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抬头,她赫然发现,公子出正在静静地打量着她。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无喜无怒,实是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四目相对,玉紫迅速地低下头去。
“姬以为,我似硕鼠?”
这话,特深沉。
玉紫一惊,连忙摇头,她慌乱地摇着头,急急地解释道:“公子,妾无此意,妾不过是听人唱起硕鼠之曲,便跟着合了起来。又因为妾喜欢黄金,便自然而然地把曲词一改,妾断无指责公子之意。”
公子出没有回答。
他慢慢向后仰着,静静地看着涨红着脸,不停地替自己辩解的玉紫。
半晌后,他闭上双眼,慢腾腾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并无过错?”
玉紫一惊,连忙向前匍匐两步,来到公子出的脚前。她跪伏在他身前,低低说道:“否,妾有错。妾愿认罚。”
说罢,她痛苦的从怀中,掏出那一碇黄金来。
她双手捧着黄金,抖啊抖,抖啊抖,狠狠一咬牙,才把它呈送到公子出面前。
公子出睁开眼来。
他瞟了一眼那碇金,又看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黄金,眼巴巴的,泪光隐隐的玉紫。
看着看着,他的嘴角一扬,只是一转眼,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见公子出不接,玉紫颤抖着把那金放到他的衣袖上。
接着,她低下头来,有气无力,软趴趴地说道:“妾,认罚……”
公子出懒洋洋地看着她,他闭上双眼,把那眸中的笑意给关起来,“姬奉上这一金后,回到房中,只怕又要唱上好几遍硕鼠了。”
玉紫低着头,喃喃回道:“妾,不敢。”
“是不会,还是不敢?”
“……妾,不敢。”不敢,那就是在内心里以为,他公子出真是硕鼠了?
公子出嘴角一拉,压下一不小心露出的笑容,他冷哼一声,沉沉地说道:“姬以为,你对上不敬,罚这一金,便足了?”
玉紫一怔,慢慢抬起头来。
她朝他看了一眼,又慢腾腾地低下头来。然后,她向前跪倒,额头抵在他的脚旁的地板上,臀部拱得高高,行了一个最标准不过的跪礼后,玉紫喃喃说道:“妾身边,只有此物最贵重。公子若是再罚,妾已无他物可拿出。”
一只大手,慢慢抬上了她的下巴。
接着,一股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后颈。
在玉紫全身僵硬之时,公子出低哑的声音,吐入她的耳洞中,“姬,真的再无他物么?”
这声音,很暧昧很暧昧,很低哑很低哑。直让玉紫浑身一凛,起遍了鸡皮疙瘩。
天啊,他不会看中了自己的身子吧?
其实,自己这个长相,这个身板儿,也不是什么极品啦。于是,玉紫颤着声,结结巴巴地回道:“妾,妾只有这身板儿。可就这身板,也是容色不如公子你,实不值一提。”
公子出一僵。
他一动不动地锁着玉紫的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就在玉紫浑身发冷,悄悄地抬眸,看看他是不是发怒了时。公子出握着她下巴的手一放,右手朝着几面重重一拍,放声大笑起来。
啪啪声中,笑声不绝。
他的笑声很响,很响,他一边笑,一边拍着几面砰砰作响,那表情,还真是乐不可支。
玉紫错愕地看向他。
她不知道,外面的剑客贤士们,也在错愕地盯着马车中。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后,表情上,都带了一分喜色:记得公子幼时,也是喜笑之人。可自从出了那事后,他便再也没有开怀大笑过。
五六声后,公子出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抿紧唇,俊雅的脸上,连那习惯的嘲讽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他瞟也不瞟玉紫一眼,低声喝道:“下去!”
“诺。”
玉紫连忙来到马车旁,对着驭夫叫了一声后,下了马车。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马车中,玉紫才重重地朝车板上一倒,双眼无神地盯着车厢顶:她的金子啊,又没了。呜……
第七十二章 抢房
恍恍惚惚中,马车回到了公子府。
玉紫直到走下马车,还是轻飘飘的,在对上公子出时,眼神里装满了失落,整个人都成了被霜打奄了的粟。
公子出瞅到她这模样,嘴角又是一扬,他清咳一声,别过头去。
玉紫懒洋洋地向她的小木屋走去。
才走了七八步,一个优雅低沉的声音响起,“玉姬,欲往何处?”
正是公子出的声音。
玉紫无精打采地回过头来,朝着他福了福,低头说道:“回屋安睡。”
公子出缓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淡淡地说道:“屋?我记得不错的话,姬之塌,在侧殿。”
说罢,他袍袖一拂,大步离去。
空留下张着小嘴,愕愕地看着他背影的玉紫。
玉紫看着他,闷闷地想道:天啊,这家伙还要我搬回他的侧殿去睡?这,这,这,天理何在?
她知道,现在睡在侧殿的,是韩公主。她现在搬回,那就是与堂堂韩国公主抢地盘,是要倒霉的!而且,睡在他的侧殿,万一,万一他心血来潮,呃,命令自己进去侍寝,那又如何是好?
这事还真不能想,一想就郁闷之极。本来玉紫就因为得手的黄金又没了,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现在他再来这一手,玉紫真想大哭一场。
可惜,生活还得继续。
于是,玉紫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木屋里,把自己的被褥裳服,连同塌被之类,一股脑儿卷上,然后来到了公子出的寝殿侧。
正殿中灯火通明,透过重重樟树叶,玉紫可以看到房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显然,公子出正在翻看竹简。
玉紫只是瞟了一眼,便提起足有千斤重的脚,朝着寝殿前的台阶上走去。
台阶两侧的柱子上,插着的火把正腾腾的燃烧,那熊熊的焰火,逼走了夜空中的寒气,令得玉紫暖和了些。
走到殿门口了,玉紫脚步放重,咳嗽一声,慢慢推开了侧殿门。
殿门一开,一股冷风嗖嗖扑入,卷得满殿的纱幔四下飞扬。
玉紫瞪大了眼,那韩公主,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把这侧殿装饰得这般豪华了?
纱幔后,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床塌上坐起,大声问道:“何人?”
正是韩公主的声音。
玉紫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叫道:“是我,玉姬。”
“玉姬?”韩公主的声音有点迷糊,直过了一会,她才叫道:“噫,是你呀。夜了,你来此何为?”
玉紫咽了一下口水,她朝正殿内瞟了瞟,只见坐在塌几后的公子出,一动不动,她敢打赌,那家伙一定在凝神倾听,等着看热闹。
想到这里,玉紫更是无精打采了,她低着头,慢腾腾地说道:“公子令我搬回此殿。”
她的声音堪堪一落,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陡地传来,震荡得她耳膜剧疼!
尖叫声惊得外面火光四起,脚步声和急问声不绝于耳时,韩公主赤着双足,蹬蹬蹬地一冲而出。
她势如奔牛地冲到玉紫身前。在要撞上玉紫时紧急一刹。喘了一口粗气,韩公主伸着中指,直直地点向玉紫的鼻尖,怒喝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圆脸涨得通红,已是怒不可遏!
眼看她的中指就要戮到玉紫的脸上了,玉紫连忙向后退出一步。面对暴怒的韩公主,她咽了一下口水,极为可亲地说道:“公主,冬寒地凉,快把鞋子穿上!”
暴怒中的韩公主一僵,她对上玉紫友善的笑脸,那怒火竟是一哑。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灯火通明的院落里,传来了一个剑客的高喝声,“公子,可安?”
公子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甚安,退罢。”
众人一怔。他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又朝着殿中打量了一番,在看到对峙的玉紫和韩公主时,那些人恍然大悟,一一退下。
众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便齐刷刷退出院门。
韩公主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引起了一场恐慌,不等众人跨出院落,她便尖着嗓子,极响亮极愤怒地喝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想住在这侧殿中?”
她的声音穿透力极好,直是冲破夜空,远远传荡开去。
众剑客这下真是完全明白了,他们摇了摇头,迅速地散了开来。
玉紫克制着捂向耳朵地冲动,她低头看向韩公主光赤的白嫩双足,暗暗赞赏一声:好生秀美啊。
韩公主还在瞪着她,尖着嗓子喝道:“怎地哑了?”
玉紫咽了咽口水,她低着头,无精打采地说道:“方才从齐宫中回返后,妾便欲归屋。这时,公子来到妾面前,对妾说道。”玉紫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学着公子出的语气淡淡地说道,“屋?我记得不错的话,姬之塌,在侧殿。”
途述到这里,玉紫双手一摊,总结道:“因此,妾就来了。”
玉紫的话音刚落,便是一呆。
刚才还声音高昂,气势夺人的韩公主,这转眼间,眼眶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渐渐的,两泡泪水出现在她眼眶中,渐渐的,那泪水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
玉紫愕然地看了她一眼,马上反应过来。她悄悄地回过头去,朝左右瞟了瞟。暗中想道:若是公主的侍婢在此,定会以为我欺负了她。
玉紫瞟着瞟着,目光一直。就在她的身后,四个穿着韩装的侍婢,正愤恨地瞪着她。
天啊,刚才她都回头看了的,明明没有人的。这四女,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玉紫哭丧着脸,她看向泪水和胭脂白粉糊成一片的韩公主,心神一动。于是,玉紫向韩公主走近一步,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公主,公子就在殿中呢,你现在脸上好脏。”
韩公主的哭声一收!
她瞪了玉紫一眼,低下头,伸袖掩脸,急急地向外跑去。在经过玉紫时,她把玉紫重重一撞,直撞得她踉跄几步,跌出老远。
四侍婢看到自家公主冲出来了,连忙围上,急急地叫道:“公主,公主?”韩公主并不理会她们,径自朝着院落后面跑去。
终于安静片刻了。
玉紫低着头,慢腾腾地来到正殿与侧殿相连的门口旁,扯过草席铺上,然后垫上塌被。弄出一个地铺后,她一屁股躺下,便准备安睡。
玉紫刚刚躺下,便对上了安坐在塌几后,向她瞅来的公子出,那双深黑深黑的双眸。
四目相对,玉紫打了一个哈欠,朝着公子出扬了扬手,喃喃唤道:“公子安,妾已累极,先睡了。”说罢,她缩回被中,在公子出地打量中,合上了双眼,进入了梦乡。
第七十三章 冲撞
玉紫这一夜睡得很不好,因为地铺靠近两扇门,风呼呼的直灌,吹得缩成了一团,依然是寒冷无比。
一些直到第二天清晨,瞅着那帏幔后,那空荡荡的床塌,玉紫才知道,韩公主并没有在这里休息。
正殿中,也是空荡荡的,公子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她竟然是一无所知。
玉紫怔了怔,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收拾东西。正好这时,两个韩国美姬来到正殿中打扫。她们朝玉紫瞟了一眼,便急急转过头去。玉紫刚把床塌卷起放在角落里,便听得一个美姬的声音传来,“咄!此姬好不知事,竟在公子之后起塌!我竟不知,世间有这样做姬侍的。”
“噫!休言!公子宠她呢。若是寻常权贵家,光这一点,便已把她杖死。可公子起塌时,竟悄悄而出,不愿惊醒她的美梦。公子对她珍之宠之啊!”
玉紫一惊,她这才知道,自己应该在公子出起床时,服侍他洗漱的,自己起得这么迟,在姬侍而言,已是死罪!
惊住的同时,玉紫心存对公子出的那点点不满,已是烟消云散。吹着外面的冷风,用冷水狠狠地淋向脸孔后,玉紫拍击着自己的脸颊,低低地说道:“玉紫,这是乱世啊,你别把你在现代社会的坏毛病带来了。这是人命如草,女人更是连草也不如的乱世啊。你一定要清楚这一点,一定要清楚!”
这般被冷水一冲,冷风一灌,玉紫已是哆嗦成一团。
搓着手,牙关叩叩中,玉紫一溜烟回到侧殿,再在夹衣上加了一段中袍。
这般足足包了四五层后,玉紫终于感觉到温暖一些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要开始工作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公子出的随身姬侍,所以她的工作便是跟在他的身边,为他煮酒斟酒,焚香暖塌。当然,最后两个字,玉紫依然是直接忽略。
玉紫脚步一提,迅速地向公子出的议事殿走去。
到了冬日了,道旁的树叶已落了个精光,玉紫走在林荫道中,直觉得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寒冷更甚。
走过林荫道,是一道可容马车行走的大道,它联接三个院落,以及通往大门的石板路。
就在玉紫搓着手,跺着脚,朝着议事殿的小道拐去时,突然间,从旁边的小路里,一个人影一冲而来,“砰”地一声,重重地撞上了玉紫!
这人低头行走,又是急冲而来,这一撞,力道奇猛。直撞得玉紫向后踉跄地退出几步,终是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人被反冲力撞得向后退出一步,他猛地脚步一刹,站定了。站定后,他低头朝玉紫看来。
一见到她只是一个姬妾,那人瘦长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怒色,迅速的,他收敛起脸上的怒气,瞟了玉紫一眼后,问向不远处的一个侍婢,“此妇何人?”
那侍婢盈盈一福,恭敬地说道:“玉姬也。”
“玉姬?”那人的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闻公子新得一宠姬,便是她么?”
“然也。”
“善。”
那声音阴阴一笑,转向他的伙伴,低低说道:“世人都说公子出贤,你我新投于他,何不以此姬试上一试?”
瘦削的那人闻言,马上明白过来。他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说道:“甚是,这姬妾竟敢冲撞于我,不杀她不足以立信!我等迅速见过公子出!”
就在那句‘不杀她不足以立信’传入玉紫的耳中时,玉紫迅速地抬起头来,瞪大双眼,惊骇地瞪向两人。
这两人,葛衣布冠,脸上有着营养不良的腊黄之色,分明只是两个极普通的食客。他们,竟可以如此张狂?
两个食客对上玉紫惊骇的双眸,同时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哈哈大笑起来。很显然,玉紫的惊骇,让他们感觉到了一点点愉快。
两人如看死人一样,瞟了一眼玉紫,同时转身朝着公子出的议事殿走去。
玉紫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慢慢地站了起来。她抿紧唇,按在砰砰急跳的心脏上,对自己说道:我不能慌!我一定不能慌!
深呼吸了几下,直感觉到自己恢复了镇定从容,玉紫才缓步走入了议事殿。
她刚刚步入台阶下,便听得那个瘦削的食客朗声说道:“臣,请诛玉姬!”
……
一阵沉默后,公子出低沉优雅的声音传来,“因何?”
那瘦削的食客说道:“此姬无礼,冲撞了我。”顿了顿,他的声音放沉了些,“闻公子重士,臣却不知,公子重色,大过重士否?”
做为当权者,过于看重美色,向来是被人诟病的,看不起的。不说是春秋战国,以后的几千年来,当权者也不敢让世人评价自己说“重色而不重士”,所以这个食客的话,一开口便直中要害。
公子出沉默了。
另一个食客在一旁说道:“世人皆知,公子出者,贤公子也。虽不容于赵王,逃亡于外。可赵国百姓,念及公子出时,无不掂足企盼,泪水相加,渴求公子归来。我等因公子有贤名,前来相奔。公子若不愿杀了此姬,便请允许我等离去。”
这食客的声音一落,十几个食客同时叉着手,朗声说道:“请公子允许我等离去。”
这,这竟是在逼着他杀了自己啊!
站在台阶下的玉紫,冷冷一笑,在她看来,这些食客地做法,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她却不知道,历史上的春秋战国,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如魏国公子信陵君的越姬,因对着一个跛足的食客笑了两下,当即,那食客便请信陵君杀了越姬,可信陵君舍不得,便假装没有听到。结果那一年中,他的三千食客中,络络续续走了几百千数人。信陵君一问,才知道食客们,认为他重色不重士,便弃他而去。无奈之下,信陵君只好砍下越姬的头颅送给那跛足食客,才使得这些人重新回来。
此时此刻,公子出也沉默了。
众食客都昂起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等着他决定。这里的大部份食客,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他们的意识中,女人而已,杀了也就杀了,公子出如果舍不得,那就证明他不贤,证明他重色,证明他不值得投靠。
第七十四章 不可知
沉默中,玉紫刚刚提步,准备进去时,突然间,公子出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这样大笑,所有人都是一怔,玉紫也缩回了脚步——这时刻,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她不能轻忽了,得在最有利的时机进去。
放声大笑后,公子出饮酒的声音传来,接着,玉紫听到他慢腾腾地说道:“诸位可知,我在齐鲁交境时,曾遇到刺客?”
众食客摇头,道:“不知也。”他们的声音中有点困惑。
公子出优雅舒缓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曾遇到两起。第一起,大雨当中,刺客将利器装在驴车上,混淆入队,第二起,途经一片树林时,刺客携弓弩埋伏其中。”他说到这里,长身而起,目光如电地扫视过众人。
公子出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个说玉紫冲撞了他的黄瘦食客,徐徐说道:“君可知,我如何从中逃脱?”
那食客愕然摇头。
公子出呵呵一笑,道:“是有人示警。示警者,便是我那玉姬!”
掷地有声地说到这里,公子出目光咄咄地盯着那食客,挑眉高喝,“君以为,这妇人,只是我的宠姬么?她两度救我于危难之中!于我有恩啊。”
公子出的声音一落,众食客面面相觑。
半晌后,那黄瘦食客上前一步,深深一礼,羞愧地说道:“臣,无颜以对……”
他的声音一落,众食客也是向公子出深深一揖,齐声道:“臣等羞愧。”
玉紫慢慢地向后退去,当她来到院门口时,头一转,瞅着议事殿中隐隐绰绰的人影,抿着唇灿然一笑。
玉紫刚走到林荫道,便听到众食客纷纷而出的脚步声。她连忙向后一侧,躲到了一棵可容五人环抱的槐树下。
食客们的议论声越来越近,“羞愧,羞愧之极。”
“然也,实是羞愧啊。”
她悄悄地转眸看去,只见众食客一边摇头,一边感慨。
而那个想要杀她立信的黄瘦食客,此时一张脸是又青又白,他干枯的唇不停地抖动着。
突然间,那黄瘦食客脚步一刹,转向议事殿大步走去。
众人一怔,同时回过头来看向他。
正好这时,公子出缓步走出了拱门。
那食客上前一步,冲到公子出面前,双手一叉,一脸羞愧地说道:“臣实无颜面见天下人!”
公子出一怔,他不解地看向那食客。
那食客话一说完,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他将剑架在脖子上,朝着公子出嘶声叫道:“臣,无颜存活世间矣——”
嘶喝声中,在公子出急急地伸手,厉声喝止时,那食客长剑在自己脖子上一勒,瞬时血流如柱,一冲而起。
直到那食客的尸体重重地栽倒在地,玉紫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她连忙伸手,捂紧了自己的嘴。
右手兀自伸在空中,阻止不及的公子出,看着那食客的尸体,慢慢闭上了双眼。
他闭着眼,长叹一声,“撼哉,阻之不及!”
长叹过后,他沉声喝道:“来人!”
“在。”
“厚葬之!”
“诺!”
“寻到他的亲人,妥善安置!”
“诺!”
直到那食客的尸体被抬出老远,公子出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低着头,一脸伤心状。
众食客见到这情景,躬着身,朝着他齐刷刷一礼,慢慢退出。
不一会,他们便退得一干二净。
公子出慢慢抬起头来。
此时的他,俊雅的脸上哪有半点伤心?他噙着冷笑,朝着地上的那滩血渍扁了扁嘴,一脸轻蔑地低声唾骂了一句,玉紫隔得远,隐隐约约间,只听到几个字,“……欲误我乎?”
直到公子出恢复了一惯的优雅微笑,施施然离去。玉紫才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坐倒在地。
她真不知,这么点事,那食客竟用自杀来谢罪。玉紫不知道,在真实历史上,也是那信陵君,有一次,一个食客见自己吃的东西太粗糙,便开口质问信陵君。他在见到信陵君所吃的东西与自己是一样时,也是自杀谢罪。
这个时候的贤士剑客,对尊严和荣辱的理解,是我们后人所难以体会的。
玉紫坐在树下,久久久久都一动不动。她浑身不停的颤抖着,隐约中,竟是有一点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也说不清。
直过了良久,直到玉紫觉得自己的心跳好象正常了,成功的把刚才的一幕全部甩到了脑后,才慢吞吞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