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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睿早在心里把那厮千刀万剐,不管是谁,寻着了,就算他是秀筠的命也绝不能轻饶!
来到后园厢房,听得里头静,齐天睿轻轻挑了帘子,卧房的纱帐落下,艾叶儿在桌旁支着肘子打瞌睡,巧菱守在帐子外的绣墩上做着针线,听到动静,抬起头,正是要开口叫人,齐天睿摆了摆手示意她悄声,巧菱忙搁了笸箩起身跟了出来。
“二爷,”
“大姑娘这几日可好?”
“嗯,日里跟二奶奶说话儿,精神倒好,陪着能吃下一小碗饭,汤药也好,夜里也能睡两个时辰了。”
“哦,”齐天睿点点头,又往里瞅了瞅,“二奶奶也歇在里头?”
“哦,没有,这几日奶奶都是用了午饭就往后头去了。”
齐天睿闻听,一时口中干渴,更觉日头燥,“大晌午的,老往湖边去做什么!”
巧菱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奶奶不在湖边,是在后头柴房呢。”
“嗯?”
这又是哪一出儿??齐天睿也顾不得肚子饿得直叫,抬脚就往角门去。
角门外的小院子是大厨房,绕了厨房后头山墙根儿底下搭着一个大棚子,里头堆着各式火炭,棚子边上是柴房。未及近前,就听得里头刺刺拉拉的声响。又是什么幺蛾子?齐天睿放轻了脚步,悄悄来到柴门边往里一瞧:
丫头一身鸭蛋青的薄绸短打,青丝高束,额鬓两边软软的小刘海儿都扎了起来,小额头一露出来,两道水弯眉翘翘地挑了起来,小鼻笔挺,难得地凹下眼窝,竟是雕出些许的棱角,此刻轻轻咬着唇,搭着眼帘,神情专注,好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只是这形状么,撸胳膊挽袖,露出粉雕玉琢、莲藕似的小胳膊;一脚踩在条凳上,一条厚重的桐板木一头扛在她肩上,一头落在凳子上,板木宽,遮了她大半个身子,小脸上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只管看着手下,小手纤白裹着一大张粗砂纸,正在起劲地刺刺擦擦地磨着木头,木头沫子飞在空中,头发上,小脸上,日头底下竟是发亮…
“你这是做什么呢?”
莞初正仔仔细细地打磨着,冷不丁这一声吓了一跳,抬眼瞧,那人抱着肩靠在门口,挑着眉,声音哑得险是辨不出,尴尬的形状一时收不得,小嘴儿一抿,两只小涡盛了蜜一般,“相公,你回来了!”
没理她,齐天睿只管抬步走过去,伸手摸那块木头,是寻常的白桐木,此刻已然是琴板的形状,侧板与面板相连,显是整木头挖出来的;锯得齐整,刨子活儿甚是讲究:后果、前梁、琴尾、盒盖,摆布精细,弧度流畅,凸起的琴码也抠得十分细致;穿弦与挂弦,孔眼粗细、大小高低,一打眼看过去,虽未上弦,却是个正经活计。
他低头瞧得好是仔细,鼻子都快贴到了琴板,莞初支腿架胳膊,一副小工模样,形状实在不雅,想把腿收收又怕一时没撑住,闪了他瞧,只得挺着。
“你做的?”他开口问,却并不想听她答,只这一身锯沫子已是一目了然,又道,“怎的用白桐不用青桐木?”
“不妨事,”莞初两手托着琴板,用胳膊肘蹭了一下额头滑下的汗珠,这一蹭,袖子上的沫子更沾在了腮边,都是不觉,“青桐、白桐、赤桐,木质轻虚,皆宜琴瑟。只要是整木头挖的,音便纯,传得远,音色也好。”
“哦,”齐天睿点点头,“哪儿来的木头?”
“腊月雨雪多,园子里几株老桐被打残了,老妈妈们拾掇的时候我要的。晾在素芳苑后头的耳房,太阴了,一直干不了。咱们离府的时候我带了来,这边柴房阴凉透风,这才几日就好使了。”
说得起兴,小脸红扑扑的,齐天睿听着也觉有趣儿:腊月里她正是在婆婆跟前儿每日不得闲儿的时候,竟还有心思去园子里捡木头。想着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拖着木头杆子满园子走,活脱儿小耗子托着油葫芦,怎不有趣?齐天睿笑了,从她肩上把那重重的琴板托了下来,“敢问娘子,几时学的徒,师从哪位大师啊?”
琴板拿下,才发觉他的声音好哑,那眼睛里头也满布红丝,这是怎么累成这样,好像也瘦了呢…
“丫头?”
“…哦,不值什么。是跟我爹爹学的。”
想起那只雨雪天摔坏的老琴,齐天睿略是尴尬,顿了一下方道,“这倒忘了。”
“爹爹一好戏,二就好琴,闲来无事便是挖木头。寻来的木头大大小小,不愿意拼板又舍不得扔。挖出来的琴,有的太小,只有个琴样子,根本就不能做弦不能弹,只好做摆设。”
齐天睿闻言也笑,真是个老顽童!又问道,“遂你就跟着一道喜欢?”
莞初摇摇头,“我不喜欢,太累。不过是小时候常跟着瞧,大了搭把手儿,一点活计就惯了。”
“那你做什么费这个劲?”
“我没琴使了。”顺嘴说出口,莞初就悔得险些把舌头咬下来,想起那一屋子的金玉玛瑙,更觉尴尬,好好儿的…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齐天睿抬手用拇指轻轻去擦她鼻尖,“没钱使了?”
那指肚的温暖将将碰到,莞初就禁不住往后错了小半步,自己抹掉鼻尖上的木头沫子,笑笑,“不是。又不当真怎样会弹,要那么好的琴做什么?自己闲来无事做一把就好了。”
齐天睿收回手,又低头瞧了瞧那即将成型的琴板道,“是十五弦?琴弦有了么?”
“嗯。”见他不再追究,莞初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铜丝弦,府里库楼上有。”
“谁给你寻的?”
话真是脱口就出,他眼睛底下她却是连个谎都圆不了,不敢说是天悦给她拿的,想说是兰洙嫂子又怕露馅,抿了抿唇,没吭声。
瞧那两只小涡儿都嫌主人不争气,瘪瘪的,齐天睿笑了,“铜丝是作坊里用的,这怎么能用那个。”说着从莞初手里把砂纸拿了过来,弯腰把将才她肩膀底下没瞧见的一处小刺仔细地打磨下去。
“那用什么?”
“你先上漆,过几日我给你寻鹿筋来。”
“鹿筋?”莞初顿时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当真?”古琴都是使的鹿筋,甚是昂贵,如今都说不如丝弦,实则是极难寻,又没有几个正经会做弦的师傅罢了。
“这有什么稀罕。”齐天睿直起身,见那沾着木头沫子的小脸不由自主就凑了近,盯着他问,不觉来了兴致,“走,我带你瞧瞧我收的琴去。”
“啊?”被他拉了就走,莞初紧着道,“我,我太脏了。”
齐天睿闻言,站了脚步,上下打量一番,手中活像牵着一个半大小子,一身锯末子,一额头的细汗,越显得这俊俏的模样竟是又添了几分英姿…蹙了眉,“说的正是,脏成这样还不得污了我的琴。”
他的神色好是嫌弃,莞初不觉红了脸,更是难堪,直往后退,可心里还真是想看他的琴,必都是稀罕物呢,想了想,又仰起脸求道,“相公,我这就去洗洗,等我一会儿,成不?”
齐天睿笑了,“走!”
不由分说被他牵了走,两人将将出了柴门,就见角门外小跑来了一个小厮,“爷,有客来访。”
“就说我不在!”
问也不问,他大步直往前去。莞初跟在后头一面紧着随,一面悄悄在身后不停地扑打身上的沫子,根本未觉脚下的路…
…
一进这屋子,扑面一股温热的水汽,夹杂着一种似药非药、似花非花的香味,嗅起来竟似有一种迷醉之感。冉冉的白雾遮在眼前,莞初好是睁了睁眼睛,才见那雾气缭绕之间的景象…
这处所在足有泽轩大,可这屋子却并非砖木所造,四周垒砌皆是石头,大小不一,凹凸不平,却因着五彩的颜色顺着那纹路雕出花鸟云山的景致,应着飘飘的白雾,如仙似幻;石头拢聚之下,一边两角有两个莲花小池,浓浓流淌的雾气便是起自此处,咕嘟嘟地滚开的汤锅一般;正中是个四方大池,池子围拢皆是上好的晚霞大理石,水面之上雾气淡下许多,袅袅如烟;临池一侧,是两方藤条矮榻,上头铺着软褥靠枕,一旁矮几上木茶盘;这仙洞一般的所在从房顶垂下清荷的纱帘,将几处景致似隔非隔,犹抱琵琶,若隐若现…
看丫头瞪大了眼睛,满是惊奇,齐天睿好是得意,拉了她就往池边去,“知道么,当初我之所以要买下这座小宅子为的就是这眼热泉!”
“热泉?你是说…”
牵着她的手来到小莲花池的一边墙侧,齐天睿轻轻敲了敲,“那边就是山湖水。冷湖水,你看,这可是稀奇?只不过几步之隔,竟似换了天地。”
莞初蹲下//身,伸手到池中,“呀,好烫。”
齐天睿随着也蹲//下,握了她的手又放进去,“一会儿就不觉烫了,这是药石,若有什么酸困之处、或是着了风,在这里头泡半个时辰,只管好;累了,也最解乏。”
手放在里面,一会儿红红的,不觉烫,只觉适宜,莞初嗅了嗅,“什么味道?”
“就是味道不好,遂我这把窗子开在湖面上,还燃了熏香。”
莞初探头看,透过雾气,那池子下头的石头是可以坐着的,抿嘴儿笑,“这么舒服!”
“舒服是舒服,千万当心不能睡了,热泉不能久泡。”齐天睿说着拉她起身,“这边的大池子搀了活水,正好的浴汤。”
浴汤?天哪…莞初挣挣小眉,哪有这么大的浴盆…
“下去洗洗吧。”
莞初正自惊讶,耳边这一句吓了她一跳,紧着摇头,“不,不…”
“啧!”齐天睿瞪她,“不是脏了么?赶紧洗!不洗不给你看琴。”
“相公,我,我去用浴盆洗洗行不行,这个,这个…”
“这个怎么了?”
“太…”莞初绞尽脑汁,“深。”
“不深,能站得住,下去吧。”
“你是不深,可我不行啊。”
齐天睿一瞧那小个子,笑道,“没事,洑水更得趣儿。”说着拉了她就要往里送。
莞初惊得直往后退,“相公,相公,我不会洑水!”
“你从小湖边长大,走南闯北,成天在外头疯跑,会骑马还能不会洑水?”
“相公,相公,我真不会…”
她害怕的小模样好乖,看得齐天睿越发生了促狭的心,弯腰一下将她抱起来,“今儿天热,好好痛快一下,啊?”
“相公!别啊!”
她只管扑腾着挣,他越来了兴致,一仰手臂将怀中人扔了下去。
扑通!丫头四仰八叉地落入水中,看她狼狈的小模样,齐天睿哈哈大笑,正是想揶揄两句,忽见两只手臂扑棱了几下,冒个泡泡就没了顶,眼见着人软塌塌地直往下沉。
“哎呀!”齐天睿一声惊呼,纵身跃进池中…
第54章 ,
…
水流清澈,云霞的池底,那身浅色衣裤十分显眼,齐天睿一个猛子扎下去,揽了那水底的人就托出了水面。只是一瞬的功夫,小脸已然惨白如纸,绒绒的睫毛上滴答着水珠,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粉嫩的唇瓣已然发青,人像那池子边白玉雕琢的小鸳鸯,一点子生气都不见,直直的揽在臂中,齐天睿惊道,“丫头!丫头!”
被他一声唤醒,她突然提了口气吁出来,眼帘一搭整个人就往下软。“哎!”齐天睿忙去抱紧,却怎料她似忽地复了神智,看着他像是怔了一下,张开两手抱了他的手臂,不待他将人揽住,那软绵绵的身子竟然已滑出他的怀抱。手臂被缚着,想抱她又想挣开她,齐天睿在水中顿觉失措,她像只小水蛇,环着他的手臂旋在了他身后,小脚攀悬轻轻一踩他的腰,两臂腾空一下搂住了他的脖颈。
感觉那人儿覆在他背上,有惊无险,齐天睿这才松了口气,“丫头?”
“…嗯,”
靠在他肩头,她的语声带着水中的鼻音,喃喃的赌气,好是委屈。
“你将才闭着气了?”
“…嗯,”
“你吓死我了。”齐天睿说着,感觉她的身子在水里飘飘浮浮,不敢与他贴合,他回手轻轻揽住那柔细的腰肢,水中的人儿好轻,轻得他几乎感觉不到,水温热,依然摸得到那身子暖暖的,好软;两只藕臂环着她,贴着他的脸一点点,凉凉的,心不知怎的悄悄一颤…
午后的日头懒懒的,从石头围砌的玻璃窗外照进来,透过薄纱将这一池的水拢出朦朦的光晕,将才水中的翻腾渐渐平息,只留下水面上缓缓的波漾,点点晶莹,两个人在水中依偎,静静的,像一对并蒂的青莲…
良久,他沙哑的声音道,“好好儿地抱着,干嘛转到我身后去?”
她不吭声,也没有挣,软软地在他反环的手臂中…
“来,”他的大手揉了揉她的腰肢,“转过来。”
“…不,”她轻轻吸了口气,语声不觉就颤颤的,“你…把我背过去。”
小女儿娇娇的气息就在他耳边,痒痒的,一时竟像是呵在他心口,毫无防备就像这溢在胸口的水,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这一夜的奔波像是突然找到了去处,一身的疲惫都在这柔软的怀里,这么乏,这么累,他像突然软了筋骨,悄悄后倚,轻轻合了双目,将那晶莹的光亮挡在外头…
从来独处,忽地满池温柔,掌心抚摸着那柔软,不敢握,一握就觉无力。口鼻之中都是温热的水汽,淡淡的药草味,想起夜里那暖暖的女儿香,那么近,吸在鼻中,睡得如此安稳…独自一人这些年,无论在外如何风流,从未与人同榻而眠,几时起,竟是惯了那枕头过去的角落里窝着这么个软绵绵的小丫头,床再大,也想逼得她无处躲藏,看她蜷缩着睡去方觉心安。算起来,睡在身边不足十夜,这多少年的习惯竟是随之烟消云散,夜静,最无防备,怎的一时疏忽,让她趁虚而入…打理生意,从来都是精神十足,公差在外,不眠不休,这一回,为何短短几日竟是在衢州待不住?挂念什么?心怎能不烦躁?不知一次听说,她从小就知道要嫁给他,为何不觉欣喜,倒觉恨?心底忽地空落,想把那身后的柔软揉挤碎,卸下这一身残留的力气…
“相公,相公…你累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口中干干地咽了一口,“…嗯,”
“那…还能不能背我到池子边?”
“你先转过来。”
“我…”感觉那肩头的人儿轻轻咬了咬唇,“就这么着行不行?我…”
“听话,来,转过来。”
他的语声好哑,哑得仿佛疲累不堪,她不想争,只是,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求道,“相公,就这么着吧,你走过去就是。”
她不肯,他想扭头,她也不让,他索性一下放开了双手,背上的人倏地一沉,随即漂浮着离开他的身子,池水扑上来化去她暖暖的体热,后背忽觉凉凉的。
两臂依然搂着他的脖颈,不敢放,她觉着自己的形状好尴尬,“相公…”
“转过来。”
“不…不行。”
“当真不?”
“…不是,相公…”
她口中只管乱乱地求,他低头,眼中只见那撸起的袖管曝露雪白的肌//肤,看起来细嫩多汁,他微微弯了弯嘴角,张开嘴巴咬在那藕臂上…
“啊…”
牙齿嵌进她的肉中,不痛,凉凉的,吓得她惊叫,人没了把握一下子滑入水中。齐天睿趁势转身,一把揽起,那人儿便端端落在怀中,正是要笑她,目光落下,人忽地顿住…
怀中甜美似剔透的玻璃灯人儿,惊慌失措的小脸更添娇俏,淡色的绸衫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出一身女儿的形状,呀…里头竟然一件薄袄中衣都没穿,水面下,透出一抹嫩蕊桃红、嘟嘟地裹着那两朵娇嫩…
他一时双眼发怔,将才心底的空落荡然无存,笑意一瞬就满溢在眼中,正是要低头欣赏,被一只小手蒙了眼睛,遮不全,也不给他看,湿漉漉的。
“放开。”
“不!”
“放开!”
“我不!”
他笑了,“你穿成这样出来晃悠!还有理了?!”
“活计累,热啊…哪里,哪里想到会…”她的小声儿又急又羞,“是你把我扔进水里的,我说了不行…”
轻轻蹭蹭她的小手,他闭了眼睛,一提手臂将她贴进怀中,她的小声儿戛然而止。她好软…比在他身后还要软,清甜的滋味就在他口齿之间,忽觉全身力大无穷,只要轻轻的,轻轻的一下,她就碎了…
被他扣得喘不过气,她窝在怀里小声叫,“相公,相公…”
“莫挣…再挣,我又要瞧见了…”
她不敢再挣,任他抱着,池中翻起的水花又平静下来,那一波涟漪便只悄悄漾在心窝里…
…
热泉房中只有齐天睿的换洗衣裳,寻了一件宽大的棉袍将她裹了,一路抱着回房去。莞初知道自己身上尴尬,一点也不敢闹,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一见人就赶紧埋在他肩头。日头照得暖暖的,两个人湿漉漉的,留下一路滴滴答答的水痕。
回到泽轩,齐天睿命人另预备了浴盆浴汤。待都安置停当,下人们退出去掩了门,他这才将怀中放下。“快去洗洗,身上潮,捂不得。”
“…哦。”她口中应着,人却裹着袍子站了。
齐天睿口渴,在桌边吃了口茶,一回头见她像个粽子似的不肯动,才明白是要等他出去才肯到那纱帐后头换洗,他笑了,走过来,低头看着她,轻声咬牙,“掩耳盗铃。”
她羞得像只熟透的小樱桃,可就是拗着不动。齐天睿不再理她,动手解自己的湿衣裳,“你赶紧着啊,你不洗我可洗去了。”
眼看他褪了外头的罩衫又去解中衣儿,莞初裹了袍子一溜烟钻进了纱帐后头。只是…这也叫帐子吗?透薄的纱,外头分明就还是清清楚楚的,还有那高处的多宝阁,各式的西洋小玩意,晶莹剔透,都能映出人影来,这要是脱了,还不得…
想起将才水中的尴尬,那红晕未散的小脸又烫烫的,莞初轻轻抿了唇,将才…他抱得好紧,虽说…虽说是为了救她,可怎的…那么久?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抱着,热泉也不及他怀里一分的热,浸在水中依然嗅得到他身上淡淡檀香的味道,不知是他瘦了还是那太用力,那骨头的力道要捏碎了她似的,他从来霸道,连救人也是这般…想起小时候,坐在他膝头,他轻轻地拢着她,怀里暖暖的,她一时适宜就睡着了,那怀抱比今日这个…好多了…
正自己悄悄琢磨,忽闻身后哐当一声,莞初扭头,房中已空无一人…
…
入夜,暖了一整日的天空上了云,无星无月,昏沉沉的暗。按着他之前的吩咐廊下又挂上了灯笼,花花草草都有眼色,连角落的灌木也清楚,不觉灯火通明的耀人眼,静悄悄,一院子暖暖的橘光。
房中的玻璃灯,莞初依旧只用了一盏,这一来,那高大的板壁上各式的摆设都又有影子,晃晃的。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房中,守在桌边,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笔下的宣纸上只有滴下的墨点,脑子里都是那清凌凌的水声,口鼻中…不见水汽,只有檀香…
低头,洗得柔柔的发丝垂落,影子落在纸上,丝丝缕缕;金色的小鸟儿栖卧在软软的肩头,烛影扣在墙上,安安静静的…
下午沐浴之后就再不见人,今儿他怎的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呢,是不是恼了…后来听秀筠说二哥下午来瞧了瞧就往柜上去了,晚饭也没有回来用,不知道今晚回不回来歇?
外头起了打更的竹梆声,莞初揉了揉眼睛,“啾~”小鸟儿轻轻叫了一声,莞初扭头,轻声道,“莫急,再等等,才将将敲了三更,一会儿说不定他就回来了。”
“啾~”小鸟儿听话地应了一声,重卧下,圆圆的小绒球。莞初歪歪头轻轻碰一碰它的小脑袋,“等哥哥回来,唱给他听听,啊?”
门栓轻响,莞初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去开门…
第55章 ,
…
早春的天一入夜便经不得冷露湿寒,廊下站着,周遭花草灌木的清香渗着丝丝寒气,将这一路的急赶托得如此突兀,耐不得,淡淡汗热的味道。
齐天睿擦了擦额头,轻轻吁了口气。后晌离家前,傅广问起明日之事,今儿柜上的伙计们也都说起明日之事,齐天睿一时语塞才发觉头脑空空,平生头一次他竟是忘了这日子。原本往年总是一处宴,一处私会,今年叶从夕难得在金陵,必该有聚,只是此刻,他却毫无心思…
厚重的雕花门隔着,房中安安静静的,偶尔一两声清清的鸟鸣。满院子柔和的光亮,他站着边缘,身上的燥热渐渐平息。丫头就在门那边,不知在做什么,想着她逗弄那鸟儿的模样,啾啾的,不觉唇边一丝笑,心忽然就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