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从他的手指间掉落在地上,迸溅出了几颗闪亮的火星,瞬间便淹入了地面的积雪里,“哧”的一声,燃着的烟头变成了漆黑的一团,雪地上化开那么一星点水痕,打湿了漆黑的烟头。
相思尽处,物是人非音乐队随着花马车一路去了,许重智却找寻不到高仲祺,忙又绕回到站台里面来,就见高仲祺笔直地站在空寂的站台上,黑色的呢氅随着寒风晃着,许重智忙走了上去,气喘吁吁地道:“参谋长,民生路上有人闹事,砸了一家扶桑店面。”
春日的冷意一波波地涌上来,站台下的石子缝里还有薄薄的积雪,他站在那里,竟然是雕像一般没有半点生息,许重智一怔,高仲祺猛然转过神来,一双眼眸凌厉如鹰一般,他死死地咬着牙,剧烈地喘息着,狂奔一般地朝前冲了几步,双腿竟然不听使唤,一动弹便栽到了站台的水门汀地上,几乎是一头撞上去的,呢氅好似黑色的巨大羽翼,覆盖着冰冷的地面。
许重智大惊失色,“参谋长。”
高仲祺却从地上站起来,疯跑着冲出了火车站,许重智一怔,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惶急地领着亲随侍卫一路跟着跑了出去,就见高仲祺已然把一个坐在车内的司机揪了出来,自己上了车,发动引擎,车子直直地冲了出去,许重智赶紧上了另外几部车子,一路紧紧跟随着。
贺兰稀里糊涂地坐着花马车到了大帅府,就听到又是一阵鼓乐大作,好几双手伸过来,把她从车上搀下来,她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是好,手心里一阵阵发凉,踏过一层又一层的门槛,脚下是水磨砖地,五彩的小纸花,如飞雪一般从脚边簌簌落下,连着过了几重门槛,脚下忽然一软,竟是踩在了软红的地毯上,一个人将红绿牵巾的一端的花球送到她手里,她低着头看到牵巾悬空垂着,可见已经有人拿着另一端了。
贺兰慌地小声道:“承煜。”他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很细微也很清楚,“别怕,我在这。”她立刻就把心放定了,他就在她身边,那么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夫妇行礼之后,便有人端了掀盖头的秤杆来,贺兰看着那秤杆撩起了盖头的一角,慢慢地向上去,她随之慢慢地抬起头来,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她望见了他温润如玉的面孔,唇角的笑容蔼然如春,她朝着他盈盈一笑,五彩的小纸花便四面八方地洒下来了。
秦承煜笑着道:“贺兰,这是父亲母亲。”
他引领着贺兰转过身来,就见秦鹤笙与秦太太高高在座,一旁的管家端来了托盘,上面放着两盏茶,贺兰依着规矩向两位上人敬茶,秦鹤笙喝了茶,笑吟吟地道:“好。”便将一对海棠式紫金如意锞放到了贺兰手里的托盘上,秦太太亦笑着点头,放上了一个赤金盘螭璎珞圈。
这礼一毕,大家都轻松自在起来,秦鹤笙迫不及待地站起来笑道:“快把我的宝贝孙女抱过来给我看看。”他早想着抱孙子,如今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是欢喜极了。
就有朱妈抱着襁褓里的芙儿走上来,秦鹤笙和秦太太还是头回看到这个孙女,见小小的婴儿被银红的被子抱着,一张笑脸玉雪可爱,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秦家亲族朋友又多,几个年长的也走上来瞧着,眨眼间给孩子的礼物便如金山银山般堆了起来。
贺兰望着这样的热闹,却把头低了下去,秦承煜便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她抬起头来看他,秦承煜微笑道:“你看父亲母亲多高兴。”贺兰心里越发地愧疚和不安,秦承煜却只是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她懂他的心意,默默地将头转过来,那目光只是在周围的人群中无意地一扫,却在刹那间如五雷轰顶般骇惊在那里!
周围忽然没了任何声音。
那一瞬间天旋地转,恍若癫狂遇鬼一般地触目惊心,血管里血液都沸腾起来,突突地向上鼓着,然而她的全身却一阵阵地发冷,彻骨的寒意,耳膜轰轰作响,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脑海里只是他一双深邃狂炙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如狼瞳一般烙刻在她的脸上,她几乎要被他的目光打倒击溃,然而刻骨铭心的往事如烟尘般扑面而来,那些无数次让她惊叫着醒来的噩梦里,全都有他的影子,她也曾经无数次想要见到他,再用一把利刃狠狠地刺到他的胸口里,与他同归于尽。
这将近两年的岁月是她脱胎换骨的转变,她几乎用生命为代价才让自己走过来,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他在她的生命中销声匿迹,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出现,却从未想到过,再一次见面,竟是如此的近在咫尺。
秦承煜感觉到她的手在不住地发抖,紧张地看了她一眼,“贺兰。”她发着怔,仿佛是脱了水面的鱼儿一般没有办法呼吸,秦承煜担心起来,稍微用力地晃了晃她的肩头,“贺兰,你怎么了?”
她猛然回过神来,一抬眸看到了承煜关切的目光,“承煜。”她的脸色发白,额头上竟然浮了一层细细的冷汗,她还有承煜在,对面那个男人让她死了一次,而她身边的这个男人,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秦鹤笙身边的一位宾客忽然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承煜忙道:“五个多月了,叫芙儿。”贺兰忽然一阵惊心动魄,她背过身,只觉得高仲祺的目光如匕首一般定在她的身上,硬生生地往里剜,她的手心又攥了一层薄汗,秦鹤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都五个多月了,这孩子怎么这样小?”
贺兰急中生智,“她是个早产儿,七个月大就出生了,先天根基不好。”秦承煜先是一愣,望了望贺兰,贺兰的脸色竟然变得难看极了,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扶住了她的肩头,向着秦鹤笙道:“父亲,我和贺兰走了一路了,让我们进去歇歇吧。”
秦鹤笙哈哈大笑道:“对,你们走了一路一定累极了,秦荣,找几个下人来扶少爷少奶奶到里面休息。”就有一个穿长马褂,管家模样的人走上前来,贺兰欲待要走,忽然闻到一股香气袭来,又听秦承煜道:“三姨娘。”
三姨娘笑道:“大公子,我也凑凑热闹,看看乖囡囡。”她说完便走上前去,秦太太正抱着孩子,三姨娘拿眼溜了一眼孩子,不禁道:“哎呀,这孩子长得真漂亮,这眼睛,这鼻子,简直是和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她停了一停,又望了望承煜和贺兰,笑道:“可也太像妈妈了,怎么就没有一点像爸爸的地方。”
她这话倒引得秦鹤笙又看了一眼孩子,三姨娘忽地又笑道:“这也对,不是有一句老话嘛,大凡孩子小时候像谁,长大了就越不像谁,也不用急,等个三四年,这爸爸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从孩子脸上就能看出来。”
她这话里明显带着刺,让厅里的热闹气氛一冷,眨眼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贺兰的脸色难看极了,胸口被一口气鲠着,上不来下不去,秦承煜扶着她的肩头,淡淡道:“三姨娘,这孩子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将来又是如何,都是我和贺兰的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他本就鲜少发怒,今日这样给人脸色,表示他心里已经是不高兴到极点了。
三姨娘就拿着帕子一捂嘴,笑道:“哟,我不会说话,大公子大少奶奶别跟我计较。”
秦太太稳稳地抱着孩子,神色如常地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人让你张嘴。”三姨娘挨了这么一句,便往后退了一退,笑眯眯地闭了嘴。秦太太抱着芙儿,向着贺兰和蔼地笑道:“你累了,去房里躺会儿,承煜,你也去照顾照顾你媳妇。”
秦承煜笑道:“知道了,母亲。”便扶着贺兰出了大厅,那院子里的凉风吹来,贺兰才觉得胸口的压抑稍微好了一些,承煜带着贺兰过了几重回廊,就到了一处很大的院落,院子里堆着假山,又有些花木,墙根下,还有一大片的竹子,在草地上留下极疏淡的影子。
承煜道:“这是我在家里住的地方,父亲母亲暂时叫人拾掇出来做新房了。”
贺兰“嗯”了一声,就见几个丫头和老妈子都从小楼里走了出去,都是喜滋滋地笑着,一个打头的老妈子走上来恭敬地笑道:“大少爷,少奶奶,太太专门拨了我们这些人来伺候你们。”
承煜点点头,客气道:“辛苦诸位了,你们都去忙吧,少奶奶不舒服,需要静静地躺会儿。”那些丫头老妈子也就走了,承煜带着贺兰进门上了楼,走廊里第三道门就是卧室,屋子里都是中式的布置,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铺着锦绣被褥的紫檀木大床,水红色的喜幔,连灯上的细纱罩子都垂着红色的穗子,秦承煜道:“你先休息休息吧。”
他领着贺兰走到床边,贺兰恍恍惚惚的,秦承煜替她脱了鞋子,扶着她躺下,又拉过锦被仔细地盖在贺兰身上,笑道:“你先睡会儿,我不吵你。”他转身便要走,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他回过头来,她一双大眼睛里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小声道:“承煜,你不要走,我害怕。”
秦承煜以为她是初到这家里还很生疏,便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好,我不走。”
他端了一把交椅,就坐在了床边,将她露在外面的手又重新送到了被子里面去,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便笑道:“把眼睛闭上,睡一会儿。”
她依言闭上了眼睛,一闭上眼睛就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睡眠中去,然而心总是吊着的,七上八下,总有很不好的预感如甩不开的黑影一般跟随着她,她逃也逃不掉,那双锐利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惊胆战的东西,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屋子里昏暗极了,秦承煜依然坐在床边的交椅上,只是头靠着一旁的木格架子,竟也睡熟了。
贺兰的心扑通直跳,却在望见承煜的那一刻,顿觉心安,默默道:“我还有承煜。”
木格子窗外是麻苍的夜色,不知何时下起春雨来,这还是开春第一场雨,却下得很大,哗啦哗啦地响,屋子里的白瓷瓶里插着一束芬芳吐沁的红梅花,承煜的身影被从窗子外面透进来的夜色笼着,那场景就好似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简单却又真实。
别后相逢,几回魂梦夜深雨又大,周围都是警戒的卫戍,道路的一侧临时设了岗哨,拉了路障,许重智等人披着雨衣站在这风地里,也禁不住冻得打哆嗦,就见雨地里一阵雪亮的汽车灯光闪过,车子停住,许重智一看下车的那个人,便如遇见了救星一般冲了上去,道:“汤处长,可算把你等来了。”
汤敬业如今已经是俞军乌棣桥特务处处长,他为人向来冷酷无情,手段阴狠毒辣,高仲祺特别安排他经营特务系统,倒是得其所哉,不到两年就把乌棣桥经营得风生水起,专司暗杀活动和镇压革命党,被中外舆论称之为“微笑的刽子手”。
汤敬业道:“参谋长呢?”
许重智便朝着不远处示意了一下,汤敬业一抬头,就见雨地里笔直地站了一个人,看那身形果然就是高仲祺,连雨衣都没有披,他皱皱眉头,怒道:“你们都没长手,就让参谋长那么被雨浇着?!”
许重智忙道:“参谋长根本不让我们靠近,我们怎么敢违抗命令,所以才心急火燎地请了汤处长来。”他将早准备好的一件雨衣交到汤敬业的手里,又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临了又道:“谁能想到是贺兰小姐呢,那样大的炮火,她居然还活着。”
汤敬业那脸上也出现了震惊的颜色,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拿着那件雨衣便朝着高仲祺走过去,那雨下得格外的紧,打在雨衣上噼里啪啦地作响,他走到高仲祺的身侧,叫道:“参谋长。”
高仲祺不发一言,他的全身都湿透了,雨水从他军帽的四面笔直地流下来,那脸色便如这黑沉沉的夜色一般,汤敬业知道原因,便道:“大哥,你不必这样折磨自己,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女人,我有办法给你弄回来,保证这天下除了你之外,没人能找到她,凭咱们现在的能耐,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他一面说一面给高仲祺披雨衣,高仲祺却如石头刻的一般站在那里不动,浑身冰凉,汤敬业试探地道:“大哥,那我就去办了,保证不出三天……”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却听到“咔嚓”一声,整个人立即就僵在雨地里了。
高仲祺掏出了随身的佩枪顶住了他的额头。
站在不远处的许重智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来,瞪大眼睛更是不敢说话,只听得周围的大雨如泼溅一般,冷气直透到人心里去,高仲祺脸色铁青,手指已经扣到了手枪的扳机上,直直地看着汤敬业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我告诉你,你再敢碰她一下,我一定杀了你,我饶过你一次,但我不可能饶你第二次!听清楚了没有?!”
那雨衣从他的身上落下,无声委地,被地上的雨水浸泡着,高仲祺英挺的眉宇间却迸射出一股骇人的煞气,阴沉可怕,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顶着汤敬业的脑袋,汤敬业心下骇然,吃力地道:“听清楚了。”
他慢慢地把枪放下来,汤敬业朝后退了数步,脸色大变,连着喘了好几口气,脸上还有悸色。
高仲祺手里攥着那一把手枪站在雨地里,他转过身,看着被雨水淹没了大半的街道,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四面的建筑物犹如黑幢幢的鬼影,梦魇一般的寒意席卷而来,只有他的呼吸声,在这样的雨夜里,越来越沉。
贺兰到了秦家许多天,除了早晚去正楼大厅里给翁姑请安之外,倒也很少出自己与承煜住的小院子,秦太太看贺兰身边只带了朱妈这样一个老人伺候,恐怕也不能太省心,便又另派了两个丫头过来服侍贺兰。这一天晚上,贺兰正在婴儿室里照看芙儿,芙儿刚吃饱了奶,在摇篮里扳弄着自己的小脚丫,黑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就有丫头在外面笑道:“少奶奶,大公子回来了。”
贺兰便站了起来,转头就看到秦承煜走进来,她笑着走过去接过了承煜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秦承煜朝着摇篮的方向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问道:“芙儿睡着了?”
贺兰笑道:“她不闹一会儿是不会睡的。”
秦承煜便走过去,躺在摇篮里的芙儿看到秦承煜,便发出了一声极响亮的叫唤,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贺兰不禁笑道:“我白哄了她一天,一看到你,她就高兴成这样。”秦承煜便弯腰将芙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搂在怀里逗弄,贺兰低头又将摇篮里的被褥重新理了理。
秦承煜抱着芙儿,道:“贺兰,我准备到楚州大学去教书,已经接到了聘书。”
贺兰的手指停留在摇篮里那柔软的被褥上,神色微微一默,秦承煜轻声道:“你怎么了?”贺兰却摇摇头,“没什么。”她站起身来,看着秦承煜怀里的芙儿,微笑道:“我真想回邯平去。”
秦承煜便笑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贺兰默然,“我早就没有家了。”秦承煜知道这一句话勾起了她的许多伤心事,便温言劝道:“贺兰,我知道我家里规矩多,你要是不习惯,等过一阵子,我们搬出去住。”
贺兰一怔,“搬出去?”
秦承煜笑道:“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我这几天在楚州看了几处房子,等正式定下来一处,你,我还有芙儿,我们搬出去住。”贺兰只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涌上心头,柔肠百转,眼里却不禁一阵阵发涨,半晌低声道:“承煜,你对我这样好,我却有好多事儿都是瞒着你的。”
承煜便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温和地笑道:“之前的事情我不问,只要以后发生的事儿,你不瞒着我,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他那一句句说来,让贺兰心里百味杂陈,暖意从心底涌上眼眶,化成了滚烫的眼泪,便要流出来,她不想让承煜看见,便低下头来“嗯”了一声,等眼底里那股子温热退下去,才抬起头来道:“不然,你不要住在书房里了,我……我……”
她的话说到这里,却说不下去了,芙儿还在秦承煜的怀里闹着,秦承煜再没有出声逗孩子,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有点恍惚地“啊”了一声,他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有点慌乱的贺兰,他看了她片刻,还是笑道:“没事儿,住在书房里……也没什么。”
贺兰看了他一眼,门外却传来朱妈的声音,“姑爷,小姐,太太那边来人叫你们过去吃晚饭呢。”贺兰赶紧答道:“哦,好,这就来。”秦承煜看芙儿靠在他的怀里,一副要睡的模样,便道:“你先去,我把芙儿哄睡了就过来。”
贺兰伸手道:“还是我来吧,你累了一天了。”秦承煜轻声笑道:“换来换去的,她又该不睡了。”贺兰收了手,秦承煜又道:“你先过去,别让母亲等太久了。”
贺兰这才转身出了婴儿室,先去卧室里换了件衣服,朱妈已经等在外面了,贺兰下了楼,出了院子,她过了几重院落,到了长天井下,绕过花障,就听得有人笑道:“少奶奶,还真是巧啊。”
贺兰回过头,就见三姨娘穿着一件很鲜艳的洋装裙子,裙摆很大,脚踩一双乳白色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摇曳曳犹如孔雀开屏一般,摇摇曳曳地走过来,贺兰十分客气地道:“三姨娘。”院子被电灯照耀得很明亮,三姨娘亲热地携着贺兰的手,笑道:“你来咱们家没多久,所以我要提醒你,你今天吃饭的时候要吃快一点。”
贺兰怔道:“怎么?”
三姨娘抿唇一笑,“今天咱们秦府里的混世魔王回来了,他和大帅一碰上,用不上一刻钟准能天翻地覆地吵起来,咱们饭吃快一点,到时候听他们吵架就不会太饿肚子。”
她说得很是含糊,贺兰更是不解,但也没问什么,二人一路进了前面的大客厅,又穿过客厅走到了一旁的餐厅里,就见秦鹤笙与秦太太坐在餐厅里,三姨娘自去坐在了下首,餐桌一侧,果然又坐了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几岁的模样,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玩着一块金怀表,将那表盖子不断地打开又合上,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
贺兰便先道:“父亲,母亲。”
秦太太点一点头,招手笑道:“来我这里坐。”
贺兰刚想走过去,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刺耳极了,是秦鹤笙砸了一个杯子,没好气地指着坐在一旁的年轻男子,怒骂道:“老二,你没看见你嫂子出来了,还不赶紧给我站起来。”
秦兆煜那眼皮一抬,慢悠悠地将那块金怀表收起来,淡淡地道:“站起来就站起来,摔什么东西,你看吓我这一大跳。”三姨娘拿着帕子捂嘴扑哧一笑,秦兆煜向着贺兰道:“嫂子。”贺兰赶紧点一点头,微笑道:“二弟。”
秦兆煜是秦承煜同父异母兄弟,也不过比秦承煜小一岁而已,这会儿抬起头来看了贺兰一眼,贺兰一怔,心想这个人倒是很面熟,他那眼睛锐利深邃,一个淡淡的目光过来,竟如电光石火一般,却听得“啪”的一声响,他手里那一块金表竟然落在了地上,周围的人便都看过来,秦兆煜却呆站在那里,如石雕木塑。三姨娘率先启唇一笑,声音婉转地道:“二少爷,怎么了?没了魂了?”
秦兆煜回过神来,却是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不出声。三姨娘已经将那块金表捡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在了秦兆煜的面前,笑道:“二少爷,你那个金表可不一般啊,是舶来品吧?哪买的?”
秦兆煜沉默了半天,方才道:“别人送的。”
三姨娘笑道:“肯定是你那帮子票友送的,我都知道了,上次我和几个朋友去看戏,可巧了,明玉芳在大舞台唱《游龙戏凤》,居然还是你上台唱的正德皇,我虽然坐在包厢里,但也一眼就看出来了。”
兆煜抬眼看了一眼三姨娘,冷笑道:“三姨娘,你这几句话说出来,是要整死我么?”果然就听到秦鹤笙语气不善地问道:“什么明玉芳?”秦太太便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他们年轻人玩玩票,三姨娘你吃饭的时候提这些个无聊的事情做什么。”
三姨娘捂嘴嘿然一笑,就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秦承煜已经走了进来,管家秦荣看都到了,便朝外面伺候的下人道:“准备上菜吧。”
那菜就一道道地端了上来,秦承煜挟了一点虾仁送到了贺兰碗里,贺兰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我自己挟。”秦承煜笑道:“好。”秦太太看着他们夫妻恩爱,便满意地点一点头,却听得三姨娘“哧”的一声笑,秦太太道:“你笑什么?”三姨娘从碟子里拈了一块雪花糖来吃,慢悠悠地道:“我笑今天好容易凑一顿团圆饭,咱们这饭桌上,却偏偏有一个人魂不守舍,三魂却跑了六魄,是吧?二少爷。”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那菜就一道道地端了上来,秦承煜挟了一点虾仁送到了贺兰碗里,贺兰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小声道:“我自己挟。”秦承煜笑道:“好。”秦太太看着他们夫妻恩爱,便满意地点一点头,却听得三姨娘“哧”的一声笑,秦太太道:“你笑什么?”三姨娘从碟子里拈了一块雪花糖来吃,慢悠悠地道:“我笑今天好容易凑一顿团圆饭,咱们这饭桌上,却偏偏有一个人魂不守舍,三魂却跑了六魄,是吧?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