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作者:林家成
【文案】
在经历了几十年的动乱后,南朝文帝继位,南北两地,同时出现了少有的繁华安定。
有着极美的容颜,还有着不堪又混乱的前一世记忆的女主,重生在这个繁华世间。她想,这一世,她不会是妖孽,她一定要在这外表靡华,实质却是荆棘遍地的世道,求一个最高贵最优秀的天之骄子也不敢求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第一章 献
望着前方巍峨华丽的宫城,张绮素白如玉的手,紧紧绞着衣裙。吸了一口气,她转过头看向她的夫君。
好几年过去了,她的夫君仍然如初见时那般俊伟。挺秀的眉毛,眯起来有点阴有点冷神光深邃的眼睛,还有那高高的鼻梁。在夏日白晃晃的阳光下,她甚至可以看到夫君鼻头上那浅浅的黯色印痕。
见她盯着自己,夫君回过头来唇角扬起,温柔一笑,低沉好听的声音如流水一样在马车上响起,“绮娘,你看我作甚?”
张绮嫣然一笑,摇了摇头,她收回目光,继续看向那巍峨华丽的宫城。她只是觉得,今日的他,与往时都不同,似乎格外的紧张不安,特别是他看向她的目光,总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夫君没有说出来,张绮也不好追问,只是不由自主的,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宫城越来越近。
这里的宫城,论华丽自是比不上故国的宫城,不过极其高大,城墙足比故国高了一丈。是了,故国有长江天险,举国上下都相信北方过不了长江,因此修缉宫城时,便显得漫不经心。
念到故国,张绮再次转头看向她的夫君。她与夫君少年时相识,他为了她得罪了权贵,叛出了家族。来到这里后,经过夫妇两人几年的努力,倒也仕途顺利,算得上步步高升。这不,新帝刚继位,夫君便得到了带着家眷前往皇城的机会。
想到夫君对她的深情厚谊,张绮抿唇一笑,目光温柔得掬得出水来。她侧过头,爱恋地看着夫君,见到他鼻尖微湿,忍不住掏出手帕,轻轻拭了拭。温香拂过,软玉轻移时,男人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手指眷恋地拂过夫君紧抿的唇角,张绮那江南特有的,软而糯,温柔动听之极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夫君。”
夫君睁眸看向她。
对上他的目光,张绮再次嫣然一笑,她娇侬道:“无事,只是唤唤你。”这个男人呵,对她如珍似宝,这一生能与他结为夫妇,她真是值了。
想到这里,张绮抓住他的手,手指拂过他湿濡的掌心,她樱唇曼齿,低低的,软软地说道:“不管夫君如何,妾愿共生死。”明明很有气势的话,从她天生靡软的嗓子说出,却像是娇嗔。
她想,夫君今日这么不对劲,定然是害怕新帝会处罚他。
夫君嘴角一扯,算是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而是抬头说道:“宫城到了。”
宫城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亦步亦趋地走向皇宫。
张绮一直低眉顺目的,她不再抬头,只是跟在夫君身后,数着自己的脚步。夫君停她就停,夫君走她就走。似乎过了一岁那么久,一个尖哨的声音响过,而夫君,已提步踏入那华贵逼人的紫金殿。
张绮素手成拳,僵硬地放在腿侧。在夫君跪下时,她跟着跪了下来。
堪堪跪下,她便感觉到,四下似乎安静了些,似乎有很多双目光,都向她盯来。
她天生美丽动人,这般被众人盯视,实是寻常之事。要不是地方不对,她甚至不会有感觉。
不知不觉中,张绮头更低了,精致的指甲,更是深深掐入她自己的掌心。
这时,一个年轻的,轻浮的声音响起,“你就是张氏绮姝?抬起头来。”绮姝,华艳美丽的女子,这本是私下里男人们对她的称呼,这种称呼,怎么能在紫金殿上响起?
张绮一颤,混沌的头脑不由泛出一个念头:难怪时人都说,新帝荒唐,果然如此。
慢慢的,张绮抬起头来。
面容一露,大殿中便响起了一阵嗡嗡声,而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又火热了几分。
帝座上,那个年轻轻浮的声音再次响起,“抬起头,直视朕。”
这个命令一出,张绮的樱唇颤抖了下,她右手小小地虚抓了下,直过了一会,才鼓起勇气,抬起白净如玉的下颌,向帝座上的九五之尊看去。
她对上了一张因为纵欲过度,而青白虚肿的年轻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正用一双淫邪的眼,直辣辣地朝她上下打量。
把她从脸到颈再到胸乳,从头发到外露的肌肤,细细地盯了一遍后,新帝满意地一笑。
就在这时,张绮听到一个膝盖移动的声音传来,却是她的夫君以膝就地,挪上几步,跪到了她旁边。
然后,她听到她的夫君,以她熟悉至极的低沉嗓音,谄媚而充满热情地说道:“拙荆肌肤莹润,冬软如棉,夏凉如玉,可抱可枕,内媚动人,实乃世间之绝色也。如此绝色,小臣不敢独受,愿奉于吾皇!”
他特意提高的声音,在这大殿的回音中,那是铿铿作响。
许久许久,回音还在,混在众人的嗡嗡声中,那是震耳欲聋!
张绮只觉得脑中嗡嗡大作,似乎什么都听到了,也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只是,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夫君。
她没有看到夫君的眼睛,他还在恭敬地看着陛下,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他的脸上的每一个纹路都在告诉陛下,他很乐意,他很愿意!
猛然的,张绮身躯晃了晃!脸色凄白如雪!
帝座上,传来新帝满意的大笑声,他盯向夫君,懒洋洋地问道:“听闻你夫妇恩爱,两无疑猜,当真愿意?”
在张绮怔怔地盯视中,她的夫君朝着新帝重重磕了一个头,朗声应道:“臣愿意!”
臣愿意这三个字,格外的响亮,激起的回音,直震得张绮喉头腥甜!
新帝哈哈大笑起来。
他转过头来看向张绮,因为得意,他那浑暗的眼睛微眯。打量着张绮,新帝微笑道:“张氏绮姝,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伸手在自己大腿上一拍,因带着欲望,声音于温柔中有着暗哑,“美人儿,到朕的身边来。”
四周的笑声还在回荡。
明明是昏沉的,明明心脏跳得仿佛要冲出胸腔,明明那口腥甜随时会喷薄而出。可张绮居然还能看到,她的夫君,正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如果她的感觉还能做数的话,她甚至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依然是深情的。他是想说,她不用急,他迟早有一天,还会把她要回去吧?
张绮慢慢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微微低头,任由额侧一缕吹散了的秀发披垂在眼前。
她慢慢的,慢慢地向新帝走去。
四周还是笑声不断。众臣都在看向她,也在看向她的夫君。
这些目光中,没有鄙夷,只有习惯。
是的,习惯。这种事,在这个时代时有发生。更何况,新帝的荒唐好色是出了名的,把嫔妃召出来,与侍卫大臣们裸身相戏,互相觏合,他再令画工画下,然后把画高价卖给权贵富豪以博一笑的事他都做过不少,这种取人之妻算得了什么?
张绮慢慢的,慢慢地走向新帝。
张绮步姿缓慢而优美。她微微低头,这一瞬间,无数被平时忽略了的事,都涌出心头,无数关于新帝的传闻,也一一在脑中回荡。
这时,她听到新帝亲密戏谑的声音,“美人儿,何必羞臊,抬头看着朕。”
张绮果真抬起头来。
新帝朝她细细打量了一眼,突然哈哈笑道:“果然是个让人爱娇的,离了旧夫,都没有半点泪。你能跟着朕,心中极是欢喜吧?”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张绮,一脸的志得意满,一脸的不容违逆!
张绮看着他,看着他,突然的,她嫣然一笑!
在夫君身边时,她这样的笑,是清亮的,幸福的,也是妩媚的。现在面对新帝,她这一笑,只有无边妖媚!
妖媚地笑着,张绮那细小的,不盈一握的腰肢,以一种不见刻意的韵律,极诱人心魄地扭动起来。
大殿中突然安静下来,笑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种种加粗的呼吸声。
这一刻,他们突然发现,那个刚才还显得娴静的美妇人,这一转眼便变得烟视媚行起来,那随着行走扭动的腰肢,那丰臀,那白嫩的小手,那美妙身躯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浮日阳光下折射出一种勾人心魄的艳光!
果然是张氏绮姝!
美目流转中,张绮巧笑倩兮地扭向新帝。
这是与生俱来的。
似乎从长大成人,她的面容和身体如鲜花般绽放开始,她便每一个眼波流转,每一次挥手顿足,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风姿撩人。不过,她毕竟出自名门,又是个良家妇人,平素里,她的一言一行,都百般注意着。只有与夫君在床第嬉戏时,这种种惑人风情,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不然,他怎么会说她“肌肤莹润,内媚动人?”
他怎么会想到刻意带她前来,再把她献给新帝,以媚好于上?
随着张绮地走近,新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瞳孔也越来越扩大。
她堪堪靠近,还不曾拢身,他已迫不及待伸出手,抓着她的手臂一扯,便带入自己怀中。
搂着她的细腰,新帝在她胸前深深一嗅,然后闭上双眼,陶醉的,欣悦地感叹道:“果然是绝代佳人。”
他睁眼打量着怀中肌肤如玉,饶是这炎炎夏日,却触手冰凉,让人心悦神怡的美人儿,心下一酥。搂着她坐在大腿上,灌了一口酒给她哺下,再低头看向把美人儿献出来的臣子,新帝满意地说道:“爱卿献妻之功,朕记住了。”
第二章
新帝在“献妻”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不出所料,大殿中众人同时哄堂大笑。
似是不知道众人在笑什么,她的夫君也陪着笑,那笑容很灿烂。
新帝见他不以为意,便点了点头,温声说道:“爱卿心意拳拳,朕很满意。这样吧,朕升你为光禄大夫!”
居然一次性提升三级!从一个六品的司马一举升为三品大员,成为国之重臣!
她的夫君,终于一步登天了!
在众大臣羡慕妒忌的眼神中,夫君大喜,他深深一拜,颤声叫道:“臣谢陛下隆恩!”再抬头时,他满脸红光,顾盼间志得意满。
张绮垂眸,小巧的唇角勾起一个媚笑来:果然卖了一个高价啊!
新帝再次哈哈大笑,笑声中,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张绮,冰冷如蛇的手,轻轻抚上张绮的颈。那手抚着抚着,便慢慢滑入衣领下。慢慢的,那蛇一样的大手伸入她的肚兜中,然后,他大手一张,一把抓住那一掌罩不住的玉乳。
新帝揉着张绮软绵的右乳,因他动作有点大,外裳和肚兜便在新帝的揉搓中慢慢褪下一角,露出里面养尊处优,从来不曾见过阳光的莹润如玉的肌肤。
殿中笑声再次一顿,众男人同时向这个方向看来。一双双目光如狼似虎,频频的吞咽声在殿中不时响起。
年轻的皇帝最喜欢看到这一幕了。
因此,他的动作又加剧了几分。
张绮唇角的笑容,再次妖媚了几分:终是按捺不住,当着众人也淫戏起来了?
她眼波如烟,瞟向那个站在殿中的男人。
那男人也在含笑看着这一幕,不过他脸上的笑容似有点僵硬,那眼神中,隐隐地带着一丝不忍,一丝痛苦。
张绮笑得更灿烂了。
慢慢的,她向后一倾,娇躯如蛇一样深深倒入新帝的怀中。然后,她把樱唇凑到新帝的耳边,吐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正被滋润着的娇喘,“陛下!”
年轻的皇帝被她如此迎合,已是满心欢喜,他笑问道:“爱妃想说什么?”
张绮眼波流转,娇笑道:“妾想与您的新大夫说一句话。”她舌尖轻吐,如蛇吐信一样在年轻皇帝的耳洞里舔了一下。在激得他呼吸加促,眼神转深时,张绮格格一笑,以一个曼妙无比的姿势从他的膝上走下。
她拢了拢被扯乱的衣裳,曼步朝殿中走去。
新帝没有拿住她。他十一岁近女人,对美色实是经惯。张绮的勾引,并没有让他兽性大发。他微微后仰,满意地盯着那扭着蛮腰,越去越远的美人儿,忖道:真真是个尤物!我**美人一千三,竟是无一人比得上她。有她这种美色的,没有她这种风情!
在新帝的眼神中,张绮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夫君。
她墨发红颜,眼如春波,皓腕映辉,玉颈修长。
她美目顾盼,笑容如花。
……如此的美丽,如此的绮艳,便如新婚之夜,他揭开她的盖头时。
她的夫君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张绮,薄唇张了张,终是没有唤出她的名字。
走到离夫君只有五步处时,张绮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侧头,然后回眸,那一缕墨发如泄,挡住了她的明眸,“陛下。”
她娇唤着。
年轻的皇帝新得如此绝色,正是最欢喜时。他笑着应道:“爱妃想要什么?”
张绮笑靥如花,娇俏俏地说道:“妾想要那个!”她素手一指,指向挂在新帝身后的一柄宝剑!
众人一怔中,新帝蹙眉问道:“爱妃要剑做什么?”
张绮声音一糯,嗔道:“陛下问这么多干嘛?妾就是想要嘛!”吴侬软语,把那两个“嘛”字拖得又脆又长,直直让人酥到心尖上。
年轻的皇帝哈哈一笑,道:“好好,给你给你!”剑给她又怎么样?反正她离自己甚远,总不可能刺驾。
皇帝的话一出口,一个高大的太监便凛然应诺,捧着那柄剑,大步走向张绮。
他来到张绮面前,刚刚双手奉上,张绮却是白嫩的食指一指,娇笑道:“帮我拔出剑,杀了那人!”
声音又软又绵,用词却是带着血!
殿中瞬时大静!
刷刷刷,无数人同时转头,无数双目光,同时看向张绮手指那人!
那人,孤零零地站在殿中,正是张绮曾经的夫君!
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她的夫君俊脸雪白,他惊愕地瞪着张绮,颤声道:“娘娘,这玩笑不好笑!”
看,多镇定,这个时候了,都还记得叫她娘娘,而不是他唤了那么多年的绮儿!
安静中,张绮格格一笑,她媚眼如波地瞟向新帝,娇糯的,慢悠悠地说道:“陛下,这人今日能卖妻求荣,焉知他日不会卖主求荣?你让我杀了呗!”这个呗字被她拖得长长的,绵绵的,娇嗔般动人。
新帝还在怔忡中。
张绮嘟起小嘴,高声娇嗔道:“陛下,你便依了妾,杀了这个人让妾开心一下嘛!”
这声音,恁地让人酥到骨头里!
年轻的皇帝一醉,便不在意的抚掌笑道:“爱妃既然喜欢,那就杀了吧!”
那就杀了吧!
如此轻飘,如此容易!
刚刚升了三级,一举跳上权臣之位的男人,瞬时脸白如纸,他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沧然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他还在叫着饶命,五步处,张绮已朝着那太监眼一瞪,嘴一呶!
她现在可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那太监一凛,哪敢迟疑?
当下,他大步走了过去。就在男人一连串的求饶声中,嗖地一声,他拔出长剑,寒光如雪中,剑尖猛然一落,向下重重一斩!
“卟”的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传来,男人求饶的声音嘎然而止,一柄长剑把他从背心到胸口刺了个对穿!
血流如注,在白玉大殿中汇流成溪!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连心跳都可以听到的绝对安静中,张绮嘴角噙笑,曼步走向摇摇晃晃,还没有倒毙的男人。
她来到了他的身前。
慢慢蹲下,张绮素白如玉的手,像抚摸最珍宝的宝玉一样,抚过男人的脸,然后,微微抬起他的下巴。
娇笑如花的她,直视着放大的瞳孔中带着不甘不信的男人。
她红唇缓缓凑近。
凑到他的唇边,她温热的唇在他冰冷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触而过,然后,红唇移到他的耳边,他听得她温柔如昔的声音低绵地响起,“夫君。”
她轻轻唤道:“夫君,妾不是说过吗?愿与夫君共生死。”她低低一笑,如同新婚之夜那般,娇娇的,绵绵地说道:“妾知道,夫君现在还不想死。可是,妾都想死了,怎么能放任夫君在这世间快快活活的升官发财,坐拥娇妻美妾,我自己却孤零零的一个人奔卦黄泉呢?”
说到这里,她又是格格一笑,然后,她伸出素白的食指,从他的唇角抹下一缕溢下的鲜血,含笑放入小嘴里,吮了几下,慢慢咽入。
看到这一幕,新帝蹙起眉头,他不耐烦地喝道:“爱妃,可以了。”
张绮没有回头。
她也没有回应皇帝。
她只是娇笑着站起,曼步走到男人身后,再微微前倾,再右手一伸,然后,她握住剑柄突然向外一抽!
随着一股鲜血喷射而出,张绮右手一反,干脆利落地那血淋淋的剑尖,刺入自己的胸口!在倒地的那一刻,她依然是笑容娇艳如春花,灿烂而美好。
第三章 途中
“姑子,到了!”一个疲惫暗哑的妇人声音惊醒了张绮,令她生生一惊。
见状,那四十来岁,圆脸白肤的妇人关切地问道:“姑子,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十三岁的张绮摇了摇头,她伸出因营养不良而略显青白的小手,一边掀开车帘,一边看向外面,“还有多久到达建康?”
“快了快了,约莫两天功夫。”
“恩。”张绮点了点头,对于回到建康,她并不期待。这一个月来,她络络续续记起了一些事。从那不知是梦还是幻觉,零零碎碎的记忆中,她看到了她并不美好的一生。
双手相握,一边轻轻绞动,张绮一边寻思着:那个夫君,怎地不管我如何想来,都记不起他的面容,他的名字?
那破碎的记忆,似乎出了问题。很多关健的东西都给遗落,记得清楚的,反而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
轻吁了一口气,张绮不再纠结于回忆。她低头看着自己青白幼嫩的手,暗暗想道:不管如何,我只需小心一点,尽量不要重蹈覆辙才是。
虚岁十三的张绮,还没有长开,青白的小脸上,五官虽然姣好,却远远谈不上惊艳。现在的她,还是一个刚被父亲派人从老家接来的私生女。
魏晋以来,民风开放,《子夜歌》唱道:“寒鸟依高枝,枯林鸣悲风。为欢憔悴尽,哪得好颜容?”情窦初开的少女们,不管品性如何,都愿意追随心爱的丈夫,求一夕之欢。张绮便是这一夕之欢下的产物。
她的母族,原本也是家境殷实,便因为那几日放纵,母亲付出了她的一生。得了她的身子后,那个男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她的母亲却从此背负着未婚先孕的名声。少不更事的小姑子,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生活就是生活,她既然怀了孕,便无法嫁人,出去游治,少不了被他人指指点点,呆在家里,也被兄嫂们不喜。
到了快临盆时,不说别的,光是请奶妈婆子等花销,她母亲便受了不少白眼。
这些实实在在的难处,再与风花雪月扯不到一块。不但不唯美有趣,反而是沉重琐碎无比。她自恃美貌的母亲,从此后身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些青春张扬的少年郎,上门求娶的,多是一些鳏夫老汉。
也许,历史上是有做了皇后的寡妇,也有生了孩子却得到完美婚姻的妇人。可那些毕竟是凤毛麟角,根本轮不到她母亲身上。
于是,生下张绮几年后,她母亲便郁郁而终。而给了她生命的那个父亲,前不久无意中知道了张绮的存在后,便让人把她接回建康老宅。
她现在就在回老宅途中。
胡思乱想了一会,张绮再次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叫一声,挣扎着坐了起来。
听到她的叫声,那白胖妇人再次凑上前来问道:“姑子,你怎么啦?”语气仍然是关切的,可眼神中多多少少透着不耐烦。自她赶到那乡下地方,接了这个姑子上路后,这小姑子就老是一惊一乍的,来多了几次,饶是她这个自认为脾气软和的人也烦躁起来。
听到白胖妇人的询问,张绮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她伸出头去,瞟向车外。
车外,除了这个白胖妇人外,还有一个中年汉子,一个精瘦的三十来岁的汉子。这三个,都是她父亲派来接她回去的,她的外祖家,可挑不出多余的人来送她这个私生女。
望着这三人,张绮双手再次紧紧绞在了一起。
如果她的回记都是真实的话,这三人中,已有一人联系了盗贼,准备把她劫去卖到青楼里——这个时代,贵族耽好享乐,富人以蓄养美妾歌伎为荣。一些青楼负责从各地收集资质好的少女,教会她们琴棋书画,梳妆打扮后,便做为礼物送到那些贵族豪富之家。因需要的量太大,各大青楼的爪牙只得四处掳人。张绮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足能买个高价。
她父亲的家族虽然是大家族,可她一个身份低微的私生女,没了也就没了,因此那家仆才敢放肆。
回忆中,她落入盗贼手中后,虽然很快就被一个北方来的骑士救出,也回到了家族,却是污了名声。从那后,她私生女的身份加上清白有失,便是当一个礼物也上不了档次,令得她经受了无数青白眼,受尽了折磨。
不行,不管如何她得防着,她承担不起那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