她的原谅时,她可以无视一切,但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时,她原本一直压抑的关心就再也无法克制了。
“我要去。”艾菲抬头望着穆昂,神情渐渐变得坚定。
艾菲到凡图家族的时候,并未受到阻拦,甚至算是受到了欢迎。不用她多说,接待她的人就将她带去了莱斯特处。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艾菲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当那张苍白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竟忍不住感到眼眶有些发热。
她有半年时间没有见到莱斯特,这半年的冷静,让她的情绪都安定下来。虽然表面上并不愿意,但她事实上经常思索自己和莱斯特之间的事。他的做法不对,但他对她的感情没有作假,她能深刻地感觉到。可是她一直给自己设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推开他,不给自己也不给他机会。
“莱斯特…”
艾菲在莱斯特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神情隐隐带着哀恸。
她忍不住想,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呢?当他祈求她的原谅时,她不屑一顾,可当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时,她又急切地赶了过来,只希望他能醒来。
艾菲垂下视线,紧紧握着莱斯特的手。
下一秒,她感觉到他的手指颤了颤,不禁又惊又喜地望过去。
莱斯特慢慢地张开了双眼,视线准确地落在艾菲的脸上。
“莱斯特…”眼泪忽然涌了出来,艾菲扑过去抱住了莱斯特,哽咽着道,“我以为…我以为你还要很久才醒…”
莱斯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将艾菲紧紧拥住,低声道:“我只是太累了,睡得久了些。”
艾菲呆了呆,旋即意识到,她或许是被穆昂骗了。
可是下一秒,她就不在乎穆昂善意的欺骗了。她甚至要感谢穆昂,给了她一个原谅莱斯特的机会。
“艾菲,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莱斯特的下巴顶着艾菲的头顶,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嗯!”艾菲喃喃道,“不原谅你,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闻言,莱斯特紧紧抱住了艾菲,力量大得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去。
“艾菲…我爱你,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
“好…我也爱你,莱斯特。你也是,不许对别的女人好,不许惹我生气,也不许生我气,我说的话你都要听。”
“好。”
“莱斯特…亲我一下。”
“…”
“你刚刚还答应我听我话的!”
“…好。”
暖黄的灯光下,冰释前嫌的二人紧紧相拥,定格成了一幅模糊而美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