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姑娘外表看着柔弱,其实她比所有人想象得要坚强太多。至于她妈妈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或许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了。
然而,不论对错,有一点是确定的,路如意一直以这世上最深最宽最广的爱呵护着陈年,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把她教成了一个善良坚韧的人,尽管她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程遇风又想起了容昭,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容昭昨晚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如今人还昏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些年尽管她从来都不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每次从死亡边缘线挣扎着往生的最大动力,就是她那失散多年的女儿。
好不容易才等来和女儿相认的这一天,就算再怎么艰难,她也肯定不会轻言放弃的。
至于陈年,程遇风莫名笃定,当她知道,这世上有两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十四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她,日日夜夜都在等她回家。她那颗柔软的心会深受触动,只要给足够时间,她会慢慢接受自己就是小叶子的事实。
陈年能明显感觉到程遇风的脚步变沉重了,“机长,你怎么了?”
“没事。”
可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不像没事的样子啊。
“真没事?”
“嗯。”
陈年就没有问下去了。
程遇风背着她走到山脚下,陈年想下地自己走,他没让,把她往上托了托,步履平稳地穿过狭窄小路,往镇上的方向走去。
身后弯曲的小路铺满了枯落的黄叶,阳光一照,仿佛闪着金光,金灿灿地蜿蜒着爬上山去了。
陈年下巴轻压在程遇风肩上,回头时脸颊不经意间蹭过他颈间温热的皮肤,心不受控制地飞快跳了两下,然后慢慢地贴了上去。
“机长,我跟你说个秘密。”
程遇风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说——
“我喜欢你。”
不是因为刚从一场风雨中浑身湿透、跌跌撞撞走来,想着以一副可怜姿态博取同情,陈年甚至都没想过要得到程遇风的回应,她只是觉得人生短暂,各种意外随时都会来,喜欢一个人,就要光明磊落地让他知道,万一以后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呢?
她从来没有亲口跟妈妈说过一次“我爱你”,就算现在想说,妈妈也听不见了。
到了程遇风这个年纪,身边的同事大都在恋爱、成家的阶段,对他们来说,“喜欢”已经不具备什么价值了,“合适”才是最重要的参考标准,只要家世学历收入能互相匹配,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也可以很快进入婚姻殿堂。
恋爱和婚姻成了成人世界里的儿戏。
这方面程遇风受父母影响很深,虽然他们没能相守到白头,但二十多年来相濡以沫、恩爱如初,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彼此的手依然紧握。
程遇风不想随波逐流,他想要的是一份两情相悦的爱情,只是缘分可遇不可求。
以前不知从哪里看到一句话:我只有这一生,无法慷慨赠与不爱之人。
不过,他想,自己现在应该是遇到了,那个喜欢的、想要用余生去守护的人。
再等等吧。
外套口袋里手机震动,程遇风收回思绪,拿出来一看,是叶明远来电,他心念一动,微侧过头,“这几天你叶伯伯很担心你,要和他说说话吗?”
“好啊。”
陈年接过手机,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喊了一声,“叶伯伯。”
没有回应,她又把手机拿远一些,还在通话中,“叶伯伯,我是陈年。”
“是年年啊。”叶明远深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那边的人听出异样,“你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叶伯伯关心,”陈年乖巧地说,“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
叶明远听着女儿那清软的嗓音,压抑已久的神经得到了片刻舒缓,他和陈年聊了将近半个小时,两人都走到家门口了,手机才回到程遇风手中。
叶明远告诉程遇风,容昭的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不过还是要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并请求他这两天多照顾陈年。
“叶叔,您放心,我会的。”
陈年看向程遇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几天都陪着自己,那他的工作不是都被耽误了?她心里觉得很是愧疚,“机长……”
“我这几天休假。”程遇风边说边脱下外套,卷起袖口就进厨房做饭去了。
中午,程立学也过来和他们一起吃饭。程遇风做的三菜一汤,虽然清淡,但很合老爷子和陈年的口味,两人很捧场地全吃光了。
饭后,爷俩在院子里聊天。陈年则是回了房间,床边老旧的桌子上放着妈妈的遗物,她拿起录音笔,按了一下。
“年年,最近都还好吗?……用功读书,将来考个好大学,知道吗?妈妈在这边一切都好,不用记挂。”
陈年清楚地记得,这是她从A市回来桃源镇后收到的第一条来自妈妈的语音,她也是在那天遇到了程爷爷。
陈年还记得,到家后,外婆看到她很是激动,“如意你回来了!”
或许这世上真有母女连心吧,外婆虽然经常犯糊涂,可她有时比任何人都要清醒。那个下午,虽然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感觉到女儿回来了。
这次回来,就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了。
陈年又点开第二条录音。
“给二十岁的陈年。二十岁的年年一定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在学校里肯定也有很多男生追,如果遇到喜欢的,就好好谈一场恋爱吧。但是千万记住,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妈妈以后都不在你身边了,受了欺负也没人给你撑腰,你要变得独立坚强,妈妈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妈妈爱你。”
“给二十一岁的陈年……妈妈爱你。”
……
“给三十岁的陈年。妈妈想象不到三十岁的年年是什么样子,不过应该也当妈妈了吧?妈妈也升级当外婆了呢……不管年年长多大,在妈妈心里永远是个孩子。妈妈爱你。”
……
“给四十四岁的年年。时间过得真快,年年终于也走到妈妈现在的年纪了,妈妈以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停下的,现在的你是不是能从容地接受妈妈的离去了?接下来的风景你去帮妈妈看吧……希望年年平安快乐,长命百岁,妈妈爱你。”
陈年关掉录音,趴在床上,房间安静极了,阳光从窗台透进来,一抹亮光停在床上,柔和地笼罩着她微颤的上半身。
她抱着湿了大片的枕头,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睡到下午四点,陈年醒来,打开门走出去,程遇风和程立学还在院子里,两人齐齐看向她。
“我想……出去走走。”
程遇风点点头。
陈年出门了,程遇风和爷爷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陈年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不想待在家里了,每个角落仿佛都能看到妈妈往日的身影,每看到一样东西,都会想到妈妈曾用它做过什么,明明说好不再哭的,可这些细节就是能轻而易举把眼泪勾出来。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桃源中学。
多久了?
五个多月了吧,可陈年分明觉得自己从未离开过一样,好像她昨天还在这里上学,今天只是重复昨天的步调,所以很自然地就走了进去。
经常迟到的缘故,门口的保安早就和陈年很熟了,看到她还一脸高兴地说,“你回来了。”
“是啊,”陈年说,“我回来了。”
和保安大叔聊了一会儿,陈年走进熟悉的校园,上楼,走到熟悉的班级,她在后门停了下来,看到讲台上的赵老师,看到黑板上的全勤栏写着41,又看看底下的同学们,视线惊讶一顿,她原来的课桌,居然还保留着。
像受了某种驱使,陈年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很轻,全班除了赵老师外,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赵老师正语重心长地跟大家强调高三的时间有多宝贵,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产生了幻觉,连接下去要说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脸上立刻有笑意漫开。
赵老师忽然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一道物理题,同学们都看得一头雾水,不是在炖鸡汤吗,怎么又要做题了?
“这道题,让我们请陈年同学上来做。”
“赵老师,”有人起哄,“你不是被我们气糊涂了吧?陈年早就不在我们班了……”
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回头看到了教室后面的陈年,个个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哇!哇哇……”
教室一下乱成了菜市场。
赵老师花了好大力气才让大家安静下来,可那涌动的兴奋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陈年在众人惊喜又热切的目光里走上讲台。
“赵老师。”
赵老师笑着看她,给她递了一根白色粉笔。
陈年接过粉笔,开始解题。
几分钟后。
“赵老师,这道题太难了,我解不出来。”
赵老师哪里肯信,可一看黑板才知道原来是自己把题目都写错了,解得出来才有鬼,不过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整了整衣领,看向台下,“同学们,跟大家介绍一下。”
“我们桃源镇,不,是整个G省,有史以来第一位获得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金牌,进入国家集训队,并成功保送A大物理学院的女状元,陈年!”
赵老师一气呵成地说完了整句话,从熟悉程度来看,不难想象这话在他心里已经背得滚瓜烂熟,更不难从他的语气听出,他是多么地为陈年感到骄傲自豪。
简直是与有荣焉,如数家珍!
同学们掌声雷动,欢呼声简直快要把屋顶掀掉。
陈年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心底像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她眸底有久违的笑意溢出来。旁边的赵老师拍了两下她肩膀,“欢迎回来,未来的女物理学家。”
陈年顷刻红了脸,垂落视线。
第一排的平头男生朝她伸出了手,陈年愣了一下也伸手出去和他握了握,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地过来和她握手沾喜气……
赵老师也懒得维持秩序了,干脆由着他们闹去,他站在讲台上,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最后一个过来和陈年握手的是张小满,他从高一开始就喜欢她了,一直藏在心里,现在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A大啊,那可是国内最顶尖的大学,这两个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鸿沟,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跨过去的。
张小满和陈年握手时哭了,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生,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
陈年有些不知所措,安慰了他几句,他竟然捂着脸跑出去了……
陈年没想到自己回学校一趟,连各大领导都惊动了,她受宠若惊地像什么珍稀动物似的被围观了半个小时后才成功脱身。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陈年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门外榕树下立着的一道挺拔身影。
两人四目相对。
唇边抿着的淡笑绽开来,映着夕阳,灿烂夺目,她朝程遇风跑过去,“机长。”
***
11月13日,陈年和其他入选物理国家集训队的四十九人一同前往A大集训,每天将近14个小时的高压训练,陈年靠着每晚听妈妈给自己留的录音硬是撑了下来。
月落日生,时间流水似的过去,五十多天的集训终于结束了。
陈年背着包一脸疲惫地走出A大南校门,同行的还有几个男生,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充满良性竞争的同台比试,惺惺相惜,他们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陈年,你是直接回家吗?不考虑留在A市玩两天,放松放松?”有个A市本地的男生提议。
“是啊是啊。”其他几人也附和。
陈年摇摇头,“还是不了。”
“年年!”
陈年循声望去,叶明远和容昭正朝自己走过来,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小跑,容昭跑在前面,叶明远担忧地跟在后面,两人的脚步都很急。
奇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陈年正要打招呼,下一刻她就被冲过来的容昭紧紧地抱住了,冲力太大,陈年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两人的身体,她感觉到容昭的眼泪噼里啪啦像断线珠子一样砸在自己脸颊、颈边。
“小叶子……我的……小叶子,我的……女儿……”
第40章 第四十坛花雕
陈年彻底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叶夫人这么用力地抱着她, 好像怕她跑掉一样, 还哭着说她是小叶子,可他们的女儿不是招弟吗?
陈年脑中毫无头绪,心口却因容昭滚滚而落的眼泪泛起一丝柔软的疼痛, “阿姨……”
“不是阿姨, ”容昭拼命摇头,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是你……妈妈啊!”
叶明远此的心情也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又担心妻子的身体,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变化。
容昭在医院养病的这段日子, 很积极地配合医生的治疗,加上叶明远的陪伴和安慰, 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 刚好陈年结束A大的集训, 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 夫妻俩觉得是时候该让她知道真相了。
按照叶明远的计划, 他们接到陈年后, 要去一个安静的、只有一家三口的地方, 然后他会从头到尾把事情跟她说清楚。
计划赶不上变化。血脉亲情这回事,是讲不了任何道理,也不能被计划的。
容昭看到从校门走出来的陈年, 先前所有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面崩盘, 也顾不上时间地点是否合适, 她只想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叶子……
多少个午夜梦回, 小叶子造访她的梦境,哭得可怜兮兮的,一声声“妈妈”喊得她心都要碎了,可伸出手去,永远只能抱到一场虚空。
在母女俩分别十四年后,在人来人往、冬景萧瑟的A大门口,容昭终于如愿以偿。
陈年却越发迷茫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吧,为什么阿姨说的话她一点都听不明白?她求助地看向旁边稍微冷静些的叶明远,“叶伯伯,是不是弄错了?”
“确实是弄错了。”
陈年刚要松一口气,叶明远又说,“不是招弟,是你啊。”
他看着她,笑得那么的温柔和幸福,眼底却有隐约的泪光闪动,“年年,你才是我们的女儿。”
“叶伯伯,阿姨,”陈年也心慌得有些想哭了,她目光无措又恳求地在叶明远和容昭身上流转,“你们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我有爸爸妈妈的,我爸爸叫陈烨,我妈妈叫路如意……”
我怎么可能会是你们的……女儿?!
容昭感觉到陈年想要挣开自己,抱得更紧了。陈年被她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小脸涨得通红,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外表看起来温婉脆弱的女人竟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叶明远轻碰了碰容昭紧箍在陈年腰间的手,柔声说,“容容,松开吧,别吓坏孩子了。”
容昭这才松开陈年,但还是牵着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叶伯伯,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叶明远眼角带着连日来没怎么休息好的疲累,笑容却很温和,“我们回家说。”又定定地重复了一遍,“回家说。”
之前和陈年一起出校门,把这一幕全收入眼中的几个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黑色车子渐渐远去,A市本地的那个男生后知后觉地说:“刚刚那个中年男人不就是昭远集团的总裁吗?他是陈年的……爸爸?!”
有人接上去:“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是的。”
可……陈年不是S市人吗?
陈年回S市的计划最终还是被取消了,她惴惴不安地坐在车里,旁边是容昭,坐得很近,两人的腿几乎挨在一起。
陈年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物,思绪乱糟糟的,她怎么可能不是妈妈的女儿?可是,叶伯伯和容阿姨又那么笃定,他们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如果她真的是小叶子,那么招弟呢?招弟又是什么?
疑问像一团乱麻打成了结,怎么都解不开。
车子开进叶家,某些记忆的画面又浮光掠影般地出现,陈年心里隐约有所预感,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甚至还指着墙边空着的某处,问程遇风那里是不是曾经种过一棵树。
这种想法得到了程遇风的证实。
所以,她之所以知道那棵树,并不是招弟无意间提起过,而是很可能因为……她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
陈年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接受接下来的真相,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突然降临在自己十八岁人生中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管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去面对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家客厅里,佣人都去外面忙碌了,三人的沉默衬得偌大的空间显得更为空旷,几乎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叶明远详细地把苗凤花偷龙转凤、瞒天过海的计划告诉了陈年,语气听不出一丝愤怒,他尽量平铺直叙地把事情说明白,尽管苗凤花从中作梗,但如果没有她,人海茫茫,或许他们一家三口不会这么早团圆,又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陈年艰难地消化着他的每一个字,一手被容昭握着,另一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叶明远又把DNA鉴定报告递给她。
陈年认真细致地看了三遍,许久许久后,她紧抿的双唇间才抖出声音来,“我想,再去验一次DNA,可以吗?”
当然可以。
叶明远把她们母女俩带去了A市最权威的鉴定机构,DNA亲子鉴定加急服务,当晚工作人员就把鉴定报告送到了叶家。
白纸黑字,尘埃落定。
陈年再也没有别的疑问了,她当初是怎么由小叶子变成了陈年,这个秘密也已随着路如意的去世,永远深埋地底。
“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好不好?”
叶明远搂住妻子的肩膀,“给孩子一点时间,你也累坏了,先去休息吧。”
容昭再怎么不舍,也不愿意逼陈年太紧,只好点头答应了。
陈年上楼回卧室,刚踏上第一节楼梯,听到身后不约而同传来两道哽咽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叶子,欢迎回家。”
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冲过去,张开双手抱住了叶明远和容昭,在他们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又迅速松了手,身影很快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了。
夫妻两人留在原地,相拥着喜极而泣。
陈年回到房间,连灯都没有开,直接靠着门滑落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垂下去。
四周的黑暗给了她暂时的安全感。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陈年听到手机“嗡嗡嗡”震动起来,乍然亮起来的光让眼睛不是很适应,她眯着眼划了两下才接通电话,“机长。”
“还好吗?”
程遇风刚结束完一场从A市飞巴黎的长途飞行,按照程序办完离机手续并上交相关材料后,离开戴高乐机场,在坐机组车前往酒店的路上,他算算国内时间,还不算很晚,于是就给陈年打了个电话。
陈年本来思绪就混沌,听程遇风这么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机长,你也是早就知道了对吗?”
“是。”程遇风给了肯定答复。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想象着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样,程遇风的心紧了一下,眸色也跟着深了几分,语气却放得很轻柔,像哄人似的,“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吗?”
确实是有答案了。
“我想,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程遇风轻笑:“那就顺其自然吧。”
“嗯。”
“不要想太多,早点去休息。”
“好。”
可陈年哪里睡得着呢?今晚对于她,甚至对叶明远和容昭来说,都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陈年安静地躺在大床上,全身线条绷得笔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星空,它有时映出路如意清瘦的脸庞,有时又变成满脸心碎绝望的叶明远和容昭……
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啊。
她真的是小叶子,这十几年来,爸爸妈妈从未放弃寻找她,他们等了她十四年,日夜都在盼望她回家,和他们相认,并不会改变路如意永远是她妈妈的事实。
如果妈妈泉下有知,应该也会为她找回亲生父母而感到欣慰的吧?
窗外的天色大明了。
陈年睁着一双通红的眼,从床上爬起来,进浴室洗漱,顺便洗了个澡,衣柜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全是按照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
毫无疑问,这是容昭的手笔。
陈年在衣柜前站了好一会儿。
暑假时,叶明远和容昭天天风雨无阻地把汤送到学校,那时陈年还以为自己是沾了路招弟的光,还有第一次住在叶家的那晚,容昭情不自禁说出来的那声“妈妈”,以及次日早上,容昭亲手帮她梳头编辫子……现在想想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在暑假前应该就知道真相了,但为了不影响她的比赛,用心良苦地瞒到现在。这几个月,他们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