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见有衙役进来叫我上堂听讯,起身向着高老爷深揖一躬:我知道这一去只怕就是本案水落石出之时,我再也不可能继续做高府的教字先生了,这许是最后一面,感谢高员外对我的赏识与信任,望他保重。
上得堂去,业务熟练地垂头跪下,听得公案后那道熟悉的声音懒洋洋地道:“自报家门。”
你看,我就知道。
“小民钟情…”带了些许自哂地说完,竟然自己也觉得这么几次三番的有点好笑,而上头那位知府大人已然“哈”地一声笑开了。
“何方人氏?”知府大人语声中笑意盎然地问。
“小民自小流离失所,家乡在何处已经不记得了。”我沿用了上一次的回答。
“喔…你同高登科是何关系?”知府大人果然又没有继续深问关于我的籍贯问题——他向来是最后才处置我的…
“小民是高三少爷的教字先生。”我如实作答——反正板子是逃不了的,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罢。
接下去不过是又复述了一遍我昨晚都做了什么的证词,而这知府特别地细细地询问了我关于高登科回去卧房这一段时间的情况。一轮问罢,知府大人下令将所有涉案人员带上堂来,从头到尾将昨晚那件案子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其中需要人证证言的,他就指明让谁来确认,需要物证证实的,那师爷楚凤箫就会在旁出示物证,通篇下来有理有据罪证确凿,惊堂木一拍,当场认定了高登科杀人的罪名。
高员外惊怒攻心昏了过去,而高登科自始至终都低垂着头跪在那里神色平静。这样小小的年纪怎会有如此缜密的心计如此深远的城府如此浓重的杀机呢?他那笑容还没有自我的印象里淡化,可那当真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吗?这个孩子…究竟真心的笑过吗?
也许是罕于高登科异样的平静,楚凤箫便问他为何要杀害自己的亲哥哥。高登科抬起头,又是一记静静的无邪的微笑,忽然抬手去脱自己的衣衫,露出那瘦弱的身体,却见上面伤痕累累,旧创新疤不计其数。他淡淡地开口,道:“我只是不想再挨大哥和二哥的打,更不想被打得几乎断了气也不敢向爹和我亲生娘亲吐露半个字。我受够了。”
堂内一时静可闻针。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带着满身触目惊心的伤痕淡淡地说着这样的话,也许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感到十分的沉重,我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高员外是否已经清醒,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所遭受的、听到自己儿子最想说的,做为一个极正常的、拥有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思想的古人,他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对自己纳妾而产生的悔意?或者,有那么一丝对这封建教条的正确性产生的怀疑?
人们总说血浓于水,可在各种利益面前,再浓的血也有淡于水的时候。
高登科平静地穿好衣衫,平静地在供词上画押,平静地被衙役带下堂去打进大牢。他要在牢中待到十五岁束发——天龙朝的律法规定,犯罪人不到十五岁是不能被执行死刑的,当然,抄家与灭族除外。
他还有两年可活,但我不确定他能否在那牢中撑到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
高登科从我身旁经过时浅浅行了一礼,什么都没有说。他并没有恨我“举报”他,否则就不会对我行礼了。也许他在做杀害高大少爷的计划时就已经有了被识破的准备,所以才没有将那条起决定性作用的麻绳彻底处理掉,甚至在他来说,痛快地被砍头要比继续生活在高府那样看似和谐实则冷酷无情的地方要好得多。
这件有着令人瞠目的杀人手法的手足相残案件到此便落下了帷幕,凶手人证一并带下堂去——当然,除了我。
“小钟情儿…”流氓知府淡淡地、随意地、魅惑地、挑逗地、邪恶地、巧笑倩兮地、流里流气地开口。
该来的还是来了。
“小民在。”我抬起头望向他,却见他正端了茶盅儿喝茶,宽大的官袍袖口挡住了脸,只露出一弯漆眉。
“咄!低头!”旁边的衙役低声喝道。
只好垂下头听候流氓发落。
流氓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说说…老爷我这次应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除了流放怎样都好——只要不流放,我就可以想法子东山再起——当然心里这么想话是不能这么说出来的,否则这混蛋知府说不定就偏不遂我的意、直接判我个流刑呢!
“小民知错了,请大人看在小民不过是为了活命、挣口饭吃的情况下,饶小民一命。”我恭声说道,提醒他我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你身为父母官儿总不能逼死自己的百姓吧?!
“喔…说来也是,忘记自己的籍贯也非你故意,何况你也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流氓破天荒地认可了我的说法,“老爷我身为清城知府自是不能逼着自己的百姓不过好日子而非得去做乞丐——你说是不是,小钟情儿?”
是也不能说出来啊。我只能更加恭声地道:“大人清明。”
“嗯嗯,”这流氓似是很满意我的态度,“刷”地一声听着像是打开了扇子摇啊摇的,不紧不慢地笑道:“那就这么着罢——身为一方父母官,老爷我理当为自己辖下的百姓作主谋福——虽然你忘记了自己的籍贯并非有意为之,然而毕竟律法对于无籍之人的处罚也是有明文规定的。老爷我既不能逼人去做乞丐,也不能违法办事,只好想了这么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让小钟情儿你既有钱挣也能得到一个户籍,可使得?”
这…这流氓的脑子被门撞了还是被驴挤了?…不是,是被门挤了还是被驴撞了?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为我想什么两全齐美的法子?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但是什么阴谋能让我既能挣钱又能得到户籍呢?
一时不敢妄自答话,只静静跪着,等着这个家伙随后说出那所谓的两全齐美的法子来。
卖身为奴
“这个法子嘛…”流氓知府笑呵呵地道:“就是让你小钟情儿,既可以从主翁家获得一个奴籍又有薪饷可以挣——如何呢,是不是两全齐美?”
卖身为奴?!——这是怎么说的呢!我堂堂一介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女性,穿到古代来还没好好儿地活两天儿,居然就被卖做了奴隶?!这事儿要是传到…算了,哪儿也传不到,谁的大牙也笑不掉。只是做奴隶是万万不能的,我宁可去做乞丐,好歹还能落个自由身。
那流氓混蛋大痞子根本不理会我有没有想法,只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虽然是个奴籍,怎么说也算是有个‘籍’了,总比无籍的好,更比流放的好——你说是不是,小钟情儿?”
是你个嫂喔!
“好了,就这么办罢——来呀,去找个人牙子来,带着钟情儿到户房制个奴籍册子——顺便再去两个人,让钟情儿带着去他的下榻处,点清财产,全部充公。”这个混蛋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老爷我今儿实在累了——退堂罢。”说着起身,施施然去了。
就这么三言两语干净利落地把我给处置了?——厉害,他真厉害。虽然没有打我板子,甚至还替我找好了后路,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我占了莫大的便宜,可实际上呢——这判罚比打我板子要重得多得多得多得多,他根本没有放过我,也没有轻判我,我几次三番地因为同一件事犯在他的手上,他也用最妙的方式恰到好处地给了我个教训,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官威神圣、不可侵犯。
卖身为奴,无法辩驳,无法反抗。奴隶在古代就是会喘气儿的货物,做主子的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你打死且还不必负任何责任。除非你能碰到个很好的主子,肯为你销去奴籍,你才可以做回一个正常的“人类”——可我,就算被销去了奴籍,那还是黑户一名,什么都改变不了。
唔…怎么办才好呢?我那已经计划好的幸福生活才刚迈出了半步就夭折了,从此后失去了自由,无尽的难以预料的苦难在等着折磨我击垮我…
——嘿!由得它去!天无绝人之路,至少我还活着,至少我还心存希望,只要努力去创造和争取,就一定能改变现状,为自己谋一条通往幸福之路——我始终都这么坚信着。
由府衙出来,领着两名衙役到我的租住处清点财物——知道他们最后还得搜身的,为了避免被吃豆腐,我主动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给他们看,被他们拿走了全部的钱,就连楚凤箫借给我的那四本情.色小刊物也都一并没收了去。
同春妮儿的爹娘即我的房东将房租交割清楚,又顺便去了趟那家做扇子的作坊,把所有完成的和没完成的扇子都还了回去,且也不能再收工钱,白让那老板捡了个便宜。
身外之事都处理完毕,跟着衙役回到清城府衙,人牙子也已经找来了,制了奴籍册子,画了影身像——这是防止奴隶逃跑的措施,到时候就用这影身像到处悬挂,除非躲到深山老林里再也不见天日,否则就是跑到天边儿去也能给你抓回来。
一切办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人牙子便带了我出得府衙,七拐八绕地进了条巷子,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走进去看时才知道这里就是人牙子的老窝,里面有不少待卖的男女奴仆,人牙子把我带进左边的一间厢房,指着窗根儿的大通铺道:“你就睡这里罢,记着:不许打架,不许滋事,不许逃跑!否则有你小子受的!”说罢转身出去了。
我打量这屋子,见床上椅上坐着的都是些男奴,有五大三粗的也有细皮嫩肉的,十几双眼睛盯在我的脸上身上不住打量。小小一间屋子窝了这么多的人,非但空气不流通还弥漫着一股子难以忍受的臭脚丫子味儿,我转身出了房间,在外面的台矶上坐了下来。
唔,这是个问题——必须得想个法子,否则就算明天被卖到了某大户人家的府上也是和那些臭男人睡在一起。
站起身,掸掸衣衫,找到那人牙子住的房间,敲门进去,见他正坐在桌边儿吃饭喝小酒儿,抬起脸来瞥了我一眼,道:“怎么,嫌地方不好?老子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干什么的,现在知府大人作主把你给了我发卖,你就是奴!少他妈给老子挑三捡四的!快滚!”
这个人惹不起,我的命运都在他手上掌控着,所以陪上笑脸。记得他姓李来着,于是恭顺地道:“李爷,是这样的:小子我读过两年书,因此心里头有些想法儿想跟李爷商量商量——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儿小子当然不敢打扰李爷,只是觉得这想法儿能让李爷和小子我都能获益,所以才来找李爷相商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姓李的很是粗俗,但也不好对微笑着慢条斯理好商量的我假以辞色,何况一听到“获益”二字他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其它的都在次要了。
“什么想法儿,你倒是说说。”姓李的乜斜着我道。
“小子在此之前是靠给一家做扇子的作坊往扇子上写字挣钱糊口的,”我不紧不慢表情诚恳地道,“小子的字虽然不敢说好,但是写有小子字的扇子却是卖得很快,这一点李爷可以去马记扇子坊找那老板打听打听便知我所言非虚。因我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卖去大户人家里做奴仆的,这奴仆也分三六九等,价钱自然也是高低不一。小子记得李爷您是向府衙交了二两银子才把小子领走的,若卖出去的价钱低了,李爷您就亏了。只有您将我卖做了大户人家的一等家仆,您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所以我的意思是,以小子我的这两笔字,完全可以到一户书香门第里做主子们的陪读小厮甚至是一等长随,然而口说无凭,还请李爷您能给我找副纸笔来,我写上几个字给您拿着,这样您有了买主后只要把我这字给对方看上一看,相信价格还能再往上提——在李爷您来说,当然是能把我们这些人卖得等级越高越好,您说是不?而小子我的意图也不瞒您:您将我卖得越贵,我在主子家里的地位就越高,对我来说是好事,而您也能赚取更多的银钱,咱们双方是互惠互利,您看哪?”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自己争取的事。书香门第,那里面的主子知书达理,应该不会太坏,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莽汉俗夫来得好,不至对下人们说打就打说虐就虐,若我足够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个好主子,将我销去奴籍,不管以后我是不是黑户,也总比做人奴隶强得多。最主要的是,如果我能做个伴读书童什么的,那是既清闲又工资高的活儿,再好不过。
我这番细细的分析说理果然见了成效,姓李的沉思了一阵,觉得这个法子对他有利无害,当下点了点头,道:“你小子也算实诚,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主意可行,明儿我就借套纸笔来给你,至于能不能遇到个好主雇也要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知道他虽然口头上这么说,必定也会尽力给我找个好的书香门第的,否则就不能利用我会写字这一点赚取更多的钱——试问这些从小被卖来卖去的奴隶们有几个会识字写字的呢?
从姓李的房间出来,我不大想回到他指给我的那间充满人肉和脚臭气的卧房去,便在院子当间儿的一把藤椅上坐下,院门口站着两个大汉把守院门,就是防止这些奴隶们私逃的,只要不出这个院门儿,他们也不会管我睡不睡觉。
我就在这藤椅上坐着迷糊了一晚,天还没亮就醒了,打了桶井水简单洗漱了一把,不多时其它人也纷纷从屋里出来,在院子里活动筋骨。早饭是没米的粥和长了白毛的咸菜,我只把粥喝了,吃了一个石头…嗯,硬如石头的馒头。
姓李的果然借来了纸笔,虽然都是劣制品,不过也能凑合着一用。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桃花源记》,吹干墨汁交给了他。姓李的和他老婆——就是负责买卖女奴的人牙子双双出门找生意去了,我就仍在院子里那把藤椅上晒着太阳坐等,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呢,那姓李的就匆匆跑了回来,我连忙跳起身望住他,等他告诉我好消息。
“那个…”他喘了一阵,忽然咧嘴一笑,挠着头道:“你再给我写一篇字罢。”
“怎么?”我纳闷儿。
“我因怕折了你那字,便用手拿着,谁想路上被个秀才看见了,硬是花钱买了去…你再写个给我呗!”姓李的涎笑着道。
…真、真特么的无语了。
只好重新又写了一篇交给他,这一次直等到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才见他回来,一进门便向我招手道:“快着,拿上你的行李,跟我走罢!”
我的行李只有背囊里的几套衣服,背囊也一直挎在身上,因此站起身就能跟着走。出了院门,我边走边问:“李爷可是给小子找着买主了么?”
姓李的走得很快,点头道:“你小子这回走运了——银杏街海棠巷的许老员外知道罢?那原是朝廷的工师,朝廷在咱们江南设了一个营建署,专门负责皇上万岁爷在江南的行宫别苑的设计督造。许老爷子一辈子的时光都搭在这营建署里头了,连个妻室都不曾娶。朝廷感念他在任以来尽心尽责,且还为国家培养出了一大批能工巧匠,到他告老还乡之时特意在他原籍处——就是咱们这儿,赏了他一座大宅子并十几处庄子,这许老爷子虽然无妻无子,每年只收那庄上的租子钱也足够他养老了——所以说你小子走运嘛!合府就他一个主子,又是个上了年岁的,断不会过于苛责你。”
这个…虽然没有达到我所期望的想找个书香门第的要求,不过对方是个老头子的话也许情形不会太差。工师…好像就是工官的头头吧?工官是为朝廷干活的手工业者,涉及建筑、制造、冶炼、纺织等等等等诸多方面,许老爷子如果是位工师的话,那就相当于现代世界的建筑师、设计师之类的地位,应是位大匠来的,素质该不会太低。
于是也不多说,只管跟了姓李的一起往那银杏街海棠巷行去。到了地方,同许老爷子的管家交割清楚,姓李的收了银钱,把我的奴籍证明以及卖身契交给了管家后便扬长而去。
望望眼前这片陌生幽深的府院,深深提了口气:好吧!不管身在何处,一要随遇而安,二要不失信念,三要尽力争取,美满人生不是等来的,而我,也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师兄师弟
管家是个半大老头儿,姓许名福,带我至管家房录了册子,发了家丁工装,便领了我往内宅行去,边走边道:“小子,从此后你便是我许家的下人了,想来带你过来的那牙子也已经告诉了你此处住的是哪一位了。咱们府上的主子呢只有一位,就是咱们许老爷,因你才刚来,暂时嘛还没有什么固定的活儿给你。眼下却有件要紧的事儿须先同你嘱咐清楚:之所以要买下你,是因为咱们老爷眼看就要过七十大寿了,老爷在营建署时曾亲手带了几名高徒,同这几人亲如父子,而这些高徒呢也个个孝顺,特意凑在一处商议着要为咱们老爷大大地办一场宴席。只因老爷上了年纪眼花,那几位高徒呢又不是专门读书写字之人,所以寿宴喜帖嘛一时找不到人来写,正好我见你那字写得不错,便买你进来,别的事可以先不管,这寿宴喜帖务必要好好儿地写,咱们老爷虽然卸了任,在这清城里却也算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这次寿宴要请的也都是达官贵人,你小子可不能给我搞砸了!听清了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买我进府的…那岂不是说,等寿宴结束了之后我还不定在这府里干啥活儿呢?一个工匠出身的老建筑师哪里需要什么伴读书童呢!…哎哟哟。
一路跟着许福进入内宅,先是去了给我安排好的下人房——幸好是单人间,只有我一个人住,放下行李又重新出得门来,一阵的七拐八绕,好容易在一处房间前停下,许福上前敲门,听得里面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请进罢。”
推门入内,见是一间小厅,厅的正中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材瘦削,精神矍铄,想来就是那许老爷子无疑了。在他下首的几把太师椅上分别坐着几个年纪不等的男人,年长者四十有余,年轻者不过二十出头,估计就是许福口中的许老爷子的几位高徒。
许老爷子一见我便笑起来,道:“老许,这就是你给我找来的会写字儿的小仆么?”老许是称呼许福的,听这口气,许老爷子倒是个爽朗的人,唔,也许我未来的生活并没那么坏。
“正是,老爷。”许福应着,示意我上前请安。
我跨前一步,深揖一躬——并没有跪下,我对这个动作还是微具抵触感的,能混过去最好,恭恭敬敬地道:“小的钟情,给老爷请安,祝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老爷子马上就要过大寿了,吉利话当然先说为妙。
老爷子果然没在意我的未行大礼,捻须笑道:“嗯嗯,不错不错,不愧是读过书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两分飘逸潇洒啊,哈哈哈哈!”
话音才落,那徒弟里一个长相白净、略具“姿色”的年轻男人便笑着接口道:“这名字也起得有趣儿——钟情,究竟是一见钟情呢,还是一枚情种儿呢?哈哈…”
啧,果然任何一个团体里都会有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呢。
许福见没了他什么事便退下了,低声嘱咐我到许老爷身边儿好生伺候着。这是第一遭儿当仆人,究竟怎么伺候这些古代主子我还当真没个头绪,照理说所有待卖的奴仆都是在人牙子那里接受过入职培训的,只不过那姓李的因见有利可图,就把我急急出了手,而许福又不知我从未做过奴仆,所以才没告诉我应该做些什么。
于是索性跟着感觉走,到许老爷子身后立定,随时听候差遣。
许老爷子师徒几人商议了一番五日后寿宴的流程安排便聊起了闲天儿。我在旁听了一阵才得知,原来这许老爷子并不是搞建筑的,而是做木匠的,不过人家这木匠做的却不是小物小件儿,而是与建筑息息相关的大手笔。
许老爷子统共有五位徒弟,年纪最长的那位是大徒弟张回,话不多,内向型;二徒弟吴术是个胖子,三十上下,话一说多了就喘得厉害,五月的天气里脑门儿上也不住地冒汗;三徒弟就是方才那个面相不错的小白脸,姓陈名可,明明是个木匠,却偏要学读书人般穿宽袖文士袍、戴学子巾,目光不住在上来奉茶的小丫鬟们的脸蛋儿上和屁股上打转,显然是个好色之徒;四徒弟麻六,短小精悍,皮肤黝黑,一双三角眼儿不时露出精光,言语圆滑,颇有心计;最小的徒弟宋奇从头到尾几乎没说过话,人长得很壮实,面相憨厚里带着股子倔强劲儿,一直坐在那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五个徒弟都留在府中用晚饭,由于有小丫鬟们服侍,许老爷子倒也用不着我候在身边,只让我自行去吃饭,然后再到前厅里去,到时候会把参加寿宴之人的名字告诉我,让我誊写在请帖上。
这许老爷子毕竟不是行政官员退下来的,家中财力有限,因此府中的下人并不多,而且这座府院也不算太大,跟高员外的府邸相比起来就像是小平房之于摩天大楼,不过许老爷子无妻无子,一个人住在这里已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