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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甄兮没听到孟怀安离去的声音,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撑不住了。
她站起身,慢慢向孟怀安最后说话时所在方位摸过去。
她看不到,走路都不敢迈开大步,走得小心极了。
“站住。”孟怀安突然出声,这是对“韩琇”说的,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甄兮想了想,终究停下了脚步。
孟怀安的声音突然近了些,语气漫不经心似的:“你看不到真是太可惜了,今日我这位好堂哥,可是很憔悴呢。可惜他并非为你,而是为了被你害死的兮表姐。”
他顿了顿,面上又扬起笑来:“今后我时常让你们见一见,可好?”
甄兮摇摇头。
孟怀安噗嗤一声笑了,语气柔和:“你不愿,我却偏要让你们见。”
甄兮又没反应了。
有点无力。
孟怀安却理解错了甄兮的沉默,不如说是,他自顾自将甄兮的沉默理解成了他想要的意思。
于是他今天好像高兴了一些,拂袖走了出去。
甄兮听到孟怀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又转头摸索着回到位子上坐下。
任重道远啊。
可甄兮却难得生出了几分斗志,她不信自己就没办法让跟怀安解释清楚。
接下来的几日,甄兮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孟怀安,但每次时间都不多,从他对她说的话来看,他平常应当是去找焦先生上课去了。
他曾经是因孟怀坤而获得了学习的机会,如今他多了护国公这尊大靠山,再去找焦先生求学,自然没有任何阻碍。
但除此之外,孟怀安的表现,时常让甄兮有些捉摸不透。
有时候,他来之后,会一言不发地坐着,然后在某个时间,冷不丁地开始说起跟焦先生学习时的事,说话的语气和内容跟尚在风和院时,对身为甄兮的她说话时很相似。
有时候,他一来便会用厌恶的语气说,为什么死的是那么令人喜爱的兮表姐,而不是没人喜爱的你呢?
有时候,他会突然命令她笑,命令她躺去软塌上等等,她总是照做,并指望他能觉察出一点违和感来。可惜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就这么过了几日后,护国公府便迎来了实际上的女主人。
跟瞿琰分开后,慢慢上京的大部队,也终于到了望京。
甄兮的身体原因,迎接之事自然轮不到她,但她其实对那位前国公的儿媳,如今的护国公母亲有些兴趣。
先前她对原书并没有细看,因此对书中重要角色也只有大致的印象。她记得男主瞿琰从小就当了兵,为人冷酷,却护短。他的家人都在十几年前的那一场浩劫后一个接一个离开人世,最后剩下的便是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因那十几年的经历,性格有些一言难尽,原书中对男女主的结合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甄兮如今细细回想,在她的穿越插手之下,其实很多剧情都改变了。
最大的变化是,原本炮灰了的孟怀安,在她的庇护下成功活到了与瞿琰会师,而因为怀安的顺利存活,汤嬷嬷和孟世坤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这两人在原书中可是由瞿琰干掉的,可如今他们在瞿琰来之前就死了。
还有孟昭曦这个原女主。起初孟怀安死得早,她对他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更谈不上表现友善了,然而如今剧情已改变,孟怀安对孟昭曦的态度还是不错的,不知这层关系是不是能反过来帮助这对原男女主之间的感情?
护国公母亲的到来,着实让原本有些冷清的护国公府热闹了一番。
只不过所有的热闹,都与甄兮无关罢了。
休养了几日后,她左手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只是用力的时候还有些痛,平日里则几乎没感觉。但她的右手毕竟伤到了骨头,比左手的皮肉伤难好很多,最近的一段时间,她怕是都无法提笔了。
至于她的喉咙和眼睛,则根本就一点变化都没有,让她也很是无奈,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在护国公母亲安顿下来之后,孟怀安特意来告诉甄兮:“今日去侯府,一起去看好戏吧。”
又瞎又哑的甄兮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利,她被马嬷嬷带上马车,便往侯府而去。
甄兮对她死的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确实有些兴趣,奈何没法问出口,平日里照顾她的那些丫鬟和马嬷嬷更是几乎从来不说这事,她便无从得知了。
孟怀安跟甄兮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甄兮听到他说话的语调,便知道他此刻很开心。
他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惜当日没能一把火烧了侯府。”
火?
甄兮呼吸一窒。
她还是甄兮时,与她是韩琇时,看到的怀安,竟然是那么不同。她都不知他是因她之死性情大变,还是他本就是这般模样,只是在她面前学会了伪装。
“当日我将风和院烧了时,有些可惜你不住在侯府。”孟怀安这话是在跟甄兮说,“但后来却很庆幸,一把火将你烧了,哪有如今这样有趣?”
甄兮心里一叹,思绪有些乱了。
孟怀安没再说什么,只是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坠着的香囊。
兮表姐留给他的东西并不多,有些还是他费尽心机弄到手的,他当日存了死志,一把火将整个风和院烧了个干净,如今却后悔,没能留些兮表姐的东西下来,好让他睹物思人。
他至今还无法完全接受兮表姐的离去。
有时候他午夜梦回,有那么一瞬间会误以为他从刚从小睡中醒来,一抬眼就能看到兮表姐安静地坐在那儿,在他看过去时,她会略带了些调侃道:“看什么呢?”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兮表姐已经死了,是他亲自将她送走的。
孟怀安不再说话,甄兮自然是没法说话。
很快,侯府到了。
甄兮死亡的那刻,以为自己是彻底解脱了,可谁能想到,她竟然换了个身份,又一次回到了承恩侯府之中。
承恩侯那方,有目前仍然在管事的侯夫人,侯府世子孟世英。侯爷摔断了腿后无奈只能躺在床上,便没有出席。再然后便是孟世英的家眷,孟世坤的家眷。
而护国公这方,则人丁单薄了许多。也就护国公母亲俞桃,现任护国公瞿琰,瞿琰表弟孟怀安这几个主子。
甄兮目前的身份只能算半个主子。她自觉顶着韩琇的躯壳站在这儿有些尴尬,好在看不见,就当没感觉到了。
两方在乐天居齐聚一堂。
瞿琰性格原因,不爱跟人寒暄,便开门见山道:“前几日与侯夫人说过会呈上证据,如今便请侯夫人看看。”
瞿琰话音刚落,瞿琰这边身后便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仆妇,她看着有四十来岁,皮肤有些黑,像是普通的乡野村妇。
然而她一现身便不卑不亢地高声道:“奴婢本名含笑,是原护国公府嫡女的贴身丫鬟。侯夫人贵人多忘事,想来是记不得奴婢了。不知邢嬷嬷可还记得奴婢?”
常年的辛苦劳作压弯了含笑的腰,生生将她催老了十岁,可她眼里的光是那么夺目,好像苟活了这许多年,就是为了这一日。
邢嬷嬷被点名,不得不细细打量含笑,这一看,便真的让她看出几分熟悉来。
含笑年轻时也是个清秀小佳人,这会儿她的模样外形虽已被风霜摧毁,但从她那张脸上,依稀可见当时的模样。
于是,看着看着,邢嬷嬷的面色变了。
“不知当年二爷是如何对旁人诉说奴婢的失踪?”含笑问道。
邢嬷嬷没有吭声。
含笑道:“想来是无人问津,谁叫奴婢是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呢?奴婢对此自然并无怨言,奴婢恨的是,为何在奴婢被卖了之后,侯府人竟连我家小姐这样柔弱的女子都容不下?”
含笑说着身子都气得抖了起来,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忘记被带离侯府的绝望。
她那时候并不害怕自己将会遇到的事,她那时候只是担心没了她的照顾,柔弱的小姐会怎样。她放心不下她的小姐和她刚生下的孩子。
侯夫人精神不济,面色不大好,面对一个奴婢以下犯上的质问,理亏的她也只得回道:“世坤瞒得紧,当日我们确实不知你家小姐的身份。”
这自然不是什么谎话,含笑也知道。
那时候的事情是接二连三发生的,先是上香被山匪打劫,被孟世坤救了之后,回到望京又见护国公府被围了起来,那时候她和她家小姐都六神无主,被孟世坤几句花言巧语一骗,便跟着他回了侯府,害怕被人认出身份,反而提心吊胆地帮着孟世坤一道隐瞒。
“可即便不知我家小姐身份,偌大的侯府,难道还养不活一个饭量并不大的弱女子吗?”含笑愤愤然道,“可侯府呢?不但纵容儿子作恶,诓骗我家小姐,还任由她郁郁而终!”
在见到孟怀安之后,含笑狠狠哭了一场,两人一交流,很多事便有了细节。
“在那之后,更是无视我家小姐的血脉。安少爷自从生下来起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不让序齿,不给读书,甚至连日用都被克扣,还让一个恶仆盯着他、苛待他!我想问问侯夫人,侯府便是如此没规没矩的么?”
甄兮虽看不到,却可以清楚地听到含笑那恰到好处的音量。她仿佛看到一个英雄,站在敌人面前挥斥方遒,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忽然想到,青儿其实跟含笑有点像,如果她不是一介难以捉摸的幽魂,青儿或许会为了护主而像含笑一样。
含笑的话震得侯夫人半天没出声。
侯夫人不是不懂得明辨是非的人,她虽一直都知道她更宠爱的二儿子在外不知干了些什么勾当,然而事情只要别闹到她跟前,她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事,实在过于荒唐了。
侯夫人沉默半晌,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中道:“此事全是世坤的错。老身代他向国公府致歉。只是世坤他已死,已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先前一直都是含笑在批判,如今听到侯夫人低头,却是瞿琰冷笑一声:“我却不知,他一不曾跪地道歉,二未被掘棺鞭尸,怎么便算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侯夫人被瞿琰抢白得一阵头晕目眩,忍着怒气道:“护国公,莫要欺人太甚。”
瞿琰沉下脸来:“孟世坤害得小姑姑与我们家人失散了十几年,令我们天人永隔,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第37章 补偿
侯夫人知道这事, 确实是他们侯府理亏,然而, 即使世坤没做这事,瞿家那娇滴滴的小姐,又如何承受得了流放的长途跋涉, 边疆的寒冷贫瘠?说不定死得还更早些,甚至没办法留下一儿半女。看看护国公这一大家子, 最终不也只剩下孤儿寡母了么?
但她也知道, 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于是,她顺了顺气,缓和了语气道:“此事当年侯府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让世坤如此胡闹。世坤已死, 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愿意替他承担……侯府会给怀安补偿。”
甄兮虽因无法看到男主瞿琰的样貌而觉得有些可惜, 然而光听声音和声音展现出来的气势, 她想他不愧是原书男主, 当真强势有气魄。
“补偿?”瞿琰冷笑,“失去至亲之痛, 侯府要如何补偿?怀安被囚十数年蹉跎的光阴,又要如何补偿?”
孟怀安从来不是个吃亏了就往嘴里咽的人,从前是客观条件所限,没有办法,而如今有了瞿琰这样的大靠山,他稍作试探便知对方是真心待自己好, 自然将这十几年来受到的不公,和盘托出,包括甄兮来了之后待他的好,对他的意义,他也一次说了个清楚。
因此,说到自己小姑姑当年的悲剧,以及怀安十几年来受到的苛待,瞿琰的语气与他的面色一样冷。
只要一想到他若因一念之差没有及时赶到,就会眼睁睁看着怀安死在乱棍之下,他的后怕与愤怒便控制不住了。
侯夫人同样沉着脸,她明知此刻理亏,却不能表现得太软弱,否则对方提出的条件,一定会让侯府无力承受。
“事情已成定局,无力回天,侯府亦只能提供些力所能及的赔偿。”侯夫人不卑不亢地说。
瞿琰没给半点面子:“侯府能给的赔偿,我还看不上。”
侯夫人脸色有些铁青。
如今瞿琰恢复了护国公的爵位,比侯府还高上一等,又受永顺帝的宠信,目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无论怎么算,都比正在走下坡路的侯府来得前途无量,说看不上侯府的赔偿,确实不算过分。
她垂下视线道:“那公爷待如何?”
瞿琰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首先,怀安从今日起与承恩侯府无关,他是瞿家人,今后只会姓瞿。”
这是瞿琰最主要的目的,怀安是他小姑姑的孩子,那就是瞿家人,自然不能再跟着姓“孟”。
侯夫人脸色微变,但一想也就同意了。从前侯府就没把孟怀安当家人看待,他成为瞿家人又如何?
瞿琰继续道:“其次,当年与我小姑姑被囚一事相关者,都必须交给护国公府处置。”
侯夫人想了想,也没拒绝。
当年主使者的孟世坤已死,剩下的相关者,都是些下人,给瞿琰也就给了。
瞿琰又道:“最后,怀安要带走几个人。”这最后一个条件,自然是孟怀安提出来的,他心疼他这小表弟这么多年来受的苦,再加上比小表弟大了十来岁,很有把怀安当儿子疼的架势,怀安要做的事,他能满足尽量满足。
“要带走哪些人?”侯夫人问道。
“几个下人。”瞿琰道。
下人而已,侯夫人自然点头。
孟怀安要的,是梁木、香草和青儿,侯夫人只在青儿身上犹豫了一下,毕竟青儿并不是侯府的奴仆,但她想着跟她的庶妹修书一封提上一嘴也就行了。这几日侯府事多,她甚至还没有将甄兮已逝的事告知庶妹,正好一起说了。
梁木、香草和青儿三人可以直接带走,而当年害过瞿馨的人,除了已死的孟世坤,最紧要的便是王橫,他也是卖了含笑的人。而王橫先前在孟世坤溺死之后便逃了,至今还没找到。
韩琇曾一度得知王橫的下落,但如今韩琇已死,也不知王橫逃去了哪里。而另一个虐待过怀安的汤嬷嬷已死,因此也无可追究。
当瞿琰准备离开时,侯夫人问道:“公爷,那此事,可是一笔勾销了?”
瞿琰本已转身,闻言回过头来,只露出个讥诮的笑容来:“这只是利息。”
侯夫人面色一白。
“就算小姑姑当年被囚一事,侯府人都不知道,可怀安在侯府十几年,你们全都对他不闻不问,他险些被害死……还是个表亲对他关照有加,可那位心善的姑娘,也被你们害死了。”
“兮丫头不是……”
“侯夫人何必多言?当时发生了何事,你我都心里有数。”瞿琰冷然道,“承恩侯府,无一人无辜。你们便等着吧。”
瞿琰说完便再不理会面色苍白的侯府众人,带着自己的母亲、孟怀安和含笑等人离去。
走到承恩侯府门口时,在方才的谈判中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俞桃突然说:“琰儿,我希望今后不再有承恩侯府这地方。”
瞿琰淡淡道:“母亲放心。”
孟怀安甜甜地笑着,他真是太喜欢如今这种感觉了,不需要他做什么,就有人为他打点好一切,连报仇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但他还是想要亲自做些什么。
他望向身边的“韩琇”。
因为看不到,她走得很慢,身边跟着搀扶她的马嬷嬷。
孟怀安突然倾身过去,低低地笑着问道:“方才怎么不向人求助?你虽说不了话,可不是还有双腿么?跑出去,让侯夫人看到你如今的惨状,说不定她会怜惜你呢?”
甄兮自然没有吭声。
孟怀安也没想从甄兮这儿得到什么反应,说完后便笑着当先一步,心中充满了畅快感。
他如今在护国公府过得很舒适,从未这样舒适过。舅母和表哥都对他好得过分,他知道他们确实不介意他有一半孟世坤的血脉,只将他当做瞿家人。
他如今已是瞿怀安,而不是孟怀安了。
他大多数时候是开心的,只是每次一想到兮表姐,便难受得想掉眼泪。
他受苦的时候有她陪着,当他苦尽甘来时,她却不在了。
在没有亲手报仇前,他无法释怀。
甄兮跟着回到护国公府后便有些期待。香草和青儿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她就有很大的机会,通过青儿将她的真正身份告知怀安。
然而,甄兮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怀安将青儿送到她身边。
瞿怀安将香草青儿和梁木三人带回来后,分别进行了问话。
在侯府时,梁木对瞿怀安的伺候让他很满意,他也用得顺手,便央他表哥将梁木要了回来。香草和青儿是曾经最接近甄兮的人,他将她们带回来,其实是有点睹“人”思人的意思。
他曾跟兮表姐在那么多个日子里亲密无间,然而她们毕竟是她的丫鬟,知道的事比他更多。
在问话的过程中,香草的反应一切正常,但他发现青儿的反应有些古怪。在他问及往年七夕,兮表姐的生辰她都做些什么时,青儿却说,七夕不是兮表姐的生辰。
瞿怀安不知道兮表姐有什么理由会骗他生辰的日子,追问了几句,便听青儿崩溃似的说:“安少爷,表小姐她……我家小姐早就死了,后来的那个表小姐,并不是我家小姐!”
“你胡说!”瞿怀安第一反应便是否认。这等离奇的事,又让他怎么相信?这个青儿,真是胡言乱语!
“安少爷,奴婢并未胡言乱语。奴婢亲眼见小姐没了呼吸,身体都凉了,可她突然就醒了过来,而且,她什么都不知道,很多事都是问了奴婢才清楚的!”
青儿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睛都红了。
这件事她已经憋在心里一年了,谁都不敢说,如今那位已死,再加上安少爷追问,她才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那位真正死了的那天,她都不知自己是不是松了口气。
即便那位从未苛待过她,待她甚至比自家小姐待她还好,可她知道那位是借尸还魂的,惧怕从未消失过。
瞿怀安怔怔地坐着,实在不敢相信青儿的话。
他认识的兮表姐,竟然从不是“兮表姐”么?
许久之后,他才问:“若按照你的说法,她是何时……起死回生的?”
“刚来侯府的时候。”青儿道,“安少爷,我知道那绝不是我家小姐。她的喜好与习惯,与我家小姐全然不同,若真有人去阎王殿走了一趟回来后失了记忆,又怎会连喜好都不同了?她的字迹也与我家小姐全然不同!”
瞿怀安沉默许久,他忽然想起兮表姐在死前曾对他说过,让他好好活着,说他的表哥会来接他,会成为他的靠山。
这个预言般的话一直被他刻意遗忘,如今却突然跳了出来。
兮表姐若只是普通人,又怎会得知将来之事?
莫非,她是天上神仙下凡,只是因疼惜他而来借用了那具身体,护他到如今。
这个想法让瞿怀安好受了些,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兮表姐并没有死去,她只是回了天上,依然在看着他。
他又想起来,这一年来兮表姐的身体其实并不好,然而他说让她去看大夫,她总是不愿,要么说自己没事,要么就以“寄人篱下”为借口说无能为力,总之对身体是否康健一事并不上心。
她还经常同他说离别之事,要他习惯离别……
曾经的细节,曾经想不通的事,如今似乎都成了佐证。
兮表姐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只为了照料他,待他等到了靠山的那一天,便回天上去了。
他对这个想法真是既欢喜又厌恨。
欢喜的是,兮表姐还好好活着,厌恨的是,她明明答应了不离开他,最后却食言了。
瞿怀安沉默了很久,最后让青儿先退出去了。
他脑子里有杂乱的声音,一会儿对青儿的话嗤之以鼻,一会儿又相信青儿的话,相信兮表姐还好好活着。
最终,所有的脑内争执,都化作了一声哽咽。
从侯府回来后,甄兮乖乖等了好几天,但始终没能等到青儿的到来。而她,连问问怀安为什么还不把青儿送来都做不到,只能天天吃喜欢吃的东西,听喜欢听的书……
如此将养了几日,她的左手已差不多恢复,但右手依然无法乱动。
等不到青儿的到来,甄兮也不打算就将希望放在青儿一人身上,于是她对红豆比划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她要做女红。
这位对甄兮怀有适度善意的丫鬟,在得知了甄兮的意图之后,很有些诧异,只觉得她手都伤成这样了,眼睛又看不到,怎么还能做女红?
红豆很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便硬着头皮跑去跟马嬷嬷说,马嬷嬷随口就应了下来,一个瞎子想做女红?那不是很有意思的事么?拦着做什么!
于是,甄兮便拥有了针头线脑。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刚跟青儿学女红时,给怀安做了个香囊,不知再做一个送他,是否能引来他的探究?而且,其实每个人的绣活都有不同,怀安自己可能看不出来,但青儿应当能看出来吧?毕竟她可是青儿手把手教出来的。
至于眼瞎加只有左手能不能做好绣活一事,就不在甄兮的考虑范围内了。
不行也得行啊,顶多就是手指多戳两个窟窿罢了。她现在连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用左手拿筷子吃饭这种事都已开始学着做了,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做女红一事,照旧也难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