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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说得通了,而瞿怀安越说便越是绝望,越是愤怒。
果然呢,兮表姐凭什么给他机会?她从前不过是穷极无聊施舍他一点善意,高高在上宛若仙子的她,凭什么会喜欢上污泥般的自己?
第70章 彼此的救赎
甄兮静静听瞿怀安说完,然后才平静地说:“怀安, 在我成为甄兮之前的事, 我从没跟你说过。你现在想听吗?”
瞿怀安一怔, 心中升起一股恐慌,兮表姐想说什么?想说她在成为那个救了他的人之前,便与外头的老男人是旧识?她难道想告诉他, 他才是先来后到中后来的那个, 他没有资格质问她吗?
瞿怀安想说自己不听,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说。”
甄兮试了试, 发觉还真没办法靠自己坐起来, 便道:“我腿伤了,你扶我起来。”
瞿怀安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甄兮的腿上, 渗出的血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咬咬牙将心中涌上来的关切和心疼都压了回去,嘴上想拒绝,但身体已诚实地走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但他已打定主意, 无论兮表姐这回说什么,他都不会被她骗过去了。
在瞿怀安扶着甄兮坐在床沿, 而她因碰到伤口而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时,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心脏的一阵抽疼。
他刚想硬着头皮退开,却被甄兮抓住了衣领, 他顿时僵在那儿。
甄兮看着他,缓声道:“怀安, 还记得那一天吗?你想将我关起来的那一天,你说,‘你别想离开我’,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不是甄兮的父亲,是我在成为甄兮之前,生我养我的父亲。”
瞿怀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他说完这句话后做什么了吗?”她勾了勾唇,“他杀了我的母亲和我。”
瞿怀安双眼禁不住瞪大,眼里浮现惊恐。
“不……我不会……”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极力想为自己辩解。
甄兮只静静地看着他,便让他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所以那时候,我生出了对你的恐惧。”甄兮道,“我死了好几次,虽然没一次比得上被我父亲亲手杀死的痛苦,但我依然并不喜欢死亡。我更惧怕的是,你不杀我,却要折磨我,让我生不如死。”
瞿怀安是第一次听到甄兮跟他说这些,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想告诉她,她误会了,他心疼她,想对她好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折磨她?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她受到伤害!
可他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他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脑子里想的却是她被她父亲杀死后的绝望。明明经历了那样可怕的事,她怎么还能那样善良体贴地对他?
可能是已经逐渐淡忘过去的缘故,说这些话时甄兮的情绪波动并不大,她忽然问道:“你怎么会认为我跟那猎人设了局?”
瞿怀安还沉浸在甄兮所说的悲惨过去之中,闻言下意识道:“我看到他要亲你……”
甄兮一怔,想了想二人刚才的位置,竟难得的呵呵笑出了声,指着瞿怀安脚边道:“你看看地上有什么。”
瞿怀安低头,就在他脚边,安静地躺着一根发簪。
“这是我准备送他妻子的礼物,感谢他将我救到这里,只是他不肯收,推拒间这发簪便落了地,你进来时他刚要去捡。”甄兮声音里还含着笑意,“他有美丽勤劳的妻子,和一个冰雪可爱的五岁女儿。”
瞿怀安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这种事十分容易查证,兮表姐不会说谎……可,这是不是她特意设置的挡箭牌……
瞿怀安此刻怀疑一切,但他也没胆子去看甄兮。
因为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误会了,什么谋划什么设局,都是他的异想天开。
兮表姐为了救他的小侄子而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摔伤了腿,身上不知还有什么伤,她满心期待地等着他来救她,他一来却连她的伤都不过问,还误会了她。
“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甄兮再次开口时,瞿怀安猛地一抖,甚至连她接下来要说的事都不敢再听了。
但他被甄兮扯着衣领,手脚发软,无法逃脱。
然后他听到她说:“你说错了,我便是想做局与别的什么人离开,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若我没猜错,这是我最后一次借尸还魂,因为这张脸,与我成为‘甄兮’之前的脸一模一样,连身体都是。我若死了,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也不必做无用功来找我。找不到的,这世上已没我了。”
瞿怀安这下真的不受控制地抖起来,他出口时声音里带了哭腔和恐慌:“兮表姐……你在骗我,是不是?”
甄兮笑了笑:“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瞿怀安似有些茫然地看着甄兮,像是不知道她所谓的试是什么意思。
然而此刻的甄兮格外冷酷,她把玩着瞿怀安纤细白皙的手,笑着解释道:“你可以试试用这双手杀死我,看你还能不能找到我。”
瞿怀安吓得缩回手,人也踉跄着退后,满脸惊惧地看着甄兮。
瞿怀安已经很久没这么惶恐不安了。
此刻他脑子很乱,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要再信她,认为她依然在骗自己,所有的话都是她编的,另一个声音在谴责他,认为他无端的误会伤透了她的心。
见瞿怀安神情恍惚地退开,甄兮觉得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同时也有点心疼他,她可能做得过分了些。
但怀安对她的不信任让她很头疼,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能在心中编织出一出大戏,即便她总能安抚下他,她也会感觉疲惫。
甄兮心中轻叹,有些艰难地躺了回去,背对着瞿怀安道:“你可以先去问那个男人,我在这里等着。”
瞿怀安陡然回神,听出甄兮说话时压抑的痛,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最后却转身向外走去。
刚走两步,他又听到甄兮说:“对了,尽量别对他动粗。他的模样和性格,几乎跟我幼时待我如掌上明珠的父亲一模一样。”
瞿怀安一震,回头看去,甄兮却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瞿怀安走出屋子时便收起了脸上的惶恐和茫然,他阴沉着脸,走到被按着的猎人面前。
“你好大的胆子。”瞿怀安冷着脸道,“连我的人都敢动。”
猎人被按了许久很难受,但在意识到这些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之后,他根本不敢反抗,闻言慌忙道:“大人饶命啊!这位姑娘并不是小人伤的,小人是在悬崖下见到她的,她受伤了,小人为了救她才将她带回来。不信大人问那位姑娘,她可以还小人清白!”
瞿怀安一听便知道此人是误会了“动”这个字,当然却不知是真误会还是假误会。
他便顺着猎人的话道:“问不着了,她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她腿虽受了伤,但小人看出血量并不严重,怎么会……”猎人大惊,满脸恐惧,那岂不是没人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瞿怀安静静地看着此人,他没在对方身上感到一点悲伤。
若这个人真的认识兮表姐,为了兮表姐冒着极大风险设局来带她离开,在听到兮表姐已死的事时,不该连一点伤心都没有。
“但她死之前告诉我,私奔一事是她一人的主意,让我不要伤害你。”瞿怀安道,“但我觉得,她在骗我。”
“私奔?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小人还以为这位姑娘是游玩时不慎落下悬崖……”猎人惊觉自己被卷入什么了不得的事中,吓得满头冷汗,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瞿怀安没理会此人的解释,他看着对方的模样有些恍惚。
兮表姐说,这个男人的模样跟她父亲几乎一模一样,而她这身体的模样,又与她最初的模样是一样的……他发现,这个男人的样貌,竟然真的跟兮表姐有几分相似!
瞿怀安心如火烧,他扯了身边一下人,要求他带人将猎人送回家去,同时看看猎人家中是否有妻子和女儿。
然后,他丢下众人,飞快地跑回木屋中,在床边蹲下。
“兮表姐……”他呆坐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开了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如何做,你才能原谅我?”
甄兮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瞿怀安慌极了,他小心翼翼地扯住甄兮衣摆一角,低声道:“兮表姐,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你要打要骂都可以,都是我该受的。我对不起你,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你会离我而去了。可我对天起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瞿怀安深知都是自己的错,卖乖讨饶,说了不少软话,可甄兮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呼吸都不怎么听得到。
他忽然心中一颤,连忙起身探头过去,却见背对自己的甄兮早不知何时便昏了过去,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无血色,额头满是冷汗。
“兮表姐!”他慌张地叫她,但她并无反应。
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惊慌失措地弯腰将她抱起,冲出了小木屋,寻到自己的马,先将她放上去,自己也连忙上马,小心又紧张地将她拥入怀中,飞快地驾马离开。
好几次,眼中的泪都差点迷住瞿怀安的双眼,他脑中纷杂缭乱,好些话交织纠缠。
“若我没猜错,这是我最后一次借尸还魂。”
“我若死了,你不必等我去找你,也不必做无用功来找我。”
“找不到的,这世上已没我了。”
——不!他不接受!
瞿怀安浑浑噩噩地带着甄兮遇到了大部队,抱她坐上相对平稳的马车,他同样上车陪着,心中混乱极了,连俞桃跟他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小心地搂着甄兮,害怕她磕着碰着,更害怕她就此醒不过来——那她便是他害死的。
马车一路疾驶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有大夫在等着了,瞿怀安什么别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知道如同木偶似的杵在床边,紧张又畏惧地盯着大夫的一举一动。
浓郁的愧疚快压垮了他,他脑子里好像只剩下了唯一的想法。
——若兮表姐救不回来了,他便陪她一起。
甄兮醒来的时候有些迷糊,很长一段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情况。
意识逐渐归拢,同时她也感受到了来自右腿的尖锐痛意,顿时想起自己昏迷过去之前在做什么。
她慢慢睁开双眼,先看到的是滑落在锦被上的黑色长发。
“……怀安?”甄兮声音出口才听到有多轻。
然而,瞿怀安却像是没睡着似的,身子一动便直起身来,满是血丝的通红双眼犹带着恐慌地看向甄兮,就像是受惊的小兔子,随时会因为某些坏消息而彻底崩溃。
“兮表姐……”对上甄兮睁着的双眼,瞿怀安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边,满心自责地说,“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
甄兮想到自己昏迷过去前二人的交锋,笑了笑:“问清楚了?”
瞿怀安乖得就像是犯错后知道要挨罚的金毛:“问清楚了。”
甄兮问:“以后还要随便怀疑我吗?”
瞿怀安连忙摇头:“不会了!”
他红着眼睛,神情憔悴,可怜兮兮地望着甄兮,小指勾了勾她的掌心:“兮表姐也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任你打骂,只要兮表姐能消气。”
甄兮抽回她的手,在瞿怀安黯淡下来的目光中掐了掐他的脸,笑着说:“我几时真生过你的气?”
所有的恐惧不安都在她这轻描淡写的调侃话语中爆发出来,瞿怀安忍不住俯身抱住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塞得满满的。
兮表姐怎么能对他这么好,从最初相识到如今,她引导着他,又包容了他的一切,他以前做的很多事,何尝不是隐约意识到这点之后的恃宠而骄呢?
“那……你嫁给我好不好?”瞿怀安脸还埋在甄兮肩窝处不敢抬起来,声音闷闷的。
甄兮许久都没有开口,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瞿怀安心一点点往下沉。
甄兮倒不是在想怎么拒绝他,她只是忍不住想起了她穿越而来后发生的所有事。
最初穿越时,她根本没想好好活着,得过且过,行尸走肉似的,她也并不在意。她以为多照顾一个人,也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当他像该有的走向离开她之后,她可以继续龟缩起来,不去深思,不去多想,只等着彻底解脱的那一天。
可怀安的存在,确实也对她产生了影响,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她的态度,让她觉得,其实继续活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依恋着她,她又何尝不依赖着他?
察觉到瞿怀安的身体越来越僵,甄兮轻笑道:“好。”
瞿怀安蓦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狂喜和不敢置信。
“真的吗?兮表姐你没骗我吧?”瞿怀安先是多问了一句,然后立即停住,扬起孩子气的笑容,“反正你答应了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甄兮失笑:“我不后悔。”
瞿怀安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沉淀下来,他握着甄兮的手在她身边躺下,轻声道:“兮表姐,我感觉现在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害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个美梦,害怕他突然醒来,兮表姐依然昏迷不醒,甚至……
甄兮摸到瞿怀安的面颊,用力掐了把,在他嘶的一声叫出声来时问:“疼吗?”
“疼……”瞿怀安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疼就不是梦。”甄兮顿了顿,又道,“你把青儿叫进来。”
瞿怀安撑起身子看甄兮,巴巴地说:“兮表姐,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甄兮:“……我要解手。”
瞿怀安一怔,脸腾的红了,犹豫半晌道:“我也可……”
他刚要说我也可以帮你,就被甄兮凶狠地打断:“住口,叫青儿进来。”
瞿怀安只得委委屈屈地翻身下床,把青儿叫过来。
他叮嘱青儿好好照顾甄兮,便兴奋地去找俞桃,他要把自己的婚事尽快安排了,早点把兮表姐娶进门,他才能稍稍放下心来!
瞿怀安将自己要娶甄兮一事说给俞桃之后,本想着俞桃可能会反对,但他也有自信可以完全说服她。
然而出乎瞿怀安意料的是,俞桃听完后便道:“这事便让舅母来操持吧,这三月内的黄道吉日,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看,你挑一个。”
瞿怀安稍一细想便明白了俞桃为何如此干脆。
兮表姐不顾自身安危救了静静,舅母又怎么会还反对他与兮表姐的婚事呢?
“多谢舅母,怀安的终生幸福,便劳烦舅母操心了。”瞿怀安作了个揖,笑眯眯地说。
俞桃笑骂了瞿怀安几句,见他眼睛都是红的,又觉心疼,连忙让他去歇着。
她本来就开始认同甄兮,要不然在皇觉寺也不会跟甄兮说什么瞿家人的责任,如今出了舍命救她孙儿这事,她又哪会再反对?国公府门第已经够高了,不需要怀安拿婚事换一个门当户对。
在得了俞桃的支持之后,瞿怀安再去找瞿琰说自己要成亲了一事时,就只是告知对方而已。
当然,瞿琰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第一是甄兮救了他儿子,这份恩情他会记住,第二是他妻子在他早知甄兮的真正身份之后就在跟他冷战,气他瞒着她,他也想用赞同甄兮和怀安的婚事一事来缓和他跟妻子的关系。
瞿怀安绕了一圈回来时,发觉甄兮房间里还多了一人,正是哭哭啼啼的孟昭曦。
瞿怀安没有去打扰二人叙旧,因为照顾和担心甄兮,他几乎不眠不休了两天,此时也撑不住了,见二人聊得正好,他便回了自己屋子,倒头就睡。
“甄兮表姐,你为何先前不肯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孟昭曦是听说甄兮醒了之后便来探望了,她抹着眼泪,语气略有些埋怨。
甄兮还躺着无法顺畅下床,闻言笑道:“我怕吓着你。”
借尸还魂一事,哪能随便说?绝大多数人还是会害怕的。
孟昭曦道:“表姐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知表姐绝不会害我,又如何会怕你?”
见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甄兮只好哄道:“是我的错,我原该信任你的。”
听了几句好话,孟昭曦佯装出来的埋怨也彻底消了。她又怎会真的怨甄兮?她救了自己的儿子,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甄兮腿骨折了,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起初几天就躺在床上哪儿也不能去,除了在青儿的帮助下起床解决生理问题。
养伤需要时间,瞿怀安本想继续日夜陪她,却被甄兮赶走了,让他好好做他的差事。瞿怀安现在听话得不得了,她稍微强硬起来,他便乖乖穿上公服当差去了,一点儿都没反抗。
当然,白日里甄兮也不会无聊,孟昭曦和俞桃会或轮流或一起来看她,有时候静静也会被带来,她有人伺候,有人陪伴,有人可以逗着玩,有书可看……养伤的日子自然过得充实。
养了一段时间后,甄兮可以拄着拐杖下床走动了。瞿怀安跟她说,准备等她的伤好了二人便成亲,他跟她说为了她的伤腿,他故意推迟了婚期,放到三个月后,邀功问他是不是很体贴。
对此甄兮的回应是掐了把他的脸,笑着夸他真体贴。
瞿怀安心满意足。
两个多月后,甄兮的腿伤便差不多好了。
而二人的婚期,也近了。
随着婚期的临近,连甄兮都多了几分紧张。毕竟是她两辈子的第一次结婚,这种感觉真是十分奇妙。
瞿怀安看起来则更为意气风发了。他要成亲的事自然早传了出去,在得知他要娶的是一个农家女之后,他痴情的人设又一次立了起来。本来旁人还当他带回个农家女只是当做通房,顶多给个妾的名头,哪知人家是要当正妻的。可国公府自己都不介意,旁人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瞿怀安和甄兮成亲这日,国公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作为待嫁新娘的甄兮在筹备婚礼期间没花什么心思,只需要出个人就够了,她这个身份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许多事都可以简化。她按照喜娘的摆布,换上喜庆的大红色吉服,上好浓烈的新娘妆,亦步亦趋地跟着流程走。
戴上红盖头之后,外界的热闹仿佛隔了一层,这一切对于甄兮来说如梦似幻,好像做梦似的,直到她被送入洞房,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时,才渐渐有种实感。
她是真的嫁给怀安了。
闹洞房没太出格,瞿怀安拦着不让,也就意思意思过去了。他处处都看护着甄兮,连这样的“委屈”都不想让她承受。
很快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去,瞿怀安在喜娘的提醒下掀起甄兮的盖头,痴迷地看着她化妆之后尤为艳丽的面容。
从今日起,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美梦成真,瞿怀安手有点抖,交杯酒差点都洒出来,看得甄兮忍不住一笑。
瞿怀安不知怎么的便镇定下来,他冷静地跟甄兮喝完交杯酒,冷静地送走喜娘,又冷静地听从甄兮的话,等她去卸妆洗漱。
然后当甄兮披散着满头青丝向他走来时,他再也冷静不了了。
兮表姐终于嫁给他了,他此生最大的心愿,终于成了真。
瞿怀安一步步向甄兮走去,在她温柔笑望着他的目光中,他蓦地抱紧了她。
“兮表姐,我终于如愿以偿了……以后都陪着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颤意,也带着希望。
听到瞿怀安喃喃话语响在自己耳边,甄兮轻轻一笑,回抱着他,用温和却有力的声音回答他:“好。”
她与他都曾受过伤害,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对方,成了彼此的救赎。
【正文完】
第71章 番外
“兮表姐,我过两日要去明州办差, 要去一两个月呢。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你, 你说怎么办啊?”
“……要我一起去吗?”
“太好了, 兮表姐,那我这便让青儿收拾行李去!”
在甄兮还没睡醒迷糊间经过了如上这样的对话之后,她不得不开始收拾东西, 跟瞿怀安一起准备出远门。
不过, “不得不”这个说法其实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甄兮实际上十分想出个远门。她先前看了那么多游记, 对这个书中世界的自然风光很向往。
于是, 在二人成婚三个月后,正是秋风送爽的好时节, 一直都知道甄兮愿望的瞿怀安便借着出公差的机会, 带上甄兮一起出去玩。
因为并不赶时间,外表低调朴素的马车行驶得很慢,而马车内, 还没出新婚蜜月期的瞿怀安搂着甄兮, 像挂件似的靠在她身上,昏昏欲睡。
甄兮推了推他, 后者只是拖长音嗯了一声, 换了个姿势继续搂着她不松。
“重死了。”甄兮掐了掐他的脸。
瞿怀安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眸,懒洋洋地说:“就让我靠一下嘛。”
他说着忽然搂着她躺下, 将她当成大型抱枕,四肢都缠了上去。
甄兮:“……”
反正她力气也没他大, 真挣扎弄到最后走向总是少儿不宜,她只得随他去了。
瞿怀安此次出差是领了钦差衔,调查地方缙绅兼并土地的案子,这本来是个相对危险的活,一般小钦差去了还要担心回不来。
但瞿怀安不一样,他是护国公的弟弟,瞿琰担心他和甄兮的安全,便在他自己那十几个出身军伍的护卫基础上,再加了三十个护国公府的私兵。本朝规定,国公府中可养私兵不得超过一百人,瞿琰这是派了三分之一的人出来保护他。只要不是遇上某地大规模武装起义,这些身经百战的兵完全可以横行了。
甄兮对本朝朝政并不了解,但在知道瞿怀安去查的是土地的案子后,她便有些担心。在历朝历代,土地和人口都是十分重要又敏感的问题。
甄兮把自己的担忧跟瞿怀安说了,后者只是让她不用担心。
车队在十天后到了地方,瞿怀安先将甄兮安置在驿站,随即自己去见了当地的地方官,甄兮在驿站等了大概一个时辰,瞿怀安便回来了,让甄兮好好休息一日,第二日便去附近最有名的赤霞山游玩。
“……不是要先干正事?”甄兮问道。
瞿怀安抱住甄兮,懒散地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在她耳旁低笑道:“既然兮表姐这么说了……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甄兮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将她拦腰抱起送到床上,他自己也跟了上去。
甄兮:“……怀安,适可而止哦。”
瞿怀安在甄兮肩窝处蹭了蹭脸,整洁的发髻被他弄得毛毛的,他润泽双眸就好像是某种小动物,只听他压低了声音撒娇道:“我喜欢亲近兮表姐也有错吗?”
甄兮想,那自然是没错的,毕竟他们是夫妻。然而……
“纵欲过度伤身,况且现在是白天。”她推了推瞿怀安,“快起来,我都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那我给兮表姐渡口气……”最后的尾音被瞿怀安含住了。
甄兮到后来才知道瞿怀安为什么如此悠闲。
因为瞿怀安是护国公府的人,而护国公瞿琰有爵位也有能力,又得了皇帝的青眼,如今六岁的太子都是跟着瞿琰在学武艺。护国公疼爱的弟弟来办差了,当地的县太爷即便从前跟缙绅豪强有勾结,这时候也当自己是清白的,仿佛是刚知情似的,立即将人下狱。
瞿怀安没立即将人带回望京,因为这意味着他就白出来了,他留了几个心腹来“协助”县太爷审理办案,而他自己,则要带着甄兮先去周边的名山大川浪一浪了。
这时候,甄兮从前看的诸多游记就派上用场了,那些游记可以作为导览,让她在游览之前心里有个数。
接下来的十天,二人将周边的有名景点都游了个遍,甄兮毫无疑问累得够呛。这时代可没有“旅游景点”这样的说法,也没有开发商弄配套设施,很多地方连路都没有,要么自己辛辛苦苦找路,要么就远远地看一眼,也算到此一游了。
可即便是累,甄兮也很开心。大自然的风光,总教人心旷神怡。
回程路上,车队中多了好几个敢跟皇帝抢土地抢人口的阶下囚,按照皇帝的命令,这些人要押送望京,由皇帝亲自发落。
不过囚车离得远,对甄兮也没什么影响,她正舒服地倚坐在马车中,而瞿怀安在替她按摩捏肩——这是他因不知节制而主动做出的讨好之举。
在甄兮舒服得昏昏欲睡之时,瞿怀安忽然道:“兮表姐,你下回想去哪儿?”
甄兮抬了抬眼皮道:“去哪儿还能挑的吗?”
瞿怀安毕竟是公职人员,一般来说不太好请假那么久陪甄兮四处玩,只能利用他出公差的时间以公谋私……
瞿怀安手上动作轻柔,笑道:“我的同僚们宁愿留在望京发霉也不愿意出外差,堆积着的差事,还不是随我挑?”
毕竟望京生活环境好,没点目的的话,没谁乐意四处奔波。一般来说,那些外差,都是有野心的去争抢,或者没背景的被强行委派。瞿怀安是其中的特例,有背景有“学历”,升迁之路很平稳,本不需要抢着出外差,但甄兮消失的五年,他很多时候都在外地,等找到了甄兮才长时间留在望京,而在二人成亲后,他为了讨好满足甄兮,便又一次接外差。
甄兮笑了笑,刚想说话,突然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捂着嘴干呕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压下去。
瞿怀安的动作停下,刚想关切地问问怎么回事,就见甄兮扭头朝他望来,眼神里有那么点少有的谴责之意。
没等她说出口,她又是一阵干呕。
瞿怀安着急地扶住了她:“兮表姐,你怎么了?”
甄兮看他一眼,深吸了两口气才说:“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尚在望京时,你因为什么被我罚不许睡床吗?”
瞿怀安被一提醒便想了起来,毕竟没床睡这种事,在二人成亲后就那一回。
“我一时昏了头忘记用羊肠套了……”瞿怀安将自己干的糊涂事说出来,眼睛微微瞪大,显然他也想通了其中关节。
瞿怀安对要孩子的事并不迫切,而他也说好了要带甄兮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因此二人婚后都采取了恰当的避孕措施。这时代避孕措施有限,平民一般也不会避孕,而瞿怀安有钱有资源,做出一大堆羊肠套备用自然不是难事。
那次之后甄兮有侥幸心理,先前这个月的月事没来她还以为是出远门导致的,哪知道真的中奖了。
“那些外差,你一个人去吧。”甄兮在又一次干呕之后,拍开瞿怀安的手,躺下背对着他,身上传递出强烈的不想跟他说话的信号。
瞿怀安愧疚地凑上前去,一叠声地告饶:“都是我的错,兮表姐……答应你的事,我定不会食言,等你生完,我们一定再出来。”
甄兮其实也没怎么生气,只是为不能先痛快地浪两年而感到有些遗憾而已。
她转头看他,无奈叹道:“那也只能这样了。”
瞿怀安搂着甄兮躺下,好一会儿才终于有自己要当爹了的真实感。他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的孟世坤。
他亲手杀死的父亲。
他知道,他绝不会成为那个父亲的模样,他会学着做一个最好的父亲,让他的孩子喜爱他亲近他,以有他这样的父亲为荣。
他想象着那个许久之后才能出生的孩子的模样,想象着对方叫他爹时的场景,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他笑问道:“兮表姐,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甄兮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已经有些困了,闻言她打了个呵欠,极其敷衍地说:“随便吧。”
在古代世界,男女身份上的差异是一个迈步过去的坎儿。而身处一个人口简单的富贵之家的一个好处就是,生男生女都一样。特别是瞿家人,女儿又如何?他们照旧当掌上明珠哄着,女儿生的孩子也当瞿家人来疼爱,所以在猜测自己是怀孕之后,甄兮甚至没想过生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反正生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她都无所谓。
瞿怀安显然跟甄兮有一样的想法,他认真地点头道:“也是。”
片刻后,在甄兮快要在摇晃的车厢中睡着时,瞿怀安突然凑到她耳边低笑道:“那等过两个月胎儿稳了,就用不着羊肠套了吧?”
甄兮瞬间清醒:“……怀安,你一边去。”
瞿怀安却偏不,他手脚缠着甄兮,暗哑的声音里仿佛藏着钩子:“我不去,我就喜欢待在兮表姐身边……不要赶我嘛。”
甄兮不知道别的男人撒娇会怎样,她只知道,怀安一旦撒娇,她就有点招架不住,最后也没能把他赶开。
回京后甄兮被确认是怀孕了,她留在望京养胎,并在八个月后生出了一个健康的女婴。
而在休息一段时间,又陪了女儿一年后,出去游玩再次提上日程。在甄兮看来,自己就是蹭着瞿怀安做公费旅游,一年出去那么一两回,每回去一两个月,就当是休年假了。
这在古代没有空调和WiFi的日子,似乎也算过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