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悠然南山 (四)
厅堂里一阵骚动,高大魁梧的赫连浚无视众人讶异的目光,大笑着走向区子秋。
“瞧见了吗?那是匈奴的二王子,能骑善射,英伟豁达。”邻桌的客人凑首悄然议论着。
“嗯,这些日子他代匈奴王巡查漠北一带,昨日刚下塌这小镇,听侍卫们议论说要拜访故人。”
说是悄语,音量大得丝毫不漏地全传进千姿的耳中,她没吭声,埋头茶盏间,品尝漠北风味的酡茶。
区子秋欣喜地站起身,刚想抱拳,就被赫连浚一把抱住,“几年不见,子秋越发俊美逼人了。”
“二王子越见雄伟!”区子秋难得也会寒喧,耳中闪烁着对赫连浚的欣赏。
“哈哈,小王本想明日上山拜望区神医,没想到今日就碰见子秋了。父王对神医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直念念不忘,可因为国事牵制,不能随意出行,这次小王出宫巡查,特地叮嘱要来看看神医。神医他可好?”
“嗯,他好着呢!”区子秋嘴角轻扬,毫不吝啬的微笑。
“那择日不如撞日,小王今日便随你一同上山,你饭可曾用好?”赫连浚朗声说道,一边回身吩咐侍卫回营准备礼物。
区子秋略迟疑了下,侧身探询千姿的意见,她似乎很中意这里的茶水,一大壶茶喝得都快见底了。
“小千?”
她慢悠悠地抬起头,赫连浚正回过身,四目相对,她盈盈一笑,赫连浚却惊得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直盯着她的双眸。
“你。。。。。。你。。。。。。?”他蹙紧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她是小千,我父亲新收的弟子。”区子秋为二人介绍着,“这里匈奴国二王子赫连浚。”
她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怎么没把名改成什么花什么香的,小千,再加上没有善加掩饰的眼睛,熟识的人自然而然会觉着似曾相识。
世界小得沧海桑田,你仍能遇见当初为谁掉的那滴泪。
名字没什么变,眼睛没变,神态依旧,嗓音依旧,她不遮不藏,在区子秋背身时,暗朝赫连浚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赫连浚会意点头,激动得神采飞扬。
“想不到小王此次来扁鹊山庄,居然收获这么大。”他一语双关。
“是吗?那就多住些日子。”区子秋诚心地说,又一次看向千姿,“小千?”
“子秋,人这么多,我也没游兴,早些回山庄吧!”早面对晚面对都必须面对,她淡然地一笑,把手放进区子秋掌心。
赫连浚目光扫过,面色立时不悦。区子秋轻轻握住,冲她温柔一笑,“行,今日先回庄,改日我再补给你。”
“嗯!”她低眉。
匈奴王五十大寿那天,与群臣喝酒狂欢,直至第二日清晨,王妃扶着回宫休息时,他突然嘴角一歪,身子一软,人成了具只能转眼却不能动不能开口的躯体,幸好赛华佗当时在匈奴国游玩,几枚银针,几剂汤药,二个月,妙手回春,让匈奴王又可驰骋草原。从那时起,二人结为莫逆之交,逢年过节,匈奴王有时亲往,有时派太子、王子代住,说来也是扁鹊山庄的常客。因与大晋朝的战事,这年把疏散了些。
扁鹊山庄今夜烛火通明、笑声朗朗,花厅中盛宴款待远到的客人,千姿是女子,虽赛华佗不拘礼节,但她不沾荦食、酒水,也就没勉强她参加。
千姿去药房看了下晒干的药草,又探视今日新收的那位断骨男子,询问几句,心中有了底,丫环催了几次,她方才进花厅用饭。
在区子秋的坚持下,她占了他书楼的一边,休息、吃饭都在这,两人合用一间清雅的院子。
书楼有专人管理,听说是区子秋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处所。
她端坐桌边,丫环送上饭菜,都是些珍稀时新的果品素菜。天气微热,丫头们穿得都非常清凉,目的不外乎想公子区子秋多看一眼,她的存在,不会让任何人紧张的。无论环肥燕瘦,站在她面前,都会充满自信。
她有一张无比安全的面容。
但今夜,这面容也不安全了。
挑了几筷,心无助地乱跳着。赫连浚在她走时,还幽禁在洛阳,一定知晓许多洛阳的旧事,她是听还是不听呢?
扁鹊山庄与世隔绝的日子,是她一直渴望的,虽然孤单,但很安宁。
世事总是没得选择。
她苦笑搁下筷子,起身回寝室梳洗净身,好过歹过,总要过,该怎样就怎样吧!
天边抹上淡淡的月晕,星光点点。她无例外地开始夜读,医术太过深奥博大,需用太多的尽力去对待。
耳边响起对面楼门的开关声,区子秋想必回来了。只要她门掩着,他就不会过来打扰。
“怦”,有石子敲打着窗棂,她扬眉,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季千姿,稽康之女,稽绍之妹,如今改名小千,隐姓埋名寄住扁鹊山庄。世间没有永远安全的地方。
蹑手蹑脚开了院门出来,明月高挂,林间雾气渐浓,置身其中,犹如游走仙境。
一抹人影,若隐若现地,就在不到十步外的距离。
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季小姐,果真是你吗?”赫连浚疾步来到她的面前,徐徐伸出手,想要摸上她的额头,确定她的真实,她直觉避开。
“自洛阳一别,说来都已一年有余,任搜遍角角落落,谁会想到你会在这神仙之地扁鹊山庄呢!”他愉悦地说着,“说说看,你是怎么来到这里,又如何做了神医的弟子?”
她想了想,礼貌地一笑,“这话很长,象故事般,改日再说吧!千姿今夜赴约,便是有事请求,二王子把今日所见全忘了吧,我现是山庄的小千,你也当我是初见。”
“你真的不想再见司马晔了?”他目光直视着她。
“以前的人和事,我不想提也不想知道。”她咬着牙,藏起眼中的疼痛,转过身,“你也看到,现在的我是一个崭新的人,生活得很平静很快乐,二王子不要破坏这一切。”
赫连浚怔了下,点点头,“我理解你,好,小王什么也不提也不说,但是你可否愿意随小王去匈奴。这山庄虽好,但太偏远,你应该过得更好!”
“多谢二王子,现在的日子我觉得已非常好。”
“匈奴虽不比大晋朝繁华,但物草丰美,土地辽阔,你到了那里,会喜欢上的。而且,你也知小王对你。。。。。。对你的心意,小王是有能力给你一片天的,远离从前的是是非非,如你所讲,做崭新的自已。”
“因为邂逅,我无能为力。如果我能选择,与从前相关的任何人和物,我都渴望能避免,二王子的心意我多谢了,不必劝说,这山庄的日子就是我想要的。”
“目光能避免,心呢?也把从前抹干净了吗?”赫连浚急了,脱口问道。
她低下眼,没有感情地笑了声,而后,她低声道:“那就是我的事了。”语毕,她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他从身后突在抓住她的手,“从前有司马晔,小王争不过你们之间的默契,现在,没有他,你为何看也不看小王一眼,小王又没杀了你家人?”
“放手!”她冷冷地说道。
赫连浚不情愿地松开,“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你还如此耿耿于怀,其实你不还是活在从前中吗?”
泪水无助地滚落下来,她没有应声,捂着耳尽可能头也不回地向书楼跑去。
第六十三章,悠然南山 (五)
岁月于她来讲,只不过短短十七年,但这十七年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多得她瘦弱的双肩担负不起,她才逃离。
父母之爱,兄妹之爱,男女情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她痛定思痛,刻意把一切相忘。为何连这一点也如此难呢?
千姿噙着泪,冲进院落,刚想拾级上楼,一道人影挡住她的去路。
“这么晚你鬼鬼祟祟和他出去干什么?“如此直接的责问语气,只有区子秋。
“子秋,我今天太累了,有些话可否明天再说?”她要整理心情,还要思索明天的应对之语,赫连浚不算是太好打发的人,想起来好笑,她一个孤女,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关注的,这世上想收留人的人变多了。
“不,你一定要说给我听,不然我会睡不着。”区子秋俊眉紧锁,神色非常认真,“你是倾慕他的身份,与他一见钟情,还是和他是故人?小千,你好象很复杂!”
千姿心口一揪,在又痛又倦之时,这番话让她有些发冷。她平静下气息,“如你所讲,我的从前非常复杂,留在山庄则会带来麻烦,那么可否让我离开呢?”
区子秋直直地看着她,“你如果走,我怎么办?”
“继续做你的少庄主。”
区子秋难得没有火冒三丈,他稍有点伤感地转过身,“小千,我发现你很冷血,你总能轻易地说出结论,不带一丝感情。二十多年来,我只是一面平静的湖水,你来了,扰乱了他,然后你说什么都没发生,拍拍身,走了。可我呢,抱着那个象烟花般的回忆过余生吗?”
千姿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他一直都非常任性,这样的语气让她的心酸酸的,“子秋,我。。。。。。不是故意的。”
“对,是我强势硬把你留下,你没有一点责任,你走得无牵无挂,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他痛心地抿着嘴,眼中溢满了泪水,“我虽然任性,但是也是极力想对你好,看似爹爹护着你,其实是我想让你在这里自在些,你过去有多复杂,我们都不问。在这一年多,你在山庄过得不好吗?”
“子秋。。。。。。”千姿很有罪恶感地张口结舌。
“这次我不留你,就是爹爹留,我也会劝的。小千,你是自由的,想走便走吧!如果留下就心甘情愿。”他故意硬着心肠说,然后轻步下楼。
几只萤火虫挨着他的肩飞过,尾翼的莹光照出他脸上满面的泪水。
单纯而又无忧的日子,那样的信任和爱重-------都是他给的,只是他不说。不说,是怕给她负担,以为她会知晓。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冷然,快乐的时光,就快成为过去。靠强势留下的她也是不开心的,他舍不得她难受,只能松手,除非她乐意为他而留。
夜色里,她独倚栏杆的身影是那些柔弱,可他不敢回首。
早餐桌上,四人围桌而坐。“浚儿,难得来一次,这次子秋又在庄中,就多住几日吧!”赛华佗热情地说。
“嗯,我正有此意,山庄此时正美,我也好久没有如此放松了,那么就打扰叔父了。”赫连浚爽朗地一笑。
“子秋,”这孩子今日特别沉默,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小千也是,心事重重的,“和小千吵架了吗?”
“没有!”两人齐声否认,然后又一起埋首饭碗之中。
怪了,“子秋,你陪二王子在山庄转转,小千也同去吧,今日看诊我来就行。”
“不,我昨日接的病患今日该诊断了。”千姿先站起身,“二王子慢用,先生,我先去诊楼了。”
她没敢看区子秋,怕见到他黯然神伤的表情,象指责她一番。这样的状况,她不知如何处理!
现在再想想,当初阮大哥心里一定也很难过吧,虽然她从没有刻意伤害别人,唉,也许当初该坚持离开山庄的。
她是贪恋这里的平静,才顺应区子秋的强势。她如果真的绝然,谁又能留住她呢?
司马晔不能,阮湛之不能,区子秋当然更不能。
她给了他希翼,唉!
“我要先给你抹些麻药,然后把骨骼固定住,会有点痛,一定要好好忍耐,要静卧一两个月,等新骨长成,然后慢慢康健,日后便恢复了。”千姿柔和地对卧榻上的男子说,“你比较幸运,骨只是断了,没有碎,要是碎了,就没有任何办法。”
“多谢大夫,只要能走,吃什么苦都可以的。”男子感谢地说。低首检查的千姿几缕发丝拂过他的脸腮,他的心神为之一乱,“很少有姑娘家学医,大夫,你是不是因为面容的缘故,怕难嫁,才出头露面学医的。”
“是啊,总要养活自已呀!”千姿轻笑地点头,“这个世上,女子都是以男子为天,我被家人抛弃,只好学得一技之长,让自已过好一点。”
“大夫,我尚未婚娶,你。。。。。。啊!”男子脸胀得通红,意欲毛遂自荐,冷不防千姿一按伤处,他疼得叫出声来。
“保持伤口的洁净,一日擦洗三次,不能让他的腿移动。”千姿神情严肃地说,不理会男子的话,她看上去有那么可怜吗?明天易成讨喜的面吧,免得谁都想施舍她似的。
“谎话越就越溜啦!”不知何时,赫连浚站在门前,看着她满头大汗地帮人接骨,白色绸衣湿沾在身上。
“谎话说多了,就成了真话。”千姿气喘地向门外水池走去。
“无论弹琴还是从医,你都做得非常好。”他递给她布巾,坐在水池边。
阳光不算很艳,风温和并不闷热,他舒适地伸开双臂,“真是神仙呆的地方,我也生出留恋之意了。”
“梦想谁都会有,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你尽情做梦吧!”她直言道。
“呵,是呀,所以话是这般说,过几日还是要走的,这种悠然南山的生活,小王哪里有神享受。”
她屏住呼吸,身子不自觉地紧绷,看着手上的水珠一滴滴地落下。
“小王昨晚想过了,不打扰你的平静,尊重你!”他声音突地暗哑,“你已经那么悲凉,小王不忍心让你再流泪,你想如何就如何吧!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你的身份,但可能会常来山庄拜访。珍惜某种情感,可以是关注,也可以是祝福,也可以是思念。呵,不要笑我文绉绉的,说实话,我真的比不上洛阳那个人。他对你,唉,身为一国之君,他过得太过清贫,他至今未娶,整日埋头国事,听从洛阳回来的使臣说,他正欲把成都王司马颖调到洛阳,似乎有意日后传位于他。”
她的脸色倏地苍白如雪,嘴唇微微发抖着,“他。。。。。。他。。。。。。好吗?”
“你是问身体吗?小王也不太清楚,那日送小王出洛阳,他不象从前那般意气风发,人很消沉,象撑着。”
“够了,”千姿猛地打断,心乱得不能好好呼吸,忙转移话题,“子秋呢,他为何不带你出去转转?”
“他说要看诊,让我自已转转,我又不是第一次来山庄,要不,我陪你走走?”
“回匈奴吧,二王子!”千姿凝视着他,轻喟了口气,“你在的每一日,我都心惊肉跳,慌乱得什么事都做不成。我真的只是一个无用的人,不能给予别人什么,能活着就是我最大的意志了。请回匈奴吧!”
“你连让我看看都不行吗?”
“我不能欠太多人情,我还不了的。”子秋一个上午都没打照面,身边突然少了人喋喋不休,还真不习惯,他是真的生气了。
赫连浚紧咬下唇,粗犷的面容一颤,把失落的心情咽下,苦笑点头,“呵,好,小王明日辞行!”
“多谢二王子,请原谅我的自私。”他走后,她就要好好考虑何去何从了。
在没有任何人熟识的地方,她才觉得安全。
赫连浚一言九鼎,隔天果真便离开了,那无语千言的眼神让千姿心碎了很久。
他的离开并没有让区子秋的态度有所改变,不但赛华佗,就连苗伯,侍候的丫头们也都看出两人之间的冷漠。千姿一向被动,现在更是整天不发一言,区子秋象突然变得深沉、成熟起来,整天不是看诊,便是呆在药房。
“小千,你有什么打算吗?”夏夜绵长,赛华佗刚授完眼部的医课,对默默收拾医书的千姿说。
千姿愕然地抬起头。区子秋照例已先行离开了。
“先生为什么这样问?”
“子秋的表情写着的就是这样的问题。子秋就是他娘亲走时,都没有这样悲痛过,而现在能这样让他悲痛的,只有你。”
“我终是要走的。”她无助地自语。
“人生聚散,再深的缘,终免不了一场分离。所以才要在能相守时,好好珍惜。”
“免不了的分离。”她神伤地重复着,“那么就不要相聚吧,我宁可孤独到老。相聚后再分离,太痛。”
“唉,情缘最不能勉强,你如果狠得下心,我会尊重。”赛华佗象一刻老了许多,“谁少了谁都会活下去,但是。。。。。。你真的能了无牵挂吗?”
他夹着医书,叹息着出去了。
千姿熄了烛火,虚弱地掩门出楼。星光明亮,晓月西挂。穿行在花树之间,看着身影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她蓦地有哭的冲动。
这一阵,变软弱了,动不动就满脸泪水。年岁渐长,心反到没有从前强壮了。
山庄的夜晚,不时有照料病患的家仆走来走去,见了她都会停下打声招呼,她好象也成了山庄的主人之一。她徐徐地行着,远远地看到书楼中区子秋房间的灯火亮着,他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仍然那么俊美。
悄悄推开院门,涩涩地叹了口气,她站在院中,仰起头,任月光洒在双肩。
何时,楼栏前多了一个人,深深地看着她。
象有根线相牵,她侧过身,彼此相互对望着,没有任何人讲话。
夜风有点凉,她轻拢住双臂以驱走寒意,恍惚中,他已走到她面前。
目光闪烁不定。“你不走了,是不是?”语气急迫却又不敢确定。
“我。。。。。。”她声音沙哑,脑中一片空白。
“小千,我好开心。”他狂喜的把她拥入怀中,紧紧的,再也不想佯装坚强,“这几日,我都怕你真的一走了之,而我又没理由留你,幸好你没有,你没有。小千,小千,小千!”
颈部传来湿热,是他夺眶的泪。千姿闭上眼,泪水也划过脸腮。
第六十四章,此恨无数 (一)
“咳。。。。。。”
剧烈的咳声从锦帐内传出来,掀动的床铺,显示床上的人正在痛苦的忍受着的侵袭。
“皇上,你还好吧?”锦帐外,沈公公面露忧色,几次想上前去,却又想起皇上的吩咐,不敢轻举。
自国势稳定,国情稍有起色后,皇上的身体却不如从前了,一熬夜,次日便咳个不停。大前日,皇上说那天是季小姐的生日,一个人御花园中踱步到凌晨才回,隔日,咳得连血都吐出来了,在场侍候的太监和宫女吓得手足无措,递手巾的递手巾,请御医的请御医,当场乱作一团,而他连老泪都吓出来了。
“勿惊,只是着了点凉,没事的。”当时皇上微笑着如此说。
可从前日起,皇上没象以前多休息下就好起来了。半夜,他睡在外侧听见他的咳声,那剧烈沉重的咳声,听了令人心惊。然而,司马晔冷漠得不许任何人近身关心,而他眉宇也锁着一股说不出的黯然。
虽然司马晔并不把心情放在脸上,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非常思念季小姐,常在散朝后,他便服出宫,呆在楼外楼季小姐从前居住的寝室,沉默地看着她从前穿过的衣衫,还有断指后便没有碰过的古琴,神色凄然。
说来,季小姐走了都两年啦,孔综他们走遍了全晋朝的角角落落,每每捎回来的信笺都是杳无音信。一捧着那些线笺,皇上就会好几日不怎么用膳。
“皇上是心病。”御医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沈公公,“长年来疲劳过度,加上心思郁结,造成气血滞郁。”
“皇上他。。。。。。。”沈公公朝锦账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究竟病况如何?”
“唉,”御医摇头叹息,“他是自我放弃,再好的汤药也无济的。皇上年岁不算大,还未而立呢,本应体健声朗,可他想任由这样的状况发展,我也没有办法。”
沈公公一听,脑中嗡嗡轰然,皇上他。。。。。。他这是在自虐啊!怎么会如此?为何会这样?
“沈公公。”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司马晔气喘喘地喊道。
“是。”他连忙应声。
“今日成都王有去听太傅授课吗?”
“老奴早晨去查看过,太傅正在给他讲治国之道呢。老奴问了几句,太傅夸他非常认真,而且人如其名,聪颖得很。”
“那就好!”司马晔欢喜地半躺在床上,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大晋朝也不会乱的,成都王司马颖可是他在众多王爷中挑选出来的。但一会,又浓眉紧皱,“朕的江山刚刚国泰民安,有些朝臣就蠢蠢欲动,朕听说洛阳有些酒楼竟然有大臣公然叫卖官职,真是无法无天了。”说着,他气得一拍床沿,又引起一阵猛咳。沈公公直听得心颤颤的。
“去,唤匡丞相过来,朕一定要严惩此事,锉锉他们的锐气。”
“皇上,老奴听说匡丞相已让刑部勘察此事了,皇上不要着急。匡丞相今日告假,没有上朝。”
“哦,身体不适吗?”
“不,匡太妃今日回府省亲,他在府中接驾呢!”