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怀安闻言面上便带了笑,又问:“想在这儿坐一会儿,还是下去走走?”
甄兮道:“就坐会儿吧。”
亭子的位置很好,二人在长椅上坐下,侧过身看着下方。视野好,空气也清新,甄兮甚至闻到了极淡的花香。
她是真喜欢这个地方。
甄兮倚靠在亭子一角的柱子上,单手撑着椅背,下巴也靠了上去,双眼看着下方,口中道:“再给我讲讲你这几年的事吧。”
她这慵懒的模样让瞿怀安眼睛都看直了,他随意应了一声,慢吞吞地靠过去,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靠近了她一些,直到差不多贴上了,才心满意足地说起了这几年的事。
这几年对瞿怀安来说过得既慢且快。因为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甄兮,他度日如年,每天夜里做的梦都是关于她的,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知道有没有她的消息。而因为找到了甄兮,这几年的煎熬迅速褪了色,那些日子已成了他记忆中不起眼的片段,对他来说,如今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甄兮听得很仔细,她是个行动派,既然已下了决定,便打算从彻底了解怀安开始。他从前在她面前隐藏了一些东西,但这么久下来,她陆陆续续了解得差不多了,而她也能接受完整的他。
随着瞿怀安的诉说,他的过去在她心中一点点填充完毕,他整个人在她心中愈发鲜明。
这么一说便有些晚了,原本退下的青儿大着胆子过来提醒了一声,二人才发觉时间已不早。
“以后再慢慢说吧,我们有的是时间。”甄兮笑道。
原本还因为青儿的打断生气的瞿怀安闻言立即笑了起来,小心扶着她走下去,二人并肩走回沁香园。
送甄兮到了房门口,瞿怀安依然舍不得离去,昨夜的事到现在他依然兴奋着,好像有很多话想跟甄兮说,但真要说,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兮表姐……这一切真的好像做梦一样,我很开心。”瞿怀安小心翼翼地握着甄兮的手,还是没忍住,在她手背上亲了亲,又忐忑地松开她,微微绽开的笑容中,藏着属于少年的羞涩。
甄兮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如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已化作记忆中的烟雾,变得模糊起来,她想了想,抬手抱了抱瞿怀安,笑道:“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甄兮每一个亲近的动作,都让瞿怀安心潮澎湃。
他几乎要为此落泪。
以往只存在于美梦的事,正在一样样变为现实。
他没有得寸进尺,只是克制地收回手,跟甄兮道别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甄兮关上门时,脸上也带着笑。
她喜欢这种慢慢相处的悠闲感觉,好在怀安也乐意迎合她,如此一来,她先前的最后一点压力都不见了。
在甄兮的“敦促”下,瞿怀安再没能翘掉一天的班,每天兢兢业业地上班,但晚上回来后,他几乎都跟甄兮腻在一起,即便只是一起坐着,什么话都不说,也让他感觉到了心灵的平静。
甄兮的夜晚是属于瞿怀安的,但他不在的白日,她可以做任何事。她甚至试过,她要出门也没人拦着,只不过会跟着不少人,美其名曰保护她。对此她接受良好。
这日白天,瞿怀安当值去了,甄兮在屋子里待闷了,便带着一大票人出了门。这些人都是瞿怀安安排的,好在他们并不会干扰她的行动,对她来说不存在似的,她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当甄兮正在百无聊赖地散步时,不远处一位路过的老者驻足,好奇地问身边的小厮:“这位姑娘是……”
那小厮道:“石管事,她就是安少爷带回来的杨姑娘。”
老者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大变,若非那小厮搀着自己,他早已摔倒。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他对那小厮道:“你留意着些,爷一回来就让我知道!”
小厮不知石管事为何如此,但立即应下来,随即送石管事回去。
瞿琰刚回到家中书房,便听人来报,说是石管事回来了,在外求见。
他紧皱的眉稍稍放松,忙让人进来。
石管事瘦削的身影出现时,瞿琰便上前搀着他道:“石管事,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甄兮”的事他交给了石管事去做,石管事做得很好,只是许是水土不服,在外地病倒了,缠绵病榻许久,等修养好了,这才赶了回来。
石管事闻言顿时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却被瞿琰及时拉住。
见石管事表情古怪,瞿琰诧异道:“石管事,这是为何?”
“老奴愧对爷啊!”石管事眼眶微红,“那位杨姑娘,并非老奴安排的!”
瞿琰没想到会从石管事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眉头一蹙便按着石管事在一旁坐下,沉声道:“石管事,你且慢慢说来。”
石管事羞愧地说:“回爷,老奴在看到那位杨姑娘的容貌时便知出了岔子,想了许久明白过来,是老奴安排的人摆了老奴一道!老奴到忻州不久便病倒了,让手下的许平盯着安排的姑娘,等着雷鸣找过来。想来是您的信先被他看到了,他便先截了信,哄骗老奴说那姑娘已被雷鸣接走,再让老奴看到了您的信。当时老奴病得下不来床,得知事情已办妥,便安心在忻州养病,哪知竟是被骗了!怪不得老奴说要回京复命时,他却偏偏病倒了,让老奴先走,他留下养病!”
瞿琰很快便弄明白了发生的事。
石管事的手下为了赏钱,利用巧合来愚弄石管事。或许,那位安排的姑娘也参与其中,二人此刻怕是已带着一大笔钱逍遥去了吧。他信任石管事,将这事交给他去办,那位姑娘他也没见过,也不知如今入了府的人竟不对!
瞿琰忽然想起他几次跟那位杨姑娘的对话,明明她并非石管事安排的,却偏偏没表现出任何异样,这样的城府,令人心惊。
“石管事,你先回去歇着吧,此事尚有转圜余地,你不必忧心。”瞿琰安慰了几句这位瞿家老人,又派人送他回去。
瞿琰喝着温热的茶水,蹙眉思索着那位杨栀夏姑娘的事。
他还记得怀安跑来跟他说兮表姐找到了时的那股子兴奋,能连怀安都骗过,这杨姑娘背后之人,想必费了极大功夫。
他是找了原先的甄家人,将甄兮姑娘的性情都摸了个透,再从他妻子等跟甄兮有过交集的人口中试探出只言片语,集合一道交给石管事,务必要让那姑娘的假扮越真越好,甚至为了让怀安相信,他还设计了借尸还魂过程中失去一部分记忆的理由,来遮掩安排的姑娘对只有怀安和甄兮才知道的事一无所知的漏洞。
那么,杨栀夏背后那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家人是瞿琰的逆鳞,他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家人有企图。
思索片刻后,瞿琰找来心腹,找人监视沁香园,要求有任何异动,都要回报。那杨栀夏来了也有一两个月了,若她的目的是伤害怀安或他的家人,想必早动手了,想来必是有其他企图。但他也会让人盯着她,特别是每次来这边见他妻子和孩子时。
甄兮最近的日子过得很舒坦,白日里要么看书,要么出去走走,再或者去孟昭曦那儿跟她聊天,逗逗小世子,晚上瞿怀安回来之后,二人便关上门过起了二人世界。
而甄兮也确实在这样的相处中,慢慢理解了崔芳菲等人最初迷恋瞿怀安的原因。
二十出头的他,眉目英俊,皮肤白皙细腻,配合他的五官却不显女气,他的声音比小时多了些许沉淀,如美酒香醇醉人,有时候句末尾音会略为上扬,就像个钩子,勾得人心痒难耐。
除了硬件上的出众,他的内涵也令人迷醉。他从前就喜欢读书,还在侯府时她就要为隔一段时间就选书而费一番脑子,在她未曾参与的五年间,他更是狩猎广泛,阅读面在这个时代来说已是佼佼者,论广度虽然还比不上甄兮,但那是时代造成的鸿沟,与个人的努力无关,论当时代话题的深度,甄兮已经完全及不上他了。
她如今很爱看他侃侃而谈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她敢肯定,若有别的大家闺秀在这儿,非得被他俊秀的外表,潇洒的气度以及敏捷的思维给迷得神魂颠倒不可。
那个可怜兮兮躺在地上低唤娘亲的小男孩已在甄兮的记忆中越沉越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哪方面都很优秀的成年男子。
瞿怀安自然注意到了甄兮望着他时微微闪烁的双眼,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如同绽放着烟花,整颗心都被兴奋填满了。
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酣畅淋漓地展现着自己的魅力,那是外头那些大家闺秀们绝对无法一睹的。而每一次甄兮偶尔显露出的沉迷,都成了他卖力表演的推动力。
等回到自己房间,瞿怀安还会回头看看自己先前的表现有没有瑕疵,经过自我检讨之后,第二回 不会再犯。
他要让兮表姐看到最美好的自己。


第66章 像
瞿琰在派人盯着甄兮快十日还没有结果后,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不需要中途传递消息的话, 可见目标最初便定下了。
不过他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的是, 如何对怀安说。这段时日怀安对杨栀夏的迷恋, 他都看在眼里,他担心怀安说不定不但不肯听他的话,还会为此跟他翻脸。
想到那一日怀安气极时他跟杨栀夏说的那些话, 他便忍不住沉了脸色。那时候他还觉得杨栀夏安抚下了怀安是个好事, 却是他自己将怀安的把柄交到了对方手上, 让她将甄兮姑娘的影响力转化为了对怀安的控制力。
瞿琰一向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他从小兵开始当起, 在战场上只要有片刻迟疑,那便轻则受伤, 重则死亡。但怀安毕竟是他的家人, 又因为亏欠心态,他对怀安一向纵容得很,在事关甄兮一事上, 他更是不敢轻易做决定。
本来按照他的习惯, 他会在怀安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将杨栀夏送走,无论他有什么目的, 都不能让他继续留在怀安身边。但如今, 他却不能这么做。
思虑过后,瞿琰准备先跟杨栀夏谈一谈。
甄兮这日跟往常一样去找孟昭曦, 未曾料到又被瞿琰先截住了。
而这一次,瞿琰面上神情可实在称不上友好。
“公爷。”甄兮恭恭敬敬地问安。
瞿琰淡淡地看着甄兮, 片刻后开门见山道:“你接近怀安有什么目的?”
甄兮有些诧异地看着瞿琰,瞬息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来她的身份真的很有问题,从前被她放过的疑点,此刻先后冒了出来。
甄兮还记得在皇觉寺中,作为崔芳菲丫鬟的她被程三抓了去,因为听说雷鸣找到了人,她由此确信怀安依然在找她,才急忙自曝身份,再后来见瞿琰几次夸她做得好,她便认定了自己这新身份正是瞿琰安排的,而忽视了疑点:若她这身份真是瞿琰安排的,当时雷鸣又怎么会报信说找到人了呢?而且,若“她”是被安排的,身边没人跟着也实在太不合理了些。
由此可见,瞿琰安排的另有其人,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误会了,始终把她当做他安排的人,但如今误会澄清,他自然会怀疑,她这个明明没被安排却认下一切的人另有目的。
这还真是个大乌龙,不知现在她说自己就是那个他要假冒的甄兮姑娘还来不来得及。
“公爷,等怀安回来,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甄兮垂眸道。
瞿琰登时沉下脸来,英俊的面庞上满是冷厉之色:“你若不老实交代,我会让你见不着怀安。”
甄兮知道瞿琰说得出做得到,眼前这个冷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护国公,那个在残酷战场上存活下来的男人。他从前对她和颜悦色,完全是看在怀安的份上。
甄兮本想跟怀安商量下该如何应对,但此刻情势逼人,她只能自己决定了。
“公爷,并非我要拿怀安当挡箭牌,而是我的事,他一清二楚。您可以暂时扣下我,等他来了之后尽管问。”甄兮诚恳地说。
瞿琰冷笑:“怀安会护着你。”
甄兮想了想,若不说出真相,其余的任何借口都很没有说服力,她微笑道:“那么您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护着我吗?”
瞿琰沉着脸道:“因为你装甄兮装得很像。”
甄兮道:“不,是因为我就是甄兮。”
这个答案是瞿琰万万想不到的,但当他听到这个答案时,他便信了三分。
怀安是他看着成长的,那孩子成长速度之快,令他赞叹不已。先前他是不信借尸还魂之说,才刻意遗忘了以怀安的聪慧,实际上并不容易被人骗到。怀安认定了甄兮,他不会允许自己认错人的。
瞿琰从未见过甄兮,可看着眼前之人的气度,他忽然觉得,若甄兮还活着,大概便是眼前的模样。
甄兮见语出惊人后瞿琰并未表现出强烈的怀疑,反而蹙眉若有所思,便知道他很可能信了几分。
她便继续道:“怀安是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我不会害他。公爷尽管放心便是。”
瞿琰沉默良久道:“你果真是借尸还魂?”
甄兮道:“若非如此,怀安又怎会如此待我?他没那么容易被骗。”
这话算是说到了瞿琰心坎儿里,他同样认为先前他找人假冒甄兮一事未考虑周全,属于病急乱投医。
“你……究竟是什么?”瞿琰再问。
甄兮笑了笑,她本以为问她这样问题的会是怀安,但怀安从不问,他好像完全不在乎她是什么,他不像知道真相的青儿那样惧怕她敬畏她——她自认为对青儿还不错,从未真正伤害过青儿——他在乎的,只是现在的这个她,不要离开他。
有对比才有伤害,如此一比较,怀安的赤子之心,便显得极为难能可贵了。
“我从前也只是个普通人。”甄兮道,从现代社会穿越到小说中这种事,没必要说,她又一次重复道,“我不会害怀安。”
瞿琰沉默下来,甄兮知道他不可能完全对自己放心。
或许,他在想的是怎样让她离开怀安吧。
真没想到,她还会成为这位小说男主的忌惮对象。
想来,有瞿琰的操作,她要离开怀安,并让他再也找不到,并不是难事。可惜她现在已经不想离开了。
“怀安前十几年过得很苦,接回他的时候,我便希望他今后都不再伤心。”瞿琰道,“这五年,他一直无法平静。”
瞿琰这是在指责她害怀安难过了五年,甄兮是有些委屈的,毕竟那五年也不是她想的,但她只是平淡地说:“抱歉,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以后不会了。”
瞿琰望着甄兮,片刻后他侧过身道:“昭曦在等你,你去吧。”
甄兮并不介意他单方面结束了谈话,点点头越过他。
接下来,瞿琰会跟怀安谈一谈吧?不知二人会不会因此而争吵,这是她不太愿意看到的。
静静依然可爱,甚至因为这些时日的熟识,见甄兮来了咯咯笑着张开双臂要她抱。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甄兮抱起小孩来也有模有样了。
晚上甄兮等着瞿怀安回来,往常他回家的时间过去好一会儿还没回来后,她想他可能是被瞿琰半路截走了。
此时此刻,瞿琰和瞿怀安正在对峙,而这氛围的产生,完全是因为瞿琰说的话:怀安,我知道杨姑娘就是甄兮姑娘,你将她送走吧。
瞿怀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表哥,她是兮表姐,我的兮表姐!”
他清澈的双眸略带了些不敢自信地看着瞿琰,似乎从未想过他的表哥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怀安,她与你我不同。”瞿琰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你不知他待在你身边,会如何影响你。”
瞿怀安冷着脸道:“我不在乎,那是兮表姐,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即便是死我都不在乎。”
瞿琰眉头微蹙:“怀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瞿怀安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从他遇见兮表姐的那天起,他就很清楚自己最在乎的是什么。
“表哥,你看到了,兮表姐不在的那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瞿怀安并不愿意跟瞿琰硬碰硬,他垂眸软下语气道,“我日思夜想的都是兮表姐,没她在身边,我连睡觉都不安稳,总是做永远找不到她而我孤独终老的噩梦。”
瞿怀安这是示弱,同时也隐含了一丝威胁——若没有兮表姐陪伴,他选择孤独终老。
瞿琰沉默半晌道:“怀安,我不愿你立于危墙之下。”
瞿怀安笑道:“表哥,兮表姐待我,与我待兮表姐是一样的,若会害了我,她绝不会继续陪在我身边。”
他这话是为了让瞿琰相信自己不会有事,然而事实上,即便跟兮表姐在一起真的会折寿,他也是甘之如饴,兮表姐别想用这种理由离开他。
瞿琰见无法说服怀安,又因他态度实在太过坚决,不愿伤了双方的和气,只得偃旗息鼓。
但甄兮的事终究被他放在了心上,他不认同怀安的做法,今后总得想想别的办法劝服怀安。
瞿琰就此打住,仿佛没跟怀安发生那样的对话,浅笑道:“你去看看静静吧。”
瞿怀安便也点头笑道:“我是好些天没见到静静了。”
等瞿怀安回到沁香园时,饭菜正在热第二回 ,甄兮见他回来,笑着迎他入座,让青儿端水洗手,等饭菜都上来了,又让下人们都退下。
不等甄兮问,瞿怀安便先开了口:“兮表姐,若表哥对你说了什么重话,你别放在心里。”
甄兮笑道:“他没说什么,不必担心。”
瞿怀安握住甄兮的手,微微用了力:“兮表姐,表哥是不是说让你离开我?你……不要听他的……”
甄兮反握住瞿怀安的手,温柔地笑道:“我既已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
瞿怀安忐忑的神情稍敛,扬唇显露真挚浅笑,低声道:“那我们说好了。”
甄兮想起瞿琰与他谈话时忌惮的眼神,迟疑片刻才道:“你今日是如何同你表哥说的?他似乎认为我离开你才是对你最好的……”
这话听起来像极了挑拨离间,但瞿怀安知道甄兮没那个意思,他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若他敢动你,我也不活了。”瞿怀安勾了勾唇。
甄兮失笑道:“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赌气?”
瞿怀安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再认真不过:“不是赌气。”
那五年是因为有“必须找到兮表姐”这样的念头吊着,他才能熬过每一天。若再来一个五年,他怕是撑不住了。他从不是多么坚强的人,曾经被人推下水时,他只不过挣扎了片刻便放弃了,若非那时候兮表姐救了他,又一直陪伴着他,让他拥有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的美好回忆,这五年他怕是都过不下去。
甄兮微微愣神,她侧身轻抱了抱他,低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也别将不活了这种话挂在嘴边,我不爱听。我希望从今往后你一直都好好的。”
甄兮很快缩回了身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笑道:“这鱼很鲜美,快尝尝。”
瞿怀安没有顺从自己的心意去抱她,他只是笑着夹了些没刺的鱼肉放在小勺子上,又拿起勺子放到甄兮嘴边:“兮表姐,你先吃。”
甄兮老脸一红,当然没好意思张嘴,抓着他的手腕道:“不瞒你说,你还没来时我就抵不住鱼的诱惑先吃过了,你自己吃。”
瞿怀安想了想,视线往餐桌上飘去,嘴角微微勾了起来:“那……哪一样兮表姐没吃过?”
甄兮:“……”
她瞥了眼瞿怀安,张嘴一口咬住勺子,把鱼肉吃了下去。
吃的时候,她还在看他,水润双眸无奈又带着些微的谴责,看得瞿怀安差点失控。
瞿怀安轻咳一声,放下勺子,默不作声地拾起筷子,又默默地吃着饭菜。只有他那泛红的耳朵尖,稍稍展露了他此刻心情的冰山一角。
他长大了,再不能像过去一样,只是待在兮表姐身边就能满足,他还想要更多。
可是现在还不行,唯有等到……等到兮表姐嫁给他的那天才可以。
幻想着他娶她之事,他便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急忙用吃菜来掩饰自己此刻过于纷乱的情绪。
甄兮就是“甄兮”一事,瞿琰知道了,但他并没有告诉旁人,他甚至还叮嘱了石管事,不要将忻州发生的事泄露出去。
至于骗钱跑掉那个小滑头,瞿琰自然是派了人出去追查捉拿,他不打算放过背叛者。
而因为甄兮心态很好,即便再见瞿琰,她也没什么异常反应,跟被戳穿前一样,该怎样还是怎样。
唯一有改变的,大概是甄兮对瞿怀安一天天增长的,不属于亲情的感情吧。
这日,甄兮正在看书,却听青儿进来说:“姑娘,老夫人突然路过此地,说想进来喝杯茶。”
甄兮微怔,她其实没见过那位老夫人几次,即便见,也通常是在一群人当中,没有跟她单独说话的机会,也不知这位老夫人怎么突然想着要来找她?突然路过这种话她自然不信的,她在沁香园住了快两个月了,对方就没一次路过。
甄兮一边想着一边迎了出去,毕竟是瞿怀安的长辈,她得好好对待。
俞桃已经年过五十,但模样看着比数年前还要精神些,毕竟过去的日子太苦,而国公府的日子太好,足以把熬苦日子时受的罪都补回来。
她身后跟着含笑,同样看着比往昔富态许多。
俞桃刚进入院子便看到迎出来的甄兮,她抬了抬下巴,不怎么在意地说:“出来做什么?老身没那么大架子。进去吧,泡杯茶给老身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