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必讲太重的承诺,此时,一个浅浅的拥抱就够了。
意外来得很快。
公示结束,康剑先去省委组织部报到,然后和组织部领导一起到滨江市政府,由领导宣布任命书后,正式接任城建市长。
早晨,滨江市政府的会议室里坐满了副处级以上干部,四套班子的人坐在两旁,中间留了两个位子,显然那是给新市长和省组织部领导留的。
眼看就到九点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大门,结果等到九点半,还不见组织部领导和康剑的影子。不会是堵车吧,政府办主任嘀咕了一句,拨了组织部的电话,组织部的人说,请再等一下,两个人很早就出发了,应该马上就到。
大家一直等到九点五十分,组织部突然来了电话说,今天任命改期了,但没说具体原因。丛仲山挥手让大家散去。扭头和坐在不远处的陆涤飞对视一眼,陆涤飞挑眉,默契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出了会议室,鱼贯往外走去。下台阶时,看到康剑和组织部的领导坐的车停在院子里,另外还有两辆警车,车边站着上次来滨江的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严厉。
众人傻住了,面面相觑。
丛仲山上前,与严厉握了握手,不解的问:“这是。”
严厉叹了口气,“丛书记,上次的工作我们没有调查得彻底,检举信太多,省委让我们重新调查。”
“那康剑同志这是?”丛仲山看向康剑,康剑非常的平静。
“华兴集团老总交待了些事,和康剑同志有一点牵连,我们找他核实一下,所以让组织部的同志特事特办,任命暂时搁一会。”
“喔!”丛仲山恍然地点了点头,“没关系,严组长的事为重。”
“以后再向丛书记详细汇报。”严厉向丛仲山颔首,走向康剑,“我们走吧!”
康剑问,“我打个电话,可以吗?”他知道,这一上车,就将是与白雁长长的分离,他想再听听白雁的声音。
严厉拍拍他的肩,“剑剑,你就别让我为难了。”
康剑闭了闭眼,转过头,碰上陆涤飞的视线,他回以一笑,转身上车。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出了市政府大院。
八十七车里一共有五人。
司机、严厉坐在在前排,后排,康剑被两个面色冷峻的男子夹在中间。可能是怕他做出什么傻事,两个男子四只眼睛一路上一直咄咄地锁牢康剑。
康剑出人意科的平静,他好像是一次普通的出差,闲闲地观赏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来打发沉闷而又漫长的旅途。
刚刚他看到路边立着的路牌上写着“余州”两个字,他知道车已经出了滨江境界。如果是当地纪委办案,双规的地点就放在本地。如果是检察院插手,那么一般会异地双规,为的是避免本地人情网影响到办案人员的工作。
康剑眨了一下眼,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两手平放在膝盖上。
现在,他离白雁越来越远了。
偶尔,他心里面会偷偷地想,要是知道华兴要惹祸,他会不会再去打扰白雁呢?
康剑缓缓闭上了眼,落到现在这地步,不谈后悔,也不埋怨华兴。华兴年纪大了,养尊处忧,早没了年少时的锐气,这一抓,不可能撑得住的。如果他猜测不错,审讯华兴时,必然是直接向华兴询问他与华兴之间的事,不然,怎么会是他一个人被双规?其他的事,别人一定没让华兴讲。
所以说,这是一个挖好的陷阱,上面铺满落叶、泥屑,就等着他走过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华兴让员工砍了农民工,就是那股东风。他绕过一次又一次,这次终于跳进了陷阱。官场如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叹息的,认命!但不是不心戚戚的。不为别的,他怎么受到报应,是他不检点的后果,他应该承受。为什么要让白雁为他而累?
康剑深呼吸,心因愧疚、自责、怜惜揪成了一团,同时,又感到温暖。
此时,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事业,但他的心里面有白雁陪着,他的人生不全是灰暗。
车子颠簸了一下,康剑睁开眼,看到车从高速上下来了,驶进一条县级公路,又开了一会,进了一家农业厅设立的农村干部培训学校内。
寒冬腊月,校园内空荡荡,树木都冻得白森森的。举目望去,在一个象食堂样子的建筑物前,有两三个人立着,向这边探头探脑,却不敢走近来。
““康助,往这边走。,”一个男子抓住康剑的胳膊,指着一个三层小楼说道。
康剑抬眼看去,三楼的每个窗户都装着铁栅栏,严严实实的挡着外面的光线。他被送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他空空如也。
这就是传闻中的双规审讯室,也是不挂牌的牢房。
康剑很平静地扫视了下四周,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
严厉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他走向康剑,拍了拍他的肩,“剑剑,别怪严叔叔,这次是省委督办这案子,我无能为力,只有争取参与,让你尽量少受点苦,但具体负责的是余州检察院的同志。”
康剑回过头,笑了笑,“没关系,严叔叔,你按规矩来办。上次,谢谢你了。”
严厉叹了口气,“唉,剑剑,我给你父亲做秘书时,瞧你挺稳重的,怎么会和华兴那种商人扯一块呢?”
“人无完人。”康剑耸了下肩。
严厉刚工作时,分在云县宣传部,康云林到云县做县长,便把他要过来做秘书。回省城后,他也把严厉带过来继续做秘书。后来,康云林做了政法书记,他便让严厉去了纪委工作。严厉为人正直、做事踏实,在官场上并不吃得开,要不是康云林护着,他至今可能就是一个小科员。现在,他好歹也是个处级领导了,专门负责调查官员的贪污受贿。
康云林对于严厉,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他家那档子事,严厉可能是唯一知晓的外人。
““我已经让人通知你父母,让他们找你舅舅或者以前的一些老关系想想办法。”.康剑浅笑摇头,这事现在检察院出面了,就证明他们手中握着了一些证据,拘留权只有二十四小时。过了二十四小时不出去,他有可能被正式批捕。二十四小时,一天一夜,舅舅们远在北京,远水救不了近火,康云林现在退居二线,以前的老关系谁还买他的账,还不早早避远了,没人愿意和法律开玩笑。
“振作点。”,严厉疲惫地低下眼帘,走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没有空调的屋子如同冰窖一般,康剑默默地坐在椅中。
门一开,一个男子端了碗饭走进来。没有水,没有菜,就一碗白饭。康剑接过,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好像身处某家酒店之中。
男子看着他,很讶异。一般被双规的官员,要么是歇斯底里地狂叫、想寻死,要么是目光呆滞,一语不发。他第一次见到象康剑这样没事人似的犯人。
康剑没敢多吃,怕一会渴着忍受不了,肚子不饿就行。他熟悉这套流程,这些人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只会在精神上摧残你的意志,最后,逼得你把什么都交待了。
吃完饭,七点多钟的样子,有两个男人进来了,高个的姓刘,矮个的姓钟。
刘,是余州检察院的检察长,负责问话,姓钟的做记录。
“康剑,有人举报在你担任滨江市长期间,负责城建工作时,有受贿行为。我们现在给你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刘检说道。
康剑笔直地看着他,“既然有人举报,你们证据确凿,直接立案就好了。”
刘检浓眉一挑,“你以为我们是在恫吓你?好,我问你,你认识华兴吗?”
康剑点头,“认识,他是滨江市的优秀企业家。”
刘检轻蔑地哼了声,“他交代,去年五月,他把价值五十万的跑车以三万元的价格转给你,同时,还送上一套位于市中心、市价为一百万的装潢设施齐全的高档单身公寓。有这事吗?”
康剑抿了抿唇,他记得当初和华兴说好的是公寓只给伊桐桐的使用权,没有产权。伊桐桐一旦离开滨江,这房子仍给华兴,至于跑车,确实是低价买进的。
“怎么不说话了?”刘检皱起眉头,“你不要和我说那套公寓和跑车的主人不是你。”他从随身带着的包包里拿出几张纸,“我们都已调查过了,这是华兴的供词,这是…”他抬起身,讥讽地倾倾嘴角,““户主伊桐桐的确认签字。”.
康剑一惊。
“伊桐桐,滨江中学的美术老师,你的前女友。你为了甩开她,与另一个女子成婚,于是,用跑车和公寓作为分手礼物,来达到你的目的。这是车主的身份证明,这是公寓的产权证复印件,户主都是伊桐桐。”.
康剑看着房产权上““伊桐桐”.三个字,黑暗象座山似的压了过来。华兴不知道他是想与伊桐桐分手,一定是以为他是安抚伊桐桐,自做主动帮他把人情送大了。
“怎么样?我们没歪曲你的光辉形象吧!”.刘检收起纸,闭了闭眼,继续说道,“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今年九月,华兴还曾送给你现金二百万。”.
“二百万?”.康剑愣了。
“康助,你别总装着这无辜的样。确实,你是非常聪明,在受贿时,你都不出面,要么是你的情人,要么是你的前妻。我们严重怀疑你有变相转移财产的嫌疑。”.
“你说这二百万是送给我前妻的?”.康剑懵了。
刘检点点头,““九月二十四日,你的前妻白雁从华兴的办公室提走人民币二百万,他还让秘书陪着她去了银行。”.
第八十八章白雁得知康剑被带走的消息,是在中午的手术后。
一个骑摩托车的少年与一辆福特汽车相撞,送到医院时,少年像个血人似的。这个手术耗时四个小时,白雁出来时,都二点了,饿得前心贴后肺,心头有点作呕,胃又疼了。
她洗好手,拿下护士帽,想喝杯热茶暖暖胃。一出手术室,看到简单和柳晶站在外面,两人脸上凝重的神情让她心一沉。
简单来了已经有了好一会,他一听说白雁在手术中,掉过头就去找柳晶。两人见了面,都有点不自在。简单飞快地压下心中的怅然,把柳晶拉到一边。
柳晶听他讲完,立刻就慌了,康领导真的受贿了?他会不会坐牢?如果坐牢多久会出来?
简单飞愤地瞪了她一眼,不要乱讲话,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呢,现在重要的是安慰白雁,还有找人想办法。
柳晶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面直替白雁心酸,两人再重归于好几天呀,又来了这么一击。
“出什么事了?”白雁微笑地问简单,把两人领到档案室,那里没人,好说话。
“你说。”简单看着白雁疲惫的小脸,心中不忍,推了柳晶一把。
柳晶摇头,“你知道的情况多,你说。”她走过去,抱住白雁,搂紧她,“雁,你可要挺住。”
白雁笑,“干什么呀!简单,是不是康领导的市长位置给人抢了?”
简单低下头,“不是被抢,是康助出事了。”他把早晨发生的一切细细末末地说了一遍。
白雁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很安静。
“具体哪些事,没人清楚吗?”白雁问。
“在没有正式批捕前,没人知道。”简单回答。
“能找人打听打听到吗?”
“康书记和李科长傍晚到滨江,到时看他们的活动情况。”
“如果真的受贿了,刑期怎么判?”
“受贿五千元就算犯罪。受贿的钱要退赔,如果数目有五十万,至少是判十年。不过,白护士,你不要瞎想,康助不会出事的,这次是某个人妒忌他当选眼红栽赃他。”简单费力地安慰白雁。
“柳晶,帮我买块面包去,我饿疯了。”白雁扭头,对柳晶说。
柳晶点点头,出去了。
“简秘书,现在是不是城建市长就落到了陆涤飞头上?”白雁是故意把柳晶支走,一些事,她怕柳晶知道了会瞎紧张。
“应该是。康助手头的工作,陆书记已接手了。”简单沮丧地叹了一声,“墙倒众人推,现在市政府内对康助是潮声一片,陆书记走到哪都是阿谀奉迎,晚上有人在酒店为他庆祝,我…还要去参加。”
白雁撇下嘴,“去吧,为五斗米折腰、受点委屈没什么。嗯,那个康领导的爸妈来了后住在哪里?”
“除了酒店,还能住哪!市政府不可能出面招待的。”
“简秘书,你帮我联系下酒店,再给他爸妈打个电话,让他们到了滨江直接过去,我晚上去陪他们。我哪儿太小,房子又冷,他们年纪大,住我那儿不方面。”白雁说完,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给他们安排好一点的房间,他们物质优裕惯了,这个时候,别让他们在待遇上落差太大,不然更伤感。”
简单接过卡,看着白雁,心里面很是震荡。“白护士,康助他很爱你。”他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半天就憋出这一句。
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我跟了他几年,看到他失控,都是为了你。我们出差,闲聊时,他最爱说我家白雁怎样怎样,说的时候,满脸是笑。”
白雁脸红了,噘起嘴,“他爱我是应该的,因为我人好呀!”
“自大狂。”
两个人一起大笑,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柳晶恰好进来,白雁接过面包,请柳晶帮她送下简单,她说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晶这时候,处处惟命是从。
两个人走后,白雁还没吃完面包,听到外面咚咚的脚步声,冷锋在问,“白护士呢?”
“我在这!”白雁出声,打开门。
冷锋一开门,看到白雁,紧绷的神情一松,“你…还好吧?”
白雁嫣然轻笑,“就是饿得胃疼,其他都好。”
“白雁,你…知道康剑出事了吗?”
新出炉的市长屁股还没碰着位置,就给双税了,这个消息如一股狂风,瞬即刮遍了滨江的东西南北。冷锋坐诊时,听到外面两个病人兴奋地在谈论着。他一听到康剑两个字,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他第一个就想到白雁承受得住吗?
“嗯。”白雁轻轻点头。
冷锋深深地注视着她,为她的恬淡感到惊愕,“你现在怎么办?”
“准备给他送牢饭呀,如果他真的犯罪。”白雁俏皮地拧拧眉头。
“白雁。”冷锋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他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受贿的,你不值得那样做。”
“对呀,他是个混蛋,惩罚他是应该的。”
“白雁,我在和你说正事。”冷锋都被她半真半假的态度弄得啼笑皆非。
白雁收起玩笑,抬起头,正色道:“冷锋,我知道你想要对我说什么,我也从来没说过他是个完美的男人,某些方面,他确实让人讨厌、憎恶。但那些是过去了。我要的是他的现在和将来。”
“他还有将来吗?如果犯罪属实,他最好的岁月就要在铁窗中度过。等他出来,他都四十靠五十,一个糟老头子罢了。”冷锋没好气地想,白雁是不是有点傻!
“犯罪也有可能不属实。”白雁乐观地笑道。
冷锋斜睨着她,“你呀…”他摸摸她的头,还是太年轻,太天真,省纪委和检察院来这一番大动作,还能来假的。
她对康剑的痴心,如同他对她。明知道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却忍不住仍把她时时挂在心上,听到她哪里不啊好哦,就会心疼。她也知道康剑犯错是为谁,但心不偏不移。
他们俩是一对傻子。
冷锋心中一酸,瞅到她在努力吞咽着干干的面包,柔声说:“别吃了,我带你去医院对面新开的吉野家吃点热的。”
白雁摇头,“不,下午还有手术,我要上班?”
“有什么不能?”白雁把手中的面包屑拍去,海饮了一大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小到大,意外这个词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越是在意外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平静,然后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但愿你是真的这么乐观。”冷锋轻叹。
“悲观能挽回一切吗?”白雁反问,眸光清澈、有神。
傍晚下班,白雁接到简单电话,康云林和李心霞入住在她与康剑办婚礼的那家酒店。
“我陪你过去。”柳晶主动要求,她见过过白雁那位瘫痪的前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干吗,你以为他们能把我怎样?”白雁穿大衣时,白了她一眼。
“人家是关心你。雁,如果你心里面难受,哭出来没人笑的。你不要在意医院里那些人的眼神。”
“我没什么难受的,康剑现在又没正式批捕,就是接受调查,例行公事而已。”白雁无所谓的耸耸肩,“他们家是官宦人家,特重面子,这种事就是满城风雨了,他们也会自以为是只落在他们家的屋檐上,所以你别给我添乱。”
柳晶没说话,心里面却肯定了,白雁对康领导是真用心,处处替他考虑周到,在他落难之时,沉重面对这一切,如果不是有爱,谁能做到这一点?
白雁走到路上,北风迎面吹过来,她打了个冷战,仰起头,看到暗夜里,飘飘荡荡着几朵雪花。天又下雪了。
今夜,康领导在那里,该有多冷啊!
她眼眶一红,拼命地眨了几下,才忍住,迎着风雪往前走去。
公交车在酒店旁边停下,她冒着雪走过去。隔玻璃门,金碧辉煌的酒店中,男子西装笔挺,女子衣袂飘飘,与外面尤如两个季节。
门童替她拉开了门,她找到电梯,直上十楼。
出了电梯,刚转了个弯,就听到有个房间里有哭声传出来。她踩着松软的地毯,倚向墙,大口大口呼吸了几下,感觉自然些了,才抬手敲门。
“是你…”康云林一看到白雁,本能地把目光避开,瑟缩地退后一步,他想起了在云县的那一晚,那是他从未对任何人启口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令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想起,他心中就是一绞,如同心脏病复发一般,脸青气粗,浑身抽搐。
白雁虽然和白慕梅不太像,但也有几许神似。看着她,就好像那个恶梦般的夜晚重现在眼前。
他怀揣着爱情的神圣,到达云县。白慕梅晚上有演出,他没有惊动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上一次两人在滨江幽会时,欢爱过后,他说要去云县看她,白慕梅说大门永远为他打开,给他的备用钥匙就放在门口一盆缠头藤下。
他真的在缠头藤下找着了钥匙,开门进去,参观了下,然后就坐在阳台上,开了瓶红酒对着夜空独饮。
他没有开灯。
午夜时分,他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之时,突然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没等他站起身,就看到一对男女像胶似的从外面跌跌撞撞进来,两个人狂热地吻着,手急乱地撕拉着对方的衣服,女人娇笑地颤栗,男人粗重地急喘。康林云目瞪口呆,他们都没进房间,就在他面前,就在客厅,上演了一出活春宫。
云收雨散,他看到白慕梅长发散乱在白皙的肩上,眼神迷离,像一条蜷缩、慵懒的蛇。这样的表情,他不止一次在他的怀中见过,心口一股腥甜,他拼命咬住唇。
男人走后,他缓缓走向白慕梅。
白慕梅一愣,倒不惊慌,笑嘻嘻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闭了闭眼,说他会把今晚看到的事忘掉,因为她单身女子,难免有生理需要。但是在他们婚后,她要严守妇德。这时候,爱情的火苗还在康云林的心中没有熄灭。
“婚后?”白慕梅很惊讶。
“对,我现在退居二线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要和你结婚。”
白慕梅系紧睡袍的带子,笑得花枝乱颤,她摸了摸康云林泛出老人斑的脸,“云林,你怎么越老越幼稚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
“我又不是圣母,又不是社会福利院,爱收留孤老头子。你有老婆,有儿子,凭什么我来给你养老?”
“你不爱我了?”
“爱是上层建筑,必须要有良好的物质基础。现在,你拿什么来爱我呢?如果你有健壮的身体,我可以专注于你带给我的身体愉悦;如果你有权利,我能享受做官太太的虚荣。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爱你?”白慕梅脸色一冷,背过身去。
康云林气得发抖,“二十四年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如果你还是二十四年前的康林云,那么我会爱你。你是吗?”白慕梅转过脸,嫌恶地看了看他,“我认识一家宾馆的老板,我给你打电话,帮你订个房间,你早点走吧!”她从他身边经过,把他喝过的红酒和酒杯扔进了垃圾桶中,拧着眉去开了窗,嘟哝了一句,“臭死了。”
康云林心里面某个神圣的东西轰然倒塌,那口腥甜到底没压住,哇地一声喷了出来。
他一个多月,如同没有行动能力的孩子,恍恍惚惚地过着,始终不愿去面对这一切。他知道一旦面对,他将会看到自己是多么的可怜、可憎。他自以为深爱的女人其实是一个薄情无耻的女子,而坐在轮椅上每天早晨准时来到他床边,问:老康,昨晚睡得好吗?那个女子,才是真正关心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