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侯庶女 作者:林似眠(6月26日连载至vip完结+番外1)
文案
昌安侯府庶出的二小姐含章离家出走十四载后终于回府,从此,玉京城再难平静…
1、第一章 回府 ...
这一年初秋清晨的天气格外苍凉,沁了凉意的秋风卷起梧桐树梢的枯黄落叶,哗哗如雨般落下,有几片落在树下刚刚停住的一辆马车上。
这辆布蓬车已然十分陈旧了,车壁上的油漆斑驳脱落,车顶缺了一角,露出光秃秃的木头原色,车帘子更是洗得发白,辨不清最初的颜色,只能依稀认出上头几乎隐没的碎花纹样,几个大大小小的破洞分外显眼。
铺着整齐青石板的街道两边都是官宦世家的府第朱门,围墙高耸,门第森严,平常都是静谧安宁,很少有闲杂行人,纵然有人出入,也都是鲜车怒马,珠玉琳琅,今日这辆破旧的马车,倒是十分扎眼。
“咳咳…”车内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听声音已经是嘶哑至极,辨不出男女。
驾车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一身打了不少补丁的粗布衣裳,一头茅草般枯黄的头发随意结了一个髻,他将缰绳稳住,回头低声道:“大姐,到了。”
车内静了一静,一只枯枝般瘦削焦黄的手轻轻探出,微微拨开破旧泛白的碎花门帘,似是有人在往外看着对面那座威严的大门,赶车的少年放轻呼吸,一动不动等在一旁。好一会,那手才收了回去,门帘摇晃着合拢,车内人又咳嗽了几声,才淡淡命道:“去叫门吧。”
“是。”少年恭敬应了,灵巧地跳下地,他人小身轻,竟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对面的府门深红朱漆漆就,两只暴眼吐齿的黄金兽头衔着厚重的浑圆金环,自有一番威严,上头挂着一副黑底金字的大匾,昌安侯府。百年府邸,盛气凌人。少年仰头望了望匾额,伸手拍了拍圆环。
公侯府邸的仆人训练有素,立刻便有带着小帽的年轻仆人开了不远处小门,探身出来,问道:“阁下有何事?”侯门公府,大门是轻易不开的。
显然这位少年并不知道这个规矩,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便隐匿了情绪,少年几步疾走过来,拱拱手,脆声道:“劳烦大哥给侯爷传个信,二小姐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双手奉上。
仆人显然吃了一惊,他仔细打量了少年几眼,又看了看对面梧桐树下停着的马车,眼中微不可查的轻蔑一闪而过:“你等着。”说完,一把抓过信,缩回门内,“哐啷”又将门合上。
如此露骨的轻视激怒了少年,他眉头一皱,握紧拳头就要上前去砸门。忽听得车内一声:“小六,回来。”喉咙嘶哑不堪,声音也不大,但听在少年耳内却十分清晰,不可抗拒的命令。他只得咬咬牙,收回脚步,悻悻地回了马车边候着。
长街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过梧桐树发出的沙沙声,一地梧桐叶随风而走,那匹套着马车的癞痢瘦马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蹄子,低低叫了两声,小六伸手安抚了一番方才缩回手垂在两侧,如同一杆长枪般笔直地立在车边。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梧桐的叶子又被风垂落五回,侯府西边侧门突然开了,两队衣裳一致的仆从整齐地立在大门两侧,一个管事模样的矮胖男人带着两个年轻下仆匆匆赶来车边,满脸堆笑道:“不知二小姐回府,有失远迎,小姐勿怪。”
车内人将门帘拉开,看向管事,低哑道:“薛管家。”薛管家听得眉头微皱,抬头看去,面色蜡黄的瘦削女子安静坐在内,身为豪门世家的家生奴仆,位居最高管事一职的薛管家早已练就了毒辣眼神,他一眼看出这女子身上的一身青衣是极简单的土布,裁剪也只是最普通的民妇装样式,侯府最低等的下人穿的也比这强,头上连一只铜钗都没有,只用衣物同色的布做了个包髻。
薛管家又扫了一眼,见她也不是端正坐着,身体斜靠在车厢壁上,随意曲起腿,一只手垂在膝头,身为女子,这样的仪态实在是太有失教养。薛管家眼一眯,心念电转间已经料定,此女必定不会得老太太和侯爷宠爱,以后只怕没什么前程可言。他望见这破烂马车时,心内奉承之意已经淡了五分,如今更是只剩了些脸面上的顾忌,好在他念着二小姐生母的几分旧恩,还肯耐着性子敷衍一二。
于是,薛总管继续笑道:“既然小姐回来了,便请入内拜见老太君和侯爷吧。”
二小姐点头:“有劳了。”言毕,放下帘子,再不多言。跟在薛总管身后的仆人见惯了讨好谄媚的嘴脸,就连侯爷也都是客客气气对薛总管说话,如今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二小姐这般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心里不免为薛总管不平,暗地里瞪了马车一眼。才甩完眼风,便察觉两道灼热视线如滚烫刀尖一般狠狠割在身上,那下仆一愣,转头看去,只见二小姐带来的那个小厮站在车边看着自己,眼神锋芒毕露,竟隐隐带了几分慑人的杀气。那下仆心里一个咯噔,忙垂下了头。
这些底下的眼皮官司不过几瞬间的事,薛总管和二小姐都未察觉,当下小六跳上马车,由薛总管三人护着入了侯府。
薛总管亲自引着马车到了二门处停住,小六跳下车,放好踏脚凳,二小姐自己掀开车帘走出来下了车。她落地站稳,侯在旁边的几个女子这才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位少年贵妇,一身柔光闪闪海棠红妆花褙子,头上金钗步摇,红宝石累丝衔珠凤钗,红玉鸳鸯耳坠,满目琳琅的红色装点得甚是华贵,容貌美艳逼人,尤其一双水汪汪的秀眼,真如含了露珠的水杏一般。她在一旁等候,早将二小姐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心内有了定数,此时便笑吟吟上前道:“妹妹来了。”
二小姐不认得此人,便立在车边只看着少妇,旁边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人忙对二小姐道:“这位是二少奶奶。”二小姐离家时才五岁,自然不认得这位嫂子。
二小姐瞥了那妈妈一眼,从模糊的记忆里认出是侯夫人身边的崔妈妈,当下也不多说,躬身行了个福礼:“二嫂。”她声音粗哑好似磨沙,双手交叠在身前的样子甚是僵硬,蹲身的动作更是全身硬得好似不能打弯,薛二少奶奶笑道:“自家人,何须多礼。”她伸出手好似要将二小姐搀扶起身,可是优雅柔缓的动作拖得极慢,手尚未伸出,对方已经起身。
二少奶奶便顺势收回手,只柔声笑道:“不知二妹妹今日要来,侯府里上下都没有准备,仓促出迎,还请妹妹不要见怪。”话里话外就是暗讽二小姐未曾打招呼就回了家,扰了家人清闲。二小姐随意点了点头,表情一丝愧疚之色也无,似乎完全没有听懂。
二少奶奶一拳打在棉花上,不免心中暗恼,只是她在侯府里惯常是个圆滑伶俐之人,断不会在面上落人口实,她心里冷笑一声,按捺住心中不屑,笑容可掬道:“幸而二妹妹来得巧,侯爷和夫人正在老太君院里请安,听得二妹妹归家,欢喜得很,让我这就带了妹妹去呢。”
二少奶奶口里说着,眼睛一直没离了二小姐身上,在说到“侯爷”二字时,她分明看到二小姐身上震了一下,似是被什么重重击打一般,满身的疏淡之意立刻散了。二少奶奶柳眉微挑,和崔妈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上前去拉二小姐的手:“二妹妹,跟我走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说着也不等二小姐回答,拉了她便走,才走了两步,后头却滞住了,跟不上,二少奶奶觉得奇怪,回头一看,二小姐一瘸一拐地被拉得险些一个踉跄。
瘸子?!二少奶奶心中一惊,只是碍于妇德要保持端庄矜持,这却是决不能问出口的。被发现自己的残疾,二小姐便抽回手,整了整微乱的衣裙,哑声道:“我腿脚曾受伤,不良于行,请二嫂见谅。”她的身体状况,先前送进府的书信里都说得清楚,二少奶奶觉得奇怪,显然是还还不曾知晓,她便索性自己说出来了。
二少奶奶玲珑心肝,心里早已转过好几个念头,脸上却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怜惜和关怀,只是为了不让妹妹难堪而并未多问,十分体贴关怀地在旁边放慢脚步引路。
丫鬟婆子们就没有这么善解人意了,她们看着二小姐的眼光带了几分□裸的窥探,不含什么善意。
二小姐这一路上早已习惯了这般的注视,面上并无不快,微抿着嘴角,背挺得笔直,走路瘸着腿,却一步一步甚是认真,似乎一步下去真能踩出一个脚印。倒是跟着她身后的小六,小小少年耳聪目明,早看见这些女人面上变化,他恶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却并未上前搀扶二小姐,只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小心跟在后面。
待到了老太太住的安泰院,进了门,刚走到院中,便听到一道虽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冷厉骂声:“那私自离家的忤逆女怎的还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这是一个新文…暂时可以保证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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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定名 ...
二少奶奶听得仔细,她飞快地瞟了二小姐一眼,二小姐脸上仍是不怒不喜,看不出端倪,二少奶奶心内冷笑一声,对崔妈妈使了个眼色。崔妈妈会意,几步上前,秉道:“老太君,二小姐到了。”
小丫头打起了石青色万字不到头锦绣帘,二少奶奶半扶半拉着二小姐的胳膊进了屋,小六想跟上去,崔妈妈伸手拦住:“等里头主人们传唤。”面无表情,眼睛深处却是一片鄙然之色。小六拳头握紧,目光如箭般射向崔妈妈,她却丝毫不为所动,小六咬咬牙,只得松手站到一旁。
二小姐跟在二少奶奶旁边,绕过紫檀木镶金嵌玉六扇金玉满堂双面绣屏风,一瘸一拐进了安泰院正房。
房里乌鸦鸦或站或坐了好些人,锦绣绫罗,脂凝粉柔,厅上厚重泛微黄的绿地粉彩折枝莲吉祥纹双耳三足炉里燃着幽远的瑞脑香。
一瞬间,二小姐脑中划过许多幼年时的零碎片段,割裂犹如破布般混乱,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只化成沉闷窒息的压抑和无处不在的诡异眼睛,就连这香味也化为了漫天无形的桎梏。这侯府给她的,从来就不是好的回忆。如今她不良于行,初初露面便能察觉出各种不怀好意的视线。
其中两道视线最为灼灼,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正中大座上端坐着一位五旬左右头发花白的贵妇,她生就一张团团脸,肤色白皙饱满,眼角有笑纹,只是此时那眼睛非但无笑,还颇为凌厉地瞪视着二小姐。
老太君在侯府里呼风唤雨了半辈子,是在玉京中也是数得上名号的老资历诰命贵妇,在太后皇后面前也能说得上话,无人不敬,一身气度绝非常人能比,此时刻意盛气凌人,那压力如同有形一般铺陈开来,满厅里鸦雀无声,众人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轻了。
二小姐与她对视了几瞬,并无惊慌之色,眼中惟余一片漠然。老太君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眉一皱就要发作,二小姐却垂下眼,敛衽跪下,俯身叩头:“给老太君请安。”那哑声犹如两片生锈的铜片相磨,粗粝不堪。
老太君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却不让她起身,自顾自从一旁丫鬟手中玳瑁琉璃盘里端起一盏新茶,漫不经心地拨着茶叶。二小姐仍垂首伏在地上,她感到众多意味不明的目光灼灼落于自己肩背,只怕满屋人都在看着自己被老太君刁难。她也不多说,忍耐住喉咙里的痛痒感,恭敬跪趴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围仍是寂静无声,众人都冷眼旁观,看戏般见她出丑模样,不知跪了多久,二小姐的膝盖已经僵麻到没有知觉,胳膊也几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终于得一管低沉温润的声音叹道:“老太君,二丫头一路行来,风尘仆仆,不如叫她下去先梳洗一番吧。”说话的便是侯府的主人,昌安侯薛靖庭,也是二小姐的生身父亲。
老太君怪笑一声,道:“我是她亲祖母,我都没嫌弃她一身脏乱,容颜不整,你做爹的反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她不告而别一走十多年,如今这么蓬头乱衣还瘸了一条腿地回来,还是我这个祖母管教无方不成?”声调不扬,偏生字字诛心。
衣衫簌簌作响,玉面长身的侯爷起身行礼,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和伤怀:“儿子无地自容。”他一起身,其他在坐的几位也跟着起身弯腰,高高低低站了半屋子。
年近四旬依旧娇艳柔美的侯夫人看着气氛有些僵,忙柔声劝道:“老太君一片慈心为儿孙担忧,侯爷怎会不知?只是二丫头又是远道而来,身上难免染了些许风尘,怕冲撞了老太君,不如叫她先去梳洗,待收拾妥当了再来细细听老太君教训。”
侯爷之弟三老爷的妻子崔氏也笑道:“是呀,二丫头再怎么说也是侯爷的亲生女儿,虽然当年私自离家,如今又不告而归,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化冰为水也非一日之功,如今老太太要管教她也得慢慢来才好。”她生性有些鲁直,说话便有些夹枪带棒。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老太太又是眉头一皱,一掌拍在扶手上,眉头倒竖,血气上涌,气得不轻。二少奶奶忙上前给她拍背,陪着笑脸道:“几位长辈说得是,我刚刚看二妹妹咳嗽得厉害,嗓子也是哑的,想必染了风寒未愈,不如先带下去请个医生好好瞧了。待身体康健些再来。”
崔氏坐在侯夫人下手,离二小姐近些,一听说她染了病,身体便不自觉地往旁边偏了偏,忙不迭道:“蓉娘说的是,先带下去,待治好了病再来吧。”方才她看二小姐的眼神犹如看一只流浪狗,而此时已是当成传染病一样嫌恶。其余人也都微微色变。
老太太莫名地心情舒畅了些,勉强同意:“就依你二嫂说的说的,你给几位长辈磕了头就下去吧。等会儿传个太医好好看看,病没好之前就别出来了。”
二小姐吃力地抬起身子,转了方向给侯爷侯夫人以及二夫人三夫人磕了头,正要起身,老太君忽然又问:“二郎,我恍惚记得她还没名字?”
侯爷似乎怔了一下,慢慢道:“似乎有个小名。名字还未取,我后来取了一个玥字,因为族谱还没上,所以一直留着。”
老太君沉吟道:“定玥?”
崔氏一听笑了,忙道:“老太君您忘了,去年堂房的庞二弟妹才来说过,他们家那个嫡出小丫头就叫定玥,年初已经上了族谱了。因为二哥一直没和大家说这个字定了,所以人家也不知道这事。如今,只怕要请二哥翻翻字典换一个字了。”
老太太不以为然:“翻什么字典?省得麻烦,老二,你现在就顺手取一个,省得人家说薛家女儿都快二十了还没名没分的。”
侯爷不免有些为难,薛家这代的女儿是一个定字再加一个玉字旁的字,合在一起做名字,他膝下长女便名定琬,如今同辈的几十个女孩子许多都已经成人,含义美好的玉偏旁字也被用了大半,仓促间哪里找得出一个合适的字做名字呢。
更何况这是他的亲生女儿,纵然是为着她的生身之母,他也断然不肯随随便便给她取个字。
二小姐默默抬起头,静静看向凝眉思索的侯爷。他生得极好,年轻时便是盛朝有名的美男子,温文儒雅,眉目隽秀,如今虽年近四旬,看上去似乎只得三十出头,肤色是俊雅出尘的凝白,更兼十数年身在高位的陶铸,一派浑然贵气,望去端的是芝兰玉树。
二小姐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突地一疼,继而便是如刺猬立刺般条件反射瞬间一片冷漠僵硬。她垂下头,双手按住地面,用那几乎不成声的沙哑嗓子淡淡道:“外祖父已给我赐名,名为含章。”
屋内又是一静。
突然,老太太尖利地冷笑一声,道:“他姓沈你姓薛,你的名字自然有薛家人操心,他有什么资格做主给你取名字?你好端端出门,却瘸了一条腿回府,难不成还嫌姓沈的带给你的晦气还不够么?”
二小姐仍是未起身,俯身在地,一动也不动,虽然未发一言,但立场已经十分鲜明。
老太太怒极,一掌掀翻旁边丫头手上的茶盘,抖着手指着二小姐道:“好…好呀,沈家教出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如今还胆敢染指我薛家人么?你既然要大逆不道叫这名字,不如改了姓跟你外祖去姓沈吧,我薛家庙小,奉不起你这尊大佛!”
茶水落地,溅湿了几位小姐的裙子,华贵的丝绸沾水便作废了,可适逢祖母大怒,她们顾不得惋惜裙子,甚至连眼皮都不敢抬,垂手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母亲!”一直忍着未做声的侯爷突然低低喝道。他猛然抬起头看向老太君,修长的凤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悲痛和悔恨,嘴唇似在微微颤抖。
老太君见儿子悲不可抑的神态,自知失言,只是当着满堂儿孙,她拉不下面子和儿子说好话,只得重哼一声将头转向一边。
侯爷见母亲终于作罢,便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情绪,转头对二小姐温和道:“这是沈元帅给你取的名字?”
二小姐直起身,双目直视父亲,点了点头。
侯爷看着陌生的女儿,只觉得那双眼睛太过明澈冷冽,目光注视下似乎一切无可遁形,他本就有些心虚,此刻竟觉得无法与女儿对视,便略略移开视线,低吟道:“含章,含章,世有名刀,彩似丹霞,名为含章。既如此,也不必改了,你便叫含章吧。”
薛含章躬身伏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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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旧事 ...
小小一所贞华院,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两间抱厦,雕梁画栋,精致可爱,院里种着两株好几十年的葱郁冬青,冬青又名女贞,想必这贞华院正是因此而得名。此时正是秋高气爽,冬青上一束束的紫色果实垂累可爱,衬着经冬不枯的绿叶,很是精神。
树下稀稀落落有些落叶,傍晚时分,两个粗使小丫头一边漫不经心扫着院子,一边嘻嘻哈哈聊天。
“诶,听说这屋子里住的二小姐是个瘸子?”
“是呀,我听安泰院的香姐姐说的,她说二小姐进门的时候穿得跟个乞丐一样,破破烂烂的,走路还一瘸一拐呢。”
“难道生下来就是个瘸子?”
“听说小时候还是个齐全孩子呢,不知怎么的出去十几年就成这样了。”
“哎呦,那可真是可怜呀。”
“可怜个鬼头,都说她亲娘是个不守妇道的,所以得的报应呢…”
“锦绣,锦绢,你们两个不干活嘀咕什么呢?”廊下有人提着名字高声喝道。
那两个开小差的小丫头吓了一跳,忙不迭应了,赶紧的收拾了东西一溜烟跑远了。
廊下那黄衫婢女啐了一口,掀了帘子进屋。
屋内床帐掩得严实,含章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还没有苏醒。黄衫婢女樱草便将手上托盘小心放在桌上,朱漆雕花的托盘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和一小碟蜜饯糖果。
二少奶奶手段利索,侯夫人才吩咐完,中午便已经请大夫来诊治过了,二小姐气弱体虚,脾胃失调,又染了风寒,且得好生将养。大约一个月后才可以出院子。
侯夫人便将自己和樱兰两个派到贞华院里伺候二小姐,按例侯府里的小姐每人身边该有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八个,今日仓促,便只将两个人来应急,想必到了明日,剩下的几个人都会凑齐了送过来。自己本是夫人正院里的三等丫鬟,匆匆被提了二等送来的,以后就是贴身伺候二小姐,若是二小姐嫁人,自己就是她的陪嫁丫鬟——可是这样亲自一个瘸了腿的大龄女子,还有好人家会娶么?
丫鬟从三等到二等,几乎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干粗活到做细活,月钱也翻了一倍,但这样一个天降大馅饼后却是暗淡无光的未来,樱草只觉得十分茫然。
似是被樱草的声响吵到,床上的人动了动。樱草一惊,忙凑过去抚开纱帐:“二小姐。”
含章坐起身,目光清澈地看着她,一点也不像刚刚睡醒的人。樱草被盯得有些无措,似乎心里刚才那些想法被看了个透,她脸有些红,讪讪道:“二小姐,汤药好了。”又快步将药捧了过来。
含章不语,伸手从她手上接过药碗,一气喝干,随手将碗放回去。樱草忙侧过托盘,道:“请小姐用蜜饯。”
含章不再多看,只掀开被子起身:“我从不吃糖。”睡了一觉醒来,她嗓子哑得更厉害了,说话像是从喉咙里磨出来的一般,十分艰难。
樱草愣了一下,道:“是。”便将托盘放到一边桌上,正想回来帮含章穿衣,一回头,她已经穿好了上衣,正站在镂雕卷草花衣架子旁边系裙子。樱草心里一急,走过去伸手便要接含章手里的系带:“二小姐,我来吧。”
含章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冷如寒刀,樱草不由一呆,手定在半空一动不动。
含章也不理睬,低头系好带子。她这身衣服料子崭新,上衣浅浅淡黄,下面是绿绫裙子,绣花十分雅致,她穿着长短合适,只肩膀处显窄了些,看上去似乎已经改动过了,只是还有些窄,好在这衣衫都是宽松型,看上去也不明显。
樱草看含章低头打量衣服,忙笑道:“这是太太特地寻出送过来的,都是四小姐没穿过的衣服,因为要给小姐赶制新衣有些来不及,便请二小姐先委屈着将就穿。明儿就请裁缝来给二小姐量尺寸做新衣。”一边说着,边偷偷看着含章的神情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