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一顿,惊呼道:“这是…”话出口突然察觉自己失态,忙用手捂住唇,眼里笑意却遮不住。

周韵看向蒋三爷,笑意盈盈道:“既然是添胡子,不如多添几笔,三爷你瞧这样儿可好?”蒋世友囧囧有神地看着,他以前也曾玩过照片变老的宅男游戏,想不到今天竟有人直接来了个水墨版,于是他只好打着哈哈笑道:“很像,很像。如果我老了也有这样的气度,那也无憾了。”

众人皆大笑不止。周韵见蒋世友面上因周府之事而起的郁郁之色淡了许多,这才放宽了心。

新官上任翻前帐

又聊了一会,众姨娘们这次被推迟的请安才结束。待她们都走了,露桃和雅意便开始收拾残杯椅凳。

蒋世友想起刚刚离开时老太太的神情,不免有些担心:“刚才老太太又和你说了什么?”

周韵抿唇一笑:“没什么,总不过是交代些管家的事,叮嘱我好好料理府内事务。”她看了眼露桃,对蒋世友道,“老太太说让把弦歌调过来伺候三爷,露桃跟了我。三爷觉得可好?”露桃听了一愣,忙停下手中活计,侍立一旁。蒋世友想了想,道:“也行。”那晚的茶杯乌龙事件之后,他看见露桃总有些尴尬。弦歌性子温婉,待人和气,他对她印象不错。

露桃的脸登时煞白,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浑没注意到自己挡了雅意出去的路,雅意手里端着茶盘儿斜眼看着她,目光如含芒刺,露桃被刺得一惊回神,忙闪到一边。雅意眼角一挑,唇边带笑走了出去。露桃手上捧着东西,也一起出了厅。因着雅意是背对着蒋世友和周韵两个,这番暗地里的小风波除了当事人谁也没看到。

周韵瞥见屋内无人,柔声道:“老太太还说,雅意伺候得好,让她以后好好跟着三爷。三爷以后也不要亏待人家。”

蒋世友手上拿着那张老年版肖像画看,随口应道:“她这几天跟着我,我也没欺负她呀。”他说的是实情,对于一个二十二岁的爷们儿来说,这种十五六岁的俏皮小丫头就跟小妹妹一样可爱,不舍得欺负。

周韵愣了一下,脸上错愕之色十分明显,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几乎要捅破窗户纸了,偏偏这位爷的反应完全不靠谱,她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蒋世友突然感到气氛有些怪异,便奇怪地侧头看了眼,却吓了一跳,只见周韵瞪着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似乎正在出神,她的面部表情让蒋世友突然联想到赫赫有名的“囧”字,于是蒋世友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问道:“怎么了?”

周韵回过神来,清清喉咙,转开视线:“没什么,这几天要接手家务,只怕不能常常过来陪三爷聊天了。”蒋世友僵硬了一下,低低道:“娘子为人和善,处事公道,应该比我那些胡言乱语来得好。”

周韵见他话里犹有自责之意,忙岔开话题说些别的,穆婆子的事似乎成了话题中的雷区,两人都没有再提起。

一夜无话,次日晨,周韵照旧梳洗打扮。弦歌不在,服侍了几天的佳玉便主动担起了这个位置,梳头更衣,露桃捧着衣裳居次位。只是佳玉在老太太屋里时梳头这活计都是老妈妈们动手,她并不熟悉,这次接班弦歌有些突然,梳头这门功夫才练了几天,不够熟练,艺低人胆小,所以行动上不免有些慌,几缕柔丝般的细发梳了几次都没有扎进发髻,佳玉一急,手上一乱,绿檀木梳子掉到地上摔成了两半。佳玉大惊,慌忙将梳子拾起赔罪道:“佳玉该死,少奶奶恕罪。”绿檀木梳放置时间越久独特的檀香味越浓,这把梳子古朴馥郁,想必定是十分珍贵的。

周韵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将那梳子接过来:“换一把再梳。别误了请安的时辰。”说着打开梳妆匣底层抽屉,将断梳放进去。佳玉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取出一把备用的水光溜滑桃木梳,只是却不敢继续梳头了,她瞥了眼立在一边的露桃,把梳子递过去。露桃不解地瞧了佳玉一眼,佳玉挑挑眉,于是露桃放下手上衣服,过来接了梳子。

露桃到底是资历更长些的人,动作轻柔,手势到位,不过一会会功夫一个利落的瑶台髻便扎好了,她又从妆匣里取了些珍珠钗环细细点缀其中,十分雅致。佳玉撇撇嘴,不发话。梳妆完毕,又换上一件珍珠黄的丝绸夏衣,搭配得当,淡雅端庄,端的是一家主母的气韵。

周韵微微颔首,略整了整鬓边,便出了门。

今日老太太精神比昨日好些,用完早饭,几个小孩子去外面玩耍,长辈们照旧围在屋里说话。卢氏一脸笑容,拉着周韵的手道:“露桃她们几个服侍得怎么样?有什么不好和我说,再给你换好的使。”绝口不提蒋贵媳妇要被遣回之事。周韵自然是笑着推辞,又把佳玉露桃两个赞了一番。

卢氏和颜悦色道:“听说你把雅意放到友哥儿屋里了?”周韵看了眼老太太,垂眼笑道:“雅意跟了我两年,瞧着模样性子都好,这样安排才不算委屈了她。”老太太听得面上生光,笑着点头。

卢氏笑得更加开心了:“难为你的好胸襟。我这儿正巧也有件喜事要请老太太恩准呢。”说着她放开周韵的手,将守在自己身后的一个丫头拉到前面来,笑着看向蒋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瞧云阿的人品行为如何?”

众人的视线一时都聚焦到被卢氏推到前面的丫头身上,只见她一身水红裙子,面如嫩豆腐般白腻,一双秋水眼,一张菱角红唇,有如一朵带露荷花般明媚动人。见众人视线扫来,她羞怯地低下头福了福身。

老太太眉头皱了皱:“这时候…”卢氏做了她这么多年媳妇,自然也清楚她的想法,忙笑道:“一则如今安氏有了身孕,老大媳妇又忙着照顾定哥儿,我怕平哥儿一个人没人照料。二则想着能借着安姨娘有孕的喜气多给咱们蒋家多添些儿孙。老大房里这才两个人,纵然再添一个也不嫌多。”她这个做娘的便是最好的例子,大老爷前前后后给屋里塞了七八个姨娘,她都一一笑纳了。

拜以前的七代单传残留下来的阴影,子嗣一直是蒋家最重要的话题,好容易到了老太太手上有了两个哥儿,偏偏年纪还轻就折了一个,如今孙辈只有三个男丁,曾孙辈上更是只有家定一个。二房里周韵嫁进府两年毫无消息,一屋的姨娘也跟着悄无声息。老太太每每想到此事,不免担心二房后继无人,总又把这帐算到周韵头上。总算今日因为雅意的事,老太太也没和周韵多计较,她只上下打量了云阿几眼,点头道:“这孩子我是时常见的,脾气秉性都好。你做娘的总归还是想得周道些。”

卢氏得了允许,十分高兴,又道:“我想着先放在房里,等有了消息再抬身份。这样平哥儿媳妇那里也好些。”蒋老太太点头:“这样很好。平哥儿媳妇是个通情达理的,不会说什么的。”卢氏笑着地点头称是。

周韵十分平静地看着,只面上微微带了笑意跟着点头。前些时日那桃仁之事阴影未散,今日又添了新事,只怕盛氏那里要不得安生了。提到子嗣上之事,不免又联想到雅意,那五个姨娘都没有消息,不知雅意会不会有所不同。稍稍想象蒋世友与雅意轻怜密爱的场面,竟有些心烦意乱,她忙掐紧了手收回思绪专心听着老太太和卢氏说话,面上不露动静。

待老太太屋里散了,卢氏心情依旧甚好,拉着周韵笑聊了几句后才匆匆拉着云阿去了盛氏的院子。周韵立在墙角葱郁的梅树下看着那几人喜气洋洋远去的背影,停了停才起步回东府。

不过几日功夫,再下车时,身后跟着的已经换了人,周韵脚步不停,直接去了议事厅。

苏进家的和蒋贵家的正在旁边侧间方桌边对账,见她来了纷纷起身,周韵笑道:“蒋姐姐真是辛苦呢,这样热的天还这么勤劳。露桃,”她吩咐丫头,“去吩咐厨房准备冰镇酸梅汤来给两位解暑。”蒋贵媳妇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奶奶这样体恤,真要折煞我了。”苏进家的淡淡斜了蒋贵媳妇一眼,没有吭声。

周韵察觉到这些异常之处,她眼波微动,问道:“苏嫂子,这帐对得如何了?”蒋贵媳妇微不可查地抖了抖,苏进家的没有理会,直回道:“昨天才把账本拿到手,这会儿才对了一半,恐怕还要一天工夫。”既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怕其中定有蹊跷。

昨日老太太这一招突然袭击用得极好,蒋贵媳妇丝毫没有准备就被拿掉了职责,苏进家的表面上笑得和蔼,动作却雷厉风行,立刻便接手了账本和库房钥匙。她背后老太太和周韵的支持,让蒋贵媳妇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得一一照办。

蒋贵媳妇当家两年,掌握了整座东府的财政和人事大权,以她的爱攀高枝爱计较钱财好虚荣爱逞强的性格来看,其中必然会有猫腻,只是这猫腻要怎么查,查出来该怎么办,如今还不得而知。为今之计,查出来再图后继。

周韵暗暗思忖,眼光扫向蒋贵媳妇,似笑非笑道:“那就要麻烦蒋嫂子多多费心了。”蒋贵媳妇如芒刺在背,忙低低道:“老太太和少奶奶嘱托,不敢有负。”周韵点点头,抿唇一笑,又对旁边站着的几个媳妇道:“你们好生照应此处,听候两位的差遣,有什么事一概有求必应,不能怠慢。”带头的是周韵的陪嫁吴宏家的,她忙笑道:“纵然奶奶不吩咐,我们也会尽职尽责的,蒋姐姐一向能干,我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多向她学点东西呢。”

周韵满意地点点头。蒋贵媳妇却是口里发苦,这几个人都是以前二太太留下的旧人和周韵自己陪嫁来的下人,素日就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如今这架势,摆明了就是把自己看牢,不让任何消息飞出去。

有人的地方就有心眼儿

想到此处,蒋贵媳妇忍不住抬头看了周韵一眼,心里暗惊道平日里这位奶奶何等温和忍让的模样,谁知她心思这样深沉,昨天自老太太下令后苏进家的、吴宏家的就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名为学习接管实则监视,她素日的那些心腹一个也不让挨边,连账本也都收了去,蒋贵媳妇有心发作,偏偏这些人态度一个比一个亲切,一个比一个和蔼,还条条是道地摆了一堆理由,说是不敢有负老太太所托要先熟悉下账务,也少给她添麻烦。蒋贵媳妇大势已去,争不赢又走不开,只得忐忑不安地团团转,一晚上连眼都没合,心急火燎得嘴唇上起了个大疖子。

周韵仿佛没看见她的窘态,只笑着叮嘱了几句,又要了府里花名册子,这才施施然回了房。昨日刚下过大雨,一路上树荫遮蔽,倒也凉爽。

房内早换了纱窗,室内熏着薄薄的薄荷香,清新怡神,周韵换了轻便的家常衣服,安静坐在桌边翻着册子。露桃捧来一盆冰镇酸梅汤,细白填青花的瓷盆凉润如玉,乌紫泛琥珀色的酸梅汤亮晶晶寒沁沁,淡淡散着白色凉气,盆外密密一层凉水珠,暑天里看得人心里霜凉,口舌生津。

秦楚县下辖不周山崖脚一带,因崖下阴润适度,土质松厚,乌梅树生长得非常茂盛,所结梅子个头硕大,尝起来特别酸甜可口。每年梅子成熟时,秦楚县都把最顶尖的好梅子大筐大筐送去武兴城里的璐王府,为那些远离京城、不适应此地湿热气候的贵人们解暑。蒋家身为当地乡绅,在附近也有大片田地和山林,其中一座山林单种着乌梅,是而每年自家享用的梅子也不比贡入王府的差多少。

乌梅、甘草浸泡一个时辰,用当地特产的一种陶钵,放入浸泡过的乌梅、甘草和陈皮及少量山泉水煮开,再放入浸泡了糖桂花的泉水和若干山楂,小火细细地煮上一个时辰,滤入容器内晾凉再放入冰盆里,靠着冰的凉气将酸梅汤禛凉,有爱冰饮的,直接在饮用时加些冰块进去,味道更是绝妙。

这些材料都是极寻常的东西,但是其中各色材料的比例想要掌握好而熬煮出最恰当最完美的味道却并不容易,再加上并非每家每户都有能力修建冰窖,能在夏天喝上这么一碗酸梅汤对常人而言实在是个奢侈享受。

露桃把酸梅汤盛进小瓷碗里奉上,周韵自用了一碗,又问:“让每天送些酸梅汤和新鲜果子到几位老妈妈房里,可照办了?”这吩咐原是由弦歌执行的,如今换了人,周韵照旧要问一问。正房伺候的几位妈妈都是有身份的人,周韵素日就待她们不同,如今这时期自然也不能怠慢。

露桃道:“每天都嘱咐一遍厨房,都没断过。”周韵点头,又道:“老人家本不宜多吃冰饮,可这天气太热又怕中暑,每次别送太多,等过了最热的时候,就断了这个单送些凉水湃的新鲜果子去。”露桃目光闪了闪,点头应了。

一旁正在黄铜熏炉里添熏香的佳玉笑道:“早听说奶奶恩宽德厚,对下人都十分体恤。这些老妈妈们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碰上了个好主子。”她这几日相处下来,见周韵一直恬淡温和,纵然有些错处也从不打骂,心里便放宽了心,平时也能和她说笑几句,气氛也更融洽了。

周韵翻过一页名册,笑道:“这些老妈妈们都是照看过二爷和我的,不说苦劳,纵论年纪也该敬三分,这些不过是些许小物儿罢了。”露桃又为她盛了一碗,周韵笑道:“好了,这些够了,你们两个也忙了一上午了,先去歇着,有事再唤。这些汤也拿下去分了,放暖了就走了味了。”露桃和佳玉两个道了谢,依次出了门。

她们两个也没敢走远,只去了隔壁小厅里坐着,此时门窗都大开通风,周韵在那边叫一声,这里便能听到。

托盘里半盆酸梅汤,犹自吐着凉润白雾,乌梅的酸香扑鼻带着淡淡陈皮山楂酸和甜甜桂花香,闻着就十分可口,盆里一个白瓷勺,并没有准备多余的碗。佳玉笑眯眯道:“劳烦姐姐去取两只碗来,咱们好享用这个。”露桃也不计较,点点头自去取碗。

同院的点心房内就有备用的餐具,露桃去取了来,此时将近中午,日头最毒,暑气最重,她走动一会就大汗淋漓,待迈进了小厅,一眼看去便怔了一下,佳玉依旧笑眯眯坐在桌前,她身前放着的那酸梅汤盆却已经空空如也,露桃慢慢走到桌旁,面上隐隐愠色。

佳玉丝毫不怕,她只管笑嘻嘻道:“不好意思了姐姐,妹妹一心急——喝完了。”露桃慢慢放下两只小碗,也缓缓勾出一个笑:“那凉东西虽然好,却也不宜多吃,妹妹一口气灌下这么多,当——心——闹——肚——子。”语速极慢故意带着拖音,还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冷笑意味。

佳玉本来仗着老太太派遣来的身份,自认高出露桃一截,这几天事事抢在她前头,却总不如人家,早憋了一口气,前日晚又听见雅意绘声绘色说了一通露桃多么厚颜无耻去勾引三爷地事。佳玉本就是个直派性子,向来看不惯勾引爷们儿的丫头那些妖娆做派,听了这话更加生气。一旦有了机会,自然要好好给她点颜色瞧。本来捉弄了几次露桃都一声不吭受了,以为这次也会一样顺当,谁知她竟开口回答,不免有些惊讶,。

佳玉看着她笑得让人发渗,惊讶中又添了些心慌,忙壮胆般喊道:“你…”她开口的同时,露桃反手一带,桌上那瓷盆“啪”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佳玉坐得近,几片细瓷片飞溅,划伤了她的左手,她“哎呀”一声大叫,忙跳了起来。正要怒瞪露桃讨个说法,那边周韵咳嗽了几下。露桃轻笑一声,起身一甩帘子往隔壁屋去了,佳玉气鼓鼓地也跟了上去。

周韵拿着一支湖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眼角余光扫到两人进来,头也不抬问道:“出什么事了?”

佳玉正要开口,露桃抢在她前面笑道:“回三奶奶,佳玉妹妹一时贪凉,捧着那酸梅盆子就灌,结果喝得急了呛了一下,不妨手又没拿稳把那盆子给摔了。”这个又字用得极巧妙,今天早晨佳玉就摔过一次梳子,这次摔了盆子,可不是“又”么。

周韵忍不住低笑一声,抬头看了眼佳玉:“小丫头这么贪吃,若是再富态些可怎么好?”佳玉本就带些婴儿肥,看着圆乎乎的,和见肉不见骨的露桃相比简直就是个小孩子。周韵这声善意的笑话让她登时羞得脸通红,呐呐道:“以后不会了。”

周韵回头去看名册,提笔蘸了蘸墨:“能吃是福,但要注意节制有度方不伤身。”佳玉羞赧不已:“是。”周韵又笑了笑,示意两人自去歇息。

露桃佳玉两个双双出了门,周韵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的背影。这两人虽都是丰满身材,但佳玉矮胖些,露桃细腰丰身,截然不同。这两人的性子也是南辕北辙,佳玉跳脱直率,露桃含蓄深沉。只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两个人都是各有心肠。但如今要处理府内之事,后院暂时无暇料理,为今之计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横竖这两个人也是针尖对麦芒,倒也可以先隔岸观火,细细看清她们背后之人的心思。周韵一番思量,拿定了主意,暂且放下这番心事,低头去看名册。

这花名册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七十余人,就是这蒋家东府里所有仆役下人的总量了。其中又分三类,一类是蒋家的家生子,蒋世友分家时从那边府里分过来的,这类人最多,大约四十来个,一类是二太太和周韵的陪嫁,总共十来个,最后一类就是采买来的。

府内有老爷一名、正房奶奶一名,姨娘五名,合计七位主子。其近身伺候的丫鬟老妈妈的分配如下:正院八个丫鬟四个老妈妈,菊芳单独一个小院,五个丫鬟,红袖和绿衣一个小院,合计六个丫鬟,苏姨娘和薛姨娘合住一个小院,她们两个里头薛姨娘最不得宠,故而服侍的人也少,五个丫鬟里头除了打扫院子做杂物的两个,另外三个里有两个是服侍苏姨娘的。另外姨娘们住的小院里各配了两个妈妈负责上夜。光这些地方就有三十四个下人。

园子几处角门上夜的有六个妈妈,本来有三个门开着,因着穆妈妈的事有个门的守门妈妈都撵出了府,缺了人手,这个角门也就锁起来不让进出了。其他负责后院子扫撒的几个人,厨房里几个人,还有其他些差事的下人并几个管事媳妇。外头应门的小厮,马车夫等等零零总总近十个男丁。

两年前周韵嫁进来时下人远没有这么多,后来因添了姨娘,陆陆续续添了十几二十多人,成了现在这个规模。但这些人也就是刚刚够用,以后若是蒋世友再添姨娘或是哪位姨娘产下子女,肯定还再要添人手。再则这些人里许多丫鬟小厮都过了婚配年龄要另作安排。

周韵脑中飞快想着,不时在一旁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做些记号。

终于把神送走了

这天想的事情着实多,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屋里用的,晚饭后周韵正扇着一把素白绣墨竹的纨扇在屋里缓缓走动,佳玉领着苏进家的来了。

周韵笑吟吟地命露桃奉上茶水、新鲜果子和细巧酥点,然后屏退了露佳两个,对苏进家的笑道:“苏嫂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苏进家的脸色凝重下来:“确实是有事——府里的账本似乎有些不对劲。”周韵见她进来时便已料到此事,但真的听闻仍是不免皱眉:“怎么说?”

苏进家的道:“我瞧着今年的账本,乍看去似乎处处都说得通,但是许多名目重叠,用的银子也比正常使用多了一半。光今年年后这六七个月,重重叠叠估计有百余两银子的使用有可疑之处。”

周韵大惊:“百余两?!”苏进家的点头道:“这还是估算的,实际算起来怕不止这么多。这样下来到了年底府里不但没有盈余,只怕还要赊欠些。”

周韵双眉紧皱,起身继续在屋内踱步。她细细思量一番,蒋世友名下的财产,城外和乡下有着合计五百亩的田地和三座小山林,城里有两座铺子,在晖州城还有一座酒。原先因为是蒋贵媳妇当家,老太太只分了铺子和酒的进项给她,田地和山林的收益由老太太自己代为掌管。

所以,东府每年的收入来源便是这几家铺子酒的收益,但由于菜蔬米面和水果都不需另买,由蒋世友自己的产业上供应,所以开支上应该也省了很大一项。铺子和酒以盈利为主,每年的利会因为当年的行情而有一定的波动,但总体来说这几处的进项合起来保守估计不会低于八百两银子。当初购置这所宅子的大笔花费一半用的是分家的钱,一半老太太自己出的私房,是以房产这块大可以不需考虑。全宅连主子带奴才八十多口人,吃用的米粮菜蔬和水果都是蒋世友田地上供给的,也不用动到公中的钱,其他的费用,不过是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年的月例衣着打赏、亲戚往来送礼、主子的补品及其他各色零星花费,满打满算也不足八百。

老太太算计得准,交给蒋贵媳妇使用的银钱比府里总开支多出若干,平时应急绰绰有余,但若是有什么大的费用要动到银钱,不得不去向老太太求助,这样也给三爷把住了最后道关卡,纵然下人有不当之处也不至于把身家都弄没了。但也因为有了这道关卡,再加上原本对蒋贵媳妇的信任,老太太对东府的财务之事再没有多操心。

如今真正查起帐来,光今年半年就有这些漏洞,真不知前几年是会不会被钻更多的空子。周韵沉思半晌,缓缓问道:“前几年的帐目又如何?”苏进家的道:“一日时间只够看今年的帐以及做了些物品的盘点交接,我把前几年的账目也要来锁了,预备今晚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