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嫂今天带他去农贸市场,他认识了几种蔬菜和水果,回来时,唐嫂给他买了几条金鱼,放在荷花缸里,他兴奋的心情迫不及待地想与你分享,催着我找妈妈。”
诸航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必须要和妈妈分享。”
“那你…马上到家?天一黑,鱼躲在睡莲下,就看不清了。”
首长又在咳了,可能气候太干燥。“我现在就回,希望路上不要太堵。”诸航着急起来。
“让小喻注意安全。实在看不到鱼,我再想办法,不过,只怕帆帆不满意。”
“我知道,我知道。一会见!”
“等你吃晚饭!”
诸航合上手机,抬起眼,西蒙笑得贼贼的。“这趟中国之行,我很有收获。”说时,眼角的余光瞟了下吧台的方向,小喻背对着他们。
诸航坐下,“说来听听!”
西蒙凑过来,汗臭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诸航连忙捂住鼻。
“不必真和你有什么,让你的少将这么紧张,就非常有成就感。他的心眼就这么小!”西蒙竖起小指,嘲讽地直摇头。
诸航笔直地盯着西蒙,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你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满足?”
西蒙弯起嘴角,“你在讲什么,亲爱的?”
诸航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笑靥如微风,习习飘荡,“韩国的黑客袭击事件,很像你的风格,干净俐落,不拖泥带水。”
西蒙像受了多大的冤枉,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从不赚那种小钱。”
“那件案子,一个人做不了,得团队作战。这样子平分下来,确实是小钱。那么你是在单独执行某任务?”
西蒙笑得迷人倜傥。“想与我合作还是想告发我?”
诸航站起身,小喻朝这边走过来了,她飞快地说道:“我再重复一遍,我很珍惜现在。”每个人的幸福观不同,她不想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西蒙。她很安分地做一个学生、努力地做一个称职的妈妈,但不代表她对外面的世界很陌生。
西蒙被黑客组织招募,不意外。投其所好,西蒙必然心动。
“你的愿望很美好,但是…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不知他们对你有多爱,我很妒忌!”西蒙挑逗地挤了下眼,仿佛他们正在聊风花雪月,而非一件非常严肃的事。
诸航轻笑:“你太夸张了。哦,点心来了,我们回市区吧!”
劳烦西蒙亲自来华,于她,真的是重量级的礼遇。是的,他们确实“爱”她,而她不解风情。
蜻蜓点水,浅浅涟漪。无需多说,点到为止。
“再陪我一个晚上。”西蒙拉着她的手,恋恋不舍。
诸航瞪他:“有孩子的妈伤不起。”
西蒙摊开双手,作无奈状,向小喻抱怨:“她对我真不怜香惜玉。”
诸航和小喻差点没笑趴下。
傍晚的北京交通怎会不堵呢,再把西蒙送回酒店,诸航到家,都八点多了。夜暮四合,朝荷花缸里看看,隐隐有水声,却黑漆一团。诸航心虚地放轻脚步,听着帆帆和首长在书房讲话,她把门推开一条缝,两人在电脑上看纪录片,碧蓝的海洋里,五彩的鱼群如花束,一串串气泡沽沽地窜向海面,突地,一条大鲸鱼出现了,一张嘴,鱼群不见了。
“鱼…”帆帆大叫,着急地扭头看卓绍华。
“大鱼吃小鱼,帆帆想做大鱼还是小鱼?”诸航推开了房门。
父子俩一同回头,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似乎她走错了门。
诸航指指门,委屈地问:“你们是不是要我出去再敲下门?”
18,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六)
诸航晒伤了。
除了有衣服遮挡的部位,从脸到脚,先是红,然后褪皮。每一寸肌肤,诸航说像是蜜蜂在蛰。夜里翻个身,她咬着牙不发出声,却还是逸出一两声呻吟。
卓绍华怕碰着她,和帆帆去挤了一床。帆帆巴巴地看着诸航那样,没敢提什么条件,早早上床躺着。卓绍华一夜起来几次为诸航抹药,诸航过意不去,说自己来就可以,卓绍华沉着脸,拍开她的手。
诸航那个疼,嘴巴都咧到了耳跟。
这一夜,都没睡好。天刚亮,帆帆揉着眼睛站在诸航床前。
“坏家伙,别看!”诸航脸埋在枕头里,她现在不是猪,是蛇,正脱壳呢!
帆帆扁扁嘴,眼里尽是不合年纪的担忧。诸航撑坐起来,向帆帆保证,再过一会,妈妈不疼了,然后就出去看鱼。
“没有然后,你被禁足了!”卓绍华蹲下来,抱起帆帆,“这几天你不可以晒一点太阳,就呆在屋里,看资料。帆帆,你帮爸爸看着妈妈,她一点都不听话。
帆帆嘴抿得紧紧的,神情很严肃。“帆帆可以看鱼么?”他朝外面看了看,问道。
“帆帆可以,妈妈不可以。”
帆帆把头扭回来,同情地看看妈妈,“嗯!”应得很大声。
“首长…”诸航哀号,没这么严重吧,让坏家伙看着她,他很顶真的。
卓绍华面无表情地进里屋换衣服,瞪着那俊伟的背影,诸航明白,军令如山。
她俨然成了位病人,早饭是吕姨送进来的,资料首长放在床头柜上。帆帆是个非常尽职的看守,亦步亦趋。中途休息时间,帆帆才让唐嫂抱着出去看了下鱼。
她就朝外探了半个头,帆帆就高声斥责:妈妈,你一点也不乖,不可爱。
她认命地把头缩回来。
看完回来,帆帆绘声绘色地告诉诸航,鱼的头怎么动、尾巴怎么摇,妈妈,我帮你看了,你要懂事哦!
去趟洗手间,坏家伙也在面前站着。诸航那个窘,洗手间就一个方形的小窗子,她能从那飞出去?
午饭时,首长查岗,帆帆汇报。奶声奶气的,有些句子还说不完整。首长大体意思懂的,诸航是个配合的犯人,一直在看资料,没接电话,没见人。
“妈妈,爸爸说…你乖,晚上带你出去…散步。”帆帆转达首长的问候。
诸航捧着头,散什么步呀,那是放风,不是释放。
帆帆捧着叮叮咚咚响的手机过来,是诸盈。
诸盈每天都要打一通电话过来,和帆帆说上几句话。帆帆也会一一告诉大姨,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家里有什么事。鱼的事,帆帆没忘记显摆。
诸盈一听,心揪起来了,忙拨诸航的手机。
“那个缸搁在院里不是个事,帆帆现在有腿,有力气,哪天摆个凳子垫着,头朝下一栽…”诸盈倒抽一口冷气,“航航,你得把那个缸挪开,我越想越怕。”
“姐,那是首长朋友千里迢迢送来的,得尊重人家。你不要担心,帆帆不会干这种傻事。”诸航说道。
“你这么大了,还时不时干傻事,何况帆帆。不行,航航,我买个小鱼缸过去,把鱼捞出来,搁里面,这样安全点。”
诸航瞅着外面那团烈日,忙拦阻,“姐你别跑,天热,我今天没事,我去买个。”
“今天就要买哦!”诸盈叮嘱。
趁着帆帆午睡,诸航理直气壮地告诉吕姨,她要上街。吕姨和唐嫂只是帮工,不好讲什么,苦笑笑,说夫人早点回。
诸航回道,我肯定会在首长下班前到家的,替我保密哦!她俏皮地眨眨眼。
现在离首长到家还有六个小时,买只鱼缸十分钟,诸航决定先去看小艾的那张华贵的床。电话一联系,巧了,宁檬和小艾正在外面吃饭。小艾邀请宁檬做伴娘,两人商量礼服的事。
三人约在小艾的新家见面。
小艾瘦了,为了做美美的新娘,她正在减肥。宁檬也瘦了,她说没找到人嫁前,哪个女人敢吃饱。诸航没这方面的隐忧,但她看上去…比这两人还惨。
“猪,你不会真以为一嫁人就万事足吧!”宁檬被诸航残破的样给打倒了。
诸航啮着白牙笑,“差不多。最近有没找成功玩?”她挤兑宁檬,就爱搬出成功来。
宁檬恨恨地瞪着诸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外面男人死光了,我为什么偏偏找他玩?”
诸航怔住,看看小艾,“成功欺负你啦!”
小艾没见过成功,纳闷地直眨眼。她见过一次卓绍华,是诸航坦白自己婚史后,邀请她们去四合院做客。坦白说,那天的菜很丰盛,卓绍华对她们照顾得很妥贴,但她们食不下咽。她和宁檬一样,莫名的怕卓绍华。还有那军区大院的氛围,无形地让她们不敢自由呼吸。后来,不管诸航再怎么热情,她俩坚决地说NO。
宁檬不舒服地摆了下手,像拂开面前的一团灰尘,“猪,你穿丁字裤么?”
诸航愣住,这是啥问题?
“和成功那样的人交往,就像穿着条丁字裤。可以让你变得性感、时尚,但是经常穿,不仅不舒服,还会引起各种炎症。这种滋味只有自己体会,无法对人言说。我很珍惜自己,舍不得自虐。”宁檬深吸两口气,似在抑制内心的波动。“是的,你们都有主了,但我相信我…也会遇到属于我的那个对的人。如果遇不着,我一个人也要过得光辉灿烂。”
不是不失意,不是很甘心,但…只能如此宽慰。宁檬想着。
张爱玲同时代的另一位女作家苏青说过:这屋中的每一件物品,包括钉子,都是我自己买回来的。可是又怎样呢?女人再强,还是想靠一幅坚实的肩膀。
“肯定会遇到的,最后的总是最好的。”小艾缓和着气氛,“不是要看床么,我们去卧室。”
她拖了宁檬进去,诸航怔怔地跟在后面。诸航从来没想到宁檬会对成功动心。这两个人情史都灿烂,彼此对对方都熟悉。真的在一起,谁会相信对方能做到真的清白。带着猜疑的感情,像座山,压都得把人压死。
宁檬聪明又漂亮,不会干这样的傻事。诸航如此希望。
真是物有所值,那张床是全樱桃木的,四根华丽的床柱,床身上雕刻着朵朵风姿卓越的玫瑰,再加上镶着金线的全套床饰。整张床布置下来,竟然是一张热烈浓郁的玫瑰花床。这样的床,似乎应该在欧洲的城堡或宫殿里出现,放在小艾的公寓里,有点很奇怪。
小艾却不在意:“我知道不太合适,但是我喜欢。快乐最重要,是不是?”
宁檬也给诱惑了,围着床,情不自禁地赞叹:真美。
诸航最务实,把小艾拖到阳台上,“老实交待,谁送的?”
小艾绞着十指,从眼帘下面怯生生地看诸航,期期艾艾半天,没敢瞒:“是…马总奖给我的。”
驰骋的马帅!诸航两眼圆睁,“这是驰骋的福利么,员工结婚都送这个?”
小艾薄薄的耳朵烧得通红,不说话,身子扭来扭去,神情却是娇娇的。
“你告诉师兄了?”
“没有,不过也称了他的心,我没买水床。”
诸航双手发抖,她也说不出话来,气的。小艾很单纯,自小爸妈保护得好,大学里有她和宁檬护着,早早地又有师兄珍爱,一直以来,人生之路都是平坦大道。世界在小艾的眼中很简单,人就是好与坏两种。马帅现在应该是个大好人了。但是世界能有无缘无故的好么?
小艾被诸航凝重的神情吓住了,“猪,你别乱想,马总是个正人君子。他和妻子的恩爱,是驰骋的佳话。我也很爱师兄。他是因为我表现杰出才奖给我的。”
“我想啥了?”诸航让自己平静,商人无商不奸,四万元的礼金,好大方。如果小艾真的表现杰出,直接给钱,不好么?这个问题,她会亲自向马帅要答案。
小艾笑得小心翼翼的。
小艾和宁檬还要去各自的公司,诸航要去超市。三人匆匆分开了,等公车时,诸航的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个陌生的号码。
“诸中校,我是海南卫星发射基地筹建指挥部的通讯员,如果你在外面,不必讲话,听我讲完,直接把电话挂了。总指挥让你在半小时内赶到国防大学X系的顶楼会议室,参加筹建处的第一次会议。”
诸航傻了,她穿着便装呢!回去换衣服已来不及,幸好身上还带着证件。急急地打了车过去,向岗哨出示证件时,小士兵打量了她足足有五秒,然后敬礼放行。
半小时已过了。
诸航硬着头皮进了电梯,随着电梯的上升,心也跟着悬在半空中。
一出来,便听到会议室里谈笑风生。原来总指挥是卓明,除了军人,穿便装的也有几个,其中有两位女士,一位已过中年,一位是…李大使儿子婚礼上的那位冷美人。
“诸中校这是…咋了?”诸航的出现,让会议室内陡地一静,主持会议的刘大校起身迎接。
“晒的…”诸航向众人颔首,整张会议桌就中间空着一个位置,那是她的么?真汗颜,左右两位都是少将呢!
“你这是晒么,明显是烤的。”卓明面色一沉,语气里尽是责备。
诸航没敢吭声,忙低下头。
刘大校看了看卓明,说道:“人员都到齐了,我们海南卫星基地筹建指挥部的第一次会议就开始吧!我先为大家介绍几位客人,这位是我国著名的密码学家孟教授。”
中年女士微笑点头。
刘大校继续说道:“坐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助手沐佳晖助教,沐助教刚从俄罗斯留学回国。”
“一回国,就成为孟教授的助手,必定是非常优秀的。印象中,孟教授就没收过徒。”诸航左手边的少将插了句话。
孟教授欣然地说道:“我个性挑剔,不投缘的不要。这事还得要感激卓绍华少将,没有他的推荐,我还不知国内密码学上有佳晖这样的后起之秀。”
19,衡门之下,可以栖迟(一)
会议很简短,只有两项议程。第一项,卓明宣读上面的号令,正式成立海南卫星基地筹建指挥部,紧跟着,卓明对筹建指挥部成员下达目标和要求。另一项议程是副总指挥对人员进行分工。
诸航负责基地的网络安全防护。副指挥笑着说:“诸中校,你要给咱们基地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把窥伺咱们技术和不安好心的人都堵在外面。孟教授呢,就是要给这道屏障加把锁,这样子,咱们基地必然是固若金汤。”
孟教授看看沐佳晖:“这次让佳晖挑大梁,我做顾问。”
沐佳晖承诺道:“佳晖一定不会让首长们失望,保证完成任务。”
诸航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听美人这么说话,似乎有点怪异。她在心里悄悄鄙视了自己一下,又以貌取人了,谁说美人就一定是花瓶!
会议结束前,刘大校给每人发了张进入指挥部的门卡。筹建指挥部的工作现在属于国家特级机密,任何人都不得对外透露半点信息。
几位客人是副总指挥亲自送下楼的,诸航和其他人是第二拨下去的。
没察觉,天色已昏黄,树木花草摇晃得厉害,风卷着尘埃,平地里旋转着,四处乱窜。这是要下雷阵雨么?
诸航避着风,在走廊里疾行。
在图书馆的楼下,又遇到了沐佳晖。她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是诸航海南之行时认识的赵彤。沐佳晖没有和孟教授一起走,好像是特意弯道过来看赵彤的。所以赵彤看上去特别的激动,不住地拂着被风吹乱的发丝。
诸航不想打扰到她们,但要是装看不见,又有点刻意。她迟疑了下,还是坦荡地按照原定的线路往前走。
赵彤看见诸航了,表情呆滞到愕然。瞅瞅诸航这满脸蜕皮的样,再看佳晖,就像烧火丫头与千金大小姐。心中一叹,越发替卓将不值。
沐佳晖淡淡地闭了下眼,对赵彤说:“以后再联系。”便走了。
赵彤好一会才恢复过来,追着风喊:“我给你打电话吧,都在北京了,见面很方便。”
沐佳晖没有回头,只是抬了下手,代表她听见了。
“诸中校,你…也来啦!”赵彤硬是挤出了一点笑意。
这个问题真奇怪,她在这里上课,来这儿不是很应该么。诸航就轻轻喔了一声,没有深聊的意思,越过赵彤,继续向前。
赵彤却跟了上来,“诸中校,那就是佳晖,你们认识了吧!卓将已故夫人的妹妹。”
一股浊气从诸航的五脏六腑慢慢渗了出来。
“我和佳晖读的是同一座大学,我是航天系,她是数学系。两个系的女生都少,我们在同一个宿舍。那时,她姐姐经常来看她,给我们带许多吃的,每次都少不了费列罗巧克力。佳晖说她姐最爱费列罗的口味,卓将就…下雨啦!”
劈哩啪啦的雨点从天空密集似的砸了下来,溅出一朵朵泥花。天色黑得像半空中倒扣了一只锅,一切都模糊了。
诸航和赵彤忙跑回图书馆的门廊下,赵彤着急地跺脚:“也不知佳晖会不会淋到雨,刚才该给她把伞的。”
诸航皱着眉头,雨下下来后,空气不那么闷热,人是舒服了,但怎么回去呢?帆帆看守发现犯人没了,会不会哭?
一把大黑伞从远处向这边飘来。
“诸中校,你在这里呀!”卓明的秘书递过另一把大伞,“首长在车里等你。”
“走喽!”诸航朝赵彤摆了摆手,跟着秘书跑进了雨帘。
赵彤嘴巴张了张,她还想问诸航见过佳晖什么感想呢!
秘书腿长,诸航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追着。
卓明的车就停在大门口,秘书替诸航打开后座的车门,然后把伞又接了回来,上了副驾驶座。
卓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诸航挺欢喜地叫了声:“大首长好!”
卓明不出声。
诸航讪讪地抓抓头,“大首长,谢谢您让我搭便车哦!”
卓明重重地哼了声,眼神凛冽,“我承受不起你喊一声‘爸爸’么?”
诸航倏地坐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恭恭敬敬叫道:“爸爸,现在我们去哪?”
卓明笑了,“回家!”
哦哦,回的当然是大首长的家,高高的院墙古朴的大门!
一院的姹紫嫣红,各种美丽,都被这场风雨给摧残了。零落成泥辗作尘,唯有香如故。蓬勃的是院墙边的两缸荷,荷叶碧绿清新,雨珠如珍珠,在荷叶中滚来滚去。含苞的粉红花蕾,似扬着长茎的天鹅,自信地展示着自己的美。
有一阵不来大首长家,院中的变化也挺大,这荷花也是新栽的?只有欧灿的那只白猫一如从前的娇气、忘性大,见了诸航喵喵直叫,尾巴绷着,还是当陌生人。
卓明交待秘书,给卓绍华打个电话,诸航留在这里吃晚饭。
阿姨泡了壶普洱,回甘悠长。泡个五六遍,茶汤依然红艳。“去油脂的,我也不爱喝,没办法。阿姨,你给航航做碗冰镇莲子汤。”
“不要啦,我陪爸爸喝普洱,同甘共苦。”诸航说道。
卓明窝心得直乐,“绍华就没航航半点体贴。来,我们去书房练字。”
诸航勤快地铺纸、磨墨。卓明临摹的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贴》,字体朴直刚健,很合卓明的个性。外面雷声隆隆、大雨倾盆,室内空调温度调得适宜,阿姨又点了柱檀香去湿,到是非常安静。
一张纸写毕,卓明额上泌出细密的汗珠。他搁下笔,端起茶杯,问诸航:“这字怎样?”
“看得挺清楚,不模糊。”
卓明眼角直抽,“就这样?”
诸航坦白道:“其他我也不懂呀!我要是乱夸,不在点上,您听着也不是滋味。”
“哈哈,确实是这样,不要学世故圆滑、八面玲珑,诚诚实实做人。那诚实地告诉爸爸,今天心情是不是有点不好?”
诸航沉吟半响,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该怎么说。”有些事,像零乱的碎片散了一地,你一旦找到规律,慢慢拼起来,一切就明朗了。
卓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佳汐的老家在杭州,沐教授早年出来求学,后来在北京工作就定居了下来。他有个堂弟是跑水运的,一次运输中,碰上钱塘江怪潮,船翻了,他溺水而亡。当时,他的妻子正要临盆。是个女孩,就是佳晖。佳晖的母亲一直没有改嫁,以种藕为生。沐家人敬重她,对佳晖特别照顾。佳晖的学费长久以来是沐教授负担的。佳汐和绍华结婚后,这事就被佳汐接管了过去。佳晖出国留学,是绍华负责接洽的。她学成回国,她母亲找沐教授问工作怎么办。沐教授已与我们断绝了往来,他不准佳晖母亲和我们联系,他说他来想办法。不知为什么,佳晖的工作就是没有着落。佳晖母亲偷偷打了通电话给欧灿,欧灿就找了绍华。绍华考虑了下,向孟教授推荐了佳晖,那也是佳晖的意愿。佳晖母亲为了表示感激,千里迢迢送了几缸荷过来。”
说到这儿,卓明又叹了口气,“航航,听爸爸的话,心放宽点,不要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爸爸,你错了。”诸航深呼吸,自嘲地笑,“应该是她们计较我呀,我把首长抢走啦!”
“被抢是他的福气。你妈妈今晚去参加一个字画拍卖会,募一笔捐款拯救北京的四合院和老胡同。家里就我们爷俩,你告诉爸爸,你当初是怎么抢绍华的?”
诸航像坚守秘密的地下党,铿锵有力地回道:“这个是专属我和首长的隐私,不与别人分享。”
卓明挺失落,“原来我是个别人呀!不说也罢,航航,你看雨停了,云散了,心情该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