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无意
就在这时,琴声又起。
优美的乐音中,周玉修长白皙的手指一边勾过琴弦,一边微笑着说道:“听闻阿姒精通音律,可否伴奏一曲?”
他笑声温柔,语气也随意,可那抬头看向姬姒的眼,却分明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姬姒与他对视了一眼,低头说道:“阿姒岂敢不从?”
“那好!”开口的周十一郎周振,只见他双手一拍,露着白牙笑道:“把乐器带上来,请姬小姑挑选。”
“是。”几个朗应声中,五六个婢女一人抱着一个或二个乐器娉娉婷婷地走了上来。
姬姒看了她们一眼后,随手接过一婢手中的笛。
看到姬姒把笛凑到樱唇旁,周玉如玉般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来,只见他手指一勾一划,瞬时,一阵流畅华美的乐音便从天地间流溢而来。
就在琴声飘荡而来,转向白云深处时,笛音已起。在寥阔华美的琴声中,那笛音仿佛从湖面上飞起的一只仙鹤,双翅一振,几翻飞翔后,它一边绕着琴声飞舞,一边带着众人飘入那云山深处……
“好!”
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的是剑眉星目,俊逸过人的周泠,而随着他这一声好字吐出,琴声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周振周峦同时鼓起掌来。
清脆的掌声中,旁边的郑氏众人脸色越发难看了。
就在这时,周玉推开瑶琴,站了起来。
他拿过一个卷轴,把它抚平放在几上。然后,周玉侧身,朝着姬姒风度翩翩地说道:“这副《春山思远图》是在下一个月前所作,现还缺了几行字,不知阿姒可否为我填上?”
一听到那画是周玉自己画的,众郑齐齐昂首看去,郑父更是看了一眼,便惊叹起来,“大家之作,大家之作啊!”
面对他的赞美,周玉微笑着一颌首,然后,他继续转头,认真地看着姬姒。
姬姒忽略掉郑宓那妒恨交加的目光,再次想道:静观其变。
她提步走到了周玉旁边。
低头一瞅,姬姒也是一惊:没有想到,这周玉还真是个才子。
不管是他的琴,还是他的画,都已韵味悠长,风格独特,确实是一家之作。
可是,周玉越是才智出众,姬姒越是心存疑惑。
见她迟疑,一侧的周玉轻声道:“阿姒,请!”
姬姒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要是写得不好,还望十一郎不要见怪。”
周玉也笑了,他看向姬姒,声音挺温柔的,“自是不会怪你。”
“那就先行谢过郎君。”姬姒从他手中接过沾好了墨的毛笔,就在她青葱一样的手指与周玉的手指相触时,突然的,周玉的尾指似是无意一勾,而这一下,正好勾在姬姒的掌心,令得她的掌心一阵酥痒,更令得一颤之下,姬姒手中的毛笔差点摔落于地。
不过,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姬姒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羞色。
一直注视着她的周玉,不由垂下了眸。
姬姒在旁边的硕台上又沾了一点墨,转眼,一行矫丽的行书出现在画卷右上侧,“落花有意常作春,流水无心见暮冬。”
当今之世,擅行书者不少,姬姒这一手字,虽不是如何出众难得,却也行云流水,笔法虽稚嫩,骨架却已初成,与那些书香世家的闺秀功底差不多。
姬姒写出两行字,把毛笔一放,转头朝着周玉瞟了一眼,似笑非笑地扯了一下唇后,姬姒一福,“阿姒家里还有事要忙,就不耽搁几位郎君的行踪了。”说罢,她朝着郑氏夫妇也行了一礼,居然二话不说就转过身,提步离去。
直到姬姒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眼前,郑父的脸上才闪过一抹郁怒之色,他刚要发作,却听周振哈哈笑道:“确实是时辰不早了,诸位,我们也该回客栈了。”说罢,周振广袖一甩,也不向郑氏夫妇说什么客套话,就这样飘然离场。
一直到上了驴车,月红还一脸担忧地看着姬姒。
驴车驶动时,月红忍不住说道:“女郎,你刚才这样不好,你会得罪郑家的!”
姬姒一直在沉思,直到月红用手肘捅了她两下,她才开口回道:“如果我不那样做,才真是后患无穷!”
她的终身大事,什么时候轮到郑氏夫妇做主了?她要是到了这个地步还客客气气,那郑氏夫妇绝对会借了春风不罢休,把她的婚姻大事当自个家的买卖来做!
周玉一行人,那是浩浩荡荡,车队回往客栈的路上,也惊起围观者无数。
一入自家包下的客栈,周玉那张如玉般俊美的脸便淡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解下外袍,吩咐道:“把这个拿去烧了。”转眼,他瞟到一个美婢小心包好的布囊时,淡淡又道:“用过的酒盅器物,通通扔了……郑氏那地方太低贱太俗,多呆一刻都让人晦气。”
婢仆们慌忙应了,一侧的周振周峦三人,这时也解下外袍让婢女们拿去当柴火烧。而周泠,在把手中的画卷拍了拍后,突然笑了起来,“十一兄,那小姑子骂你呢,“落花有意常作春”,哈哈哈,她说你是那种喜欢四处播放春意的多情郎呢。”
一侧的周峦周振,这时也笑了起来,便是周玉本人,也眯着一双丹凤眼笑了。
周振也在一侧说道:“不错不错,是个真聪慧的。只是十一兄啊,我看她对你是真没意思。你看她这话说得,“落花有意常作春,流水无心见暮冬。”这不就是说你的风流多情,实际上却是个心比暮冬还要冷的人吗?得得,反正大人已经说过,如果这姬氏的小姑不曾中意你,我们三人也可以试试。要不,换我上场得了?”他说是这样说,可话音一落便是一阵老大的哈哈声,那表情,明显是在看周玉的笑话。
这也由不得几人不乐,周玉这人生得好,才华又高,一路走来,不知迷倒了多少家的小姑。可以说,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在情场上从来攻无不克的周玉,也有吃瘪的时候。
姬姒主仆两说笑了一阵,又猜测了一番,都得不出结论后,姬姒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回到庄子时,孙浮向她禀报,说是那两个米铺有人问售了,再一问,却原来是庄家想要。
庄家开出的价钱还算公道,当天姬姒便拿了契书,把那两家店铺换成了黄金,至此,姬姒在这荆县,除了现在的这个庄子,那是什么财产也没有了。
不知为什么,几位周姓郎君的到来,让姬姒有了种紧张感。最重要的是,这一幕,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过。想起来,如果她记忆中的画面是前一世的经历的话,那么,前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正陷入庄十三的感情漩涡,在很多人眼里,她已是个不清不白的女子了。这样的话,那几人就算到了荆县,只怕听了她的名声,也会退避三舍。
因为这种紧张感,姬姒急着想多赚些钱。她想,有了钱,她可以随时离开荆县,脱离郑府的控制。有了钱,便是那个来意不明的周玉真想对她做什么,她也可以灵活应对。
而她现在的财产,除了罗水村的那一百亩良田,便是现在居住的这个庄子,以及刚得的曲水县的五个店铺。
这些财产,对于大大小小,包括婢仆管家佃农护卫在内,也有三十几号人的姬家来说,太少太少了。
姬姒坐在书房里,一会想到谢琅,一会想起四个周氏子弟,一会又想着要怎么赚钱,越想,她越坐立不安,眼看天还尚早,她干脆穿起男装出了家门。
对于扮成男子,姬姒实是得天独厚,只需少少在眉眼间做些文章,不知道的人,那是绝对不会把她与女装时的姬姒看成一个人的。
姬姒的驴车,在荆县街上转悠着,转了一会,她看到了自家的米铺,望着那换成庄氏字眼的店面,姬姒直是发楞了许久。
她想,她父亲当年置下这两家店铺时,一定没有想到过今天。
这般一寻思,姬姒便是一阵疲惫,她轻吁出一口气,低声命令道:“走,去醉仙楼看看。”
醉仙楼虽然是庄十三的产业,可做为荆县第一酒家,这里常年人来人往,宾客如云,要探听什么消息,或者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对姬姒来说都是首选。
不一会功夫,驴车便在醉仙楼外停下。
姬姒低声交待了黎叔两声,便提步入了醉仙楼。
刚刚挑了一个靠窗的几坐下,姬姒便听到前方有一人说道:“这世道真是没法活了,话说前不久那北魏兵才退下去,五天前我又听人说起,那劫匪罗大头说是向湖山村的人下了劫杀令,现在湖山村那几千号人,都是人心惶惶啊。”
“那湖山村向县府求救没有?”
“求救?谁去?这些年的兵匪劫匪多了去了,哪一次官家当回事过?”
“还是那些自家庄园有部曲的豪强好,要是湖山村也有这么一个豪强,那就不怕劫匪了。”
秀水村?罗大头?县府救兵?
想着想着,姬姒眼中一亮,她腾地站起,朝着急忙赶来的小二扔了十几个铜钱后,急急走出了酒家。
没有想到姬姒这么快就出来了,黎叔连忙问道:“女郎,怎么这么快?”
姬姒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我想到赚钱的买卖了。”
第十四章 偷取
九月的清晨,朝露初发,白霜隐隐。
离湖水村还有七十里远的官道上,有着一间民间修建的逆旅,这样的逆旅,主家通常会备上大量的牲畜用的粮草,以及食物和锅灶,以供来往的行人自己烹饪和使用,当然,这些都是要给钱的。
相比起一般的逆旅来,这一间逆旅,是用木头搭成的八间小屋,外观顺眼,内里精致,想来要是有士大夫经过,是很乐意在此地歇脚的。
一袭男装的姬姒,缓步走下驴车,在黎叔孙浮等十来个护卫的保护下,朝着逆旅中走去。
此刻还是清晨,逆旅里也不曾宿有客人,看到姬姒一行人过来,那主家夫妇高兴地迎了上来。
只是,当姬姒摘下头上的纱帽时,这对四十来岁,双鬓发白已显老朽的主家夫妇,却是一脸失望的止了步。
见他们迟迟不前,瘐沉恼了,他高声喝道:“你这店家是怎么回事?来了客人,怎地不理?”
那对苍老夫妇像突然清醒了一下,连忙颠颠地跑了过来。只是来到姬姒面前后,那妇人叹着气,哑着嗓子劝了起来,“这位小郎,现在还是清晨,再向南行进八十里,会有一小镇……小郎不如去那里宿去?”
她那丈夫也苦着一张黄瘦的尖削脸说道:“是啊是啊,咱们这小地方小旅舍的,住起来也不大舒服啊。”
这两夫妇的话一说出,瘐沉便在一侧哑然失笑,他叫了起来,“我走南闯北多载,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把客人朝外赶的旅舍。”话音一落,瘐沉脸色已是不好。不止是他,姬姒带来的十几号人,也是人人脸色不善。
姬姒身边的这些小护卫,对上豪强世族自是退避三舍,可对上旅舍掌柜这样的小人物,耍耍威风发发脾气,那还是很自然的事。
那对老夫妇见这十几个大汉脸色不好,也吓了一跳,当下,那老妇人连忙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不是。”
她还在结巴,她的丈夫已在一侧急声说道:“诸位误会了,小店之所以让郎君离去,并不是不待客,而是小郎实在生得太好了啊。”
在众人一阵愕然中,那老人连连叹息,“这位小郎实在生得太俊,放在哪里,都如珍珠立于鱼目当中。不瞒诸位,咱这逆旅,时常要向左右山头的强人交纳保护费的,他们的人,也经常会盯着这里。那些强人要是知道咱们这小店来了小郎这般好看的人物,说不定就会起什么坏心了。哎哎,去年老头子便遇到了一个斯文小郎,那小郎颜色还远如客倌呢,那些强人都把他劫了去。后来听人道起,说是侍侯建康的权贵去了。客倌可能没听说过,如今这世道啊,女儿家生得美貌,也就那个样,寒家儿郎若是长得俊了,那可会不得了的。就算是陛下,对这一点也从不讳言……”
这老头一边感慨一边叨叨,说了半天,那意思竟是嫌弃姬姒男装扮相太过俊俏,怕她被强人看中,招来了灾祸。
一时之间,瘐沉孙浮等人都黑了脸。
这也怪不得他们孤陋寡闻,这些人一生中去得最远的,不过是青山县,以往见过的最大豪强,不过是庄家那样的。这世间,权贵和庶民,那是宛如天和地。平素里,他们哪里听闻过,居然还有男人对男人感兴趣的事?便是姬姒,她的很多记忆也要触发了才有,不曾触发时,她也一样的孤陋寡闻。
主仆众人看着连悲带叹的店家夫妇,一时面面相觑。
仆人们都在等姬姒的决定。
而这个时候,姬姒还真是迟疑了。这次的计划,她在路上回想了十数遍,自认为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得毫无遗漏了,她甚至可以预料到,大功告成那一日,自己载着满满几车银钱回府的风光。
可她想来想去,就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旅舍,竟然不愿意招待她!
寻思一会后,姬姒断然说道:“走吧,我们去镇上。”
“是。”
离开旅舍后,姬姒有点闷闷不乐,见她一直不吭声,瘐沉把驴凑了过来,小心说道:“女郎,那两人既然说男子不如女子安全,不如你换回女装?”
瘐沉这话一出,姬姒哭笑不得的训斥声响起,“说的什么鬼话?!”斥喝过后,她大声命令道:“走快一点。”
“是。”
来到这个湖河镇后,姬姒吸取了教训,在进客栈之前,都不曾取下头上的纱帽。
转眼,姬姒一行人在湖山镇已呆了三天了。
这一天上午,姬姒刚刚用过早餐,突然的,孙浮带着四个护卫急步走来,他一来到姬姒身边,便凑近她低声说道:“女郎,他们来了!我在城门看到的,一行几百号人都是背着长条布囊,脸有凶相,应该就是女郎所说的劫匪罗大头一行人,不过他们没有进镇子,一个个骑着牛径向西边去了。”
说到这里,孙浮兴奋起来,他激动地低声说道:“女郎,要不要现在出发,掏了他们老巢?”唯一可惜的是,那老巢离小镇足有百里远,要是住的是那逆旅,也就只有二三十里远,摸过去,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孙浮暗暗惋惜时,姬姒站了起来,她按了按纱帽,想道:罗大头的老巢离得太远,一百里走下去,少说也有一二天,再中途折腾一下,来回要做五天的打算。五天时间,变故太多,事不可为啊。
想到这里,她也暗叹一声,压着声音说道:“巢穴先不要去,你吩咐下去,让大伙好吃好睡,便说,天一入夜便开始行动。”
孙浮连忙应好。
夜晚很快就来临。
一到晚上,姬姒一行人便出发了。这个时节,因战争频发百姓贫穷,烛火等物,那是贵族才用得上的东西,再加上普通百姓大多营养不良,导致夜间如盲。所以,偌大的小镇上,只有每隔上几百米插上一根火把,照亮了方寸天空,行人更是完全没有。
姬姒让人把众驴的蹄子都用布包上,便驾着空车,驱着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镇西一个庄园旁的巷子里。
这个庄园位置很偏,外观看起来很普通,与姬姒的小庄园并无差别。
星光下,姬姒看了一眼庄园,点了点头,回头低声问道:“准备从哪里进入?”
这地方,孙浮等人白天是来踩过点的,当下他痛快地说道:“西侧角的围墙旁有散乱的石头,从那里可入。”
姬姒点头,她压低声音说道:“先投石问路,如果没有响动再行动。不过据我所料,这里面汉子是没有的,便是有,也只是几个妇人,你们点上迷香,把她们全迷晕了再行动。”
“是。”
低应过后,在姬姒的注目中。在孙浮扔了一块石头,庄子里还是一阵安静后,十几个护卫,依次翻入了围墙。
姬姒没有入内。
她一直坐在驴车中,目光明亮地看着围墙处,一颗心,随着时辰流逝而七上八下。
在她的记忆中,这次罗大头对湖山村的歼灭行动,早就入了一个大人物的算计当中。她依稀记得,那个大人物,就是解了曲水县之围的那个。
罗大头的行为本来没有错,他唯一错的是,恰好他做这事时,那个大人物来到荆州了。
对那大人物只是顺手而为的事,对罗大头却是灭顶之灾,就在他肆无忌惮的放出风声,要杀了湖山村一村人的时候,他没有想到,消息传出的后果,是他落入了那大人物设好的包围圈。
记忆中,这一役过后,为害多年的罗大头全军覆灭,然后便是罗大头的老巢,还有他在镇上的这个落脚点,也全被那大人物掀了。一方强人劫杀十数年得来的巨额财富,尽数被人拿去。
原本,姬姒是想趁机摸进罗大头的巢穴的,现在为了安全起见,她就想取了这庄园的财富去。
驴车上,姬姒一颗心时上时下,而庄园中,始终安静得让她心静。
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了鸡鸣时分,先是一个个沉重的麻袋,然后是一个个小包袱,再然后是一个个箱子扔出围墙,然后跳出来的,是黎叔和孙浮。
黑暗中,两人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到姬姒,孙浮兴奋的喘息地说道:“奶奶的,外表看不出,里面倒是个真富贵的,女郎你没见到,那么大一个的珊瑚树,就那样摆在大堂上……”
姬姒打断他,急急说道:“仓房呢,可有寻到仓房?”
孙浮一楞,奇道:“还有仓房?”
姬姒听到这里,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她看了一眼东边天空浮起的那一缕微光,以及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人语声,她暗叹一声,说道:“罢了,知足常乐。把大伙叫出来吧,这里的东西,应该也够我们用一阵了。”
第十五章 收获和郑家
天亮了。
姬家的六辆驴车走在官道上,并不引人注目。
事实上,这几天,应该是湖山这一带最安全的时候,盗贼头子罗大头被坑了,大人物还率着他那强得可怕的私兵在这一带活动。任哪一路劫匪,这时也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洞里不敢吱声。鉴于这些,姬姒下令车队日夜兼程,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荆县。
所幸,荆县离这里不过是二三百里的路程,一番不管不顾的疾驰后,第四天,姬姒等人便出现在自家家门口。
一入庄园,姬姒便令人把大门紧闭,然后,众人开始卸货。
首先,是满满两车的稻谷,如今这时世,不管是前朝的五铢钱也罢,还是当今陛下颁布的四铢钱,老百姓都是不信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朝代变化太快了,相信这些货币的人,早就在一个个王朝的覆灭中破了产。
对于民间来说,普遍流行的还是以货易货,而粮食,则是以货易货的中坚。相对于世人常作钱用的栗米来说,味道更美,更为士大夫们赞美喜爱的稻谷,价值也就更高。
孙浮等人弄来的这两车稻谷,是从罗大头的厨房里弄来的。想来,那罗大头是准备杀掠一番后,便回来摆庆功宴,那厨房里不但稻谷堆得满满的,还有各色鱼干,以及各种时令菜疏。自然,这些鱼干菜蔬也到了姬姒的第三辆驴车上。
第四辆五辆驴车里,装的则是一个个木箱,这木箱里,是一匹匹的绢帛,同样,这也是这个时代充当货币的财物。
第六辆驴车,则是此行最大的收获,满满一驴车的黄金古玩珍宝珊瑚玉器以及青白瓷器。这些东西,都是罗大头摆在庄园会客厅里炫富用的,每一样都来历不凡,也非常珍贵。
庄园里,众婢仆笑笑闹闹,眉眼间一个个都是心满意足,而他们看向姬姒这个小主人时,那表情中更是透着一种无以言喻的满足。
就在不久前,他们的小主人弄到了五个曲水县城店铺,这笔意外得来的横财,本已让他们十分欢喜,满足得不能再满足了。这才过了多久?小主人一出手,又给家里添了六车的财帛了。
与高兴合不拢嘴的婢仆们不同,姬姒这时挺郁闷的。眼前这满满六车的财物,看起来很多,可粮食也罢绢帛也罢,堆在那里吓人,可花用起来那是飞快。真正值钱的那一辆珠宝珍玩,却又万万不能露面……她家小势薄,既惧罗大头的余孽,也不想引来这些珠宝原来的主人的注意。所以,这一车宝物看着是好,在这荆州一带,却不到非常时候不能动用。
暗叹一声,姬姒把这些珠宝珍玩悄悄藏进自家的秘密仓房后,然后把粮食绢帛摆在仓房,用来应付日常开销。
完成了这些动作后,姬姒便把罗大头的事抛到脑后。
第二天一大早,郑府派人来了。
事实上,在姬姒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郑府已派了两波人过来。
坐在客厅里,姬姒接待了这个郑家的管事。
管事约摸三十六七岁,是在郑府呆了多年,这也意味着,他是看着姬姒长大的。
几乎是姬姒一落坐,这管事便一边喝茶,一边用着失望的语气说道:“阿姒,你父母过逝才不到一年,你就变得这么让人失望了。”
他说道:“我家夫人是看着你长大的,说句掏心窝子话,她就是对自个的嫡亲女儿,也没有对你这么好。可你是怎么回报她的?那天当着贵客的面,你招呼都不打一个,袖一甩就走了,你的教养呢?你的礼仪呢?奶母也是母,你的孝道呢?”
听到最后一句时,姬姒差点失笑出声,她连忙低下头掩饰,心里忖道:算了,我得原谅这些大字也不识几个的“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