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不知道秦施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不愿把事情弄大,也不想为秦施月开脱,更不希望造成别人的困扰。
赵媛媛果然是懂她的。暗暗生了一会儿闷气,蹲下去把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在桌上,叠得整整齐齐。
“紫末,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生气地放下拳头,赵媛媛走到李楚心的座位坐下,拉起她的手,“你看,都淤青了。”
沐紫末的皮肤很薄,又白,平时小打小闹,赵媛媛都不敢对她用太大力,刚刚那么厚那么重的书砸下来,她的手背上立刻青紫了一大片。
看到沐紫末深蓝色校服裤子上沾了点灰尘,赵媛媛帮她拍了拍,却看到她微微皱了皱眉,立刻伸手就要掀起她的裤脚,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很多,“你的脚也受伤了?”
沐紫末咬牙“嘶”了一声,按下她的手,“疼。”
赵媛媛小心翼翼地帮她卷起裤子,幸好校服裤都很宽大,也不怎么费劲。
在看到膝盖处破皮泛红、触目惊心的一块时,赵媛媛倒吸了口冷气,嘴里忍不住嘀咕着,下手真狠啊。
立刻下了决定,“走,我带你去校医室,这伤口不赶快处理恐怕会感染。”
沐紫末点了点头,任她搀扶着走出了教室。天气冷,伤口很疼,而且不容易结疤,还是去擦点药比较好。
“你啊,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吃了那么多,怎么也不见你长点脑子啊,那种人,哼!真不是我说你,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啊……”
赵媛媛像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一路念到了校医室。
沐紫末突然想到了几米漫画中的一个小情节。
女孩对狮子说,我们开始玩吧!你先咬住我的头,表情要很凶。我会尖声哭喊,双脚乱踢,假装害怕极了。然后我们就冲进人群中,吓死他们。如果有人来救我,那个挺身而出的人,才可以演我的白马王子。
在落难的时候,第一个向你伸出援手的一定是你的朋友,这样的人,值得你用一生去珍惜。
外面冬季风在狂妄地呼啸,沐紫末却觉得,心底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
校运会历时三天就结束了。文科重点班总算输得不太难看,以34分的总分最后拿了个全级倒数第三。
高三7般以不可挽回之势勇夺第一名,高三14班得了第三,获奖名单上基本是理科班的天下。
李楚心吃了一口饭,抬起头,“真不敢相信14班能得第三名耶!”
的确难以想象。
高三年级有25个班,理科班就有十五个,运动健儿卧虎藏龙,14班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着实难得。
“那有什么?”赵媛媛用筷子敲了敲餐盘,“你也不看看14班的苏靖然多厉害呢,单是在男子一千米和跳远上就拿了十六分,还有顾意,他跑男子接力的第四棒,也拿了第一名,还有啊……”
赵媛媛故意停了下来,朝对面的钱千千挤了挤眉毛,“她家的那位也贡献了不少呢!”
钱千千的男朋友也是高三14班的,他们从高二的时候就开始了,感情一直很好。
原来顾意也参加了校运会。沐紫末吃了一根青菜,那两天行动不怎么方便就没去看,一直待在宿舍,心里不免有点小小的遗憾。
不知道顾意跑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学校可不会管学生那点浪漫的小心思,高三第一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定在12月24、25号。
今年的圣诞平安夜注定不得安宁。
一个学期下来,高三的学生基本上对考试免疫了,却不敢松懈,办公室里挤满了问问题的学生,走廊上站满了讨论问题的学生,路灯下也聚集了不少读英语的学生。
考试结束后,学校难得放了一天假。
沐紫末没有回家,大部分同学都收拾好走了,她还留在教室,站在窗边,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考试过后,都会感觉,身心皆疲,有一种说不出的窒息感,从脚心缓缓蔓延,透不过气,无法呼吸。
这么地辛苦,这么地疲累,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可以决定命运前途的那一张纸?还是,别的什么?
沐紫末深深地迷茫了。
十二月的夕阳黄光映着她略感迷惘的脸,在黄昏的地上投下一个未知的答案。淡淡的落寞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尖尖的下巴显得细腻柔润。
此刻,她对着窗外,眉头微锁。
桌上的白色手机震了一下,是一条信息。赵媛媛约她到校外奶茶店喝奶茶。
沐紫末简单收拾了下,背着包,走出了教室。
黄昏下,白瓷楼梯孤单地躺满了一地的静寂,她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第十四章
出了H中的校门,往南边走大约20分钟,就是赵媛媛在短信里跟她约好的奶茶店,平时大家都喜欢在这里聚会。在每个即将放假的晚上,约上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每个人点上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浓郁的奶香,温热的口感,总是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忘掉路上的严寒。
当然,店里更多的是成对的情侣,点一杯奶茶,插两根吸管,你一口我一口,相视间,自有一番浓情蜜意。
沐紫末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脱了手套,理了理一路赶过来被风吹乱的长发,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轻轻推开奶茶店的门走了进去。
因为放假,里面人很多,闹哄哄的,不知为什么,却奇异地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一扇门,隔开的,是两个世界。
沐紫末站在原地,在人群中寻找赵媛媛的身影,店里人太多,她又有轻微的近视,的确不太好找。
赵媛媛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沐紫末刚进门,她就看到了,站起来朝她扬了扬手,看她没反应,于是放开嗓门大喊道,“紫末,还傻站在门口干嘛呢?这边!”
店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不约而同扫向门口,服务员手上的笔哆嗦了一下,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俯身再问了一遍,“同学,请问你刚刚点的是什么?”
被这么多陌生的眼光关注着,沐紫末尴尬地站在原地,慢慢压下几次想拿起包遮住自己的想法。
呃,她可不可以,装作不认识她?
还是慢慢地挪了过去。
再等下去,不知道赵媛媛还会有多少出人意表的举动。
没有想到苏靖然也在,沐紫末也没想太多,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把红色的外套脱下挂在椅子上,在赵媛媛旁边坐了下来。
赵媛媛已经帮她点好了一杯红豆热奶茶,沐紫末插了吸管,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淡淡的红豆香味在口内弥漫了开来,冬日慵懒的舌尖追逐着那股清香,顿时感到心底一阵温热。
许是真的太久没见了,虽然在隔壁班,但平时见到面也只是简单打一下招呼便匆匆而过,又或许是刚考完试的那份轻松心情的使然,沐紫末比平时多了很多话,眼里止不住的笑意盈盈,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生动。
三个人惬意地坐在一起,聊着学习,聊他们的梦想,聊他们的未来……
此刻,他们可以无视一切,因为这是他们的世界,这是青春赋予他们的权利。
只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
***
冬天的步伐越来越快,H中校园里百木萧条,枯叶纷飞,一切都仿佛那么有默契似的,悄悄等待着一个宁静的未来。
对于高三的学生而言,这或许是他们生命中第一个难熬的严冬,很长,也很短,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就算熬过了这个冬天,等待着他们的,真的会是鸟语花香的春天吗?
很多东西,因为未知,所以此刻的等待才有意义。
十二月份月考的成绩排名终于出来了。任何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后,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赵媛媛无疑是前者,她终于以一分之差成功把文科永远不败的神话孙浩峰拉下马,当之无愧地登上了文科全级第一名的宝座。
赵媛媛连做梦都是笑的。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跟沐紫末开口,她一直瞒着一个小秘密,倒是这次的成绩让她有些忐忑的心安了不少。
沐紫末到办公室问数学问题的时候,无意中在走廊上撞见秦施月和班主任,秦施月低着头,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沐紫末注意到秦施月抬起头看她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转瞬即逝。
沐紫末也没想太多,跟班主任打了声招呼,便拿着数学试卷进了办公室。
晚修下课的时候,沐紫末无意间跟赵媛媛提起这件事,顺带说出自己的疑问,“我觉得当时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赵媛媛拿着手机低下头不知道跟谁发着短信,嘴角隐约着笑意,听到沐紫末的问题,这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来,拿起桌上的笔戳了戳她的头,还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一副你终于开窍的欣慰模样。
心里却忍不住暗暗腹诽,沐大小姐你神经该有多粗啊,秦施月看你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好不好!?还是挤眉弄眼地把沐紫末拉住,嘴角咧开一个笑容,“你猜?对一个青春少女而言,不是学习问题就是感情问题,或者兼而有之?”
赵媛媛的提示已经如此明显,沐紫末还是一脸迷茫。她一向不关心这些,更何况是一个完全与她不相关的人。之所以会问出这种问题,全是她一时头脑发热而已。
“听说她这次的月考退到了班级二十五名。”钱千千总是在适时的时候给出适当的答案。
“这样啊……”沐紫末点了点头,转过身,继续做起手上的习题,俨然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这是沐紫末的想法。
赵媛媛在她背后一脸深意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紫末总是容易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可是,哪有那么简单呢?
秦施月一向是个高傲的人,可是近来却明显因成绩退步而被老师冷落,相反的,沐紫末就算数学一直在原地打转儿却还是老师们重点关注的对象,而且,甚至近来年级主任对她上早读课迟到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谓是包容到了极点。她一直是庄老师的得意门生。
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沐紫末吃完午饭回教室拿一份政治的时事资料,打算拿回宿舍看,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水杯打开着盖子倒在课桌上,里面她吃饭前刚打好的满满一杯水洒了一桌子,桌上的书大部分浸泡在水里,刚刚做好的一份英语习题,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一片,看得沐紫末一阵心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的脑中第一次清晰地浮现了“秦施月”三个字。
沐紫末第一次发现自己被一种叫做“愤怒”的陌生情绪左右着,胸腔里满满溢着怒气,而且无处排遣,她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秦施月的敌视,秦施月的孤立,秦施月的冷言冷语,秦施月上次的出格行为……
这些,她都可以忍,只为让自己有一份纯真的青春岁月可以回首。
可是,秦施月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那些放在桌上的书,都是她平时最常用到的参考书,那份英语试卷,是她昨晚费了许多心力,查了很多资料,做了详细注释的,那本被水泡得微微泛页的汉语词典,是疼爱她的外婆送给她的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词典,是她已经在天国的外婆给她的唯一纪念,是她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慰藉。
沐紫末拿着纸巾的手微微颤抖,那些水一碰到纸巾就马上黏了上去,没多久一包纸巾就用完了,看着狼藉的桌子和书,她的手冰凉,陡然感到一阵温热砸在手上,不失控制地坐下,任温热的液体狠狠冲刷而下。
有多久没有哭了?
是不是那一天晚上,在美国的某家医院的重症病房里,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外婆虚弱地拉着她的手,那个时候外婆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拉着她的手稍稍加大了力度,苍白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眼里却因为泪水模糊一片。
她一直知道外婆想跟她说什么。
很小的时候,外婆带着她走遍了纽约的每一个大大小小的书店,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找到了那本汉语词典,当外婆把那本词典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听到外婆微微的叹息,跟她说,“长大了当个才女好不好?”
当时的她还小,根本无法理解外婆话里的深意,她只知道,只要说好,外婆就一定会很高兴。她只知道,外婆高兴就会笑,外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她很喜欢看外婆笑。
就是这样许下的承诺。当时不知道,年少的诺言,需要倾尽一生去兑现。
沐紫末一直都知道,外婆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外表看起来也是个外国人模样,但是她却对中文有着某种程度的挚爱。
当那双无数次爱怜地抚摸她头发的手无力垂下,彻底失去了温度,当那双湛蓝得像深底的湖水般的眼睛闭上,沐紫末清楚地知道,她的外婆,再也不会回来。
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去了。这个无力的认知让沐紫末的眼中的泪溃然决堤,她多想拉着外公的手,问问他,外婆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外公是那么地伤心。这个世界上最爱外婆的人,是外公。
是不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每个寒冷的冬天,她会把你冰冷的小手小脚爱怜地收紧在她温暖的怀里?
是不是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每天讲完睡前故事后,在你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揉揉你的脸颊,说,“悄悄,我的宝贝,晚安”?
是不是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毫无原则地,只想把你宠成她的公主?
那一天晚上,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生离死别,那一天晚上,几乎流尽了她一生的泪。
小番外
顾家的两只宝宝出生了,哥哥叫沐阳,妹妹叫顾木子。
龙凤胎的名字是爸爸取的。
除了刚生下来的时候象征性地哭了一下之外,宝宝们其余的时间都很安静,躺在粉蓝色的摇篮里,瞪着黑黑的圆圆的漂亮眼睛,嘴角流着淡淡的口水,粗短的小腿你蹬我我蹬你。
有一天,沐紫末正给木子宝宝喂着奶,看了看不远处不甚熟练地哄着沐阳宝宝睡觉觉的年轻爸爸,云淡风轻地提了一句,“顾意,为什么宝宝一生下来就一直那么安静呢?”
刚刚晋升爸爸的顾意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映着窗外明亮的日光,益发显得丰神俊朗,“悄悄,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叫悄悄吗?”
沐紫末不说话了。
顾妈妈在外面吃完饭回来,从沐紫末手里接过刚吃饱的木子宝宝,爱怜地放到摇篮里,打了热水,用柔软的小毛巾帮她擦了擦脸。
木子宝宝很乖,用柔软的小手扣住了奶奶的食指,轻轻地摇晃,似是撒娇。
顾妈妈欣喜地“吧嗒”一声亲了她一口,木子宝宝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顾妈妈自顾自地摇头道,“唉,宝贝们,你们怎么都跟你们爸爸一样,一生下来就这么安静,难道这也是会遗传的?”
沐紫末沉默了。
顾意也沉默了。
***
“不玩了,你们每次都欺负我!”沐紫末鼓着一口气,闷闷地推倒了自己面前的“长城”。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打麻将输给两个三岁的小屁孩更让人窘迫的事吗?
龙凤胎心有灵犀,麻将桌上一个眼神彼此便可心领神会,打起牌来更是无往不利,顾意本来智商就绝高,这种小牌还真是不放在眼里,几轮下来,攻守得当,倒也没有多大伤亡。
反观沐紫末,手中的筹码零零落落,所剩无几,实在是……
顾意修长的手不经意抚上额头,暗暗忖着,一家四口小赌怡情尚可,可要是怡出了家庭矛盾,这可得不偿失啊。
于是微微沉下脸,电光火石间,对沾沾自喜的那两只无声警告了几遍,直到三人达成一致协议,这才嘴角噙笑,“悄悄,不如再来一遍?”
沐紫末闷闷地坐下,重新搭起了长城。哼,要不是为了赢回爷爷给她的利是钱,她才不会这么没骨气呢!
又一圈下来,最后一个牌都摸完了,还没有人自摸。
这种诡异的事情一直持续着……
“发财。”木子宝贝打出一个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认真看牌的妈咪。
顾意已经拿到了牌,正准备打出去,却见沐阳宝贝气急败坏地喊道,“妈咪,发财你不是要杠吗?”
沐紫末看了一眼自己的牌,如梦初醒地说,“是哦,我要杠。”
顾意只得默默地把刚刚拿起的牌放回去,暗暗地对龙凤胎比了个拇指。
牌局继续。
“九条。”沐紫末忽然扔出一个牌,正喝着橙汁的沐阳宝贝突然哽了一下,额头上扯下三条黑线。
对自己有着这样一个数字白痴的老妈,他到现在还无法承认这个现实。
他认为接下来要做的事会严重侮辱自己的智商,只得在桌子上踢了顾木子一脚,成功把这个艰巨的任务移交给自己妹妹。
顾木子收到自家哥哥传递的信息,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颜,甜甜地开口,“妈咪,刚刚你摸到九条不就是自摸了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沐紫末高兴地把面前的牌摊开,完全无视自家儿子和老公脸上成分不明的笑容,又把刚刚打出去的九条捡了回来,摊开双手,“我自摸了,给钱给钱……”
沐紫末怎么会想到,除了她之外,牌桌上的另外三个,全然是以一种玩过家家的态度陪着她玩,每一次都在扔自己手上的自摸牌,而且扔得不亦乐乎。
这才是一直打下来都没人自摸的真相。
龙凤胎知道,如果他们不把太爷爷的压岁钱都交出来充公,他们那爱妻如命的老爸是不可能放他们走的。
被洗劫一空的龙凤胎在心里腹诽,妈咪你的脸皮简直比麻将还厚。唉,摊上这么一个笨蛋老妈,又有什么办法呢?幸好他们继承了老爸的高智商。
在这个家里,第一条,妈咪永远是对的。第二条,如果妈咪做错了什么,请参照第一条。这是他们的老爸带着他们开了无数次家庭会议后,新立下来的顾家家训。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楠竹好久都没出现了,而且为了表明自己绝对不是后妈,心血来潮YY了这个番外,再次强调一下,结局真的HE呀!
第十五章(修)
沐紫末默默擦干眼泪,把弄湿的书一本本叠好,又把纸巾的水拧出来,把桌面残留的水迹吸尽。
有人推开教室的门进来了,她也没回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整个人安静得可怕。
十二月二十二日,太阳直射南回归线,昼短夜长。
外面的阳光暖暖的,却无法驱散沐紫末心底的悲凉。十七岁的女孩子,心素如简,人淡如菊,她的爸爸妈妈给了她简单的生活,宠辱不惊,不愠不怒。
可是,不生气,不代表,她不会生气。每一个人,都有那么一条底线,不容许任何人轻易侵犯。
午后的阳光似乎蒙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竟然一路退到了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沐紫末在阳台上铺了一张报纸,把怀里的书一本本疏开。
做好一切后,沐紫末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偶尔有微风吹过,带着十二月桂花热情的清香,可是,却推不开那个低着头的女孩的悲伤。
是的,此刻她只感到悲伤。她的爸爸妈妈一直把她教得很好,生气这种情绪对她而言终究太陌生,它毕竟只是一时的匆匆过客。更多的,是她想起她的外婆,那个疼她爱她、她一生中亏欠最多的人,悲从中来。
清风翻动书页,却无法承载记忆,无法承受离别。最大的悲哀,就是知道你明明无能无力,却还要执拗地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你。
悄悄,是不是真的好傻?
书干了,沐紫末抬起头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宛若,刚刚只是,清风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这个世界总是如此狭窄。
沐紫末抱着书往教室走的时候,却遇上了那个她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人,不过幸好,她背对着她。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高一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
沐紫末靠在柱子上,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静静地看着,何曾看过这样的秦施月,在另一个人面前,卸下所有的骄傲,低到了尘埃里。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所有的人都会变得卑微,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卑微。
沐紫末紧紧搂着怀里的书,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着,面不改色地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留给他们一个从容的背影。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胜似做了一切。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的秦施月被中途打断,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好久,才听到她似乎带着哽咽的声音,“沐紫末你一定是故意的!”
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在一个人卸下所有骄傲的时候,把她所有的尊严踩得一滴不剩。
但,沐紫末其实不残忍。她只是,习惯于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沐紫末头也没回,乌黑的长发安静地贴着她挺得笔直的背,白皙的嘴边勾出了淡淡的笑容,明明笑得像孩子般纯真无害,却让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沐籽言知道,谁都可以得罪,惟独悄悄得罪不得。因为,她从来可以什么都不做,却可以笑着让你生不如死。这个这么痛的领悟,她可是迟了十五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