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未曾嫁人。”我咬牙说出这句话,然后抬起头来坦然地望向王爷。未婚而孕,在古代对于女人来说是天大的耻辱,这样的罪过怕是要被沉河或是浸猪笼的。
果见王爷一双修眉皱得紧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半晌方道:“你被人欺负了?”
我感激这位王爷会得出这样的结论而不是认为我行为不检点做出了丑事,于是便点头承认,道:“民女身不由己受人摆布,以致落得现在这样的景况,污了王爷视听,请王爷降罪。”
王爷将手一摆,沉声道:“你是受害者,何罪之有?!该罚的是那对你做出兽行之人!你且告诉本王那人现在何处,本王这就着人去将他打入大牢斩监候与你出气!”
“王爷…此事…民女想要先见过我家老爷后…再做决定…”我低声道。
王爷看了我一阵,似乎察觉了我有些为难,便道:“也罢,你现居何处?身边还有谁?打算几时回清城去?”
“回王爷,民女自己孤身一人,并无居所,身上只有不到二两的纹银,只怕短时间内无力回去清城…”我如实答道。
“这样啊…既如此,你便暂先在本王这里安顿下来罢,身上有孕也不宜长途跋涉,本王在洛城还有皇命要办,一时半刻回不了清城,待本王这厢事了便带你一同回去,可好?”王爷望住我道。
“民女谢过王爷洪恩。”我起身便要下跪,被王爷几步迈过来一把托住胳膊拦下。
“身子不方便就不必拘礼了,本王向来不在意这些个繁文缛节。”王爷温声说道。
“王爷,民女还有个请求,望王爷开恩准许…”我咬了咬牙。
“什么请求,你尽管说。”王爷看着我。
“请王爷给民女找位郎中,开上一副堕胎药,民女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一字一字地道。
“本王不允!”王爷突地一下子恼了,竟气得满屋子踱起步来,“你可知这有多危险么?!你这肚子少说也有六个月了罢?这个时候堕胎简直就是自杀!不允!”
“王爷,您府上不是有医术高明的御医么?请他们想想法子也不成么?”我哀求地望住他,“民女不能生下这个孩子,否则——否则民女会痛苦一辈子!”
“丫头,”王爷一对眸子将我望住,“孩子是无辜的,你更是无辜的,不能拿别人的错来惩罚你自己。你且放心,你的后半辈子有本王替你作主,本朝律法向来鼓励寡妇改嫁,放眼天下,带着前夫的孩子嫁与后夫的例子比比皆是,你之情况虽然不同寡居却也没甚妨碍,本王会替你找一个既老实又优秀的男人嫁了,保证不会苦了你,放心就是!”
“王爷,民女若生下这孩子,后半辈子只怕便不得安省了,求王爷开恩…”我边说边跪在地上,慌得王爷连忙过来搀我。
“丫头,我听你话中之意分明还对龙吟存有感情,你又屡次三番地说想见他一面,既想见他就要好好保住性命,本王并非诓你,你现在这样的肚子根本不能堕胎,强堕的话必死无疑!倘若你不相信,本王就让御医来说与你听,若御医的诊断与本王一样,你就须答应本王不许再动堕胎的念头,可好?”王爷盯着我道。
我思量了一阵,咬咬牙道:“民女听王爷的,先去见我家老爷把所有事情了结,然后再堕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与王同行
王爷又是摇头又是叹气:“你这丫头真是倔性子,怎么就不听人劝呢?…唉,真像她…真像她啊…”
“像谁?”我循着他的话问。
“本王的…一位故友。”王爷垂了垂眸子将所有情绪掩住,重新望向我道,“既如此便先这样罢,你就住在本王这里,待本王办完事就带你一同回清城去。”说着便将侍女叫进来,带着我去安排卧房。
从侍女口中得知,这个惬园原来是王爷在洛城的一处隐蔽的落脚之所,逸王爷是个闲散王爷,平日最爱满天下乱逛,所以很多城里都有他的别苑,规模也有大有小。这洛城虽然是个小城镇,周边景色却十分宜人,因此他在这里还有一座小型的别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逸王爷这一次因有皇命在身,所以行事并未张扬,连洛城知府都不知道他现在就身在城内,难怪方才他上街乘的是普通的车轿,身边也只带了几个乔装成家丁的侍卫护驾。
惬园不是很大,房间也有限,于是我的卧房便被安置在了王爷所居院子里的西厢房,一个姓王的总管拨了两个侍女给我,一个叫青黛,一个叫眉山。简简单单安顿下来,由于身子重,我也没什么力气四处走,就只在房中歇着,足不出户。这些日子以来饱尝心灵折磨,才一脱困觉得很是疲累,居然一觉连续睡了三天,怎么叫也叫不醒,把王爷急坏了,当我睁开眼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皱着眉看我。
“醒了?身上可有不适?”王爷略略放下心来,温声地问道。
“民女很好,给王爷添乱子了。”我连忙想要坐起身,被王爷伸手轻轻摁住。
“不要多礼,孕妇为大。”王爷的手也不知是下意识的还是出于怜惜,将我贴在颊上汗湿的发丝轻轻捋向耳后,“以后不必自称什么民女,显得大家生分,本王叫你情儿,你也这么自称就是了。先让青黛服侍你吃些东西,本王去把太医叫来替你看看。”说着起身回避出房去,一直在旁侍立的青黛和眉山连忙过来替我换下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衫。
休养了三五天,总算恢复了精神。王爷每日白天出外办事,夜里才回来,每次回来都会到西厢来探望我,带些外面卖的精致小吃,在房里坐上一坐,陪我聊一会儿天,而后才回房去休息。
难得今天白天他没有外出,我敲门进了他的书房,他便让我在椅上坐下说话,自己则坐到我的对面,满脸温和地望住我。
我不敢正视他,半低着头道:“王爷,情儿有一事想求王爷帮忙:几天前情儿曾给我家老爷去过一封信,然而因当时没有寻到落脚处,所以也没有给他留地址。如今王爷慈悲,肯带情儿一起回清城去,情儿怕我家老爷收到那封信后会赶来洛城,两下里走岔了,因此还请王爷派人帮情儿再发一封信去说明情况,情儿身子重,不好出门,只能有劳王爷门下了。”
王爷看着我半晌没有吱声,我正拿不准他此刻心里想着什么,便听他开口道:“本王见过你的当晚便叫人去发了封信往清城衙门,今日才刚收到回音,说是…龙吟一直告着病假回京都老家休养,至今未去复任。”
至今——未去复任?!我下意识地抬起眼来望向王爷,又怕被他看破什么赶紧低下了头:还在告病假?难道——难道楚凤箫即便离着这么远的距离仍在指使着谁替他给楚龙吟下那慢性毒药以操控其身体?
是谁呢?楚老夫妇?虎毒不食子啊!他们怎么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但,这样的情况能不能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楚龙吟直到现在也没有屈服于宗族和家庭的压力而放弃我?所以楚老夫妇不得不一直这么禁锢着他,以防他破釜沉舟干出什么丢他楚家颜面的事来?
一这么想我就有些坐不住了——我不能再等下去,我必须尽快见到楚龙吟!他的身体若总是服用那些可致人发病的药怎么能受得了!
我强压下心中急迫,问向王爷:“情儿抖胆敢问王爷:不知王爷的事…几时能够办完?若、若是还需一段时间的话,情儿想先走一步,去京都找我家老爷…”
王爷在我脸上盯了一阵,道:“情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不肯告诉本王?是本王不值得你信任,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真正的去解决它?”
“王爷,”我声音有些发颤,“这件事…只有我家老爷能解决,所以情儿才想尽快见到他,不是信不过王爷,若是王爷出马,这件事根本都算不得事,只是…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解去事结还不够,重要的是心结,这个心结…只有我家老爷能解…”
王爷从椅上站起身来,负着手在屋内来回踱起了步子,良久方才停下来,转头将我望住:“本王想知道,楚凤箫现在何处?”
楚凤箫——这个名字简直如同一把冰冷的利刃般瞬间穿透了我的心脏,它带来的不仅仅是疼痛,更有着发自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七个月,整整七个月,我就是生活在这地狱般的恐惧中,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煎熬,不堪回首,不能回首,一回首就是心神俱裂!
听到这名字的一刹那,我只觉脑中忽地一片空白,突然之间窒息住,拼命呼吸也无法喘上气来,腿一软跪倒在地,虚汗瞬间便溢出了额头。王爷见状大惊,几步过来将我横着抱起,我的耳中轰鸣,隐约听见他一边吼着让人去叫太医一边抱着我进了他的卧室,小心翼翼平放在床上,急得又是帮我擦汗又是叫我的名字。
一时太医赶来,先在我的头上扎了一针,我便一下子人事不知了。
醒过来的时候还在王爷卧房的床上躺着,王爷就坐在床边看着我,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我勉强冲他笑了笑,虚弱地道:“又…又给王爷添乱子了…”
“傻丫头,莫要多想,”王爷用手替我擦去额上虚汗,“是本王的错…什么都莫提了,好好养身子,养好身子就随本王上路,我们直接去京都,可好?”
我确实也没有力气再说话,只点了点头,强迫自己不去想方才的事,不去想那个令人又恨又怕的名字,闭上眼睛再度昏昏沉沉地睡去,却是噩梦连连,梦里又回到了那间不见天日的房间,脚上带着铁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医只给我扎了针,大约起着安定剂的作用,因我怀着孕,药不能随便吃,也因我这是心理因素作祟,就是吃药只怕也没什么用处。
七个月的时间早已经让我习惯了从希望到绝望,所以这一次的刺激我并没有低沉太久——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孩子都怀上了,还能再惨到哪儿去呢?所以我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努力让自己更健康更精神,好有力量去承受这件事情的后续发展。
王爷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人”,他令人打点好了行装,终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赶着一行三辆马车踏上了前往京都的路途。
三辆马车一辆是坐随行太医和侍女的,一辆是盛放行李的,剩下那辆只乘了我和他,另有青黛和眉山随侍,小江等几个侍卫做了普通百姓的装扮,骑着马护卫在马车四周。
由于我已怀了七个月的身孕,马车不能走得太快,所以这一路上只能慢慢地前行,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在阴凉处歇一歇,好在王爷说他已经办完了事,剩下的他就当游山玩水,并没耽误他其它什么事。
白天驾车行路,夜晚打尖儿住店,行程很慢,然而有我这个孕妇在,想快也快不起来。
在我和王爷的车厢里除了摞着他的几箱杂书之外,最多的东西就是他在路上给我买的各种小吃了,这一点他同楚龙吟倒是像得很,都爱吃零食,美其名曰孕妇都爱吃,实际上我吃的时候他的嘴也没闲着。
经过数日来的相处,发现这个闲散王爷还当真是没有什么架子,和楚龙吟一样,对下人很和气很随便,坐累了也会跷起二郎腿,心情好了也会哼些奇奇怪怪的小曲儿。有时一袋蜜饯我们两个伙吃,吃到只剩最后一粒的时候他就让我同他猜拳,谁赢了这粒就归谁;有时把一碗葡萄对半分好,他又会无赖地从我的那一份里飞快地抢走两三颗塞进嘴去,连皮儿都不吐,我就笑他“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他却从未听说过这个绕口令,让我连说了三遍才听明白意思,直逗得他仰起脖来哈哈大笑。
还有的时候,他会给我讲一些有趣儿的故事,一些关于皇宫里那些小皇子小公主童年时的趣事,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他自己小的时候,因为生得瘦小,长得又白,所以常常被他几个皇兄取笑成小姑娘,他恼了就同人家打架,但是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这位平易近人的王爷更是告诉给我一件关于他自己的窘事:就因为小时候他生的瘦小,长得又秀气,皇家里的那些大人们就总拿他当小女孩儿看待,以至于他一度曾经混淆了自己的性别。那个时候有一位皇兄时常帮他揍跑那些欺负他的皇子,感动之际他便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嫁给这位皇兄做皇妃…
听到这儿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想不到这些至尊至贵的皇家子孙们也干过这样糗的事儿。人与人其实当真没什么不同…除了那些堕入魔道的疯子。
王爷不肯自己一个人出丑,便让我也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儿,然而因此前我已经对他说过自己失忆了,所以没法子讲,只好挑一些那一世的笑话,经过改编讲给他听,逗笑了他的同时自己也能跟着笑一笑。
有时候不闲聊,他倚在马车里的小榻上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就念给我听,我忍不住也向他借了几本在旁边榻上坐着看,同样把自己看到的有趣的地方念给他听。后来他建议把我们各自看到的好的段子滕到纸上,然后每天晚上临睡前和早上起床后各念一篇,他说:早上念会使这一天的开始有个很好的心情,睡前念能够身心愉悦地进入梦乡。
由于是我念他写的、他念我写的,当他一看见我的笔迹时立即就认了出来,还把那柄写有“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扇子拿出来佐证,既惊讶又好笑地望着我道:“你这小丫头!原来这扇子是你写的!怎么当初在我那别苑做客时不说明呢?!”
那个时候…我不还只是个小长随么。我眨着眼睛微笑。
他看了我一阵,也笑起来,用扇子替我轻轻地扇着风,吹开我额前发丝,吹干肌肤上那层细汗。我低着头帮青黛剥荔枝,剥到第四个的时候他忽然伸过手来,轻轻捏住我的手腕拉至面前,而后张嘴将我手中那颗才剥净皮的荔枝含入口中。
七月是这一地区多雨的季节,小雨还可照常上路,若是遇到大雨就只好在客栈里多住个两三天。通常这样的时候会很闷很无聊,王爷便邀我同他下棋,可惜我对围棋一窍不通,就干脆教他玩五子棋,后来甚至还用竹片做了副扑克牌,同王爷、青黛和眉山四个人在房中玩得不亦乐乎。
有的时候走在半路会突然遇到暴雨倾盆而至,王爷就亲自跑到车外去指挥几个侍卫把陷入泥淖中的马车轮子推上来,待他回到车上时不知怎么就弄了个满脸泥,还冲着我做鬼脸。
我很感激这位可爱的王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放开心情直面生活,而我也不想辜负他,他之于我总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就好像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他一般。
新生之罪
一个月的行程,我们甚至还没有出得江南地区,而我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行动越来越笨重,人也越来越懒,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八个时辰都在吃吃睡睡。
太医对王爷建议我要多运动,这样才能使腹中胎儿滑到正确的位置,以利于将来生产。纵然我再不愿动弹也拗不过王爷硬拉着我起身,每晚日落前进了落脚的城镇后就带着我到街上慢慢遛弯儿,欣赏当地的风土人情。
由于我的双脚已经开始浮肿,走起路来很有些吃力,王爷便亲自搀扶着我,一手还替我扇着扇子,路过水果摊时停下来买了一只梨,用袖子擦干净,手拿着递给我吃,惹得卖梨的大婶一番打趣儿:“哟哟哟!瞧这小两口儿多甜蜜!真是羡煞了旁人呢!”
王爷只是轻笑,也不解释,扶着我慢慢离开。
随着我要生产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我们每天能行进的路程越来越短,到了九月份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在枫城停下了脚步。枫城,顾名思义,自是以满城红枫闻名于世,王爷在这里也有一处别苑,叫做含嫣小筑,他决定让我就在含嫣小筑里待产。
九个月了,与楚龙吟分别至今已有九个月,好长的一个梦,多么希望梦醒后我还在他卧房的外间床上躺着,听他在里间懒洋洋地叫着“小情儿,给爷穿衣”…
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我不知道其他的孕妇在产前是不是也会情绪不稳,我却是在这几天里常常失控,有时嚎啕大哭,有时烦躁不安,有时悲观厌世,有时又勇气十足。
王爷在我的身旁陪着几乎寸步不离,而我失控起来也根本忘记了他是位王爷,焦虑的时候甚至还推过他一个大跟头,痛哭的时候还把鼻涕眼泪都蹭在拥着我安慰的他的身上。我听见青黛和眉山私下悄悄议论:“主子对这位情姑娘好得令人惊讶呢!难不成主子…喜欢她?”
另一个便道:“不大可能罢…听人说咱们主子至今未娶王妃,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挚爱的女子,只是两人有缘无分,没法儿在一起,主子情愿一生为她守候,怎么可能又会对这位情姑娘动心呢?”
“那又有什么准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浓的情也有淡去的时候,何况这情姑娘长得又美,又会说笑话,又会写字,还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主子开心,你没看见咱们主子同她在一起时脸上一直都带着笑么?主子有多久没有真心笑过了?”
“可是…可是情姑娘已经…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了啊…”
“那又怎样?主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若在乎这个当初就不会…”
“嘘——你这嘴呀!越说越没把门儿的了!那件事是禁忌,你还敢提!”
我偎在院子里阳光下的躺椅上,沉沉地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地睡了片刻,察觉有人为我盖了条薄毯在身上,这才醒了过来,睁眼看时见是王爷,就坐在我的身旁,凝眸望着我,眼底还有着未及收尽的温柔。
“醒了?喝些水。”他拿过旁边小几上的杯子递到我的唇边,我想用手去接,却被他伸了另一只手握住,只好启唇喝了两口。
“王爷…情儿想生下这孩子后自己去京都找我家老爷,不敢再劳烦王爷为了这么点儿事到处奔波。”我轻声却坚决地道,小心地抽回自己被他握着的手。
王爷放下杯子,双眸在我的脸上盯了良久,道:“本王同你一起去,此事已不仅仅是你同龙吟的事了,它也是本王的事,本王已陷入其中,不能置身事外——没得商量,不必再提。”
我只好收口,默然无语。
王爷又望了我一阵,方才柔声道:“太医说临盆的日子就在这三五天,本王已请了本城最好的八名稳婆随时在此待命,情儿无需紧张,届时只管顺其自然就是。”
“八名?”我有些愕然,“怎么要这么多?”
“一名不保险,多请几个来以防万一。”王爷道。
“…您这样倒让我更紧张了。”我眨了眨眼。
“咳,”王爷干笑了两声,“莫紧张莫紧张,这若是宫里的妃子生产,那负责接生的阵仗更大呢,一整个殿里哪儿哪儿都是接生的嬷嬷,让人看着都腿软。”
“…您再这样安慰下去,情儿就真的紧张死了。”我笑着摇头。
王爷便也笑起来,伸手在我的发丝上抚了抚:“情儿是本王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子,老天永远都会眷顾勇者的。”
是的,我也许做不了强者,但我会努力做个勇者。
于是生产的日子终于到了。
我是这天半夜里开始阵痛的,因太医已经预算了临盆的日期,所以王爷根本就没有离开我的房间,我这厢才一发痛,他那厢就已经令人将那八名稳婆叫了进来,他本执意要在旁边守着我直到婴儿出世,奈何古人的规矩不许男人待在产房,此时不论尊卑,一律清场,堂堂一位千岁爷硬是被三个稳婆搡出了房去。
顺产生子是女人的鬼门关,我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可怕的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电视里看到过孕妇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如今我也直想这样嘶嚷以求心理上减轻些痛楚。然而…我不想叫,不想叫痛,不想让这个本不该降生的孽障在“那个人”给予我心灵折磨后再一次让我臣服于肉体的折磨。
我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稳婆们吓住了,她们求我开口,她们怕我因疼痛而不小心咬到舌头,原本该塞在我口中的木塞早被我吐在了一旁。我不理她们惊慌的哀求,只管死死咬着牙,用充血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腿间,盯着那个即将探出头来的孽障。
稳婆们的哭求声传到了房外,我听见王爷在外面急急地拍着门子,高声吼道:“情儿!情儿!你喊出来!喊出来!情儿!别干傻事!情儿!你要活着!必须活着!听到没有?!”
活着,我当然要活着,楚龙吟说过的,他说我“哪怕这世上没了太阳也会在黑暗中活到最后一刻”。是的,我就是这样的人,小强的精神野草的命,只要打不死烧不死,我就能够再次重生!
稳婆们被我一声不吭的固执和咬牙到底的坚持吓哭了,好在果然个个都是经验丰富之人,一个时辰之后,筋疲力尽的我在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中昏了过去。
茫茫然醒过来,王爷焦急苍白的面孔第一个映入眼帘,我冲他笑笑,他略略放下心来,叫人端来汤药喂我服下,我没什么力气说话,他便轻声告诉我:“是个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