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连续下达两条命令后,黑衣首领转向一直在哆嗦的柳婧,笑了笑后,轻柔地说道:“盐不错…看在它的份上,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几乎是他那句‘一条生路’一出口,包括鲁叔在内,包括柳婧在内,都是一松。柳婧更是整个人软倒在地,死里逢生,令得她欢喜至极,可想到辛苦弄来的盐全部没了,家人生存再无着落,她又是一阵悲苦。不由的,柳婧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想她柳婧,虽然一直被人赞为聪明,可她之前的十几年,哪天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平素做的事,也就是读读书,弹弹琴绣绣花的,陡然遇到这么大的变故,她能够冷静下来筹谋生计,已是十分难能了。到了现在,她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整个人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便无法自制的哽咽起来。
就在她低声呜咽声,突然的,一人向她凑近了些。
那人动作温柔优雅地拂开她的秀发,手指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温软的唇慢慢凑上她的耳廓。
他凑近她,他的呼吸之气喷在她的脸上,他那优雅动听的声音,带着呢喃地轻叹道:“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声音一字一字吐出,力道虽轻实重,仿佛这黑衣首领,是真的真的对柳婧的表现非常失望一般。仿佛他曾期待过他们的重逢,仿佛现在的柳婧,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黑衣首领说出这句话后,他伸出双手,轻轻捧起柳婧的脸,这般近距离地凝视着她,他用大拇指刮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然后,他慢慢伸出右手,揭下了自己的蒙面巾,露出了他的面容。
一对上他的脸,柳婧便怔住了,她也不哭了,睁着泪眼,傻傻地问道:“是你?”
眼前这人,有着一张极俊极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脸孔,有着长期居于高位的人,那种颐指气使的凌人之气。
这个美男子,可不正是她刚刚抵达历阳时路遇的那个首领?当时她还想着,这人俊到这种程度,不知金冠束发白玉为佩是何光景呢。
美男子慢慢站起来,他双手抱胸,淡淡地说道:“不错,是我。”
说罢,他傲慢地瞟了柳婧一眼后,转过头手一挥,“走。”这时众黑衣人已把一众尸体处理干净,也做好了几个木筏,在美男子地带领下,一行人跳下木筏,转眼便进入了芦苇荡。
当看到那货船被他们弄出,被他们划着驶向河道,看着那货船一点一滴地消失在视野中时,柳婧闭上双眼,苦涩地说道:“三个月…”三个月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她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盐,却因一场不该遇见的遇见,而全部泡了汤。
现下怎么办?柳婧眼神空洞地想着,欠了那么一笔巨债,父亲还身陷牢房,母亲和小妹正被那些债主紧紧盯着,自身也被强梁逼迫…没有了那船盐,她也罢,她家人也罢,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将从此终结!从此后,她会永远身在地狱中!
就在柳婧又把脸埋在膝头,低声抽泣声,突然的,鲁叔叫道:“咦,这里怎么有一个包袱?”
不过一转眼,他的声音变成了狂喜,“大郎,大郎,你快看这是什么?”因太过喜悦,鲁叔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柳婧一愕,抬头看去。只见鲁叔抱着一个包袱扑到她面前,随着他手一抖动,包袱给散了开来,几碇金子在阳光下散发出黄灿灿的光芒!
金子!
这是金子!
柳婧狂喜,她猛然扑了过去,把那包袱一抢过来。刚入手,却因为包袱太重,那布兹地一声碎成几块,而包在里面的上百碇黄金,扑通扑通地滚落在地,散了一片。
真是金子!
不止是柳婧,柳府所有的仆人都喜极而泣,鲁叔更是激动得啕啕大哭起来。
柳婧也是,她紧紧抱着这些金碇,绝处逢生的她,眼泪怎么也止不过。直哽咽了好一会,她才转向鲁叔问道:“叔,这金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那草堆里,也不知是谁遗漏下来的。”
这时,一个柳府仆人吭吭哧哧地说道:“好象是,是那个长得极俊的强梁头儿丢下的。我看到他离开时说了句话,然后两个黑衣人便抬了这包袱丢在那草丛了。”
鲁叔大喜,他转向柳婧,咧嘴直乐,“大郎,看来那位郎君也不是坏人。”
柳婧没有回答,她只是数了数金碇子,低声道:“共一百五十碇,恰好一千五百两。”
今天的大起大落太冲击人了,她已筋疲力尽,已不愿再去寻思与那黑衣美男有关的事。便蹲在地上,把金碇子全部拾起包好,再站起来朝着众人说道:“各位叔叔,我们可以回家了。”
“是是,我们可以回家了。”
鲁叔一边把金收好,一边咧着嘴直笑,“大郎,今儿咱们虽是受了惊吓,却也收获不小呢。我们不是在愁着怎么把那些盐全部卖掉吗?还是那位郎君人好,虽是拿了盐,却也付了金,这可省了我们好大的功夫。”
柳婧头脑晕晕沉沉,也不想说话,便只是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官道走去。
柳婧这一行人足有七个,不管走到哪里还是很有份量。加上众人惊魂刚定,也不想在外面耽搁,更谈不上张扬露财什么的。一到市集,便雇了两辆车用来赶路,一行人风餐露宿,吃饭时也不吭声,睡觉时更是谨惧至极,如此日夜兼程地走了十天,眼看就要回到故乡了,却路遇暴雨,前方的官道还恰好就被暴雨冲跨了。一行人不等天完全放晴便改道而行,这样又过了近二十天,才回到了家乡。
望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自家宅院,柳婧突然问道:“鲁叔,今天是什么日?”
“甲子日啊。”
“甲子日?”柳婧掐着手指算了算,脸色微变,“比三个月的期限,过了一天。”
鲁叔咧着嘴笑呵呵地说道:“过一天不算什么的。”
柳婧恩了一声,伸出头朝着驭夫叫道:“速度再快一点。”
那驭夫应了一声,猛甩几鞭,令得马车朝着柳府的方向飞快地奔驶而去。
看着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家,柳婧摸了摸包袱里的金碇,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鲁叔,我这一次的表现,是不是不够好?”
鲁叔一怔,转眼叫道:“大郎,你这是说什么呢?家里这么大的担子你都解决了,怎么还能说不好?大郎你莫不是忘记了,你可只是个小姑。“
鲁叔刚说到这里,一个仆人在外面叫道:“王叔,王叔,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什么,王叔来了?
柳婧和鲁叔同时探出头来,只见王叔正从后方急步走来,陡然对上柳婧等人,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和如释重负。几个箭步冲到众人面前,王叔颤声道:“金筹来了?”
鲁叔得意地咧嘴直乐,“那是当然。”
王叔喜得双手直搓,他还待再问,柳婧已在一旁问道:“叔,那事你办了没?”
王叔自是明白她在问什么,当下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我赶到鄱阳郡时,才知道顾公早就高升了,说是现在在洛阳,都荣升什么司马了。那些人都说,顾家生了个大富大贵命的次子,才名扬于天下,备受天子看重,与各位皇子都是同窗,可受信任着呢。”说到这里,王叔转向柳婧,神色复杂地说道:“二姑子,那顾家二郎君有了这么大的造化了…叔还听人说,他最近来了吴郡。”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顾府变得这么风光,那顾家郎君又有了如今这造化,只怕是更看不上柳府了…只是,他们明明看不上,怎么还没有人来主动提退婚一事?


第九章还清债务
柳府中。
柳母紧紧地抱着小女儿,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而她的对面,则站了三四十个债主。
自昨天开始,这些债主便上了门,如今更是吃住在柳府。眼看着时辰一点一滴过去,说什么话的都有,那赵宣派来的人,更斜眼看着她的小女儿,一副沽量着小女孩能值多少金的模样。
柳府如今破破烂烂,便是还有点能力的仆人,都被柳婧带走了,家里只有几个仆妇。如今柳府大门处,也没个门子守着,柳婧一行人到来时,那是通行无阻。
还没有进入堂房,柳婧便听到一个粗厉的声音叫道:“柳氏,你那儿子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奶奶的,我倒叫那小儿给唬住了,呸!区区一小儿,哪真有这个能耐在三个月赚到这许多金?”
那声音一落,另个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也传来,“柳氏,你大儿子说,要我们给你三个月,如今三个月也到了。当年老柳是个仁义人,不过再仁义,咱们这些做兄弟的也不能不吃饭,这样吧,老夫再给你半天时辰,今天晚上你儿子要是再不回来,你们就搬出去。这宅子可是当初抵押给了老夫的。”
“柳氏,想当初你初到阳河时,也是穿金戴银,风光无限。我还有一家子要养,你夫君欠下的债,你拿出点金银抵了吧。”
“柳氏,你二女儿去哪里了?”
“这个也不错,虽然小了点,养个几年也能卖出好价钱。”随着最后一句话落地,柳萱似乎被什么人拉扯起来。小女孩扯着嗓子大哭起来,“母亲,母亲…二姐,二姐姐,救我,救救萱儿!”伴随着柳萱的哭声的,还有柳母愤怒的尖叫声,“你们别太过份!萱儿…给我放开萱儿!”
就在这兵荒马乱中,陡然的,门口处传来一个斯文中夹着愤怒地冷笑声,“诸君真是好仁义啊…”
声音清脆至极,于这哄闹中显得十分响亮。正叫嚷拉扯着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同时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他们便看到了一袭青袍,如玉树临风般站在台阶上,一脸怒色的俊俏青年,以及紧跟在这青年身后,正朝着自己怒目而视的几个柳府仆人。
不管是柳文景,还是这几个柳府仆人,都是风尘仆仆,一脸疲惫憔悴之色。
万万没有想到,柳文景会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众债主齐刷刷一惊,那扯着柳萱的中年胖子,也不由自主松了手,任由小女孩哭泣着扑回了她母亲的怀抱。
在一片安静中,柳文景青着脸,他大步走入堂房,来到柳母面前,他把外袍一拂便跪倒在地,朝着她重重叩了一头后,柳文景颤声唤道:“母亲,孩儿回来晚了。”
柳母似是直到现在,才确定眼前跪着的,真是自己的孩子。她颤着双手抚上柳文景的脸,抚了一会后,她回过魂来,不由抱着柳文景的肩膀放声大哭…
看到柳母哭个不停,一侧的债主们都有点不耐烦。柳文景瞟了他们一眼后,掏出手帕轻轻地帮母亲拭去泪水,低声道:“母亲,你儿子赚了金回家了,你可以安心了。”说罢,她拉过一旁眼中还有泪水,乌黑的大眼睛却在骨碌碌看着她的三妹。把小女孩朝母亲怀里一送后,柳文景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朝着众债主团团一揖,沙哑着声音说道:“诸君,柳某幸不辱命。”
他这句话一出,众债主喜形于色。
在他们地欢呼声中,柳婧转向那赵宣的手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柳某晚回了一日,不知赵君可有不满?”
赵宣那手下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垂涎地看着柳文景脚下的那沉重的包袱,咽了一下口水,搓着手说道:“这个,说好是三个月的,你晚到一日,我家主君自然不满…”
不等他说完,柳婧便疲惫地闭上双眼,她冷冷地说道:“果然被吴公说中了…诸君,莫非你们以为柳某一个小子,真能在三个月内赚到这么多金不成?我这金啊,是我父亲的一位故交赠送的。如今那故交也算是一方豪强,他在赠金时说过,或许有人会贪得无厌。”说到这里,她猛然睁开大眼,目光冰寒地盯着那大汉,冷冷地说道:“还请转告赵宣,当初我父亲不过向他借了二百金,约定一年后归还,归时连本带利,需有二百五十金…从我父亲借金到此刻,不过区区八个月,赵君逼迫我们柳府还上一千金还不满意,竟为了这一日的拖延还想生事么?”
她冷笑道:“有俗语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看来赵君是不想与我柳府的人相见了!”
说到这里,柳婧也不再看向那大汉,只是闭着双眼,脸上一派冷漠。
那大汉的主子,本来也没有吩咐他多要,刚才那话,不过是他自作主张。此刻见柳婧态度强硬且恶劣,又想着按正常情况来说,这柳婧便是天纵之才,三个月内也是赚不了一千多金的,只怕这金,还真是她从那什么豪强故交那里拿来的…越是深思,他就越是心虚。
转过头,见到众债主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那大汉搓着手想道:老二总是说,这兔子不吃窝边草。罢了,我今日服一个软,免得这些人把今日之事四处乱传,坏了我主君的名声!
想到这里,他咧着黄牙笑道:“柳家大郎怎地这么大火气?刚才我可有说什么?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吧?好了好了,快拿出一千金还来,我还要赶回去吃晚餐呢!”
柳婧见他服软,当下点了点头,哑声道:“王叔,吴叔,你们把借条收上来,我一个个点清楚。”
“是。”应过之后,王叔拿着借条高唱起来:“淳于下村吴长,金十两,息一分——”听到王叔的唱声,柳婧从包袱里拿出十两金来和一些散碎的五铢钱放在几上。她先把那借条细细地看了一遍,对照无误后才把十两金推给欢天喜地的吴长,又与吴长核算了一遍利息,再把五铢钱数好推过去,等吴长确认无误后,她撕碎借条。
在王叔一次次的高唱声中,柳母坐在一旁,她睁着这阵子哭肿了的,晕花的眼看着女儿,看着她明显消瘦了变黑了的侧脸,看着她眉宇间露出的坚定,看着她算起利息时,那快速而一直不曾出现差错的样子,不由轻吁了一口气,绽开一朵笑容,高兴地想道:她小时候,我总是责怪她过于聪明…现在,我真庆幸有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儿可以依靠。
而在柳母的身边,柳萱也睁大乌黑的眼看着柳婧,过了一会,她小嘴凑近母亲,高兴地说道:“母亲,大兄最厉害了,我好喜欢他。”顿了顿,小女孩的声音压低了些,她委屈地低喃道:“可我还是觉得,大兄与二姐姐好像的。”
这一次,柳婧足用了近三个时辰,才把所有的债务,还本带利地还清。
随着最后一张借条被撕碎,最后一个债主告辞离去,柳府的仆人们同时发出一声欢呼,他们笑闹着围向柳婧。柳母也是喜笑颜开,她连连挥开众人,笑道:“你们有事明天再问。”转眼她又向柳婧命令道:“孩子,你随母亲进来。”
柳母带着女儿回到寝房坐下,抚着柳婧的头发,还没有询问她这一路的辛苦,柳母想到刚才便叹息起来,“孩子,你还真还了一千金给赵宣啊?你不是用话拿住了那人吗?就不能少给一点?”言下,隐有肉痛之意。
柳母也曾富贵过,更是一个有见识的,可这几年相对贫穷的生活,还是让她对那二百五十金变成一千两金,念念不忘起来。
柳婧温驯地跪在母亲膝前,感受着母亲温柔的抚摸。她低声道:“那赵宣找过父亲几次,女儿都侥幸见过。那人,眼呈三角,鼻头尖而无肉,是个狠毒奸诈之人。这种人,女儿担心如果不把事情做到让他无话可说,无理由可找,他会不停顿地为难我们。父亲如今在牢里,柳文景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小姑。母亲,我不敢与他周旋啊。”
柳母听到这里,也心痛起来。她搂紧柳婧,哽咽着说道:“是母亲无能,累了我的婧儿了。”
柳婧摇了摇头,调皮地笑道:“母亲你是不知道,孩儿这次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天地如此之广。而且,与那些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孩儿甚是欢喜。”
她说欢喜,柳母却是不信的。一个小姑子背负了家庭这么大的压力,她又不是神人,哪能若无其事地去欢喜。一切,不过是女儿在安慰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的柳母,也不想再自怨自艾,增加女儿负担了。她搂着柳婧,沙哑地说道:“孩子,说说你这一次的经历吧。”
“恩,我们这一次,是直接赶往历阳的。一到历阳…”从柳婧口中,她这一次的事,那自是顺利得不得了。在寥寥几句把事情交待清,于当中遇到的困难只字不提后,柳婧双眼有点昏沉。用脸摩挲着母亲的膝头,她迷糊地说道:“母亲,我好困…”话音一落,她打了一个哈欠,而当柳母想到她话中那些言辞含糊的地方,想要问清时,一低头看到女儿竟倚在自己膝头睡着了。
这一次,柳婧死里逃生,又成功地解去了家中的危机,整个人放松到了极点,因此连沐浴净身都不曾,便这般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她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当柳婧神清气爽的起了塌时,柳母也从吴叔那里知道了详情。几乎是她一醒,柳母便急急走了进来,朝着柳婧唤道:“婧儿,听说那些浪荡子打过你们的主意?你还得罪了一个杀人魔王?”


第十章准备搬家
柳婧正在系上腰带,闻言她回过头说道:“母亲,以后记得唤我文景。”然后她才回道:“是…这些详情,我没有想过要瞒着母亲,我现在正在想,我这次的事,做得并不隐密,总担心那些浪荡子会泄露风声。”柳婧穿好衣裳,再在腰间挂好玉佩,咬了咬牙断然说道:“母亲,我们把这宅子卖掉吧。这次还了债,还结余了七十五两金,除去花费应该还能剩下一点,再加上这宅子和绸缎庄的钱,正可用来营救父亲。”
说罢,她走到柳母面前。一边扶着沉思中的母亲,一边推开房门朝外走去。陡然打开房门,她才发现外面一片雪白…竟是在她睡死过去的这一天一夜,天降大雪。这大雪如此之厚,直把院子里的树木房屋都给掩住了,举目望去,只有一片茫茫白色。
看到这大雪,柳婧吐出一口含着白霜的气息,转向柳母轻声解释道:“母亲,我想这样,等过了年,咱们一家子便住到吴郡去,一可就近救助父亲,二来也可以避祸。”顿了顿,她咬牙说道:“我们到吴郡的边郊,先租一个小院子住下,以后的生计,我会想到办法解决。”
她认真地看着柳母,“母亲,你要相信我,这次我能弄来一千五百金,到了吴郡,也能把这个家撑起来。”她垂下眉,遮住眸光,声音有点哑,“我一定能行!”这时的柳婧,却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黑衣首领那嘲讽的话,‘你,可真是让人失望啊。’
柳母这阵子,那心一直是乱的,把柳婧的话寻思一遍后,她心下忖道:那些浪荡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可不能让他们寻到这里来,可不能让他们害了我的阿婧。这么一想,她便连忙点头,应道:“好,一切听你的。”真说起来,柳母到这阳河县也只住了几年,这里本不是她的家乡,所以,她也没有故土难离的概念。
得到柳母的同意后,柳婧便安排起来。她找到掮客,提出把柳府和那叫绸缎庄的店铺出售的意愿。
不过,这出售一事从来急不得,柳婧也只是挂出牌子后,便安心在家等候起来。
眼下就要过年了,再加上大雪纷飞,柳婧想,那些浪荡子便是知道自己的老家所在,也不会在这车马不能行的大雪天赶过来。所以,她们一家子,是可以安心过一个年的。
在柳婧沉睡的那一天,善于持家的柳母已拿着剩下的那几十两金,给自家布置了一下,又添置了些过冬过年的物什。如今,这大雪不断地降下,柳府诸人,倒也不至于冻着饿着。
这一天,柳婧弹了一会琴后,走到窗前,一边呵着气搓着手,一边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大地发怔。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
王叔轻轻地走到柳婧身后,直过了一会,他才唤道:“大郎。”…得了柳婧的嘱咐,现在柳府的所有人都喊她大郎。而仆人们在外人询问柳婧的去向时,统一的说辞是,她嫁到鄱阳郡去了。
柳婧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叔找我有事?”
王叔看着她单薄高挑的背影,哑着嗓子说道:“大郎,那顾公如今身为朝庭重臣,你说主君的事,是不是可以找找他?”
柳婧苦涩一笑,低声说道:“叔,顾公远在洛阳啊。”
“可,那顾家二郎不是说来到了吴郡吗?如果我们找到顾家二郎,也许他看在故人的颜面上,会愿意帮忙。”王叔只说了‘看在故人的颜面上’,而没有说,‘看在你们是未婚夫妇的情面上’。
虽是过了六年了,可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在十一岁的柳婧把十三四岁的顾家二郎哄得团团转,骗得他落入陷阱,第二天再装作同生共死的义气模样一并被救时,那顾家二郎对柳婧是那么那么的温柔,他当初鼻尖都是红的,显然悄悄地落了泪。可这美好的一切,在他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柳婧的戏耍时,那少年郎那难看的脸色,让他这个旁观的人都心惊肉跳。
直到现在,王叔还清楚地记得,顾家二郎紧握双拳,铁青着脸盯向柳婧时的眼神,那眼神,充满了恨意和无边的愤怒,以及无边的羞辱和痛苦!
那眼神太过骇人,至今王叔还历历在目。因此,他不敢相信,顾家二郎在对上柳婧时,还能有当年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