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宪薇死盯着他双眼,似在判断他所说到底是真是假,却半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半晌,她紧了紧拳,方慢慢过去坐下。
夏泓将茶递到她面前,继续道:“那日上午听见你的话,下午我就带了人去看过了,果然,朱雀街上的腊梅有好些年的历史了,这几年花匠失于养护,染了一种虫害,将内里都蛀坏了,根须也烂了,外面看着好都是虚的,只要一场大雪,土冻住,根须吸不到深处的水,立刻就会枯萎死去。而荆王预定来荆城的日子,腊月前后,正是往年荆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所以,荆王来,腊梅败,这个兆头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而前几日这一场大雪,果然当晚腊梅花就开始枯萎了。你的预言如此精准,”他讲茶杯又往前推了一分,“我很好奇。”大约是知道了俞宪薇很清楚他的真面目,他也就索性不再遮掩,举手投足间,一身凌厉尽显无疑。
俞宪薇脸色很难看,她竭力压抑住浑身的颤抖,才能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所以你就让人帮忙调查了俞家之事,又请了臧霖,让他配合闵家舅父帮了我五姐一个忙。”
夏泓一笑:“李掌柜和店小二、黄三的确是我找来的,但臧霖是顾效亲自去请的,他知道俞如薇是你的盟友,也是你最重要的姐姐,他想让俞如薇立起来,好给你的困局解围,让你将来也有个依仗。这番打算的确不错,只是他本就身体不适,又强行外出,因此引发旧疾一直卧床不起,所以不能去知会你。”
俞宪薇闭了闭眼:“你一直在监视俞家?”不然任凭是多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查到这么多。
夏泓轻轻一笑,算是默认了。
“为什么?”俞宪薇不解,“俞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在你眼里应该是属于无权无势的行列了,你何苦做这些无用功?”
夏泓道:“怎么会是无用功,如今因为俞家,周家人欠了我一个人情,平城书院的闵严欠了我人情,而由此,顾效还愿意借顾家昔日交情联系上臧霖,这对我来说都是收获。”
“最重要的收获是,我发现了你。你居然知道腊梅花的事和太孙入城的时间。”他微微俯□,一双漆黑的眼睛似鹰隼咬住猎物一般盯着俞宪薇,“荆王入荆城的具体时间连荆城知府都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知?而腊梅花,即便长虫是人为,但何时下雪凋谢却是天意,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莫非,你有通天彻地的能耐,能预知未来?”
俞宪薇几乎抑制不住身上的颤抖,此刻的夏泓,一扫当初温和的大哥哥形象,暗藏的阴狠毒辣毫无顾忌地展露出来,他沉着眼盯着俞宪薇,仿佛鹰隼盯着自己的猎物,仿佛只要她说出一个字的谎言,下一瞬他就能拧断她的脖子。俞宪薇隐隐觉得她仿佛通过夏泓看到了另一个近乎黑暗的世界,那里有比前世看到的死尸更多的尸山血海,还有更多数不尽的阴谋和算计,她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而且是最惨烈的死法,若再死一次,也不会比葬身火海更痛苦,她并不畏惧死亡,但这辈子,她牵挂的人比前世多了太多,顾子锡、俞如薇、周蕊儿、照水、洒金乃至闵氏、杜若秋,他们给了她珍贵的信任和情谊,她不能让这些人也跟她一样蒙受那些痛苦折磨。
“你在害怕。”夏泓冷眼看着她的眼泪缓缓流下,更残忍地笃定,“你知道的一定比我猜想的更多。”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呈现出一个更疏远防御的姿势,“你最好今日就说明白,不然,我能帮你成就你姐姐,自然也能轻而易举毁了她。即便是你舅舅,纵然他有顾家留下的残存人脉,我也动得了。”
俞宪薇的心揪了起来,仍死死抿住唇。
夏泓有些明白:“你这样不肯说,难不成,我以后的前程惨淡无比,所以你绝不愿意与我为伍?”
俞宪薇对他的话感到心惊肉跳,不知他到底猜到了多少,只能更加缄默。
夏泓忽而一笑:“但即便是这样那也晚了,你舅舅已经同我一样,都是誓死效忠太孙的,若我不得好死,你哥哥也难活命,更何况现在俞家也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也读过书,该知道株连的意思,一旦有什么不好,你和你的亲人都逃不掉,既如此,倒不如将你所知一五一十说出来,或许将来能够免去一劫呢?”
俞宪薇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我知道自己没有和你谈条件的资本,但我仍然有两个条件。”
夏泓不待她说,只是笑道:“你的条件好猜得很,无非是让我放过俞家和你的亲朋,再让我放过顾效不要再让他参与其中。”他微俯□,“我都答应。”
俞宪薇不同意:“空口无凭…”
夏泓打断她:“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提醒俞宪薇,“若你再不同意,等你回去时,你会发现俞家已经家破人亡,而你的舅舅,他的药里想掺进点什么,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他在大多数人记忆中本就是个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人起疑心。”
夏泓的残忍彻底震惊了俞宪薇,她感觉到重生以来第一次彻骨的恐惧和无力,眼前这人实力能耐远不是她可以企及的,在他面前,俞宪薇只能俯首称臣。但她不甘心就此放弃,她哆嗦着,执着地道:“你发誓,用你夏家一族人的前程性命,发誓你言出必行。这样我才信你。”
夏泓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半晌,他点头道:“我发誓。”
俞宪薇稍稍松了口气,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誓言并没有约束力,但她知道夏家人对夏泓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家人背弃旧主。她没有力量,对抗不了夏泓,只能期望夏泓能因了对夏家人的重视而不至于背弃这个誓言。
她慢慢抬起头,抖抖索索地开口了:“我…我做过一个梦…”
夏泓愣了一下,想来这句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那样子竟有些发傻,和他方才的胸有成竹,阴狠狡诈完全判若两人,看着很可笑。
俞宪薇却笑不出来,她慢慢道:“在我的梦里,荆王就藩,一来就落了个灾星的名声,而皇帝虽下令将荆城附近几州县三年内的赋税一同用做了荆王开府的费用以及荆王的用度,但听说私下里对荆王极其严苛,不但将他手边的人和势力一丝一点地清除,连皇太后重病亦不准他回京探望。四年之后,荆王联络湘王、楚王一起谋反,三个月后兵败被杀。”
她刚开始讲述时,夏泓就下意识扭头看了自己背后的竹编屏风一眼,但俞宪薇沉浸在回忆中,并没有察觉。
等她讲完,夏泓又问:“之后呢?”
俞宪薇道:“没有了。”
夏泓似乎不相信:“这么简单?没有更细的细节么?”
俞宪薇笑得无奈:“夏公子,我的梦里自然是我自己的日子,我一个闺阁女子,身居内宅,城破后忙着逃难,这些都是途中听说,你还能指望什么?让我梦到自己当了荆王肚子里的蛔虫么?”
夏泓勉强接受了她的话,却又问:“那我呢,我和顾效会如何?你可曾知道?追随荆王战死么?”
俞宪薇犹豫了一番,才道:“我的梦里并没有听说过舅舅,而你,”她轻轻嗤笑一声,“听说你在最后关头背弃旧主投靠了皇帝,最后活下命来,平乱后还听说过你的名字。”
夏泓明显僵住了,半晌,艰难地弯了弯嘴唇,脸色很不好:“真是意想不到啊,怪不得你骂我夏家是三姓家奴。”
俞宪薇已经忍耐到极限,站起身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已经全部说给你听了,你以后别再动什么别的心思,不然,我拼着一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说完,她就要往外走,夏泓突然叫道:“等等!”
俞宪薇转过身,漠然地看着夏泓,但那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却不能瞒过夏泓的眼睛。
夏泓却问道:“那在你梦中,你自己的结局是什么?”
俞宪薇瞳孔猛然扩大,眼前似乎闪过巨大的跳跃的火舌,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在逃难中遭家人所弃推下江船,被流民救起,而后辗转找到父母,却被自己妹妹一把火烧死在别院里,死得十分窝囊。”
夏泓沉默良久,点头道:“知道了,你走吧。”
俞宪薇一咬牙,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了小花厅,一路沿着菊花田田埂往前院跑去。
夏泓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她在雪地里奔跑的背影。背后隐隐有些声响,一个人影慢慢走到他身边,两人一齐看着窗外。
“她说的这些,你如何看?”夏泓有些感慨地问道。
“有些意思,大约我们的计划也要变一变了。”他身边的人注视着窗外,道。
夏泓不解:“你信她说的?”
那人笑道:“你难道不信?”
夏泓也笑了,摇了摇头道:“她方才的样子倒不像作假,且她若真是个有能耐的,也不会被困在一个小局中,那般狼狈。若不是顾效和我相助,怕是她自己也难得走出。我细细查过,她从回荆城就一直住在俞府,出门次数寥寥可数,也并没有接触过特别的人。甚至她自己所图谋的东西,也只局限在一墙之内,不曾有异常。由此看来,她能预知后事,怕是真的只能用庄周所梦来解释了。”
那人叹道:“真是可惜了,明明是能有大造化的能耐,偏偏落在个无知妇孺手中。也只能在小宅院里那点琐碎事中起作用。”
夏泓也有同感,又问:“到底也是一番能耐,不如我同顾效说明,将她带到身边,若有什么事,也好提前有个预防。”
那人道:“不必,以她所处的环境而言,她一辈子能有的见识也不过如此了,况且世间事瞬息万变,她所说的只不过是世事的一种可能,也未必会作准,且随她去吧。”略一停顿,又道,“不过臧霖这一番动作,若传了出去,怕是会惊动到皇祖母。”
夏泓道:“殿下的意思是?”
年少的荆王两根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缓缓道:“皇祖母从数年前就想寻找娘家人,只不过碍于先帝之命,不敢有违,但近来皇祖母多病,皇叔已经有所松动。皇祖母母家之人已经死绝,顾效和俞宪薇是皇祖母同胞妹妹的子孙,也是三四代内她唯一的血缘亲人。如此一来,只怕这女孩儿会有另一番际遇也说不定。”他笑了一笑,“或许将来还有见面之日呢。”
夏泓了然,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直言道:“我绝不会背叛。”
荆王笑了,伸手拍拍比他高出半头的夏泓肩膀:“你我之间是生死之交,若我不信你,还能去信谁。”
俞宪薇脸色苍白,顾不得等周蕊儿说话,直接坐马车回了俞府,直到匆匆奔回自己小屋,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照水吃了一惊,忙迎了过来:“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俞宪薇摇了摇头,抬头看见阿贞在屋里,便道:“有什么事?可是姐姐叫我?”
阿贞忙道:“不是我家姑娘的事,是…是七姑娘。”
俞宪薇皱起眉,听阿贞继续道:“我才听得厨房里人说,今天薛家大老爷亲自登门,说是要退亲。”
作者有话要说: 俞宪薇皱起眉,听阿贞继续道:“我才听得厨房里人说,今天薛家大老爷亲自登门,说是要…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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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风起浪翻
此时的永德堂正房,俞老太太满脸乌云密布,俞三老爷坐在旁边,脸色也十分难看,小古氏在一旁低着头,呜呜地哭:“我苦命的明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俞老太太心烦不已:“哭什么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知道哭!”
小古氏擦着泪哽咽道:“可是老太太,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好好的亲上加亲,却被人这样糟践,薛家也算是咱们的至亲人家,当初也是他们上门来求娶,怎能这样翻脸无情…”
其实这亲事是俞老太太和薛老太太两个先斩后奏定下的,待薛家几位老爷知道,已是成了定局,但此刻俞老太太并不想说透,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埋怨小古氏:“怪薛家做什么,我看最大的不是都在你身上。”她眉头拧紧,高声训斥道,“什么叫‘只有一个女儿’?我当日说的话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若不是你心窄容不下六丫头,处处露出破绽,也不至于就被人发现了,亏你还有这个脸来哭,明丫头被退亲,都是你害的!”
小古氏一噎,眼睛瞪得老大,半晌,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俞三老爷沉着脸,道:“母亲不必怪她,怪只怪我们当日太心慈手软了,若当日狠下心肠处置了那个孽障,也不会有今日之辱。”
这几日许多亲朋故交都借着祭奠名义上门,便是已经祭奠过了的人也有几个再次登门,明里暗里打听他和当年首辅顾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更有人背地里冷嘲热讽,说他当年攀附权势反被连累,所以才十多年落落不得志。更有人说他杀妻夺子,十足的负心冷血之人。更有人担心他和罪臣牵扯不断,怕也被连累,所以探探风声的。
俞三老爷十分愤慨,暗地里命人去查是谁走漏了风声,结果臧霖和闵家人那里都没有发现不妥,事情像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俞三老爷毫无头绪,如没头苍蝇般不知该找谁出气,又要顾着俞老太爷的丧事,又暗自担心会不会影响自己三年出孝后的仕途,暗暗联络了几个在官场的同年,那几人虽满口劝他安心,但也没有确切答复,只是打着哈哈敷衍,俞三老爷有苦倒不出,便将一腔子恨意都恨在俞宪薇身上,幸而这几日俞宪薇都在后园闵氏身边,不曾出来,不然若这两父女对上面,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俞老太太嗤之以鼻:“我当日就说留不得,必有后患,偏偏老太爷说她也是俞家子孙,执意要留下,你又担心她和宫里太后的亲眷关系,忧心日后东窗事发会被太后怪罪,你们父子两个都瞻前顾后,没个决断,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什么俞家子孙,我看她是俞家的灾星才是,往日里五丫头再桀骜不驯,也还好好和她娘守在城外庵堂。怎么今年六丫头一回府,五丫头就闹上了?还百般花样迭出。还有老六屋里那个,当初怀胎的事不也是六丫头在其中插了一脚?我昨夜睡不着,把这半年的事反复回想了几遍,竟发现家中这些事,桩桩件件都能看见六丫头的影子,只怕这丫头不简单哪。”
小古氏听了,低声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们才回府不久,有一次她私下冷待妹妹,被我发现要教导,谁知她不驯得很,不但不肯定我的话,竟还说出了非我亲生的话,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猜想莫非这丫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当时刚回府,事多且杂,一时竟没有深想。”
俞老太太顾不得去责怪小古氏不早早通报这事,只恨道:“怪不得,只怕她早知道自己身世,把咱们俞家当成了仇敌,想要乱了俞家给她亲娘报仇呢。”她看向俞三老爷,“老三,你预备如何办?难不成要把这个祸根留在家里继续祸害人么?”
俞三老爷方才还口口声声对俞宪薇恨之入骨,但此时却还是摇头道:“如今要处置也晚了,臧家人已经知道她的存在,臧老太爷原是帝师,和顾家也有几分交情。若是传入京中…”
俞老太太冷笑:“你的梦还没醒?还抱着痴心妄想,想着你留下了顾家后人的血脉,皇太后哪日想起,或许会感念你给你加官进爵?或是其他和顾家有旧的人能念旧情关照你?可醒醒吧,若真是这样,怎么十多年都不见消息,太后她连自己嫡亲的母家都保不住,又怎么会顾念六丫头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外孙女?当年顾家牵扯进的可是谋反之事,全家都遭了秧,其他人要想救他们早救了,何苦等到今天?而你堂堂一个二甲头名传胪,只因为和顾家有亲,就被殃及池鱼,即便是牵涉不深,又及时了断,但大好的仕途还是一落千丈,竟蹉跎了十几年,还嫌顾家害你不够深么?眼下好容易你姑母愿意和咱们结亲拉俞家一把,竟也被这丫头毁了,你忘了方才薛家大老爷说的了么?‘俞府六姑娘七姑娘身份未明,实在古怪,不敢娶进家门。’还不是担心被你和顾家的关系所连累?顾家首辅父子被斩,其余满门流放,六丫头身份一明,薛家如何敢沾惹你,说到底,都是六丫头这个灾星惹出的祸事。若没了她,就没有这些祸事了。”
小古氏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深意,忙道:“母亲的意思是…”
俞老太太冷哼一声:“幸而现下几个丫头身上都有孝,你们也是三年孝,一时也不急着议亲,若祸事头子消弭殆尽,等再过两三年,便会渐渐被人遗忘,到时候去邻城找几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把她们嫁出去便是。”
“消弭…殆尽。”小古氏被戳中心头所想,猛地抬起头,“老太太,您是说…”
俞老太太眯了眯眼:“既然是个祸患,不如一劳永逸的好。”
俞三老爷领会过来,神情有些松动,但还是不赞同:“此事恐不妥,若一个不当,必会后患无穷。”却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小古氏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俞宪薇就是俞明薇所有不幸之事的罪魁祸首,为了女儿,唯有将这祸害彻底除掉才能安心。但此时,她身份尴尬,确实不宜多说。
俞老太太见他二人都是不同意的样子,不免气结:“既然不听,那你们自己去折腾吧,即便是那丫头再害了你,也休要哭到我面前来。”
俞三老爷见母亲动怒,只得解释道:“如今臧家已经知道,若这个关头六丫头再出事,难保臧家不会起疑心,更会有损咱们俞家名声,这万万不可行。”
俞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何须与我说这多,我是个冷心冷肺的,即便满心为你们打算,却没人领情,只怕还要落个埋怨说我太过狠毒,罢了,我也不管了,由得你们去吧。”
小古氏见她不悦,忙软□段来求她:“老太太,姑母那里,您去探一探吧,或许这事情还能挽回。”
俞老太太摇头:“没用了,薛家老大一走,我就差了人去薛府找老姑太太,那府里连门都不让人进,隐约听着口风,老姑太太不在府里,昨天就被送到乡下别院了。”
小古氏彻底绝望了:“如此说来,薛家是铁了心要退这个亲了。”这桩亲事是薛老太太和俞老太太两姑嫂一力促成的,薛家这做法已经表明了态度,事情已是无可转圜了。
回到宽礼居时,小古氏仍有些浑浑噩噩的,俞明薇坐在房里等她,一双眼睛已经哭得通红,一见她便如看到救星一般,忙奔了过来:“娘,老太太她怎么说?”
小古氏心里苦涩,更为女儿感到委屈,伸手将俞明薇搂住:“好孩子,薛家人背信弃义,也不过如此,你还小呢,没了薛家,还有的是好人家。”
俞明薇愣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定定看着小古氏,不敢置信道:“娘,你是说,你是说薛哥哥他们家真的不要我了?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姐姐?是俞宪薇在背后说了我坏话?还是,还是他们看上了她,想要她?!”她激动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小古氏忙安抚道:“你比那罪臣之女强百倍,薛家怎会要她不要你呢,休要自轻自贱,这并非你的过错,是你命苦,无端被人连累了。”
俞明薇抬起脸来,疑惑问:“…罪臣之女?”
小古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忙移开话题道:“都怪六丫头,她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却连累了你。”
俞明薇不肯让她敷衍过去:“罪臣之女?难道…难道六姐姐当真不是俞家人?”她说得不是很肯定,因为从外貌来看,俞宪薇和她的确十分相像,所以做了十年的双胞姐妹她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即便是她也骂过俞宪薇身份可疑,但心底其实还是认定俞宪薇必然也是姓俞的。
小古氏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若自己不说清楚她必定会纠缠不休,未免节外生枝,便只得将下人都遣出去,然后才字斟句酌着对俞明薇道:“你爹爹之前有过一个妻子,但她家里获罪被抄家流放,她心情郁结,生下六丫头就过世了,老太爷怕六丫头是丧妇长女名声不好,对外就只说是我亲生女儿,和你一起养大了。”说完,又像想到些什么,皱眉恨道:“都怪我疏忽了,六丫头还没出世就克得外祖父全家遭殃,一出世就克死亲娘,这等煞星,真不该让她和你一同长大,眼下还害得你也被她给克了。”
原来俞宪薇的身世竟是这样,俞明薇震惊过后,仍有疑问:“那,薛家要退亲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小古氏咬牙切齿:“因为六丫头的外祖父家当年的罪名是谋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早就风平浪静了,但薛家许是听到风声,又有忧虑,便不敢和咱们家扯上关系。”
俞明薇眼一厉:“果然,兜兜转转,还是因为她。”她忿忿道,“这样连累父母家族的人,当初就不该生下来。”
小古氏一愣,虽也有此感,但女儿年纪小小就说出这样狠毒的话,她不免担心,下意识就要板起脸训诫,可一低头看见女儿红肿的眼和眼角未干的泪痕,她又于心不忍,只得道:“六丫头是个晦气的,又不是什么好出身,你以后少见她为妙。等过两年风头退了,娘再给你挑一户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