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源好了伤疤忘了疼,竟又勾搭上了那位典曹都尉身边的小厮,我和楚龙吟巡到他那房间窗外时,从窗口望进去正可看到他搂着那小厮喝酒,而典曹都尉则在旁陪酒——就算他不满驸马作为又能怎样,人家是驸马,他不值当为个奴才得罪皇亲国戚。
思及此处,不由望了望身边的楚龙吟,尽管不愿承认,可…可凭心而论,他对我,确实…不算太差。——当然,不包括他开的那些混蛋玩笑在内。
楚龙吟发觉我在看他,转过脸扬起眉毛,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冲着我抛了个媚眼。没有理他,只跟在他身后继续绕往别处了。
第一轮巡视下来,所有剩余宾客一个不少,人头齐全。
楚龙吟找邢总管要了壶小酒、一碟子干果,而后坐到亭子里自斟自饮吹着凉风歇起了大晌。我跟着转了一大圈也有些累,便坐在亭子的围栏上休息,楚龙吟瞥见了也不甚在意,还招呼那四名岛上下人也过来坐下歇歇,那四人却没这胆子,连连躬身谢着而不敢当真去坐。
待了约摸一个时辰,第二轮巡视开始。有几位宾客已经熄灯睡下,房门口和窗外各守着一名岛上下人。前厅里还有两三个人未离开,其中就有昨天嘲讽过楚龙吟的那位陈大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喝茶。而徐清源的房里…已经不堪入目了,我们从窗外掠过时那变态正搂着那小厮求吻,典曹都尉只管在旁喝酒以掩饰尴尬,估摸着他今晚又要横着出门了。
三更左右是第三轮巡视,前厅里已经没了人,徐清源的房间却仍灯火通明,只是将窗户关了,想是怕夜深人静扰到旁人休息,饶是如此仍能听见里面时而发出的不堪入耳的下流笑声,以至于立在窗前和门外值岗的那两个下人脸上都有着十分的尴尬。
第四轮巡视在四更天,岛上万籁俱寂,我正跟在楚龙吟身后打着呵欠,冷不防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反应已有些迟钝的我便一头撞在他的背上,只听他沉声道了一句:“跟上。”便迈开大步飞快地向前面的客房走过去。
定睛一看,前面的客房正是那位陈大人所住之处,窗前门外并无一个值岗下人,窗扇洞开,屋中漆黑一片。
不由一个激凌清醒过来,跟着楚龙吟的脚步小跑着向着那客房冲过去,直奔到窗前藉着月光向里间屋张望,却见床上豁然躺着一具浸血之尸!
我和楚龙吟几乎不约而同地绷直了身子——居然还是又死人了!我们整晚的辛苦完全成了无用功。
楚龙吟沉喝着向跟随着我们的那四名下人道:“去将邢总管找来,另再去通知所有房外值岗人等,就说是本府的命令——未得到本府首肯,任何人不得进出房间半步!”
那四人立即应声离去,楚龙吟也不耽搁,绕至房间正面推门进屋,我跑了两步赶到他的前面将屋中油灯点燃,好让他可以第一时间去检查屋内情形,而他也好似早便料到我会这么做一般,根本就没有犹豫,直接奔了里间屋,诡异的是我居然还能在这个当口想到了“默契”一词,连忙摇了摇头阻止住自己可能因睡眠不足而不受控制的思绪。
进得里间屋,见墙上不出所料地一如白少杉房中那般写有三个血字:第二个。
一起享受
陈大人躺在床上,身上只着中衣,死状一如白少杉,喉部被利器深度割开,床帐上溅到的血迹呈喷射状,可见割喉现场正是在这间屋中。不等楚龙吟吩咐,我走上前去检查尸体,他便执了灯在旁替我照亮。通过陈大人身上尸斑可以推知其约死于晚上十一点至一点之间,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同于白少杉尸体的死亡征象。
检查完毕,我抬起头来对上楚龙吟灯光下黑亮亮的眸子,道:“陈大人的口鼻之处有暗红的印迹,我虽不能确定其死因,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证实:陈大人生前曾被人用手捂在口鼻上导致窒息,至于他究竟是窒息而死还是割喉而死,我却无法看出来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执起陈大人的左手,指给楚龙吟看:“在陈大人左掌掌缘处有一道极明显的勒痕,似乎是被绳状物勒过;另外,他的脖颈和手臂的裸.露处也有些擦、挫伤,通常这样的伤痕是在与人纠缠挣扎时才会留下的。然而陈大人身下的床铺看上去并没有挣扎过的迹象,因此我推测…这张床并非本案的第一凶杀现场!”
楚龙吟眼睛一亮,伸出一根手指冲着我在虚空里一点,道:“小情儿你这条结论至关重要!倘若床上并非第一凶杀现场的话,那么几乎可以肯定陈大人是在他处先遭人闷捂窒息而死,而后才被移尸床上再遭割喉!”
我点头表示无异议,他便将手中油灯递给我,换我替他照着亮,他则翻查了陈大人搭在衣架上的外衫和床边的鞋子,以及房内各个角落和窗台上下,最终在脚踏的旁边捡起了一朵半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小野花。
正捏着这朵小野花思索,便见邢总管敲门进来,于是我们三人暂离开内间,楚龙吟走至外间桌旁坐下,令邢总管去将昨天安排守在陈大人房外的那两个下人找来问话,半晌那两人才赶过来,得知陈大人死在屋内,直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楚龙吟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人,语气淡淡地道:“你二人为何未守在陈大人的房外?”尽管他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几乎能感受到来自他周身所散发出的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他生气了,为了这个曾经嘲讽过他的正直的陈大人的死,他生气了。
那两名下人不由自主一个哆嗦,连连磕着头道:“大、大人明鉴——小的们原本昨晚依大人之令守在房外的,只是、只是后来陈大人回房,说、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陈某人行得端立得正,从未做过亏心亏理的事,何须畏惧凶徒?!’于是便强强将小的们喝退了——大人明鉴哪!”
“陈大人昨夜几时回的房?是他独自一人还是另有其人?可有什么异样不曾?”楚龙吟仍旧语声平静地问道。
两名下人想了一想,一个壮着胆子答道:“回大人的话,陈大人昨夜回房时是子时一刻,只他一人,并无什么异样。”
“子时一刻?你如何能确定?”楚龙吟问这下人。
这人便答道:“陈大人昨夜回房时是小的替他推开的门,大人进了房便直接往里间走,也没有点灯,只随口问了问小的当时是什么时辰,因钟漏正好在外间,小的便借着月光认真看了一眼,见正好是子时一刻的时候,所以不会有错。”
也就是说,陈大人是死于子时一刻之后,那个时候有几位宾客已经早早睡下了,徐清源和典曹都尉还在房内饮酒作乐,而前厅却还有那么两个人不知何时回的房,照此看来似乎只有这两人有作案的可能性。
我这厢正琢磨着,那厢楚龙吟已经命邢总管去叫昨晚在前厅随时伺候着的岛上下人了。一时那几个下人进来,行过礼后便听楚龙吟问话,道:“昨夜在前厅待到子时以后的都有哪些人,你们可都记得?”
便有其中一个下人答道:“回大人的话,记得。昨天在前厅的有陈大人、李大人及长随和马大人及长随。”
“哦?陈大人的长随呢?”楚龙吟问。
邢总管连忙接话答道:“回大人,陈大人这次是独自前来,未曾带着长随。”
楚龙吟将头一点,继续问那下人道:“这几个人都是何时离开的前厅?孰先孰后?”
那下人想了一阵,又与另几个低声印证了一下,方答道:“回大人的话,昨天是陈大人最先离开的前厅,那时是子时正…”
“你如何知道是子时正?”楚龙吟追问。
“回大人,当时正好敲三更的梆子,而后陈大人便从座位上起身,小的见陈大人身边没有长随,便上前去想要扶陈大人回房,陈大人未允。”那下人答道,见楚龙吟又点了下头,才继续说道:“李大人和马大人是最后一同离开前厅的,之前两位大人一直坐在一处喝茶说话,离开时约摸是子时二刻,因小的在陈大人离开时才将厅内燃着的驱蚊香换过一支新的,当李大人和马大人离开时那香已经烧得只剩下了指甲盖大小,通常烧这一柱香正是需要两刻的时间,因此小的可以确认李、马二位大人确是在子时二刻离去的。”
子时二刻的话陈大人已经回到房中了,然而因为陈大人摒退了房外值岗的下人,所以不排除李马二人从前厅出来后至陈大人房中作案的可能性。
因手中没有李马二人可能作案的证据,且此时不过四更天,所有宾客还在睡眠之中,所以不好随意叫醒这两人前来问话,毕竟这些宾客都是官员,稍有不慎便会惹个诽谤的嫌疑。楚龙吟虽然无赖却也圆滑着呢,自然不会随便得罪人,因此便叫邢总管安排四个下人悄悄地去将李马二人房外的值岗下人替换过来先行问话,其余人暂先退至房外随时待唤。
于是房内只剩了我和他两人,他便问向我道:“如何,小情儿有什么想法么?”
我道出心中所想:“从前厅到陈大人这房里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注:以秦代度量衡为参考,拟六尺为一步,三尺为一米,即百步距离约二百多米。】,怎么陈大人竟然走了一刻的时间呢?以陈大人那样的性情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去欣赏夜色罢。”
“不错,”楚龙吟点头,“这一刻的时间里陈大人在何处、都做了些什么,至关重要,然而还有一处更为明显的疑点——陈大人从前厅离开时正值三更梆响,厅内下人既然能听到,他也必然能听到,从前厅到他所住的这间房不过百步距离,就算他事出有因耽搁了一段时间,这时间也并不算长,他脑中应该对进房时是什么时辰有个大概的估计,却为何还要刻意问那下人时辰呢?”
说得没错!古人的时间当然不能和现代比,它无法精确到分秒,在漏刻上能够显示的最低单位就是“刻”,因此陈大人不可能问出“现在是几点几分”这样精确的时间来,而最多只能得到“现在是几时几刻”这样的答案。他从前厅回到房间用了多长时间自己总会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或者是少于一刻,或者是一刻多一点,但终归是在一刻上下,因为二刻的话这时间就太长了,他身为一个成人不可能对时间有如此不靠谱的估量。所以即便是他自己估计时间,得到的答案也只能有两个:一是子时多一点,一是子时一刻左右,就算问到下人头上,下人能回答他的也必然是这两个答案。
总而言之,陈大人问时辰这一行为实在显得太过多此一举,就好像…就好像他是有意为之一般。
正同楚龙吟各自沉默思考着这两处疑点,便见邢总管带着李、马二位官员房外的值岗下人前来听讯。楚龙吟分别问了这两组下人李、马二人从前厅回房时约是什么时间,回房后可曾又离开过。得到的答案表明,这两个人从前厅回到各自房中并未耽搁多少时间,且回到房中后便洗漱睡下,直至现在也不曾出过房间半步。
如此一来最有嫌疑的两个人也暂时的被排除在了嫌疑之外,案情一下子陷入了迷雾。
由于距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楚龙吟便令邢总管带着除在各房值岗的下人外所余的下人到各处去巡夜,他则让我打上灯笼,两个人从陈大人的房间出来沿着去前厅的路仔细查找线索。
途经一处小小假山,楚龙吟忽然说要方便一下——这家伙整晚喝酒喝茶灌了一肚子水,难怪总是尿频尿急尿不尽…咳咳。
虽然他闪到假山后去如此这般了,但我仍觉得无比别扭,便背过身去盯着路旁的草丛摒思凝神充耳不闻,忽见那草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灯笼光的照射下闪了一闪,不由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却见竟是一枚断了绳的玉坠子,一下子便想起陈大人手上那道被绳勒过的痕迹来。
正凑在灯笼前细看,便觉屁股被谁用脚尖轻轻向上托了一下——除了楚大流氓谁还能干这种事?!听他在头顶上道:“偷偷在这里瞅什么呢?可是捡着好东西了?”
我起身将玉坠子拿给他看,他只瞟了一眼便笃定地道:“这是陈大人的玉坠子。”
“如何肯定的?”我将信将疑。
楚龙吟笑道:“回情儿爷的话,昨日陈大人站到你我那一桌旁说话时,小的我无意间看到在他腰畔挂着的。”
“陈大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玉坠子扯断扔在这草丛里呢?”我皱眉思索。
楚龙吟翘起唇角笑着看我,半晌忽地低头凑到我的脸前来,轻笑着道:“今日才发现有个伴儿共同思考问题竟是如此令人享受呢。”
望着这张忽然近在咫尺的面孔,脑海中突地闪过一个诡异的镜头,也是这样近的一张脸,也是这样星般的一对眸子,带着深重的情意,慢慢吻下来,温柔地摩梭着我的唇,唇缝里带着淡淡的酒香,喃喃地念着:情儿,我真的好喜欢你…
老——老天!我出现幻觉了!——再怎么幻也不能、也不能幻这个流氓、也不能幻我和他…出事了出事了!一定是因为整晚没睡导致大脑小脑所有脑都不受控制了!
“想什么呢,脸又红了?”楚龙吟坏笑着望着我,“莫不是在想像同老爷我一起‘享受’的情形?”
“老爷你难道不想检查一遍这草丛么?几时开始?”我垂眸避开他略带着探究的目光。
“喔,现在就开始。”他伸手来拿我手中的灯笼,大手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抚过我的手,我神经过敏地吓了一跳,险些将灯笼掉在地上,得亏他反应快,一把攥住灯笼柄,将灯挑在我的脸前,探下头凑过来笑嘻嘻地盯着我看,语声暧昧地道:“老爷我一个人检查就可以了,小情儿便在这里暂等罢,顺便还可以偷偷观赏老爷我的英姿,想想你的小心事儿什么的。”
我嘞个去!自恋狂!变态佬!
楚龙吟坏笑着转身去检查草丛附近的情况,我便在立在原地“观赏”他的“英姿”,便见他时而猫着腰像只偷鸡的狐狸,时而蹲在那里像头卧草的泥马,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可劲儿地一番折腾,终于直起身掸了掸衣摆上沾到的草叶子,冲着我一招手:“情儿,来。”
这个“情儿”不是正正经经地一个“情”一个“儿”字地叫,而是卷着舌头拐了个滑腻腻油汪汪三百六十一度大回环的儿化连音,直让我险些在这一声里滑倒在地。
至他身边时他便向着地上一指,用灯笼照着给我看,便见这草丛下的土地上有着一些凌乱的脚印,这些脚印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比较密集,超过这范围便只有少数的浅浅的几道足迹了。
“看出什么来了么?”楚龙吟偏过脸来望着我,眼睛里带着些笑意。
他还真把我当动画片了,侦探推理什么都懂呢?!
“有人曾从这里走过。”我如实作答。
“废话,”他好笑地用他那在草丛里扒拉了半天的脏爪子在我的额头上点了一下,我连忙用袖子擦了擦,他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指着这些脚印道:“这些脚印里至少有三个人的,度其大小胖瘦可知其中一个身材略显瘦小,剩下两个中之一若是陈大人的话,那么另一个应该与他身高及体形相差不多。这三对脚印十分凌乱,相互重叠毫无章法,显然这三个人曾在此处发生过近距离的激烈的接触,而后看这边的草丛——有许多被折断的草叶,形成了两道拖痕,是什么东西拖过的痕迹呢?照我的猜想,应当是某人被人拖着上身,从而使得脚跟与地面摩擦而留下的痕迹。而墙根附近这边的一片草则被重物压得塌了下去,很可能是某人曾经自愿或非自愿地倒在这里过。”
“一共三对足迹,莫非就是陈大人、李大人和马大人的?”见案情似乎开始柳暗花明,我不由有些兴奋地望向楚龙吟。
楚龙吟也望着我的脸,唇上勾着笑地静了一阵,直到我开始眨眼睛了才舔了舔唇角,坏笑着道:“我说今儿天上星星怎么这么少呢。”
“啊?”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搭边儿的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他探下身将脸摆在我的眼前,“全让你小子藏在自个儿眼睛里了。”
我…我去。
第三具尸
这男人怎么这么脱线?现在不是在讨论案情吗?!干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暧昧调情的话?!还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总是难以放松所以适应不了他这种调节气氛的方式?
“这同本案有关系么?”我挑眼看他。
“当然有关系,”他理直气壮地指称,“你这一堆星星闪得老爷我眼花肝儿颤心神不稳,如此还叫老爷我如何思考案情?”
你行,极品无赖。
懒得搭他的话,我偏过身不看他,他便伸手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道:“你这小子偶尔也犯糊涂么?李、马二位大人是子时二刻才离开的前厅,而陈大人子时一刻已经在自己房内了,他们三人的脚印又如何会叠覆到一起去呢?”
一听这话我才发觉自己刚才确实犯了个粗心的错误,脸上红了一红,抛开杂念仔细想了一想,道:“如果不是李马二位大人,那必然另有其人,在子时正至子时一刻这段时间内未在自己房中,而是跑到了这里来截住了陈大人。然而如此又有一个疑点:这个人又怎知陈大人何时会从前厅出来回往客房呢?甚至这人又是如何知道陈大人在前厅待到了那么晚呢?陈大人三更梆响时便离了前厅,回到房中又刻意问了下人时辰,很明显他对时间相当在意,因此是否可以认为他子时正离开前厅也是刻意为之呢?”
“好情儿!抓住的正是本案要点!”楚龙吟两爪一拍,“倘若陈大人离开前厅正是刻意卡在子时正这个时间上,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在子时正有什么计划或安排要去做;二,他与人有约,子时正见面!”
“因此,陈大人的足迹出现在此处,以及他子时一刻才回到房间这两个疑点便全都能说通了!”我也一拍两爪——咳,两手,“陈大人与人约在子时正于此处见面,即这三对脚印除他以外的另两对的主人,之后不明原因地三人发生了冲突,这期间陈大人将自己的玉坠子扯掉——姑且不论是何原因。再之后三人中的一个昏了过去——九成九昏过去的这人就是陈大人了,或是他丧失了站立的能力,而后那两人便架着他的身体在草地上拖行,又放在了这一片草上——再再之后呢?”
楚龙吟笑着看我:“再再之后陈大人回到了自己的客房,问了问时辰,宽衣睡下,丑初之前便遭人杀害。”
“宽衣——”我的眼睛又亮了,“这一点说不通。如果与陈大人起冲突的是岛上下人的话,那么陈大人必然要将邢总管当场拿来质问并严惩那两个下人,何况我们已经排除了岛上下人作案的可能性,即是说那两人只有可能是受邀而来的这些宾客。”
“如果那两人是官员的话,与陈大人起冲突的起因必然不会是小事,双方都是朝廷命官,居然发生了肢体碰撞,甚至陈大人很可能还昏过去了,这种事任谁也不可能说放就放,而陈大人却反而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回房宽衣睡下,这本身就不大对劲儿。”
楚龙吟望着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好在没再说什么不着调的话,接了我的话尾道:“而且,陈大人还在此处扯掉了他的玉坠子,此一举动必然有其更深的用意——只因这枚玉坠子是他的家传之物,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能随意丢弃。”
边说边将那玉坠子托在手心里在我面前展开,却见那玉身上正刻着“江西陈氏”四个字,楚龙吟将玉坠收入怀中,道:“陈大人是江西人,江西陈氏也是当地的一门望族,这玉上刻着这四字,自然是祖传之物,如此贵重的东西岂能丢失?而事实却是陈大人居然将这祖传之物的丢在草丛里后就那么回房宽衣睡下了,这实在不符常理。”
“说到这里又有一处疑问,”我接着他的话道,“如果陈大人是死于子时一刻至丑时初之间,那么凶手又是如何知道陈大人的房外没有值岗下人,从而敢于入室行凶的呢?”
“着哇!小情儿,”楚龙吟又是一拍手,大脏爪子在我的脸蛋子上捏了一把,“今儿你是心窍通灵了么?句句指中要点!陈大人房外无人值岗只有陈大人自己及那两名下人知晓,而两名下人不可能去将此事告诉凶手,陈大人也绝不会大晚上的将凶手引到自己的房间来。如果说凶手早就计划好了今夜杀掉陈大人,那么在他并不知道陈大人房外无岗的前提下,他想怎样进入屋中杀掉陈大人呢?”
“与人发生过冲突而不声不响、扔了祖传玉坠儿不去找回、回至房中便宽衣睡下,”我一个一个数着本案的矛盾之处,“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行为。”
“除非…”楚龙吟摸着下巴慢慢地道:“这个看似不正常的人——已非陈大人本人了!”
“没错!”我轻呼,“大人你方才不是说那两对脚印中的一对推测身形与陈大人差不多么?”我目光熠熠地望着他,“这岛上的下人都是才买来不久的,此前也都未见过这些宾客,只要身形相似,再穿上陈大人的衣服,夜黑之下纵是认错了也并不奇怪——这便可以解释陈大人为何被那两人放在草丛上了!因为他们要脱去陈大人的外衣给自己换上,然后与陈大人身形相似那人便去支开门外值岗下人,再将陈大人扛入房中——说不定,陈大人那时很可能已经遭了毒手,被这两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扛回房中后放在床上做成熟睡中遭割喉的假象,如此便可混淆他的死亡时间——这两个人就是凶手无疑了!而陈大人自己扯掉的那枚玉坠儿,就是他留给大人你的死亡讯息,他是要告诉你:他,就是在这里遇的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