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树不为所动。
他轻叹一声,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听话。”
她松开了手。
赵琪琪重新得到自由,迅速躲到高明身后去,探出半个头来,几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因为我发的那条微博泄露了秘密。这寺里的和尚,还有门外守着的警察,他们也有可能被人收买……”
连高明都听不下去,“琪琪够了!”
“高明你敢吼我!”
林山也怒了:“要吵滚上去吵。”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里都是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高明不动声色地觑了温千树一眼,她旁边的男人正和她低声说着什么,她的表情稍有缓和。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亲密的动作,但能感觉得出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会不会是恋人?
他很快否决了这个假设。
统共只见过这男人几回,没有哪对恋人不想如胶似漆地黏着的吧?
这边正对峙着,文物局下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千佛塔外拉了警戒线,四周聚集了不少群众,肆无忌惮地议论纷纷,传着传着竟然传出了那个犯了心脏病的男人在塔内死亡的谣言……
派出所协助的警察正忙着澄清谣言,安抚群众情绪。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吴教授。
他火急火燎从休息的禅房赶过去,路上不慎跑掉了一只鞋子,恍然不觉地踩过了一条百来米长的青石路,进入壁画室时,脚底红痕青痕相交,触目惊心。
下了塔底,吴教授甚至都没看清眼前都有哪些人,直接喊,“小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千树连忙过去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老师,您怎么来了。”
吴教授还在发烧,身上滚烫极了,那被她扶着的手臂竟打着颤儿,她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好歹……”吴教授背过身去剧烈咳嗽起来,温千树帮他顺着气,这副苍老的躯壳虚弱得像风中的蜡烛,然而它的烛芯是如此的坚韧,以一身赤诚坦荡,散发炽烈光亮,她不禁眼眶微热。
“我进去……看看。”
温千树担心他身体,想陪着进去,霍寒在一边摇了摇头。
老人家步履蹒跚,带着沉重的呼吸,一步步向前走着,他步子太重,走得很慢,林山一个大男人,看着那佝偻的背影,也忍不住有些鼻酸。
还记得清点文物时,这个老人如数家珍的语气和意气风发的表情,他那时还开了句玩笑,“吴教授您这是把这些文物都当做自己的孩子啊。”
和蔼可亲的老人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小林啊,你这话颠倒了,我是把自己当做它们的孩子啊。古人的智慧是多么了不起,他们在技术贫乏的年代依然制造出了这样的精品,不得不令人叹服。作为文物工作者,我们对前人的智慧结晶,要始终保持一份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这四个字深深地拷问着林山的灵魂,让他羞愧难当。
他不忍心再看了,偏过头去,双肩微抖。
吴教授站在门口,和金色佛像四目相对,那双见证了那些偷盗者罪行的双眼被人用尖刀挖去,它已无眼,无痛无泪,眉间仍是一片慈悲。
他在它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佛台上应该有一个装着传国玉玺的木盒。
左手边摆着的是青铜梅盏,右手边是汉白玉宫灯,前面的木箱里满满都是失传已久的珍贵经书……他清楚地记得它们的名字和摆放位置,然而此刻,迎接他视线的是噬人的空荡。
它们分别属于某个朝代,记录着某段历史,它们本该像天上的星宿一样各归其位,供后人景仰,然而,它们却面临着这样的厄运:在将来的某一天,在高高的拍卖台上,被一群人用金钱羞辱、毫无底线地践踏尊严。
吴教授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是真的老了,没有力气了,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他摘掉老花镜,擦去眼角的泪,擦不掉,越擦越多,他趴在自己膝上,哭得像个被父母丢弃的孩子。
许久后,吴教授才走出来,直直地走向赵琪琪。
“小姑娘啊,我们选择了这一行,注定要在艰难朴素中前行,我们的工作并不神圣,神圣的是我们的工作对象,如果你不能做到从心底爱它,尊重它、维护它的尊严,那么就请你以后再也不要碰它。”
他说这话时,语气依然温和,可字字千斤重,字字诛心。
赵琪琪羞耻得满脸通红,扑进高明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自己已经在网上被人黑得体无完肤。
这源于前几天千里迢迢赶来青鸣寺看她修壁画的两个女粉丝。
她们从周围人那里听到零碎风声,忍不住向微博大V爆料,经过一番真真假假的添油加醋,拼凑成了一个完整故事,最后呈现在大众面前的是——
名校考古系网红一条定位微博,将无数珍贵文物推向不归路。
对这些擅长制造舆论的人来说,将无凭无据的流言编造成板上钉的事实,简单得如同探囊取物。
一石激起万层浪。
之前还在赵琪琪微博下亲热喊她“老婆”、“女神”的“真爱粉”们纷纷倒戈相向,打出“国家利益面前无偶像”的旗号,极尽所能地口诛笔伐。
完美女神顷刻间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臭名昭著,比瘟疫传播得更快,这等稀罕事也只有生活在当今时代的人才有幸目睹。
始因终果。
高明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友离开了,林山也扶着吴教授回了禅房。
不一会儿后,上面又有人下来,是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制服,从头到尾一派正气,温千树猜他应该也是一名文物保护警察。
“唐海。”霍寒走过去,两人互相拍了拍肩膀。
没有多余寒暄的话,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唐海说,“我们的人在上面找到了针眼摄像头。”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温千树尤为震惊,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壁画室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念头迭起,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装了摄像头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会不会就是泄密的根源?
疑云重重。
霍寒看着她,眸底闪过一丝担忧。
唐海沿着他目光看过去,愣了一下,罕见地停了几秒,又移开视线。
肩上覆来一阵淡淡的暖意,温千树回神,霍寒轻搂着她,“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先上去。”
她点点头。
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卫生院那边来电话,说是小和尚醒过来了。
霍寒还有事要处理,叫了个同事送温千树下山。
车子开得快,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她在去病房前,先去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翻看着病例,摇摇头,“伤势较重,尚在可控制范围,只是左耳的听力怕是……”
见惯生死的人,宣告降临在这样一个小小孩子身上的不幸,心绪仍是起伏不平。
温千树几乎是木然地来到了病房。
护士正给小和尚扎针。
“阿姨你扎吧,我不怕疼。”
护士表扬他,“宝贝你真懂事,没事啊,打了针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起身调点滴的速度,小和尚歪着脑袋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温千树,开心地坐起来。
小脸的青肿已经消了不少,耳朵上还贴着白色胶布,看着很是憔悴,见了她,清澈眼底泛着亮光。
护士摸摸他脑袋,朝温千树点点头,收拾东西出去了。
温千树把水果篮放在桌上,找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小和尚侧着身子,跟她撒娇,“我想吃苹果。”
她就给他削苹果吃。
“疼不疼?”
“不疼啊。”他摇头,不小心碰到了伤处,疼得眼眶泪花直打转儿。
到底是小孩子,瞬间泪滚双颊,抽抽噎噎的,“我的耳朵……是不是……以后都听不见了?”
他好害怕。
“会听见的。”温千树帮他擦泪,”我向你保证。”
她会帮他找最好的助听器,让这只耳朵能重新听到这世界的声音。
小和尚双眼通红,吸了吸鼻子,“我们拉钩钩。”
“好。”
他得了保证,安心不少,眼巴巴看温千树削好苹果,她切成小块,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眼下他还不能吃这种需要咀嚼的东西,她走到外面,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苹果泥。
小和尚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甜甜的苹果。
他想起什么,“我听师兄说,你那位将来孩子的爸爸是警察对吗?那他能不能抓到打我的坏人呢?”
温千树呼吸一滞,“是谁打你的?”
“那个穿紫色裙子、给我巧克力吃的叔叔,他是个大坏蛋!”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他怀里揣着几个馒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掉,加上他之前就知道壁画室塌了个洞,一直心痒痒着想下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可始终都有人守着。
刚好那会守夜的高明正打着瞌睡,他就顺利下了塔底,巡视了一圈,除了那座佛像外,对那些文物并没有什么概念,它们的吸引力远远比不上他多得的几个馒头。
心满意足地吃完了馒头后,他靠着木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后面传来声音,小和尚揉揉眼睛,只见一小块墙“砰”一声掉了下来,然后一只手伸出来,他还以为做着梦,再揉眼,几个一身黑衣的人跳了出来……
他很快被发现,正要往外跑时,被那个为首的人拎鸡子一样拎了回来,那男人狠狠扇过来一巴掌,他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温千树柔声安抚他。
小和尚好不容易止住泪,刚好他师兄买了清粥回来,温千树又和他聊了会,匆匆返回了青鸣寺。
一路风景如画,她无心欣赏,走上石阶,站在山门前回望,鲜红如血的残阳缓缓坠落青山中。
十分钟后她站在壁画室门前,正要伸手推开门,里面传来盛千粥的声音。
“寒哥你的方法真行。没想到那小黄毛还是个孝子,一听他爸妈来了,整个人就快崩溃了,他爸也真是下得去手,直接一拐杖抡下去,他妈在一旁直哭……原来这小黄毛之前被人骗进了传销组织,被人救出来整天还想着一夜暴富的美梦,骗父母在城市工地找了份活儿,他爸妈也没想到自己儿子干的是这种勾当……软磨硬泡总算是全都招了,他上级是一个叫德哥的人……”
温千树推门进去,三人都看了过来。
盛千粥捂住嘴巴,惊呼一声,“千树姐。”
怎么他刚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我要加入你们接下来的行动。”
盛千粥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寒想都没想,“不行。”
他囫囵找了个理由,“没有这个规定。”
“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确实组织上没有的先例,”唐海也说,“希望你能理解。”
温千树没看他,看向霍寒,“你知道的,就算你不同意,我也照样有办法加入。”
霍寒当然知道她有的是办法,可这次行动太危险,尤其对方还很可能是TY集团的人,必须想方设法地阻拦。
但他太清楚……拦住她的几率接近0。
正想着,耳边又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仿佛混着冰雪融水——
“我看过你们刚刚说的‘德哥’的样子。”
第二十章
正想着,耳边又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仿佛混着冰雪融水——
“我看过你们刚刚说的‘德哥’的样子。”
霍寒眼神微黯, 唇角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她了。
倒是盛千粥略显激动, “千树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温千树说, “德哥是左撇子。”
那次吃放参时,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除了一身的俗不可耐,还有那稍显别扭的握筷子动作, 原来那时他就留了心眼,故意在外人面前使用右手, 但他一时情急下扇小和尚那巴掌,还是将自己是个左撇子的事实暴露了个彻底。
“对对对!”盛千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看来是完全相信温千树的话了。
“这个德哥啊可狡猾了,那颗夜明珠本来就是他想私吞, 故意留在墓里的, 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文程武两兄弟, 他一面找中介和他们搭线,另一面找人将他们家翻了个底朝天。”
“后来塔底的秘密泄露,和那么多的珍贵文物相比,一颗夜明珠倒是不被瞧在眼里了,他先让两个手下拿着冥币去和程文程武交易, 趁机消除我们的戒备,他倒是安排得巧妙,又是心脏病发又是救护车什么的,结果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文物全偷走了。”
盛千粥心里那个气啊!怒火都快把眉毛都烧着了。
“那个随车的护士后来被人在山沟里找到,昏迷了一夜才醒过来,她说刚上车就被人拿刀抵着脖子,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那些人都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脸,对了,犯病的那个也是他们的人。”
“车子开进牛角山,她就被打晕,随意扔进了山沟。”
“千树姐,你说摄像头会不会就是这个德哥装的?不过,他为什么要在壁画室装呢?”难道未卜先知塔底深藏的秘密?
温千树觉得很有可能。
首先是这个叫“德哥”的男人之前跟小和尚打听过千佛塔,再来他手下的几个马仔都是交易前两天才到青鸣寺,那段时间塔内每天都有人守着,他们基本不可能在没有地道的帮助下无声无息潜入塔内,细细想来,也只有“德哥”的可能性最大了。
至于为什么装在壁画室?
温千树隐隐有一种预感,这是冲自己来的。
一杯茶出现在眼前,她抬眸看过去,霍寒正好把茶壶放下,两人的目光相接,那漆黑的眼底平静无波,她弯唇笑了笑,知道他妥协了。
茶才喝了一口,一阵凌乱脚步声破门而入,林山出现在门口,大口喘气,“温老师,赵琪琪知道自己在网上被人黑惨了,正闹着要自杀呢!连方丈大师都惊动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可人毕竟是张教授托付过来的,要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好交代,温千树揉着眉心快步走了出去。
几人赶到时,赵琪琪正坐在地上哭,四周散落着碗的碎片,“高明我跟你说,我真活不下去了,你知道那些人在网上说得多难听吗?他们直接把文物被偷的罪名安在了我头上,还说……说我是偷盗者的同伙,是国家的罪人,必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学校那边,连张教授都受了牵连,我回去真是没脸见他,还有我妈妈,出去逛街被人用手指着骂,我爸爸的公司也受到了影响,股票大跌……”而这一切的根源不过只是因为她发了条微博,而且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是她的微博泄露了秘密!
温千树拉了拉盛千粥的袖子,轻声问他,“那人有没有交待他们的消息渠道?”
“没有,”盛千粥摇摇头,“他们也只是照吩咐办事,这个问题估计只有德哥才知道。”
赵琪琪还在哭闹,平时妆容精致的脸蛋扭曲在一起,高明只会用“别哭了,别哭了”安慰她,显然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刚刚为什么要拦住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上方一道影子笼了下来,赵琪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手心已经被人塞了一块碎片。
高明惊讶得眼睛都快跳出来,“温老师?”
赵琪琪已经吓得一动不敢动了。
温千树轻轻把她那被泪水沾在颊边的头发撩开,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你刚刚不就是用它在手腕上划了一下吗?”
她看一眼那只是稍稍破皮,冒了点血的手腕,“这样的力度是死不了的。”
冰凉的碎片抵上赵琪琪手腕,比这更冰凉的是近在咫尺的声音,“要不要我示范一下给你看?”
可那语气却自然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赵琪琪打了个冷颤,她知道温千树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自己点头的话,那碎片真的会落下来,割破她的皮肤和动脉。
她也……没有真的想要去死。
之前划的浅浅一下,都疼得有些受不了。
她双手撑着地面往后退了退。
温千树仍捏着那碎片,“不用吗?”
“不、不用。”
“还活得下去吗?”
赵琪琪不敢看她眼睛,“活得……下去。”
直到此刻,在场人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松了一些,方丈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高明直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闹剧收尾。
温千树走到门边,没有回头,“每个人都会犯错,错误也有轻重之分,等你哪天想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就一定会有勇气去继续下这盘残棋。”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温千树直直地走了出去。
霍寒在外边等着,见人出来,握住她手腕将人拉到一边,抵在墙上,“要什么力度才会死人?”
她一开始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清眸眨了两下,故意对着他下巴呵气,“我怎么知道,又没试过。”
霍寒轻轻地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是吗?”
“霍队,”她的手搭上那精瘦的腰,人也往前凑了凑,几乎挨进他怀里,“你把我堵在这里,是想和我做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吗?”白嫩指尖轻点他胸膛,“要是换了其他地方,我肯定全都依你,可这里是寺庙啊……”
他早就拿捏好她的七寸,也不怕她作妖,凑近她耳边,声音带着一丝邪气,“寺庙怎么了?黄沙上、车里、草地、湖里,甚至秋千上都做过……”
他眯着眼,似乎在回想什么,除了活色生香,还能想什么?
温千树扯住他袖子,“你敢!”
霍寒松开了她。
他还真没什么不敢的,只是前车之鉴,教训太深刻了。
***
那辆改装过的救护车被省关监控拍到出了省,后来就不知所踪了,这么大规模的文物偷盗,如果长途运输,不可能不走漏一丝风声,那些人也不是傻的。
要么就地分赃。对组织严密的TY集团来说,这个可能性极低。
要么分批运送。等风声小了,再通过内部渠道,将文物秘密送到广东、福建等沿海省份,继而销往香港澳门和海外。
霍寒、唐海和省厅领导开过电话会议后,将目标锁定在救护车消失的京南省。
一行人立刻出发。
除了温千树外,杨小阳也加入了队伍。他是通过正规手续进来的,领导被他的责任感说服了,既然文物是在兰溪镇被偷的,身为兰溪人,又是一名警察,他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把它们找回来。
盛千粥开车,温千树坐在副驾驶。
一路向南。
暮影重重时分。
车子在距离京南省边界还有七十多公里的地方抛锚了,这里是一片山地,人迹罕至,车还没修好,眼看天就要黑了,霍寒当机立断,“今晚原地休息,明早再出发。”
他们过去风餐露宿惯了,野外经验丰富,盛千粥和唐海分工合作,很快地,三顶帐篷搭起来了。
温千树跑到小水塘边看霍寒叉鱼,他手里那根树枝削得很尖,大概没有月光天色很暗的缘故,试了几遍也没有叉到一条鱼。
要是换了别人,这么多次做无用功,只能说是技术不行。
可如果是霍寒,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或许水塘里根本没有鱼。
其实车里有干粮……晚上不吃鱼也没什么啊。
温千树看得一眨不眨,眼前这副景色真的是太赏心悦目了。
他微弯着腰,整副身体线条显露出来,结实又流畅,那掩藏在衬衫下的肌肉,她亲手摸过,温热又紧实,蕴藏着年轻男人蓬勃的力量,还有那微翘起的……
“砰”一声,温千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条鱼被扔到了自己脚边,她双手叉腰,对着始作俑者哼了一声。
月亮出来了。
月光下,那张本来就明丽的脸,配着生动的表情,越发显得千娇百媚起来。
霍寒也笑了,回身继续叉鱼。
盛千粥已经生好了一丛篝火,霍寒事先把鱼处理过,穿了树枝架在火上烤,温千树盘膝坐在他旁边,正吃着回来路上他摘给自己的野果。
深紫色的果实,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她很快吃得只剩几颗,一只手忽然伸过来,一眨眼,果子就到了霍寒那里。
他把果实捏破,挤出汁液抹在烤好的鱼上,正反面来回抹过,这才把烤鱼重新送回她手里。
温千树咬了一口,笑得眼睛都弯起来,鱼肉外焦里嫩,混着果实的酸甜,竟另有一番风味,她很快吃完了一条巴掌大小的鱼。
解决了晚饭,四人围着篝火聊天。
快十点时,温千树已经很困了,打着呵欠爬进了自己的帐篷。
听着外边低低的说话声,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睡到半夜,夜风吹得帐篷不停地颤,温千树翻了个身,小腿不知怎么抽筋了,她习惯蜷着身子入睡的姿势,疼得厉害根本没办法把腿伸直,狠狠咬着牙,可一丝呻吟声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唇间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