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少爷今儿个晚上是无法从城中赶回来的,战斗了一整天的众人也都筋疲力尽地早早睡下了,罗扇以为今晚终于可以不必起来一觉奔着天亮去了,却谁想夜半时分的时候,表少奶奶居然又让人来点宵夜了,还是“娘子饼”,罗扇只得起来做了让丫头送去了东厢。
天还未亮的时候,忽听得内院里一声惊恐万状的惨叫——“柳姨娘——柳姨娘死了——快来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54自证清白
这一声惊叫把整个院子都惊动了,小钮子吓得下床的时候双腿直哆嗦,罗扇穿好衣服,心知这事儿十有八九和表少奶奶脱不开关系,不由暗暗摇头,人命在这些富贵人眼中也太不值钱了,弄死个人简直像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可以不假思索。
内院里出了人命,罗扇她们四个厨娘当然躲得越远越好,所以只老老实实地待在伙房所在的东小院儿里,一步也不往月亮门外头迈。看着天色差不多快亮了,几个人就开始淘米和面准备早饭,甭管里头的人还有没有心情吃,反正跟俺们厨娘没丝毫关系。
尽管伙房小院儿的门关着,罗扇她们还是能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匆匆地来来去去,隐隐也能听到内院里李嬷嬷的恸哭声和表少奶奶的喝斥声,罗扇禁不住在心里又是轻轻一叹。
眼见着天色大亮,早饭也都做好了,只因内院出了那档子事,一时半刻也没人过来领饭,所以罗扇她们四个就先躲进伙房里吃上了,罗扇才喝了两口粥,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冲着这边过来,还没等反应,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径直闯进了伙房,目光在四个厨娘脸上一梭巡,指了罗扇道:“就是她,大眼睛的这个!”一边说一边上来左右架起罗扇就往外走。
怎、怎么回事?!眼睛大有错嗷?!罗扇挣扎了两下,发现只能脚尖儿着地,根本没有助力点,只好就这么让人架着一路以标准的芭蕾姿势踮着脚尖进了内院。
内院此刻的阵势着实让罗扇吓了一跳:白二少爷坐在正房外廊下的一张太师椅上,一张脸很是冷峻,身后站着青荷、青荇、小萤和银盅四个丫头并李氏及三四个庄子上的粗使婆子,下首是李管事为首的五名管事,西边是青山、青峰、青岚、青谷、青渊、青峡六个小厮,俱都屏息凝神肃手而立;东边则坐的是表少奶奶及她带来的十几个男男女女的下人,表少奶奶依旧衣着华丽端庄,坐在那里手里还端着一盅儿茶,她身后的几个丫鬟无不脸色苍白眼带红晕,却也都大气不敢出一声。
院子的正中央,白布盖着一具尸体,罗扇看到露在外面的一双水红色的绣花鞋,正是昨儿个才正式成为姨娘的春柳,春柳的身旁是哭晕过去的李嬷嬷,就那么半趴半卧在冰凉的地上,没有人去管她。这一对苦命母女的旁边站着曾给罗扇看过病的郎中,此刻正捻着胡须不住地摇着头面带惋惜之色。
罗扇不明白这事儿跟她有啥关系,为毛要把她架到这儿来,难道因为是大事,所以庄子上每个部门儿都得派个代表来参加?
两个婆子把罗扇架到院子当间儿,双双把手一松,罗扇踉跄着向前跨了几步,最终没能站稳,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顺便也就给面前的白二少爷见了礼:“奴婢见过少爷。”
白二少爷顿了一顿,沉声开口:“抬起头来。”
罗扇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白二少,第二次同他对上了目光,可惜前后两次她都无法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任何的情绪和意图,这位白家二少爷真真是个心思不浅的人呢。
白二少爷看了罗扇一阵,从那对猫眼宝石一样的大眼睛里除了看到自己的投影之外就只看到了些许懵懂和与她的年龄并不相衬的一种沉静笃定。这丫头应该是猜到了不少罢,难得还能不急不慌。白二少爷于是淡淡地道:“昨晚表少奶奶点的宵夜可是你做的?”
“回爷的话,正是小婢做的。”罗扇答道。
“做的是什么?”二少爷问。
“回爷的话,是娘子饼。”罗扇答。
“饼里都放了什么料?”二少爷继续不紧不慢地问。
“回爷的话,放了…”罗扇正要细答,却听那厢表少奶奶“啪”地一合茶盅盖子,尖声尖气地打断道:“二表弟,你还问她做什么!昨儿我要的点心是给春柳送去的,知道她晚饭没有吃,怕她饿着,谁想到这个小厨娘居然会在点心里下毒呢!倒是连累了春柳成了我的替死鬼…”说到此处从袖口里掏出帕子擦了擦毫无泪意的眼睛,“昨儿这点心是这小贱蹄子做的,自然只有她才有机会往点心里下毒,事实明摆着,还有什么可问的,赶紧送官罢!”
罗扇心道自己果然没料错,表少奶奶这是要嫁祸啊!必定是昨天她“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然后假意向春柳示好,让春柳放松了警惕,再把她罗扇做的点心放了毒给春柳吃,既除了春柳又可把这罪名撇到罗扇身上,她则独善己身,反正在她眼里下人的命根本不值什么,搭一个下人除去一个情敌,这买卖合算极了——主意虽然不高明,是个脑子清醒的人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是最有效的——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下人去追究主子的责任,多半就睁一眼闭一眼,把这下人的罪名坐实了,然后把这儿事草草糊弄过去就结了。
对于尊卑分明的古人来说这种事也许接受起来比较容易,可罗扇不想做这个冤大头啊!于是一对大眼睛睁得更大了,不看表少奶奶,只看着白二少爷:白老二,你要想清楚,着火那天要不是老娘把院子后门的木头抽了,你现在早化成灰儿了,不要恩将仇报哟,敢让老娘冤死老娘就化成艳鬼每晚压你床哟,还会叫上壮汉鬼和变态大叔鬼一起来骚扰你的哟!
白二少爷看着罗扇那对大大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不能正视…从小到大,还没有哪个下人敢这么直直地看着他过,而且,而且这目光里似乎还带着满满的威胁和怨念,一点儿身为下人的觉悟都没有——事实上,从他第一次见着这个小丫头时起,他就从来没有在她的身上看到过一丁点儿的自卑自怜和奉承谄媚。
有点儿意思。白二少爷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扶手,淡淡然地问向罗扇:“表少奶奶的话你听到了?可有什么话说?”
“回爷的话,”罗扇吐字清晰不急不躁地回答,“小婢与表少奶奶统共只见过一面,没有任何理由要害表少奶奶,请爷明鉴。”
表少奶奶一听这话先想了一想,而后才尖声道:“谁说没有理由?!你必是瞧上了你们表少爷,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呢,自然会仇视于我!”
“回表少奶奶的话,”罗扇偏头看向表少奶奶,“昨儿个点心只有小婢一个人经手做,在饼里放毒的话岂不是一查就查到了小婢的头上?这不等于是不打自招么?小婢若真对表少爷抱有什么想法,又为何暴露自己是凶手、把自己置于死地呢?”
表少奶奶没想到罗扇小小年纪居然能言善辩,没有准备的她一时语塞,半晌才又想出了说辞,怒道:“自然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表少爷,因怨生恨,因恨生了必死之心,因此豁出去自己不想活着了也要把我害死,这又有什么准儿?!”
哟哟,倒挺会说的,看来也不是全无脑子,罗扇也想了一想,道:“敢问表少奶奶,可查出了那饼里下的是什么毒了么?”
表少奶奶冷声道:“当然查出来了!大夫,你告诉她!”
旁边的郎中连忙道:“通过问询死者身边伺候的人,由死者毒发后的表现来看,推测是砒霜中毒,方才将剩下的一块饼拿给狗吃,狗在吃后没多久亦毒发而死,所以毒肯定是下在饼中的无疑了。”
罗扇眨了眨眼睛:“砒霜是剧毒,小婢可没本事弄到,前几天院子失火,小婢所有的行李衣物都被一把火烧光了,这一点二少爷也是亲眼见着的,所以就算小婢一直身怀剧毒,也都在那一场火中烧了个精光,没可能昨晚还拿出来害人,敢问表少奶奶可有证据证明毒是小婢弄来的?”
表少奶奶冷声一笑:“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奴才!那砒霜虽是剧毒却并非罕见,家家都用它来毒老鼠、杀虫子,哪里就弄不来?!”
罗扇转回头来重新望向白二少爷:“请爷明鉴:失火那夜小婢身无长物的从院子里逃出来,爷是亲眼见着的,小婢那时身上只着了中衣,中衣无兜,因此不可能怀有砒霜,之后搬到现在这所院子里,小婢也从未踏出过院门半步,此点负责看守院门的青山等人皆可作证,小婢更是没有获取砒霜的途径,爷明鉴,小婢是清白的。”
表少奶奶不等白二少爷开口,冷声插过来:“你还用到院外去找毒药么?!你们伙房里最容易招耗子招虫子,自然少不了用到砒霜!”
罗扇转过头去望着表少奶奶:“表少奶奶错了,不管院子里什么地方放着砒霜,伙房里是绝对不会放的,否则万一不小心混进菜里或是锅里,那岂不是相当危险?在我们把伙房转移过来之前,李婶是派人在伙房里检查过好几遍的,一为驱鼠除虫打扫干净,二就为查看有没有不该出现在伙房里的东西,这一点李婶可以作证,且我们伙房的人每天做完饭菜都要把伙房打扫一遍保持洁净,这一点其他三位厨娘也可作证,如果伙房里有砒霜的话,那三人早就会发现了,根本不可能让它一直留在伙房里。”
表少奶奶被罗扇驳得柳眉倒竖,尖声恼道:“伙房里没有,别处有啊!你完全可以从别处找到拿回去先藏起来,然后逮着机会下毒啊!”
罗扇做了个很遗憾的表情:“小婢自从第一次跟着表少奶奶的丫头送食物到东厢、在冒雨往回走的时候摔伤了身子之后就一直在房里养伤,连床都没下过,这一点伙房的其他三名厨娘都可为小婢作证,直到前日给表少奶奶您做宵夜才下了床,从开始做宵夜到后来去东厢给您献食方,这期间小婢一步也没离开过伙房,这一点少奶奶您的丫头可以为小婢作证,昨天一整天小婢更是没有出过伙房小院儿,能为小婢证明的人就更多了——昨天白天所有人不都在内院儿呢么?所以自表少奶奶您来了之后一直到现在为止,小婢根本没有机会从别处找来砒霜并且将之藏起来。”
“你——你少在这里狡辩!”表少奶奶气得站起身来,指着罗扇尖叫,“你大可以趁其他三名厨娘睡熟了之后溜出房间进得内院来找砒霜!”
罗扇眨巴眨巴眼睛:“这就更没可能了,据小婢所知,因怕砒霜随风乱吹,所有用来毒鼠杀虫的砒霜全都是放在房梁上的,小婢可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
“你胡说!我明明在墙角里看着有砒霜的!”表少奶奶声音更高了。
“这样啊,”罗扇眼底闪过笑意,“敢问表少奶奶具体是在哪个角落看着的呢?”
“我…”表少奶奶忽然语塞了,眼珠儿乱扫着不知是在想借口还是在四下里找砒霜。
她当然说不出来是在哪里看到的,因为她看着了之后就拿去用来毒死春柳了啊,原来放着砒霜的地方肯定是啥都没有了。罗扇转回头来望向白二少爷,恭声道:“少爷,就小婢所知,砒霜之毒甚巨,一钱稍纯些的砒霜足可毒死人,想来咱们庄子上即便用它来毒鼠杀虫也不可能用太多的量,且为防其随风四散,也必会将之混入诱虫鼠的食物中。其用量既然有限得很,想来当初在院子中安置它的负责人都还记得在什么地方放过,小婢恳请该负责人此刻再检查一遍所有放过砒霜的地方,看看是否都还在原处,以及用量是否有所减少,请少爷应允。”
白二少爷看着罗扇那张不慌不忙不畏不惧的白玉般小脸儿上那对神采摄人的眸子,唇角忍不住微微勾了一勾,遂淡淡地道:“李管事,把负责人找来,依这丫头之言,检查一遍院子。”
李管事连忙看向另四个管事,其中一个赶紧出列,先向白二少爷施了一礼,而后便目的性十分明确地在几间屋子里进进出出了一番,最后立到院子中央向着白二少爷汇报结果:“回爷的话,全院当初一共有十二处置放了混有砒霜的食饵,属下方才将所有十二处检查了一遍,只有…只有表少奶奶所居的东厢那一处…没了食饵。”
罗扇扬起唇角,抬眸望向白二少爷,见白二少爷一双澈凉清幽的眸子也正在盯着她看。
55主命难违
“我那房里没了食饵又能证明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我把春柳害死的么?!”表少奶奶索性耍起无赖来,恼羞成怒地冲过来就想揪打罗扇。
罗扇不等表少奶奶冲到自个儿面前,已是转过头望着她笑了起来:“表少奶奶勿恼,奶奶房里的食饵少了其实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小婢不可能是害死春柳的凶手,因为小婢不可能在奶奶的眼皮子底下把食饵拿走,也不可能从别的途径得到砒霜之毒,至于春柳究竟是谁害死的,似乎此时已经与小婢无任何关系了,表少奶奶还请重新查询杀人嫌犯来问罪罢。”说着罗扇又转回头去向白二少爷弯了弯身子,“小婢敢问少爷,此间是否已没了小婢什么事?小婢还要回伙房去给大伙儿准备午饭呢。”
白二少爷随意抻了抻自己的衣袖,淡淡道:“今儿做些降燥去火的饭菜罢。”
“是。”罗扇恭声应了,平静自然地起身调头退出了内院。
——好险…吓死老娘了!罗扇一出了内院便现了原形,脸也白了腿也软了肾也虚了,汗也下来了小辫儿也耷拉了一泡尿也憋不住了,颤颤巍巍地先去了个茅厕,这才后怕万分地拍着心口慢慢回到了伙房。
小钮子早急得在伙房里团团转了,见罗扇皱皱巴巴地从外面进来,连忙迎上去一把薅住,低声儿问道:“咋回事?她们为啥把你带到内院去?”
罗扇瞟见金盏在那厢一边择菜一边竖着耳朵听,便笑了笑:“没啥事,因出了人命,把各处的负责人都叫过去问了问,这事儿跟咱们伙房没关系,不用担心了。淘米做饭罢,二少爷今儿特特嘱咐我做些降火的东西吃,早上饭院子里那些人都没顾得上吃,只怕这会子也都饿了,眼看要到中午,咱们动作快着些罢。”
那厢金盏一听这话,不大高兴地把手中菜往菜筐子里一扔,闷闷地回旁边的睡房去了——罗扇话里已经很明显了呀,今儿午饭二少爷要吃罗扇做的菜,那她金盏还跟着白费力气干什么!早上给下人们做的饭都没动,中午他们就还吃那个好了,随便热热就能凑合,金盏心情不好,就更不愿多费力气,直管回了房间倒在枕头上想心事去了。
罗扇和小钮子目送金盏离去,而后对视了一眼,一起窃笑了两声,接着就挽袖洗手地投入到本职工作中去了——既然里头的事跟俺们没关系,那又何必再琢磨它,咱该忙忙该乐乐。
秋季最是干燥袭人,在饮食方面呢最好多吃些可以滋阴润燥、生津养肺的食物,诸如百合、芝麻、玉竹、当归、枸杞、水梨、白木耳、黑木耳、山药、莲藕等,当然食物也要因人而异,阳性体质的人适合吃偏寒凉的食物,可以镇静生理机能,达到清凉消炎的效果,像是梨、绿豆、苦瓜、茭白、金针、茄子、橘子、柿子等等,而阴性体质的人则适合吃偏平温热的食物,可以活化生理机能,让身体温热,增加活力,也符合养生原则。属性平温热的食物有熟藕、金桔、白木耳、木瓜、芝麻、栗子、樱桃、百合、山药、枸杞、核桃等等,所以说,美食也是很有讲究的,不但要色香味儿俱全,还要能养生健体,越吃越健康。
洗好了菜,罗扇让小钮子烧水蒸上米饭后就去热下人们的饭,她自己这厢则把甜豆、胡萝卜、辣椒、山药、笋、竹笙、香菇切片的切片、切段的切段,清炒熟后再加清水一锅烩,最后勾芡便可装盘,这道山药鲜蔬百烩做出来颜色清亮、味道清爽,无油腻厚重之感,看着悦目、吃着爽心,是十分淡雅的一道菜。
另外呢,罗扇还用小砂锅煲了一道汤锅,只放了白嫩鲜滑的豆腐、翠爽清香的鲜笋、利口甜脆的白萝卜、香浓醇美的香菇、细滑筋道的粉丝,点缀着一簇金帽玉衣的金针菇和几片碧绿可人的青菜,用菊花煎出的清香四溢、甘苦相宜的茶汁精煲细熬,入少许盐、少许糖,咕嘟嘟滚沸,稍稍揭开砂锅的盖子瞅瞅火候,顿时一股子清香甘美的汤味儿扑鼻而入,满带着清秋山间阳光、森林、草地、水塘、金菊遍野的宁静致远的意境,若轻轻舀上那么一汤匙细品慢尝,于胃于心,都是一种至雅至美的享受。
除却上面两道素食,罗扇还精心炮制了一条鱼,用料相当的简单,没有浓厚的酱汁和火辣呛人的辣椒,只有新鲜的姜丝用来提味,另还有罗扇独家秘制的桂花蜜勾芡调汁,上屉清蒸,细白的鱼肉浸渍着清甜爽喉的桂花蜜,没有丝毫的鱼腥味儿和油腻味儿,也没有烟熏火燎的烟火气,淡而不寡、甜却不腻,汁清肉鲜、入口即化,留得满腮花香肉馥供人回味幽长。
另还做了一道芝麻核桃炖水鸭,一道山药枸杞蒸鸡柳,外加一道红艳晶亮、酸甜松脆的番茄蕨菜绣球。差不多菜都出了锅,内院也恰恰好处理完了春柳一事,青荷就过来传饭了。
罗扇边坐在马扎子上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边看着灶上烧着的水,锅里头正煮的是黄连和朱砂,等水滚沸后用来冲泡甘草和绿茶,可以清心除烦,饭后休息半晌再饮用也可润肠去腻。
罗扇把泡好的养生茶倒入水盂中盖上盖子保温,只等上头撤了碗碟就让青荷把茶端走,没过一会儿青荷银盅果然端着托盘过来了,青荷看了眼罗扇,道:“二少爷传你去上房,跟着来罢。”
罗扇琢磨着没准儿还是春柳的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虽然事情明摆着,只要不糊涂是人都能猜出谁才是真凶,可是怕就怕主子们不愿坏了名声,硬要拉个下人当替罪羊,那罗扇可就真没跑了。
端上那茶,罗扇跟在青荷银盅身后一路去了上房,见白二少爷在东次间的窗前坐着,许是才刚吃完饭不宜看书写字的缘故,他就只坐在那里看着窗外那株大芭蕉想着心事。见罗扇进来,白二少爷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身看着她,先看见她手里托盘上的茶,便道了声“把茶放桌上罢”,罗扇过去将茶放在他手边的几案上,然后拎着盘子退后几步依旧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低着头哪儿也不看。
白二少爷看了罗扇的脑瓜顶儿一阵,顺手端过茶来拈起盖子,挑了挑眉,道:“这是什么茶?”
“回爷的话,连甘茶,清心除烦的。”罗扇一丝不苟地答道。
白二少爷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道:“即刻起,你便在我这屋里伺候罢,不必回伙房当差了,月钱按二等丫头的份例领。”
罗扇被白二少爷突如其来的决定弄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发怔,旁边的青荷悄悄拽她,示意她赶紧谢恩,罗扇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了,磕了个头,低声道:“小婢谢爷的恩赏,只是…只是小婢例来就是个粗使丫头,一丝儿也不懂伺候主子的规矩,小婢自认难当此重任,情愿在伙房继续做厨娘,还望二少爷能恩准…”
这下换青荷和银盅懵了:这小扇儿是个傻子罢?这么好的事别人都上赶着抢,她居然——她居然给推了!哎哟喂,姐要是她亲娘早就活活抽肿她了!个蠢到家的东西!
白二少爷淡淡地道:“规矩可以学,让青荷教你,且,这不是恩赏,是命令。”
是命令,罗扇再推就成违抗主子的逆仆了,不捱收拾才怪。罗扇心里一时间是哭笑不得暗恨从生啊!想要的好事要不来,不想要的好事逼你要,这真是老天弄人!怎么办?怎么办呢?她不想做伺候人的丫头,离主子越近就越危险,水太深,人心太复杂,她玩儿不起啊!这白老二不是原谅了青荷了吗?他房里又不缺丫头,干毛就非得让她这个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虽不苍但十指黑的小厨娘也挤到他的丫鬟堆儿里头呢?!
见罗扇跪在那儿持续发呆,白二少爷站起身往床边走,经过罗扇面前的时候顺便用脚尖碰了碰她的膝头,声音从上头淡淡地飘下来:“起来罢,回去收拾你的东西,把伙房的事交接妥当。青荷,你给她安排地方,以后就改名叫‘青芙’罢。”
——神马?!你才轻浮!你全家都轻浮!老子才不要改名啊嗷嗷嗷!老子吃不改名睡不改姓啊嗷嗷嗷!老子生是张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啊嗷嗷嗷——啊呸!老子生生死死都是罗家人啊!罗扇!罗扇!老子只叫这个名字!
白二少爷边说着边坐到了床沿上,正看见罗扇抬起头反应激烈地用一双大眼睛诉说着种种…嗯,推测不是什么好话,这丫头伶牙俐齿,偷偷在心里骂起人来只怕也是一套一套的。“罢了,”白二少爷一歪身侧卧在枕上,一手支了头看着罗扇眼睛里的精彩纷呈,“不改了,就还叫老名字罢,小扇儿。”
小扇儿。罗扇惊讶于白二少爷居然收回了成命的同时,又新奇着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小扇儿。罗扇头一回觉得这三个字叫起来竟也很有几分可爱,像一朵一朵白茸茸的蒲公英,被那月白风清的男子随口这么一叫,一下子就飞了个漫山遍野明媚欢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