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开心啊。
见家长的坎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迈过去了,心头大石放下,整个人轻松得就像在云端游走。
另一边,程遇风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微微失笑,他本来打算告诉她明天登门拜访的事,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估计说了她今晚就别想睡了。
他重新拿起毛笔誊写,风灌窗而入,头顶的灯接连晃动,桌面影影绰绰,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纸面上自己刚写下的两个字——
陈年。
两字跟在繁琐的书法后面,一笔一划清晰地印入他的眼,如春水荡漾,嫩芽破土而出,又如夜空低垂,繁星闪烁……是这世上所有美好事物叠加的总和。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分神都因她而起,却甘之如饴。
程遇风把宣纸放到一边,换了张新的从头开始写,直到凌晨一点多,书房里的灯才暗去。
次日,一夜好眠的陈年天亮就醒了,外面冷,不想那么早起,她从床头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不知不觉,太阳已升到半空,卧室里盈满了光亮,纤尘浮动。
陈年跳下床,光脚踩在地毯上,棉拖丢得东一只西一只,她捡回来穿好,进浴室洗漱。
刷牙洗脸扎头发换衣服,然后下楼吃早餐,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天气也是格外的晴好,蓝空高远明净。
一家三口吃完早餐。
叶明远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陈年则是陪妈妈去后院,边走边聊边晒晒太阳,两人走了几圈回来,容昭的吃药时间也到了。
这些年,她吃药的频率是按照一天三餐来的,久而久之,也习以为常了。
陈年倒了杯温水放到桌上。
容昭吃了药,伸手抚平她皱起来的眉心,“妈妈没事。”
只不过时节转换,担心出现什么变故,遵循医嘱加大了药量。
“爸爸,”陈年扭头看向叶明远,“妈妈的病,没有办法根治吗?”
叶明远摇摇头,“只能靠药物治疗。不用太担心,医生说,只要情绪不要出现太大的起伏,不会有什么事的。”
容昭也笑着说:“这病跟了我四十多年,我还不清楚吗?”
最艰难的时间都熬过来了,现在一家人和乐美满,每天都像含着蜜糖度过,这样的日子她还想过很久很久。
陈年看妈妈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看着很不错,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她又发现一件事,今天爸爸妈妈好像穿得有点正式,难道他们待会要出门吗?
陈年问出心中的疑惑。
叶明远好笑道:“遇风没告诉你,他和爷爷今天会过来?”
晴天霹雳。
程遇风和程爷爷要过来?过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昨天她刚见了家长,现在轮到程遇风了呗。
昨晚他居然一个字都不跟她提,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好吗?
还有,现在她要做什么?
不给陈年冷静思考的时间,佣人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告知程立学和程遇风已经到了。
她抬头看去,和一道深邃的视线撞上,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炸开了,四肢百骸都漫上一阵奇异的酥麻。
心底深处有道声音弱弱响起:为什么感觉这阵势,很像是上门提亲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缕凉风
“叶叔, 昭姨。”程遇风率先开口打招呼。
叶明远亲自上前把他手里的礼物接了过来,和老爷子点头致意后,热情地招呼他们爷俩进来坐。
容昭在丈夫身后柔柔地笑,眼角笑纹如清波扩散,“程叔,遇风,你们来了。”说着,她回头别有深意地看女儿一眼。
混乱思绪被挑开。
陈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妈妈这反应,显然也是很早就知道她和程遇风谈恋爱的事了, 亏她还自以为瞒得好,每天喜滋滋地偷乐。
陈年立刻站起来,小羞涩小紧张慢慢压回了心底, 笑意盈盈地打招呼, “程爷爷。”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这不正是她想要的顺其自然吗?之前是她初涉情爱,没有经验, 多少有些患得患失了。
虽然速度比想象中快了很多。
陈年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步骤是什么样的, 以前在桃源镇时, 一般男女双方见过家长后,接下来就是谈婚论嫁了。
显然她和程遇风的情况比较特殊, 因为她还不满20周岁, 离登记结婚还有一段距离, 而且爸爸妈妈也不会舍得这么早就把她嫁出去的。
唔, 但应该也不会太晚?毕竟程遇风的年纪摆在那儿呢。
陈年耳根一热。欸,怎么忽然想到结婚上去了?
三位长辈有说有笑地落座。
程遇风和陈年面对面而坐,两人的眼神越过空气交汇了两秒,陈年定力不够,做不到像他那样的淡然自若,背在身后的手把衣服抓出了褶皱。
程遇风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定,见家长这种事他也是平生第一回,还是会紧张的,不过是比较善于隐藏情绪罢了。
茶香袅袅。
程立学浅抿两口,放下茶杯,直奔主题,“明远阿昭,这两个孩子的事,你们是什么看法?”
陈年立刻竖起了耳朵,清亮双眸也紧紧盯着爸爸妈妈,只见夫妻俩对看一眼,叶明远余光捕捉到女儿的表情,他笑了笑,“遇风之前跟我说的时候,我有些意外,后来想想也不是那么意外。”
叶明远和容昭高中开始恋爱,尝尽爱情的甜蜜,学业也没有耽误,齐齐考进知名学府,长跑七年后修成正果。所以,两人对这件事也很开明,叶明远甚至鼓励女儿如果在大学遇见喜欢的男生,也不妨试着谈谈恋爱。
眼下,只不过是恋爱的对象变成了程遇风,叶明远向来对他赞赏有加,年轻有为,人品心性都好,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
每次女儿从学校回家,眉眼间藏不住的喜悦之色,一颦一笑都沁满了甜蜜,叶明远看在眼里,虽然有那么一丝全天下父亲都会有的的惆怅,但心里还是由衷地感到欣慰。
何况,女儿和遇风走到一起,颇有些宿命的意味。
叶明远握了握妻子的手,笑道:“这也是程东的心愿。”
容昭也想起了往事,心里万分感触,她点了点头,“是的。”
听叶明远提起儿子,程立学惊讶不已,抚着杯沿的手一顿,茶水溅落手背,他急急地追问,“这话怎么说?”
其中渊源要追溯到程遇风出生那一年。
叶明远和容昭去程家喝满月酒,推杯换盏间,程东笑说,“兄弟,你将来要是生了女儿,咱俩还可以结个儿女亲家,亲上加亲。”
当然只是戏言。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为人父母的,还不至于把手伸那么长去管儿女们的感情事,但万一真看对眼了,也不失美事一桩。
于是双方定下约定,不干涉不强求,乐见其成。
因为容昭身体的原因,叶明远一直不敢让她怀孕,所以叶家小千金也在十年后才姗姗来迟,后来又遭遇了被人贩子拐走的意外……
没想到浮沉兜转,缘分的线最终还是把程遇风和陈年牵到了一起,或许真应了那句话,命定该属于你的人,不管走得多远,最后还是会走回你身边。
程立学听得眼眶发热,要是程东还活着,盼来了这么一天,他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程遇风也是第一次听说父亲还有这样的心愿,怔愣许久,直到手心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他才回过神,紧紧握住了陈年的手。
陈年下意识想抽回来,没成功,只好给他握着,脸颊微红,目光挪来挪去。
淡定淡定。
反正已经公开了,怕什么?
长辈们谈起的往事,对程遇风和陈年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们听得入神,茶桌下握着的手也渐渐变成了十指相扣。
墙上的钟时针将要指到十二点时,佣人过来说可以开饭了,于是谈话地点从客厅转移到了饭厅,话题也开始围绕着程遇风和陈年展开。
饭桌上的氛围格外轻松自然。
像来到山前,无需在山重水复间茫然寻觅,鸟语花香的路已铺好,只需启程,便能探看一路的好风景,又如同泉水涌出自有沟渠流,且有清风明月相送。
和喜欢的男人两情相悦,又得到了双方长辈们的祝福,是陈年在十九岁这一年中最鲜明的生命印记,除了笑,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表达此刻内心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欢喜。
午饭吃完,大家又坐着聊了会天,容昭吃过药后就准备上楼休息,她顺便把陈年带上去了,母女俩一起躺在床上说些体己话。
陈年窝在妈妈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忍不住就想撒娇:“妈妈。”
容昭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叹息止于喉间,笑声柔情四溢,“我们家的年年长大了。”
而她却分明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自己错过了很多,积累了十多年的母爱还没送出去多少,女儿的人生里却有了新的内容。
“妈妈,不管长多大,我永远都是您和爸爸的女儿啊。”
有了这句话,容昭愁绪稍稍散去,她又想起什么,笑着点陈年鼻尖,“怪不得在游乐园那次还跟我说,以后就算要嫁人,也不会嫁很远的。”
原来是意有所指。
嫁给程遇风什么的,还远着呢。
陈年娇羞乱扭,拖长了声音,“妈妈……”
容昭摸摸她的脸,滚烫极了,“好了好了,不闹。”
午休时间在母女俩的轻声细语中过去,容昭是真的累了,她沉沉睡过去,陈年却没什么睡意,合眼休息了半个小时,轻手轻脚地帮妈妈掖好被子,掩上房门,下楼去了。
客厅空无一人。
陈年来到后院找人,修剪花木的佣人告之:天气不错,程老爷子和叶明远去后山钓鱼了,程遇风自然也是陪着一起去。
陈年正想要去后山看看,又听佣人说外婆醒过来了,她重新回到屋里,走进了外婆的房间。
外婆坐在床边,不停地用手去抓落在膝盖上的阳光,陈年走过去,外婆抬头看到是她,立刻露出笑容,“年年。”
陈年在她身边坐下。
外婆扭头问:“吃饭了吗?”
陈年点点头:“吃了。”
“我也吃了。”
其实外婆没吃饭,午饭时她还在昏睡,这时,佣人刚好把饭菜端进来,陈年接过,“我来吧。”
佣人出去了。
陈年一口一口地喂外婆吃饭,外婆乖得像个小孩子,话很多,没有逻辑,基本都前言不搭后语,她耐心地倾听,偶尔也搭一下话。
外婆说到以前和外公上山捕蛇的事,表情一下兴奋起来,手舞足蹈的,手上的玉镯银镯相碰,叮当作响,她很快又从捕蛇跳到了陈年初中班主任家访的事上,比出大拇指,“我们家年年,顶呱呱!”
陈年跟着笑,跟着外婆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外婆说着说着就昏睡过去了。
陈年扶着她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又坐了十几分钟,听她呼吸变得均匀后,这才走出去。
陈年没有走远,而是进了隔壁的一间小书房。
前天晚上叶明远从公司给她带回来一箱子的信件,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拆看,信封素黄,全部都是统一式样。
陈年拆开一封,映入眼帘的是满页工整又带着几分稚嫩的字——
亲爱的小叶子姐姐:
你好。我是慕昭希望小学的苗苗,我这次给你写信,是想告诉你,我有新衣服穿了,红色的,穿在身上暖暖的,袖子上还有一只漂亮蝴蝶,对了我还有了新笔盒……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可校长教我们滴水之恩要捅(注:别字涌)泉相报,我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在山里找到了一个泉眼,不过现在还没有水,老师说等明年春天就有了,到时你一定要过来看看哦!我们等着你哦!
此致敬礼。后面还画了一只敬礼的小手。
陈年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之前的庆功宴,她收到了很多长辈们的礼物,其中有几张银行卡,数额加起来差不多有六百万,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要怎么把十块、五十块和一百块掰开来花,最大程度地做到钱尽其用,所以当沉甸甸的六百万交到手上时,她不知所措了。
六百万是什么概念?需要多少个一百块叠加?
陈年慢慢冷静下来,和爸爸妈妈商量后,她决定把这笔钱全部捐给慕昭青少年救助基金会。
陈年的初中也是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过来的,如今不过是把别人给予自己的帮助继续传递下去,她没想过自己会收到这样的感谢信,字里行间充满真挚之情。
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陈年又拆开第二封信,这是个男生写的,字迹比较马虎潦草,需要仔细辨认,她看得太入神,恍然不觉身边有人坐下。
第三封信,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过来的。
陈年猛地抬起头,绽开笑颜,“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说在后山钓鱼吗?
程遇风微抬下巴,没说自己是被爷爷赶回来的,其实也不是赶,老爷子大概看出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了,这才体贴地给了个理由让他先回来。
昨晚心情忐忑,想了很多未来的事,几乎没怎么睡。
现在见完了家长,一切都尘埃落定。
程遇风知道陈年应该有很多话想跟自己说,他也是,彼此的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可当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不怎么想说了,目光深深地胶着在她嫣红的唇上。
女朋友、未婚妻、孩子他妈,终身伴侣。
这就是他夜深人静时的全部所想。
“忘了某样东西。”程遇风满腔火热,倾身过去,温热而清冽的气息逼近的一瞬,陈年闭上了眼睛,脑中浮现昨晚那个隔空传递的晚安吻。
光明消失,男人的吻覆上她的唇,很轻,像蜻蜓点水,却格外的缱绻磨人。
陈年情不自禁地揪住他的毛衣,在自己的手心里紧握住。
唇间响起他细碎的声音:“年年,我很开心,是你。”
她听懂了,他是在说:
我很开心,遇到的人是你,将来要一起走的人,也是你。


第59章 第五十九缕凉风
“年年,我很开心, 是你。”
晚上入睡前, 陈年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心神荡漾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星空投影,仿佛每一颗星星都变成了灌满蜜浆的花朵,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清甜气息。
她把枕头揉在怀里。
睁眼,闭眼,睁眼……还是睡不着。
这么晚了,陈年又不想去打扰程遇风,他明天早上要飞巴黎, 要待到大后天才回来, 算算两人有将近三天时间不能见面呢。
七十二个小时,感觉好漫长。
她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甜蜜中夹着一丝怅然。
明天早上还要赶一二节课,陈年闭上眼酝酿睡意,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六百六十五只绵羊……
头顶的星空,繁星自动退隐,一秒两秒,流星雨在暗夜里划过,床上的人已经慢慢沉入梦乡。
翌日六点, 生物钟在闹钟响起来之前先发挥作用, 陈年起床洗漱完, 背着书包下楼, 看到在饭厅忙碌的身影,她脚步轻快地走过去,“爸爸,早上好。”
“早。”叶明远把一杯刚热好的牛奶放到桌上,“可以吃早餐了。”
陈年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爸爸,以后您不用起这么早给我准备早餐,我自己可以的。”
“爸爸很乐意为你做这些事。”叶明远笑了笑,眼神里带着那么一丁点儿的促狭,“说不定过几年,想做也没有机会了。”
陈年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戏谑之意,在桌下跺了跺脚,“爸爸……”
“好了。趁热吃吧,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从家里到学校大概一个小时路程,好在早上车子不多,一路畅行,和爸爸在校门口分别后,陈年没有回宿舍,直接去了教室。
教室还没有人,冷冷清清的,临近上课前十分钟,其他同学才揉着眼睛进门,这两节是封老师的课,小教室,堪堪能剩出两三个位置,不止逃课率为零,连前三排都坐满了。
冷风呼呼吹进来。
坐门口的班长缩着脖子去把门关了,他刚回到位置,听到“砰”的一声,接着是“卧槽”,然后门被推开了,一个男生微睁着满是血丝的眼呵欠连天地进来。
“哟,困成这熊样,昨晚又通宵了?”
“一夜春宵?”
“滚。”
陈年明显感觉到班上小部分同学的学习状态不比开学那会了,这些从全国各地选拔进来的尖子生,以前在高中也是数一数二,可现在被放到同一个班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名列前茅到垫底,心理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高中时一心扑在学业上,上了大学后,生活变得丰富多彩,各种各样的社团活动,交了女朋友,通宵玩游戏……哪种不比枯燥的物理学诱惑大?
学习上难免松懈,开了个小口,全盘溃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久而久之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有A大金光闪闪的学历,就注定一只脚已踏入了锦绣前程。
陈年不赞同这种想法,却也没有权利去干涉别人的选择,她牢牢记得高三时曾老师说过的话,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
物理学很美好,值得在座的各位为之奋斗一生。
这不是一句空话,是她的誓言。
上午四节理论课结束,下午还有两节实验课,和陈年一个小组的男生立鹏飞,也就是上午撞门那位,不小心把自己负责的步骤弄错了,导致实验失败,整个小组只能重新再来一遍。
立鹏飞不停地道歉,同组的其他男生们都说没关系,顶多就是多费了些时间,让他不必放在心上。闻言,立鹏飞脸上的愧疚之色就像清晨沾在玻璃窗上的水雾,得阳光照耀,瞬间消失于无形了。
他见陈年不说话,又单独跟她说了句抱歉。
陈年定定地望着他发红的眼睛,缓缓弯起唇角,笑得好看极了,她的语调却是平缓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们。”
立鹏飞一愣,胸口滞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陈年没有再看他,朝其他人笑笑,“我先走了。”
“我也走,一起一起。”临近饭点,大家也散了。
立鹏飞站在实验室门口,看着那道被簇拥着走远的浅蓝色身影,直到它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像被抽空全身力气般靠着墙倒了下来,头快垂到地上,短发也被抓得凌乱不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陈年吃完饭从饭堂出来,天色已黑,她去图书馆还完书,回宿舍路上,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她疑惑地四处张望。
没有看到熟人。
奇怪。该不会出现幻听了吧?
陈年继续走,没走几步,右前方有道黑影斜了过来,等看清来人,她猛地瞪大了双眼。
“还记得我吗?”清冷的声音几乎要压过这秋夜的寒意了。
陈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许、许远航?”
大半年没见,这个男生又高了好多。而且他不冷吗?她都穿薄毛衫和外套了,他身上还只有一套短款的运动服,脚下是一双耐克运动鞋。
“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远航说:“我是来找你的。”
啊?找她,什么事?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陈年迷茫一瞬后才反应过来,“芸帆?”
听到这个名字,许远航的思绪好像就被牵绊住了,比她更迟钝地开口,“嗯。”
陈年察觉他的眼神似乎带着隐隐的期待,又有一种把她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可他注定要失望了。
“没有。”
虽然她和迟芸帆经常一起吃饭,但并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后来她来A市集训,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许远航眼底的一缕亮光熄灭了,陈年的心不知怎么也跟着紧了一下,“芸帆,不是出国留学了吗?”
“也许吧。”
“你也……联系不上她?”他们不是在交往吗?
许远航没有回答,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谢谢,再见。”
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陈年追上去,“你喜欢她,是吗?”
许远航没有回头,背对着陈年,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那又怎样?”
“走了。”他的手在空气里挥了两下。
陈年停在原地,看着许远航缓缓穿行在萧瑟秋风中,走过枝叶稀疏的树,高瘦身影被树影层层铺盖,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走到橘色路灯下,他落寞的身影又重新出现,一暗一明,明明灭灭,最终湮灭在路的尽头。
她有一种感觉,这个男生此刻好像孤独得只剩下自己的影子了。
在后面的几年时间里,陈年屡屡能听说许远航获奖的消息,看到他身披国旗走上领奖台,看到他把金牌高高举起,她想,他大概是想举给某个人看。
而迟芸帆,陈年再没有她的消息,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
周三,是程遇风回A市的日子。
这天下午,陈年上完课,匆匆赶到学校南门。
欧阳、张玉衡和秋杭杭已经等在门口了,三剑客风采不减当年,光是在那儿站着说笑,就引来不少路过女生的频频侧目。
欧阳和秋杭杭脸上一本正经,实际上是在幼稚地低声争执谁的魅力大,女生的目光在谁身上流连得多,谁也不让谁。
欧阳说自己收到的表白险些导致手机瘫痪,秋杭杭说追自己的女生从南门排到东门……
张玉衡听得无语极了,偏头看见陈年走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