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记得那人的模样?”
“嗯。”沐芽点点头。
“好。”
江沅将沐芽带到书房,亲自寻了木炭条来。那幅宫女绣图,亦洛欣赏那画的精致、赞那笔法与众不同,可江沅却惊讶于那画中对司衣司绣房描绘的细致:房梁上辟邪符露出的一角、背后绸缎架子上大小不一的名牌,甚至门边的一处破损。这绝非小丫头临时提笔臆想,那是印在她脑子里的一幅图景,那画是某时某刻完全的实景图。这丫头有超乎常人的记忆,她不是个画师,是个精确绘图之人。
很快沐芽就将那人的模样画了出来,江沅一眼看到,吃了一惊,怎么是他??

六月初六,一大早天不亮,瑾玮就起床洗漱,昨儿挑捡了一宿的衣裳这一会子又觉着不合适,重又一件件比量。
丫鬟香茹在一旁端着粥碗,得空儿就想给姑娘喂一口,可姑娘总是摆手推开,像根本闻不得。香茹看着直皱眉,往年随驾承德避暑都是老爷逼着姑娘去,姑娘不想与娘娘同食同寝,怕束缚,可也不敢驳了爹爹,不情不愿的,私下悄悄跟她说着哪是避暑,明明是受罪。可这一回,早早儿地就打听几时走。老爷今年倒宽容,说不必去,姑娘听了竟是哭了,非要去。
庄家家教严,岂容得小辈闹理,老爷生了气,说不许去!这家里谁敢驳老爷,三位公子都不敢,可这姑娘竟不知哪里吃了豹子胆,非跟爹爹拗,从此不进水米。
老爷大怒,下了死狠的心就是不依!谁知姑娘更硬气,一滴泪不掉,一滴水也不喝。金枝玉叶,哪里经得起折腾,眼看着就奄奄一息要没了气儿,夫人守着床边哭天摸泪儿,太夫人气得骂老爷,险些没撅过去,老爷这才没了辙,点了头。
这可是头一遭儿,庄家开天辟地头一遭儿!
这一说要去,像吃了神仙丹,即刻还了魂儿,人还打晃儿呢就起来挑衣裙。这一会儿好容易穿齐整了,还是不肯吃,又坐到妆台前擦起了胭脂,直把那张苍白的小脸抹得粉粉艳艳,这才露了笑容。可嘴上也摸了胭脂,到底不肯再吃粥。
香茹正苦着不知怎么劝,有人通通地上了楼,一挑帘子,是三公子展宣,瑾玮喜道,“三哥!是要走了么?”
“奕枫传信出来,说他和七殿下、八殿下不随皇上的銮驾,要先一步去安置。这就启程,让咱们不急,随娘娘走。”
“哎呀,三哥,快!”瑾玮拉了展宣就走,“咱们也走,去会他们!”
“不必吧?”展宣没觉着哪里要赶紧。
“你信表哥什么安置的话,他们三个定是要先往什么地方去玩儿呢!”
展宣一听来了兴致,“说的也是!可你坐车,怎么随他们呢?”
“我换衣裳!咱们骑马去!”
“好!”

第63章 ,

后半夜的雨下到了前晌,势头小了很多,淅淅沥沥的,整个山庄笼在一片雨雾中,清新的雨湿带着浓浓的山间草木香从窗外飘进来,凉爽,沁人心脾。
林侦披衣坐在桌前,翻看着从五月至今浙江、江苏、安徽几地呈送殿上的折子。昨晚与太子在松鹤斋说话,说起他即将年至及冠,到秋天封王出宫前正好一年。太子言道这一年要做些事,皇父才好为你在朝中安置。林侦不知这话是从隆德帝来还是太子的意思,只后来听太子说已禀明皇父将他调在身边,返回宫中后他不再是文华殿里的学生,而是每日要往钟粹宫听差,助太子辅理国事。
面对皇帝与太子的有意提拔,林侦万不能推诿。之前一心为了玉佩,七皇子只与两位皇弟读书、玩耍,对国事几乎从不过问,现在着手打算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些晚了。龙生九子,皆非等闲之辈。二皇子奕栐十七岁下了军营,正逢边疆战火,与匈奴厮杀、冲锋陷阵,为自己实实在在赢下了西北王的名号,还自己做主选了心仪的女子为妃;三皇子奕栩十七岁匿名参加科考,博学多才,高中金榜,获封东阁大学士;而今年刚刚十七岁的九皇子奕枫早已是一身过硬的功夫,为自己的将军之路做足了准备。
十七岁,似乎是皇家男儿们一个出成绩的年纪,就连心境淡泊的八皇子奕柠都在这一年跟随皇父巡视江南,以一幅《夜泊松江图》在画坛崭露头角,如今奕柠的名字无人知晓,可画师“谦乙”已是声名鹊起。七皇子在这黄金的年纪却是在叛逆的软禁中度过。他已经误了很多,这一年再不努力做些事,恐怕就要像五皇子一样做个闲散王爷,陪皇帝读书。
玉佩砸碎后,林侦也曾想过未来,他无意朝堂政治,也没有什么展疆扩土、励精图治的大志,只想潜心研究中医药学,悬壶济世。如今看来,此路不通。芽芽卑微的身份似乎注定了她前路的坎坷,林侦怎能甘心?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却成了一个任人打骂奴役的奴隶,她怕得只想躲在哥哥身后,连去爱一个人她都不敢想。
在林侦眼里,没有人配得上他的芽芽,可提起奕枫,她却说根本不敢“宵想”,怎能不心疼?这倒霉的穿越既然赋予了他王子的身份,如果不能给他们换来一个安稳相守的小家,就一定要换给芽芽一个幸福的未来,让她抬起头来做人、拥有平等去爱的权力,王妃,有何不可?
三年,三年的时间他要让自己拥有强大的权力,因为只有权力才能换来权力…
“七哥!七哥!”
踩着雨水,外头大步进来一个人。
林侦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动都没动。奕枫抹了一把脸上雨水,“你怎么见天坐在房中??早知如此,还来避什么暑?不如留在文华殿好好儿读你的书!”
林侦把折子合上,刚端起手边的茶,奕枫一把夺了去,一饮而尽,撂了茶盅坐在他对面。看着那一脸懊恼的人,林侦嘴角一弯,笑了,“又没见着?”
“见不着了!”奕枫恨,“我去水芳楼看三姐姐好几回了,从来也看不着!在外头等着,几天了也不见她出来,到底来了没有?你可是哄我??”
“昨儿王九去给三姐送东西还见着她了。”
“怎的你们都能见着?独我见不着?难不成她是在躲着我??”
“不该躲着你么?”
一句话冷冰冰地丢过来,奕枫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莫充好人!若不是你,今儿能如此难缠?!我是打了她,可也得见得着才能赔不是么!”
这几天奕枫的心焦难耐林侦都看在眼里,让他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劝道,“再等等吧,这几日驸马身子不适,过两天好些了,三姐姐喜欢看山景儿,一定会带她出来的。”
“驸马的身子还有个准儿啊?”奕枫道,“我等不得了!”
“等不得就自己去,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见林侦蹙了眉,奕枫不敢再犟,起身坐到了跟前儿碰碰他的手肘,“她不是总管你叫哥么,你去把她给我带出来。”
“你莫得寸进尺啊!”林侦骂,“为了把延熏山馆让给你,我把三姐都得罪了,还辜负了皇兄们的好意!”
“哎呀,我记着呢记着呢,七哥,求你了,行不行?往后都记着哥哥的好儿呢。”
这是个不大要脸的主儿,缠人的时候尤其。林侦心里十分不情愿,可想了想终究得让他们见着才好,“行了,我去试试。她那身小太监的行头你可带来了?”
“带了!”奕枫乐得腾地起身,“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我看雨快停了,后晌我带着亦泋一道往南山积雪亭去玩儿,你估摸着时候儿过来。”
“哎!”
奕枫得了话,起劲地就往外走,将走了两步又扭头,见那位哥哥又打开了折子,活脱儿一幅老学究的模样。奕枫蹙了蹙眉,走回去撑在桌上看着他。
这么一张脸在眼前晃,林侦不耐,“还要怎的?”
“七哥,我想见的人见不着,想见你的人也见不着啊。”
“嗯?”
“莫在我跟前儿装糊涂啊。”奕枫白了他一眼,“来了几日了,瑾玮一直等着你,怎的也不去瞧瞧她?”
林侦闻言没吭声,从京城到承德,瑾玮一直在他身边,奕柠奕枫还有庄家老三都似乎看出了端倪,一路上尽是留他两个一道走。瑾玮举止温柔,人也害羞,说话十分懂得分寸,可与他的亲近却是遮掩不住。这封建的时空,女孩儿已是很明确地在传达着一个信息,这个信息林侦曾经不需在意,现在有些避不及,也…不知该避不该避…
“后晌你把她带出来吧。”
奕枫笑了,悄声儿道,“瑾玮可是得不着的人呢。她已在议亲了,若是要我在母妃跟舅父跟前儿说话,你可早吱声儿!”

雨停了。夏天的雨总是带着阳光,山脊后,湖面上,两座彩虹桥垮落琼楼玉宇,七彩纷呈,幻若仙境。
传过午膳后,林侦过桥往水芳楼来。楼上静悄悄的,丫鬟如意瞧见他摆摆手,林侦点点头,轻手轻脚走到珍珠挂帘边。
窗边贵妃榻上姐夫江沅半卧着,手里拿着本书在看,身边是姐姐亦洛,一身清凉的轻容纱裙,倦倦地窝在夫君身边午睡。林侦轻轻挑起珠帘,江沅看过来,林侦一挑眉,江沅用书指了指对面,林侦会意,放下帘子。
水芳楼并不大,楼上整个是卧房,江沅指的对面是正对湖面的美人栏,栏边摆了一张柳木条案,一把美人倦椅。案上铺满了纸墨书本,一个女孩儿手握羊毫正屏气凝神在写字,精雕细琢,玉一般的人儿,湖面上的彩虹正好落在她身后,仿佛童话里带着魔法光点的小仙女,妙不可言。
林侦倚在门边看着那恬静的画面,这是他的芽芽,一入书中便忘乎所以的小学霸。在古代她也该是这样一个胸有万卷、气质芳华的女子,也该有这样七彩的光环围绕…
这是姐夫江沅给他学生的待遇。因着走承德一事,姐姐亦洛对芽芽的不满终于爆发,逼得芽芽苦苦哀求,说出了自己开小铺子卖画谋生的打算。那一天,江沅一眼看出了那画背后与众不同的女孩儿,从此免去所有的活计,亲自教她读书。
这种教导,并非只是教小丫鬟识字,而是实实在在在教她,书很杂,天文,地理,兵书,杂谈,甚至星象命里,江沅打开自己的收藏,一本一本给她读,教她其中意思,与她一道论辩。
这是芽芽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重新读书,所读都是与自然相关的实用书籍,并非儒家的礼仪道德,且老师江沅见解独到,十分懂得引导她,也能捕捉到她跳跃的思维,芽芽生出了浓厚的兴趣,短短的时日两人便有了师生之谊。
林侦不知道江沅这是所为何来,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没有目的的,也许是真的在助芽芽自食其力,也许是要将她安稳地留在身边,给她好的生活,让七弟再也不用惦记她。林侦不想去揣摩江沅,只知道这些都不能长久,此刻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去想,不想动,就想一直这样看下去…
可是不行,很短暂的出神,林侦起身走过去,沐芽抬起头,悄声道,“殿下,你来了。”
芽芽着实被三公主吓怕了,对江沅都敢叫师傅,却再不敢在公主眼皮子底下叫哥哥。
“来,换换衣裳,哥带你出去玩儿。”
“真的啊?”
沐芽立刻搁了笔站起身,垫着脚往对面看,林侦道,“我已经跟你师傅说了。”
小月牙儿这才喜得弯弯的,开心地从他手中接了衣裳跑去换。

“哥,咱们去哪儿呢?这几天师傅不舒服,我都没出门呢。这里真美!”
一出来,沐芽就悄声儿地在哥哥身边叽喳,眼睛不够使,追着湖光山色,赞叹不已,“哥,像不像西湖?好像比西湖还美。你还记得以前咱们…”
一句话没说完,沐芽就看到哥哥大步往前去,不远处的人欢天喜地地奔了过来,正是小公主亦泋。沐芽愣了一下,这才刚刚出了水芳楼上了如意洲桥,看来,小公主并非偶遇,而是原本就在候着…
哥哥回头看,沐芽赶紧跟了上去。只是,这跟上去也只能是落一步跟在后面,七殿下牵着小公主一路说笑着过了桥,上了岸,一路往北去。
沐芽心里有些酸酸的,都打扮成小太监了,就不能只带着我么…
山间青石阶,小亦泋一蹦一跳地,要哥哥给她说两个没听过的故事。
“今儿不说,免得有人着急了。”
“着急?谁着急?”
林侦抬头望,亦泋顺了他的目光见那石阶尽头,青枫绿屿殿前站了两个人。
“庄姐姐!”
亦泋撒了欢儿就往上跑,上面有个人也大步奔下来。一眼看到那身型,沐芽扭头就走,林侦一把拉住她,“别怕。”
“我,我先回去,你们玩儿。”
没挣脱开哥哥的手,那人已来自近前,“你们怎的耽搁这半日才来!”
这声音好乍耳,沐芽躲在哥哥身后,只求没瞧见她。谁知,一向能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的哥哥却往台阶上挪了一步,沐芽先赶紧跟着,却没跟上,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
她瘦了好多,为她量身做的衣裳又宽宽大大的,此刻低着头,手指死死地攥着衣襟。想起离别那一日她嘴巴里叼着画笔意气风发的小模样,想起绑在条凳上那苍白无助的小脸,奕枫只觉得心像被狠狠攥了一把,疼得他猛地吸了口气…

他两个面对面,点了穴似的,一个不抬头,一个不敢开口,离得这么近,像一对闹别扭又都舍不得离开的小情侣。这不是是林侦第一次跟芽芽和她的男神出现在一个场合里,却是第一次让他感到了自己的多余…真的是多余么?林侦轻轻摇摇头,嘴角边一丝苦笑,转身,抬步往上去迎瑾玮和亦泋。

哥哥的背影越走越远,静悄悄的山间林荫道上只留下她和她的“主子”,逃无可逃,沐芽轻轻吸了口气,俯身…
奕枫一把将她抱住,“不能跪!你跪了,我就没脸了…”

第64章 ,

他的怀抱突如其来,很结实,两臂像是铁柱子一般,却不像从前那么紧,沐芽本能地将双手挡在了胸前,“殿下…”
奕枫低头看着怀中,近近的,夏日雨后,她的小脸也似被冷雨洗过,没有颜色,白净,那么清亮;双睫低垂,绒绒的,他等了一下,想等那小月牙里映出他的脸,却没有。他咽了一口,喉结颤了颤,终是慢慢放开手。
“连抬头看我一眼都不能够么?”
大男人的语声闷在喉中,很低,很哑,口气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沐芽轻轻咬了咬唇,“对不住你…骗你…”
“这么说,若是重头来,不骗我么?”
静静的,她没吭声。奕枫弯腰,终于对上那长长的睫毛下清凌凌的眸,她微微一颤,他没动,“问你呢,若是重头来,能不骗我么?”
她几乎没有一丝犹豫,轻轻地摇了摇头。
奕枫笑了,轻声骂了一句“死不悔改。”直起身,“我倒庆幸你骗我呢。否则,我许是被迷惑就把玉佩给你了。若是如此,你我今生哪里还得再相见?”
沐芽怔了一下,抬起头,雨后的阳光带着清凉的水汽照在他英俊的脸上,肌肤越发细嫩了许多,看着看着,嘴角轻轻一弯。
她的眸中终于有了他的影子,可那眼神再不似从前那般拧着一股小劲儿,狡黠,调皮,怒起的时候小火苗蹿蹿的,毫无顾忌。此刻,眸中很静,静得汪出一潭深水,一丝波纹都没有,像这幽深的林中,没有尽头的孤寂…
奕枫有些心慌,“沐芽…”
“嗯,”
“你…是不是恨我?”
恨他么?沐芽从没问过自己,只记得玉佩的粉末被他打散的那一瞬间,她就坠入黑暗,所有的一切,希望,生命,全部崩溃,打在身上的板子,板子连着板子,不觉得疼,只有空荡荡撞击的声音。她永远回不去了,永远…不再是牧芽…
死了一样。
“…沐芽?”
她轻轻提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的动作很轻,人很安静,奕枫忽地有些怕,不是怕她恨,是怕这种疏离的安静,伸手去握她,她立刻往后错,湿湿青石阶,脚下一滑人不觉就后仰,他一把揽住。
这一回,没有抱紧,手臂却很牢固,像钉起的木桩圈着她。
她挣,他纹丝不动;偌大的山林,寂静,幽深,清新的绿似浩瀚的海,她的挣扎像小风轻抚,抬头看他,他拧着眉,眼睛里的坚定得像在征伐敌军,她愣了一下,没再动。
这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粉粉的耳垂嫩得像一小片饱满的花瓣,淡淡清香不是胭脂味,是很久前他把她从地上拎起来那最初的味道,冷飕飕的颐和轩花园。他嗅着,这时的安静他才能忍受,低头,哑声道,“那天…我气疯了,伤着你了…”
“…原该受罚的。”
她轻声一句,他没听真,“嗯?”
“不该算计主子的东西…”
“这话没良心,我早就不把你当奴婢了,你…一点都没觉着?”
一直躲着他,不想再见到他,他是她在这个时空里最强烈的主子印记,也是这里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她委屈,他竟然…也这么委屈,看着他的眼睛里点点的光,她轻轻地咽了一口,“觉着了。”
“那一夜,我恨得狠,可我不后悔摔玉佩。”
她又要低头,他抬手轻轻点住,“你一个人回西洋做什么?孤苦伶仃,怎么过日子?更况,西洋有的,大周都能有。”
她怔了一下,“是么?”
“你不是奴婢了,想读书就读;想教学生,我就是;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告诉我,我都能给你。可你若是走了,大周有的,西洋却一定没有!”
“…什么?”
“我啊!”
沐芽挑起眉,眼前这张脸十分严肃,严肃得她心里的委屈都显得矫情起来,看着看着,噗嗤笑了。
“为何笑?不是么??”
“回殿下,是。”
她一笑,小嘴儿立刻就甜甜的,奕枫也笑了,“这不结了?你在信里不也说会…咳,”嗽了一声,低了下去,“会想我。…往后,见天在跟前儿,就用不着想了。”
沐芽不知道“想起”和“想念”实际上究竟有多大的区别,这一时一刻,竟然不想驳他,“多谢殿下顾念。可我不想再进宫了。”
“谁也没说让你进宫。”他低头,悄声儿在她耳边道,“端阳节闹那一场,着实气着皇父了,这些时我也不敢抬头。好在来承德前,二哥手下的西北将王奉忠进京述职,借机比试了一场,大将军手下留情,可皇父也真是又瞧见我了。这一来承德就有些松动,毕竟,若是往后领兵去,我也该去历练了。遂我想着,最迟不过秋天就会往西北去了。”
“是么?那倒是好。”沐芽点点头,他每天往校场去,风雨无阻,一身的伤,硬把皇家娇贵炼成了铁打的身子,吃了很多苦,总算离目标越来越近。
“你先在三姐姐那儿住着,等圣旨下来,我就去接你,咱们一道走。我想着,到时候…”
“我不去。”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回了过来,小声儿平静一点都没犹豫,奕枫愣了一下,忽想起七哥交代的话,忙道,“不是让你去伺候我,是…是…”
“是什么?”
这番话,早在心里不知演了多少遍,此刻看着她清净的目光,他竟打了磕绊,脸一臊,“我…陪着我,像原先一样啊!”
“下了军营就不用再做功课了。”
“不做功课,就不能做旁的么??”
“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做旁的了。”
“你,你是不是成心气我?这么笨!”他终是不耐,看着她一副无辜的模样,恨得咬了咬牙,“回了西洋你会想我,我下了军营,千里之遥,我,我也想你!”
“那你就写信给我。”
“沐芽!!”
他大声一喝,她抿了抿唇,没吭声。
“你当真不明白??”
“…明白。”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只不过之前的男生表白都会让她喜滋滋的,可这一个,超出以往所有的耀眼,她心里却一丝喜悦都没有,闷闷的,有些疼…
“那还跟我犟?!”
王子殿下表达得已经十分屈尊,她这么不识好歹让他有些恼。沐芽在箍牢的圈子里轻轻地吁了口气,“殿下,我与你,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我哪里够得着…”
“旁人自是够不着,可你从树上掉下来正好就掉我手里了,若是在树上,够不着的是我呢。”
说起从前的逗趣儿他自己都笑了,低头看她,轻轻地捏了捏,一直冷静自若的小脸终是被他捏红了,“殿下,我…”
“急什么?又不用你做什么。你…让我对你好就是了。”
“可我消受不了殿下的情意…”
“怎的消受不了?还能被美死么?”
他提了语声,硬邦邦地丢过来,沐芽被呛得噎了噎,小心斟酌道,“殿下,我,我与你不是…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